阿特米斯向后靠回书房的皮转椅上,双手交错,食指抵着下颌,微笑着。非常完美,这个小爆炸应该会消除那些精灵轻蔑的态度,而且世界上也少了一艘捕鲸船。阿特米斯·法尔并不喜欢捕鲸船,要制造油脂副产品,明明有不那么引人反感的方法。
藏在定位仪里的针孔摄像机表现很出色。通过它的高分辨率图像,他发现了精灵的呼吸所结成的冰晶,就是它泄露了精灵的行踪。
阿特米斯看了下地下室的监控摄像机。他的俘虏现在正坐在小床上,头埋在手心里。阿特米斯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精灵看起来会这么像……人类。迄今为止,他们只是猎物,要猎捕的动物而已。但是现在,看到一个这样的精灵,处于如此明显的不安中,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阿特米斯把电脑调到睡眠状态,朝大门走去。是时候和他们的客人稍微谈谈了。他的手指刚触到黄铜把手,门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打开了。茱丽叶出现在门口,急急忙忙跑上来的她双颊泛起一片红晕。
“阿特米斯,”她气喘吁吁,“你妈妈,她……”
阿特米斯登时觉得有一只铅球沉进了他的胃里。
“嗯?”
“唔,她说,阿特米斯……阿特米斯,她说你的……”
“茱丽叶,看在老天份上,妈妈到底说了什么?”
茱丽叶双手捂住了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几秒钟后她张开了指甲涂得亮晶晶的手指,从指头缝里说:
“是你的父亲,主人,老阿特米斯,法尔夫人说他回来了!”
阿特米斯的心脏霎时间停止了跳动。父亲?回来了?这可能吗?当然他过去始终相信父亲还活着,但是最近,自从他开始策划这桩精灵计划后,好像父亲就被他转移到了注意力的大后方。阿特米斯觉得内疚感在翻搅着他的胃。他放弃了,他放弃了自己的父亲。
“你看见他了吗?茱丽叶?你亲眼看见了吗?”
女孩摇摇头。
“没有,阿特米斯,主人。我只听到了声音,就在卧室里。但是她不让我进门,无论如何都不让,就连送杯热饮料都不行。”
阿特米斯思考着。他们是在不到一个小时前回来的。他父亲可能偷偷避过了茱丽叶,这是有可能的。只是可能而已。他瞄了一眼他的手表,和格林威治时间一致,因为经常根据最新无线电讯号进行校准。早上三点。时间在钟表的滴滴答答声中慢慢流逝,他的整个计划就全靠精灵们在日出前展开下一次行动了。
阿特米斯惊了一下,他又重蹈覆辙了,把家庭推到了一边。他怎么能这样呢?应该优先考虑妈妈的事,而不是什么赚钱计划。
茱丽叶仍然站在门口,大大的蓝眼睛注视着他。她在等他作出决定,就像他往常那样作出决定。但是这一次,他苍白的脸上却零乱地写着犹豫不决。
“好吧,”最后他喃喃着说,“我得立即上楼去。”
阿特米斯掠过女孩,两步并作一步跑上楼梯。两段楼梯的上方就是他母亲的房间,是一处由阁楼改造成的空间。
站在门口,阿特米斯犹豫了。如果他父亲真的奇迹般地生还,他该说什么?他该怎么做?为此抖成一团,真是荒谬可笑啊!想也是不可能的事。他轻轻敲了敲门。
“妈妈?”
没有回答,但是他想他听到了咯咯笑声,于是他的思绪立即飞回到了过去。起初这个房间是父母的休息室。他们会坐在躺椅上,一坐几个小时,像学校里的顽童一样窃笑不已,他们会喂喂鸽子,或者眺望一艘艘船只驶过都柏林海峡。老阿特米斯失踪后,安琪莉娜越来越依恋这个地方,最后干脆拒绝离开这里。
“妈妈?你没事吧?”
似被什么东西蒙住的沉闷的说话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好像阴谋一样的私语。
“妈妈,我进去了。”
“等一下,提米,住手,你这个野兽。我们有客人了。”
提米?阿特米斯的心脏狂跳起来,如同有只小鼓在胸膛内敲打着。提米,他父亲的昵称。提米和阿提,是安琪莉娜生命中的两个男人。阿特米斯不能再等了,他冲进了双层门。
他的第一印象是灯光。妈妈把灯打开了。这无疑是个好兆头。阿特米斯知道妈妈会在哪儿,他完全知道该往哪儿看。但是他没勇气看,如果,如果……
“唔,我们能帮你吗?”
阿特米斯转过了头,他的目光仍然低垂着。“是我。”他轻声说。
妈妈笑了,笑声十分欢快。“我知道是你,爸爸。你就不能放你的儿子一夜假吗?毕竟现在我们还在度蜜月呢。”
阿特米斯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疯癫又更严重了。爸爸?安琪莉娜把阿特米斯看作了他的爷爷,十年前就已经去逝了的爷爷。他慢慢地抬起了目光。
妈妈正坐在躺椅上,身上穿着华丽的结婚礼服,脸上化了拙劣的妆。但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她的旁边是假造出来的父亲,“他”穿着十四年前父亲在基督城大教堂结婚那天穿的礼服。衣服里面塞着棉纸,衣服上面是一个鼓鼓囊囊的枕头套,枕头套上印满了口红印。这幕场景几乎是滑稽的。阿特米斯强忍下了一声呜咽,他的希望就像夏日彩虹一样消逝了。
“你说什么,爸爸?”安琪莉娜问,她的声音十分低,她一边问一边让枕头点着头,就像一个口技演员在操纵她的木偶,“放你儿子一夜假?嗯?”
阿特米斯点点头。他还能做别的什么呢?
“就今晚吧,明天也放假,玩得开心点。”
安琪莉娜的脸上洋溢着坦率的喜悦。她从躺椅里跳了起来,拥抱了她根本没认出来的儿子。
“谢谢你,爸爸,谢谢你。”
阿特米斯回以拥抱,虽然这种行为感觉像在欺骗她。
“不用谢,妈——安琪莉娜。现在我必须离开了,要去照顾生意了。”
他的妈妈坐回了她伪造出来的丈夫旁边。
“是的,爸爸。你走吧,不用担心,我们会玩得开心的。”
阿特米斯离开了。他没有回头。他有事儿要忙,要去勒索精灵,他没时间浪费在妈妈的幻想世界里。
荷莉队长正把头埋在手中,准确地说,埋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正摸索着伸进靴子里,摄像机看不到这边。实际上她的头脑十分清醒,但是让敌人认为她仍然动弹不得,对她并没有什么坏处。也许他们会低估她,那么这就会成为他们犯的最后一个错误。
荷莉的手指握住了那个扎在她脚踝那儿的东西。根据它的轮廓,她立即知道了藏在那儿的是什么东西。那个橡果!它肯定是在橡树下的那场骚动中滑进她的靴子里的。她现在只需要一小捧土,然后她的魔力就恢复了!
荷莉偷偷环视这间牢房。看起来是新砌上的混凝土,连一条缝隙,或一块容易剥落的墙角都没有,根本没地儿埋她的秘密武器。荷莉试探性地站了起来,试试她的双腿能不能站稳。并不太糟糕,虽然膝盖处有点打颤,但是其他方面都没问题。她走到墙边,把面颊和双手都贴在了光滑的墙面上。混凝土确实是新的,最近才刚砌好的。显而易见,她的牢房是特别为她准备的。
“找什么呢?”一个声音说。冰冷、无情的声音。
荷莉转过身来。人类男孩正站在离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他的眼睛藏在反射式眼镜后面。他进来时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太令人吃惊了。
“请坐。”
荷莉并不想坐。她只想用她的胳膊肘把这傲慢的小子撞得生活不能自理,然后扒了他那张卑劣的人皮。阿特米斯可以读出她眼中的想法,他被逗乐了。
“在想什么呢?荷莉队长?”
荷莉龇了龇牙,权当这是回答。
“我们双方都很清楚这儿的规则,队长。这是我的房子,你必须遵从我的意愿。这是你们的法律规定的,不是我们规定的。显然我的意愿并不包括使我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也不包括你企图离开这所房子。”
荷莉大受打击。
“你怎么知道我的……”
“你的名字?你的军衔?”阿特米斯微笑着,虽然他的笑里面没有什么开心的成分,“如果你戴着名签……”
荷莉的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制服上的银色标签。
“但是它是用……”
“是用精灵语写的。我知道。碰巧我通晓这门语言,我手下每个人都懂。”
荷莉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个重大发现。
“法尔,”她激动地说,“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像你这样把两个不同的世界牵扯在一起,只会给我们所有人都带来灾难!”
阿特米斯耸耸肩:“我对我们所有人不感兴趣,我关心的只是我自己。相信我,我会安然无恙的。现在,请坐下。”
荷莉坐了下来,淡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小魔鬼。
“那么你的伟大计划是什么,法尔?让我猜猜:统治全世界?”
“没那么夸张,”阿特米斯咯咯笑了起来,“只是财富罢了。”
“小偷!”荷莉吐了口唾沫,“原来你是个小偷!”
恼怒之色闪电般掠过阿特米斯的脸庞,但是很快就被他常挂在脸上的讥讽笑容取而代之了。
“是的,我是小偷,如果你高兴这么叫的话。虽然不仅仅是小偷那么简单,我可是世界上第一个跨种族的小偷。”
荷莉队长嗤之以鼻,“第一个跨种族的小偷!人类已经偷我们偷了一千年!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住在地底下?”
“确实如此。但是我会成为第一个成功拿走精灵金子的人。”
“金子?金子?白痴人类。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个关于金罐子的胡说八道吧?根本不是真的,你知道的。”
荷莉笑得前仰后合。
阿特米斯耐心地审视着自己的指甲,等着她笑完。当笑声终于平静下来后,他摇了摇食指。
“你笑得对,荷莉队长。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相信了那些彩虹下藏着金罐子的胡话,但是现在我已经弄清楚了,现在我知道赎金的事了。”
荷莉努力控制自己的脸色别失控。
“什么赎金?”
“噢,队长,这么容易被人识破的伪装,就别跟我玩了。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我告诉你的?”荷莉结结巴巴地说,“荒谬!”
“看看你的胳膊。”
荷莉卷起了右边的袖子。有一个小棉垫轻扣在静脉上。
“我们用了硫喷妥钠,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吐真药’。你全都招供啦。”
荷莉知道这是真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你疯了!”
阿特米斯宽容地点点头:“若我胜,我就是天才;若我败,我就是疯子。历史书就是这样写出来的。”
当然,根本没有什么吐真药,只是用灭过菌的针头在荷莉胳膊上扎了一下而已,不会造成任何伤害。阿特米斯不愿意去冒“饭票”智力受损的风险,但是他也不愿意让人知道“精灵之书”是他的消息来源。最好让人质以为她已经背叛了自己的种族,这样可以打击她的士气,使她更容易受他的心理游戏摆布。尽管如此,他的诡计也弄得他自己心烦意乱,它的残忍是无可辩驳的。为了得到黄金,他准备做到何种程度?他不知道,也许时候到了他就会知道。
荷莉一时间意志消沉,她被事件的最新发展挫败了。她说了,她泄露了神圣的秘密。就算成功逃走,她也会被流放到北极圈下面的某个冻死人的隧道里。
“这还没完,法尔,”她最后说,“我们拥有你不可能知道的力量,要把它们全描述出来得花上好几天。”
令人光火的男孩又笑了起来:“你认为你已经在这儿有多久了?”
荷莉皱起眉头,她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了。“几个小时?”
阿特米斯摇摇头。“三天,”他在撒谎,“我们已经给你打点滴打了六十多个小时了……直到你说出了我们所有想知道的事。”
话一出口,阿特米斯立即就生出了罪恶感。这些心理游戏在荷莉身上收到了明显的功效,把她彻底给击垮了。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
“三天?你还不如杀了我呢!这种……”
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罪恶感一刹那间使阿特米斯心中产生了动摇。这个精灵觉得自己是这么邪恶,她甚至找不到词来形容。
荷莉重新振作起来。
“那好,法尔大人,”她轻蔑地重重地吐了口唾沫,“如果你已经如此了解我,那么你肯定知道他们发现我时,会发生什么事。”
阿特米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噢,是的,我知道。实际上,我正在期待着这个时刻的来临。”
这次轮到荷莉大笑了。
“哦,真的啊?告诉我,男孩,你见过巨魔吗?”
生平第一次,这个人的自信裂了一条小缝隙。
“不,从来没遇见过巨魔。”
荷莉笑得更开心了。
“你会遇见的,法尔。你会的。那时我希望我能亲眼看到这一幕。”
LEP在E1:塔拉有一个地面作战部的指挥部。
“喂!”鲁特叫道,拍走一个正在往他前额上涂烧伤药膏的地精护士。“扔了它。魔法很快就会治好我的。”
“喂什么?”弗利回答。
“今天少给我绕舌头了,弗利,因为今天可不是叫唤‘哦,小马的科技让我印象深刻’的日子!跟我说那个人类的事你都调查出来什么?”
弗利皱皱眉头,稳了稳他头上的锡箔帽。他拍了拍一个超薄笔记本电脑的顶盖。
“我闯进了国际刑警组织。这并不太困难,我可以告诉你,他们还不如摆出张‘欢迎光临’的门垫呢……”
鲁特用手指敲了敲会议桌:“说重点。”
“好。法尔,一百万兆的档案。如果换算成纸张的话,等于半个图书馆。”
司令官吹了声口哨。“这家伙一定很忙。”
“家族,”弗利纠正道,“法尔家族世世代代一直在和正义作对。他们为了攫取财富,简直可以不择手段,上世纪大部分活动是公司行为。”
“那么我们发现他的位置了?”
“这是轻而易举的。法尔庄园,位于都柏林郊区的两百英亩地产,离我们现在所在地只有二十公里。”
鲁特咬咬下嘴唇。
“只有二十公里?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日出前办完这件事。”
“是的。日出以后事情就失去控制了,我们得在这之前搞定这一团乱。”
司令官点点头。这是多年来他们第一次打破常规,精灵们已经好几个世纪没有在自然光下活动了。就连过去住在地面上时,他们也基本上是夜行动物。太阳会像漂白照片一样稀释他们的魔法。如果发起进攻前,他们不得不再等一天,谁知道法尔会造成什么样的危害?
整个事件甚至可能会被搬上媒体,到明天晚上时,荷莉队长的面容可能就会登上全球各家出版物的封面了。鲁特打了个冷战。这将意味着所有一切的终结,除非人类学会如何和其他种族共处。如果历史曾经教过他什么教训的话,那就是人类根本不会和任何人和平相处,甚至他们自己的同类。
“好,各位,准备战斗!进入V飞行模式,在庄园范围内建立结界。”
缉捕队队员们齐声称是,金属武器登时一片铿锵作响。
“弗利,集合技术人员,跟我们一起上飞船,还有带上碟形卫星天线。我们要封锁整个庄园,给我们自己创造点喘气的时间。”
“我有件事要说,长官。”弗利思索着说。
“哦?”鲁特不耐心地说。
“为什么这个人类告诉我们他是谁?他一定知道我们能找到他。”
鲁特耸耸肩,“也许他没自以为的那么聪明。”
“不,我不这么认为。我想根本不是这回事,我觉得他事事先我们一步,这次也不例外。”
“我现在没时间作推理,弗利。早晨越来越近了。”
“还有一件事,长官。”
“它重要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
“哦?”
弗利敲了一下他笔记本电脑上的一个键,翻到了阿特米斯最重要的数据部分。
“这起案件的策划者,这个精密计划背后的人……”
“哦?他怎么样?”
弗利抬起头来,他金色眼睛里闪耀着几乎可以算是钦佩的光芒。
“唔,他只有十二岁。即使对人类而言,也很年轻。”
鲁特嗤之以鼻,把一块新电池插进了他的三管火弹枪内。
“电视看多了!你还以为他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呢!”
“是莫里亚提教授。”弗利纠正道。
“不管是歇洛克还是莫里亚提,把他们头骨上的皮肉烧焦了看起来都一个样!”
丢下这句优雅的机敏反驳作道别语,鲁特跟着他的小分队冲进了夜空。
缉捕队采用了大雁的V型编阵,鲁特打头。他们跟随着用电子邮件发送到他们头盔上的视频讯号,向东南方飞去。弗利甚至用一个红点把法尔庄园标了出来。“傻瓜都能看得懂。”他对着话筒嘀咕,声音刚好大到能让司令官听到。
法尔庄园的中心地区是一座翻新过的中世纪晚期及现代早期的城堡,由胡高·法尔建于十五世纪。
法尔家族历年来一直坚守着法尔庄园,庄园历经战火、国内动乱、数次税务审查而屹立不倒。阿特米斯并不打算成为失掉它的那个人。
庄园被五米高的雉堞状石墙环绕着,仍然保留着原来的警戒塔和人行道。缉捕队准确地降落在边界内,然后立即开始扫描可能存在的敌人。
“相隔二十米,”鲁特命令说,“彻底搜查这个地区,每六十秒报到一次。明白吗?”
缉捕队员们点头。当然明白,他们可都是专业人员。
缉捕队队长库金中尉爬上了一座警戒塔。
“你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做吗?鲁特?”
他和鲁特在学校时是同学,又在同一个隧道里接受培训,库金是能直呼鲁特名字的少数精灵之一,这样的精灵或许只有五个。
“我知道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们应该炸掉整个地方。”
“真是让人吃惊!”
“最干净利落的方法。只需一瓶蓝色洗液,而且我们的损失是最低的。”
蓝色洗液是他们的行话,指的是破坏性生物炸弹,部队很少使用它。生物炸弹的聪明之处在于它只毁灭活组织,而不会改变环境。
“你说的最低损失恰巧是我的一个警员。”
“噢,是的,”库金说,“一个女性侦察队警员,那个试验案例。唔,我想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证明这个战术性方案的正确性。”
鲁特的脸上浮现出了那种熟悉的紫色。
“你现在最好给我滚,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把那瓶蓝色洗液直接倒到你称之为脑子的烂泥坑里!”
库金泰然自若:“侮辱我并不能改变事实,鲁特。你知道精灵之书上是怎么说的。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能让地下世界向人类妥协。你只需要做时间停止,在……”
中尉没有说完,他并不需要说完。
“我知道书上是怎么说的,”鲁特喝道,“我只希望你对它别这么狂热。如果我不是早就认识你,我还当你身体里流着人类的血呢。”
“没必要为此大呼小叫,”库金面露不悦,“我只是在执行我的任务。”
“有道理,”司令官让步了,“对不起。”
要听到鲁特道歉可不是常事,但是当时他的话确实是太侮辱人了。
巴特勒正看着监视器。
“有动静吗?”阿特米斯问。
巴特勒吓了一跳,他根本没听到小主人走进来。
“不,没动静,有一两次我觉得我看到了一道闪光,但是结果什么都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什么的,”阿特米斯语意含混地说,“使用新的摄像机。”
巴特勒点点头。就在上个月,法尔主人从网上买了台电影摄像机。每秒两千帧,由工业光魔公司最新研发,用于专业自然摄像、拍摄蜂鸟翅膀等。它处理图像的速度比人眼快。阿特米斯把它安装在了大门上的一个小天使后面。
巴特勒开启了手柄。
“看哪儿?”
“试试林荫道。我有种感觉,客人就在路上。”
男仆用他粗大的手指操纵着牙签大小的操纵杆。数码监视屏上跳出了实况画面。
“什么都没,”巴特勒说,“一片死寂。”
阿特米斯指着控制台。
“定格画面。”
巴特勒几乎要询问为什么会有这个命令。但只是几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按下了手柄。屏幕上的樱桃树冻结了,樱花悬停在了空中。最重要的是,十来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了林荫道上。
“什么!”巴特勒大叫,“他们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他们隐形了,”阿特米斯解释说,“高速振动,速度太快,人眼无法跟踪……”
“但是对摄像机就没辙了,”巴特勒点点头。阿特米斯主人总是超前两步。“如果我随身带着摄像机就好了。”
“是啊,但是我们还有个好东西……”
阿特米斯小心翼翼地从工作台上拿起一副耳机。这是荷莉头盔的剩余部分。显而易见,要把巴特勒的头塞进原来的头盔里,就跟要把土豆塞进顶针里一样。只有面罩和控制按钮是完好无缺的。安全帽带子成了应急装备,好让男仆的硕大脑袋能套进头盔。
“这个东西装有几个滤镜,显然其中一个是反隐身的。让我们来试试它吧。”
阿特米斯把这个装置安在了巴特勒双耳上。
“显然,依你的视觉广度,会出现盲点,但是不会过度妨碍你。现在打开摄像机。”
巴特勒再次开启了摄像机,这时阿特米斯一个挨一个地放下滤镜。
“现在?”
“不行。”
“现在……”
“所有东西都变红了,是紫外线滤镜。没看见精灵。”
“现在呢?”
“不行,我想它是偏振片。”
“最后一个。”
巴特勒微笑了。仿佛鲨鱼发现了光着尼股的人。
“看到他们了!”
巴特勒眼中的世界仍然是原原本本的样子,只是多出了正在林荫道上搜索的LEP缉捕队。
“唔,”阿特米斯说,“我猜是频闪观测器变体,非常高的频率。”
“我清楚了。”
“心里清楚还是眼里清楚啊?”他的主人微笑着。
“完全清楚了。”
阿特米斯晃晃自己的头,开太多玩笑了。再这么下去,接下来他就该穿上小丑鞋,在大厅里横着翻跟斗了。
“很好,巴特勒。你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看来我们的入侵者到了庭院里了……”
巴特勒站了起来,不需要进一步的指示了。他系紧安全帽带,直接朝门口走去。
“噢,还有,巴特勒……”
“哦?阿特米斯?”
“如果可能的话,吓唬吓唬他们就好了,别真弄死他们。”
巴特勒点点头。如果可能的话。
LEP缉捕一队是最优秀、最光荣的部队。每个小精灵都梦想着长大后有一天能穿上缉捕队突击小队的纯黑跳伞服。他们是精英,“特拉伯”就是他们的中间名。对于科尔普队长而言,“特拉伯”本来就是他的名字。在他刚被学院录取时的成人礼上,他还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特拉伯·科尔普带领他的小队搜查着林荫道。像平常一样,他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他立志成为第一个参于战斗的人,并且他热烈地渴望着有战斗爆发。
“报到。”他对着蛇一样弯弯曲曲从头盔里伸出来的麦克风说。
“一号没有发现。”
“什么都没发现,队长。”
“完全没发现,特拉伯。”
科尔普队长吃了一惊。
“我们是在战场上,下士!你得遵守规定!”
“但是妈咪说过的!”
“我不管妈咪说了什么,下士!军衔就是军衔!你得称呼我科尔普队长。”
“是的长官,队长,”下士闷闷不乐地说。“但是别想再让我帮你熨衣服了。”
特拉伯对准了弟弟的频道,关闭了其他队员的频道。
“闭嘴!不许再提妈咪,听到没?还有熨衣服!你能参加这次行动全是因为我的要求!现在开始表现得专业点,不然给我滚回结界去!”
“好,特拉哥哥。”
“特拉伯!”科尔普队长咆哮道,“是特拉伯!不是特拉哥哥!也不是特拉!特拉伯!明白吗?”
“好,特拉伯。妈妈说得对,你还真是孩子气。”
非常不专业地诅咒着,科尔普队长把他的耳机转回到了公开频道。他正好及时听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声音。
“啊咳!”
“那是什么?”他问。
“什么?”
“我不知道。”
“什么也没有,队长。”
但是特拉伯曾经在队长晋级考试中做过专业“声音识别”的测试,他百分百肯定那声“啊咳”是因为某人气管被砍了一下才发出来的。很可能他弟弟已经走进了灌木丛中。
“格拉伯?你没事吧?”
“你得称呼我格拉伯·科尔普下士。”
特拉伯气得一脚踢断一棵雏菊。
“报到。挨个报数。”
“一号,我很好。”
“二号,没事。”
“三号,烦得很,但是好好地活着。”
“五号正在接近西侧。”
特拉伯愣住了。“等等,四号?你还在吧,四号?你在哪里?”
“……”除了随机噪声,什么回应都没有。
“好。四号出了故障。也许是设备失灵。我们还是不能心存侥幸。在大门口重新集队。”
缉捕队一支队一起匍匐前进,他们发出的声音比蜘蛛的声音还小。科尔普很快数了数人头,十一个,少了一个。四号也许正在玫瑰花丛那里徘徊,奇怪着为什么没人跟他通话。
然后特拉伯注意到了两件事:第一,门边一处灌木丛里露出了一双黑靴子;第二,有个巨人般的人类正站在门口。这个人臂弯里抱着一只看起来很危险的枪。
“噤声!”科尔普低声说,十一张全盔面罩立即拉了下来,封住了小分队所有成员呼吸和通信的声音。
“现在,所有人不要惊慌。我想我可以推测出事件的基本经过。四号潜伏在门外,那个人类打开了门,四号脑袋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跌进了灌木丛里。没问题,我们的隐身术完好无损,继续保持这种状态。所以请大家不要紧张。格拉柏……对不起,科尔普下士,检查一下四号是否还活着。其他人隐蔽起来,保持安静。”
小分队小心地向后退去,直到退到修剪好的草地边上。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类实在是太惊人了,毫无疑问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身形这么巨大的人类。
“D’Arvit!”二号倒抽一口冷气。
“无线电保持安静,除非有紧急情况。”特拉伯下命令说,“诅咒可不是什么紧急情况。”但是私心里,他其实觉得“于我心有戚戚焉”。他很高兴这次用了隐身术,那个男人看起来好像一只巨掌能捏碎半打精灵。
格拉伯回到了原位。“四号情况稳定,我猜他脑震荡了,但是除此之外,一切还好。他的隐身术没了,所以我把他塞到了灌木丛里。”
“做得好,下士,想得周到。”
他们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找到四号的靴子。
那个男人移动了,沉重的身躯慢悠悠地走下过道。他也许向左或向右瞥了眼,他的风帽盖住了眼睛,所以很难判断出来他的视线走向。这个人类居然在这样晴和的夜里戴风帽,还真是古怪。
“打开保险栓。”特拉伯下命令。
他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手下的眼珠子正在骨碌碌地转,就好像他们在过去半小时内根本没有打开保险栓一样。尽管如此,你还是得按精灵之书里的规矩办,以防万一将来被告上法庭。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缉捕队可以先攻击,而且永远不用回答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可不行了。现在总是有那么些个空想主义的社会改良家喋喋不休地讲公民权利。他们甚至为人类说话,你能相信吗?
那个巨人停了下来,正好停在了小分队中间。如果他能看得到他们的话,这个地方还真是极佳的战略位置。他们的火力实际上失去了用武之地,因为开火的话,缉捕队自身伤亡倒会更惨重。
幸运的是,整个小分队是隐形的,除了四号,现在他正安全地被藏在一丛杜鹃花下面。
“换用电警棍,打开它们。”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谨慎点总不会有害的。
当LEP警官们开始更换武器,双手摸向手枪皮套时,那个人类开口说话了。
“晚上好,先生们。”他一边说,一边撸下了风帽。
真是有趣,特拉伯心想,看起来几乎就像……这时他看到了临时改造的护目镜。
“隐蔽!”他大叫起来,“注意隐蔽!”
但是太晚了,除了奋起出击,没有其他选择,而这根本不算是一种选择。
巴特勒可以从栏杆那里把他们所有人全干掉,用那把特制的来复枪,一枪一个。但这就与计划背道而弛了。他得给对方留个深刻印象,发出个讯号。与世上任何警察力量打交道的标准程序,都是先呈上炮灰,再开始谈判。不想也知道,他们会抵抗的,但是巴特勒乐于顺水推舟。
他从信箱孔里偷看出去,啊,多么幸福的巧合啊,有双戴着护目镜的眼睛正巧也从那儿朝他看过来。太好运了,不能错过!
“该上床睡觉了。”巴特勒说,他用壮硕的肩膀猛地撞开了门。精灵飞出了好几米,然后摔进了灌木丛里。茱丽叶一定会气晕的,她喜欢杜鹃花。干掉一个了,还有几个目标。
巴特勒拉上野战外套的尖顶风帽,走进了门廊。他们都在那里,像支战斗队伍一样铺开阵形。如果不是他们每人腰带上都挂支看起来很专业的武器的话,这一幕几乎是滑稽的。
手指不经意地滑下扳机护弓,巴特勒大跨步走到他们中间。两点钟方向的大个子精灵正在发号施令。其他人的头都转向这个精灵的方向,可以从这点判断出来他就是头儿。
那个头头儿下了个命令,小分队换用了近距离武器。这很有道理,使用火器的话,他们只会把自己人轰成碎片。行动时间到了。
“晚上好,先生们,”巴特勒禁不住开口说,有精灵们这一瞬间的呆若木鸡就值了。接着他的枪举了起来,开了枪。
特拉伯队长是第一个牺牲品,一只带钛帽的飞镖刺穿了他的制服领子。他缓缓地倒在了地上,那架势仿佛空气不是空气,倒变成了水一样。另两个队员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就也倒在了地上。
一定很痛苦吧,巴特勒不带感情地想,一下子失去保持了几个世纪的优势。
此刻缉捕一队的其他人已经打开了电警棍并举了起来。但是他们犯了个错误,犹犹豫豫地等待上司指令,但指令不会出现了。这给了巴特勒一个对他们发起进攻的机会,他正需要再占次便宜呢。
即便如此,有那么一瞬间,男仆犹豫了。这些生物这么小,就像小孩子一样。而这时格拉伯一记电警棍重重击在了他的胳膊肘上,顿时一千伏的电流在巴特勒的胸口蔓延开来。对这些小人儿们的所有同情登时烟消云散。
巴特勒一把抓住了惹火了他的电警棍,把这个武器和挂在武器上的精灵像流星锤一样挥舞起来。当格拉柏被松开时,他尖叫起来,惯性一直把他甩到三个同伴中间。
巴特勒继续挥舞着电警棍,让另外两个精灵的胸口吃了记惩罚性的戳刺。第三个精灵爬到了他的背上,不停地用电警棍刺他。巴特勒仰面朝天倒了下去,有样东西被压碎了,刺痛立即停止了。
突然有只枪管抵住了他下巴。一个缉捕队员板上了扳机。
“不许动,人类,”一个捂在头盔后面的低沉声音说,这把枪看起来不可小瞧,手枪通身都流动着液体冷却剂,汩汩直响,“给我一个理由。”
巴特勒转转眼珠。不同的种族,相同的陈词滥调。他一巴掌扇飞了那个精灵。在这个小精灵看来,一定就好像天正朝着他的头顶塌了下来。
“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巴特勒爬了起来。四周东倒西歪躺满了精灵,有的被吓呆了,有的失去了知觉。肯定是吓得够呛,至于死没死,还说不定。任务完成。
但是有一个小家伙在装死。你可以从他直打颤的两只小膝盖看出这点来。巴特勒揪着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单用食指和大拇指很容易就扣住他的脖子了。
“名字?”
“格,格拉……哦,我是科尔普下士。”
“很好,下士,你去告诉你的上司,下次我再看见有军队进入这里,我会用狙击炮把他们全干掉,不再是飞镖了,是能穿透铁甲的子弹。
“是的,长官。狙击炮。明白了,看起来很公平。”
“很好,但是准许你把你们的伤员搬走。”
“您太宽宏大量了。”
“不过要是给我看到任何一棵苜蓿上有武器的闪光,我就引爆埋在院子里的地雷。”
格拉伯吞了口唾沫,面盔后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苜蓿上没有武器,明白。”
巴特勒把精灵放了下来,用他巨大的手指替精灵拂了拂上衣。
“现在,最后一件事,听好了?”
精灵拼命地点头。
“我需要一个谈判代表。一个能作决定的人,可不要那些没官阶的人,一接到命令就只得跑回基地去请命。明白吗?”
“好,我肯定这样很好。不幸的是我就是那种没官阶的人。所以,你看,我不能真的保证这样很好……”
巴特勒真的很想一脚把这个小精灵踢回他的军营去。
“很好。我理解。给我……闭嘴!”
格拉伯差点就要表示同意,不过他紧紧闭上了嘴巴,不住点头。
“很好。现在,在你离开前,把所有的武器和头盔收集一下,堆在这里。”
格拉伯深吸了口气。啊,他也可以像个英雄一样地离开了。
“我不能这么做。”
“哦?真的?为什么不能?”
格拉伯用力抬头挺胸:“LEP警员永远不能放弃他的武器。”
巴特勒点点头:“非常合理,我只是觉得我该问一下而已。那你走吧。”
格拉柏几乎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好运,他连忙朝控制塔跑了回去。他是这里最后一个站立着的精灵。特拉伯正在石子地上打呼噜,但是他,格拉柏·科尔普却制服了人类怪物。等着吧,妈咪会听说这桩子事的。
荷莉坐在床边,手指抓住床的金属底座。她慢慢地把它举了起来,双臂所承受的重力大到几乎要把她的胳膊肘给扯断。她举了一秒,然后松开手,铁架子猛地撞进了混凝土中。一阵尘土飞扬,地板碎片飞到了她的膝盖那儿,非常好。
“很好。”她咕哝道。
荷莉看了眼摄像机。毫无疑问,他们正在监视着她。没时间可浪费了。她弯曲手指,重复上一个动作,一遍又一遍,直到铁制底座在她的手指上留下一道道的勒痕。每次撞击都会在新砌的地板上撞出更多碎片。
几分钟后,牢房门砰地被打开了,茱丽叶进了屋。
“你在干什么?”她气喘吁吁,“想把整个房子给震翻吗?”
“我饿了!”荷莉叫道,“而且我受够了对着那个愚蠢的摄像机挥手示意了!你们都不给你们的犯人们食物吃吗?我要吃的!”
茱丽叶的手指握成了拳头。阿特米斯曾经警告过她要有礼貌,但是礼貌总有个限度。
“那也不需要把你的小家具……或者不管是什么,弄得扭成麻花样吧!你们精灵吃什么?”
“你有海豚吗?”荷莉讥刺地问。
茱丽叶耸耸肩:“没,我没有,你这个野兽!”
“那就水果吧,或者蔬菜,要确定它们是清洗干净的。我可不想我的血里掺进去你们的任何化学毒品!”
“哈哈,你真有趣。别担心,我们的所有农产品都是天然的。”茱丽叶往门口走时又停了下来,“你别忘了规则,别指望着从房子里逃出去,也没必要破坏家具。惹火了我,就让你尝上一记锁颈摔!”
茱丽叶的脚步声一消失,荷莉就开始继续把床往混凝土里夯。跟精灵结约的话,指令必须眼对眼地下达,而且指令必须非常明确。只是说没必要做某件事,并不算是明确地禁止一个精灵不许这么干。还有另外一件事,荷莉并不打算逃出这所房子。但这并不等于她不想逃出这个牢房。
阿特米斯在监控台上另加了一台监视器,这台与安琪莉娜·法尔的阁楼房间里的一台摄影机相连。他花了一点时间查看了母亲的状况。有时他对自己往她房间里安摄像机的行为很不安,看起来好像间谍一样。但是这是为了她好,她可能会伤害自己,这种危险始终存在。吃了茱丽叶留在她盘子里的安眠药后,现在她正安静地睡着。这是他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巴特勒走进了控制室。他一只手里抓着一大把精灵武器,另一只抚摸着他的脖子。
“狡猾的小家伙们。”
阿特米斯从监控台前抬起头来。
“遇到麻烦了吗?”
“没大麻烦,虽然那些小棍子戳得人挺疼的。我们的犯人怎么样啦?”
“很好。茱丽叶给她找东西吃去了。我只怕荷莉队长有点发疯。”
屏幕上,荷莉正抓着她的小床往混凝土里撞。
“可以理解,”男仆说,“想象一下她有多灰心吧。看起来她不大像是要挖条隧道逃跑。”
阿特米斯微笑:“不可能。整个城堡是建在石灰岩床上的。就连侏儒也不可能挖条隧道逃出这里的,当然也不可能钻进这里。”
这回他错了,大错特错。这一时刻对阿特米斯·法尔而言,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LEP对于这样的紧急事件有一套应对程序。这套程序无疑并没考虑到缉捕队会被一个单枪匹马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情况。尽管如此,这也只是促使下一个战略部署更快出马,特别是眼看着最浅的一抹橘色悄悄潜入天空的时候。
“我们可以动手了吗?”鲁特朝着麦克风大声吼,好像这个麦克风不是对声音极度敏感的那一型似的。
可以动手,弗利心想,他正忙着在一个警戒塔上安装最后一个碟形卫星天线。这些军用玩意,还有军事用语,“可以动手”,“准备战斗”,我可不知道行不行。真是感觉心神不宁。
他大声说:“没必要大声嚷嚷,长官。这些耳机可以捕捉到马达加斯加一只蜘蛛搔痒痒的声音。”
“马达加斯加真的有一只蜘蛛在搔痒痒吗?”
“唔……我不知道。他们不能真的……”
“好,停止顾左右而言它,弗利,回答我问题!”
半人马皱起眉头,司令官这么咬文嚼字。他把碟形卫星天线的调制解调器导线插进了他的笔记本电脑里。
“好。我们……可以动手了。”
“时间也到了。很好,打开开关。”
短短一会儿时间,弗利第三次磨起了他的马牙。“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他真是典型的天才难遇知音。“打开开关”!说得难听点,鲁特的脑容量根本无法欣赏他在这里做的一切。
停止时间可不是按下开关键这么简单的事,它包含一系列精密的程序,执行这些程序必须极度精确,不然时间停止的区域就会化为灰烬和辐射流。
数千年来,精灵们确实一直在做时间停止,但是今天,如果一个地区落后时间两个小时,有了卫星通讯和互联网的人类可能就会察觉到。过去确实有那么一段时期,如果你能让整个国家时间停止,人类只会单纯地认为神灵发怒了。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人类有了测量一切的工具,所以如果要进行时间停止,最好做好微调,保持极高的精确度。
在以前,五个小精灵魔术师围着目标组成一个五角星形,在它的上方铺开魔法盾牌,就可以在被施了魔法的场地内进行短暂的时间停止。
如果魔术师不上厕所的话,魔法还是挺好的。许多次围攻会失败,就单因为一个小精灵喝高了。魔法师累得也很快,他们的胳膊一会儿就酸了。哪天状况好的话,倒是可以实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停止,但是首先,这么麻烦,根本就不值得。
将整套程序机械化是弗利的主意。他让魔法师把魔力输入锂电池,然后建造了碟形卫星天线接收网,将目标区域包围起来。听起来很简单?哦,根本不是这回事。但是这套程序绝对有好处。首先不会再出现能量波动。电池并不喜欢彼此眩耀。你可以精确计算出需要多少节电池,而且围攻时间可以延长至八小时之久。
法尔庄园还真是做时间停止的最佳场所——它与世隔绝,有其明确的边界。它甚至还有高高的塔楼,可以安放碟形卫星天线,上帝啊!几乎就像阿特米斯·法尔自己很想要时间停止似的……弗利按在按钮上的手指犹豫了。这可能吗?毕竟那个人类少年在整个事件中,步步棋高一着。
“长官?”
“我们已经动手了吗?”
“还没,有点问题……”
鲁特的咆哮声几乎炸裂了弗利耳机的扬声器。
“不,弗利!什么问题都没有!别再说你的聪明主意了,非常感谢你。荷莉队长的生命危在旦夕,所以在我爬上塔楼前给我按下按钮,用你的脸去按!”
“一点就着的暴脾气。”弗利嘀咕着,他按下了按钮。
库金中尉看了看他的手表。
“你有八个小时。”
“我知道我有多长时间,”鲁特咆哮,“别老跟着我,你没自己的活要干吗?”
“事实上,既然你提醒了我,我还真有一个生物炸弹要安装呢。”
鲁特暴怒:“别惹火我,中尉!时时刻刻在我耳边念叨,只会让我注意力涣散!你就肆意妄为吧!不过你可得做好上法庭陈辩的准备,如果这件事出错,一堆人都会掉脑袋!”
“确实如此,”库金小声嘀咕,“但是我可不会和这些人同一下场。”
鲁特看了看天空。一片微微发亮的碧蓝天空已经覆盖了法尔庄园。很好,他们现在已被时间忘却。墙外的生活继续在以夸张的步调前行,但如果有人能以某种方式通过垛墙和高大的院门进入这个庄园的话,他会发现这里已经荒芜,所有的居民都被困在了过去。
在接下来的八个小时里,法尔庄园上空将一直闪烁着黎明的晨光。过了这段时间,鲁特就无法保证荷莉的安全了。如果情况严重,库金很有可能会得到允许把整个地方用生物炸弹给炸了。鲁特以前见过那种“蓝色洗液”。没有一个活的生物能逃脱劫难,就连耗子都不能。
鲁特在北塔的塔基处找到了弗利。半人马在这堵一米厚的墙边停了一只飞船。工作区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电线和脉冲光纤。
“弗利?你在这儿吗?”
半人马戴着箔帽的脑袋从一个开膛破肚的硬盘驱动器里面冒了出来。
“我在这儿,长官。我猜你来这儿是为了用我的脸按下按扭。”
鲁特差点笑了:“别告诉我你想要我道歉,弗利。我已经把今天的道歉配额用完了,用在了一个终生好友身上。”
“库金?原谅我,司令官,但是我可不愿意把该给我的道歉浪费在中尉身上。当他往你背后捅一刀时,他可不会给你任何道歉。”
“你错怪他了。库金是个好警官。当然,他是有点刻薄,但是只要需要,他会做出正确决定的。”
“也许对他自己而言是正确的。我可不认为荷莉在他的优先名单上。”
鲁特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
“还有另一件事。我有点怀疑那个年轻的阿特米斯·法尔希望我们停止时间。毕竟我们的所有其他行动全都没跑出他的手掌心。”
鲁特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不可能的。一个人类怎么可能会知道时间停止这种事呢?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推理时间,弗利。我只有不到八个小时的时间用来理清这场乱子了。你这次能提供什么给我?”
弗利嗒嗒跑到固定在墙上的一个设备架上。
“不是重型武器,这是肯定的。在缉捕一队的遭遇之后,就不能用重型武器了。也没有头盔,那个人类怪兽看起来在收集头盔。不,为了表示真诚,我们打算让你不带任何武器、也不佩任何盔甲进入封地。
鲁特鼻子哼了一声:“你是从哪本手册上学到这点的?”
“这是标准操作程序。培养信任有利于促进交流。”
“噢,别再引经据典了,给我样射击用的东西。”
“如您所愿,”弗利叹口气,从架子上选了个看起来蛮像一根手指的东西。
“这是什么?”
“它是一根手指,它看起来像什么?”
“一根手指。”鲁特表示赞同。
“是的,但是并非普通的手指。”弗利往四周匆匆扫视,以确保没人旁观,“指尖里有个加压飞镖,只有一个。你用大拇指轻击这个关节,就会有人昏睡过去。”
“为什么以前我没见过这个?”
“这是秘密武器……”
“还有?”鲁特怀疑地问。
“唔,曾经发生过几次事故……”
“告诉我,弗利。”
“我们的用户总是忘了他们正戴着它。”
“意思是说他们射到了自己。”
弗利悲哀地点点头:“我们最优秀的一个精灵当时正在挖鼻孔,结果有三天时间性命垂危。”
鲁特把这个“记忆型乳胶”武器套在了食指上,它立即变幻出和宿主手指一致的形状和颜色。
“别担心,弗利,我可不是大傻瓜。还有别的东西吗?”
弗利从设备架上取下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箱子夹层的东西。
“你不是认真的吧!它能干什么?”
“什么也不能干,”半人马承认说,“但是它在派对上能制造不少笑料。”
鲁特吃吃笑了起来,他居然被逗乐两次,这对他而言是重大失误。
“好吧,别再开玩笑了。你打算在我身上安装窃听装置吗?”
“当然。一个虹膜摄像机。什么颜色?”他看进司令官眼睛里,“唔,土黄色。”他从架子上选了一个小瓶子,从一只液体胶囊里取出一副电子隐形眼镜。弗利用拇指和食指分开鲁特的眼睑,把虹膜摄像机放了进去。“你的眼睛可能会有点疼,不要揉眼睛,不然它会跑到你的眼球后面,那样我们可只能看你的脑瓜子了,上帝知道,那儿可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鲁特眨眨眼,努力克制不去揉流泪的眼睛。
“就这些吗?”
弗利点点头:“我们就只敢冒险用这些了。”
司令官不大情愿地同意了。没了三管火弹枪在臀部晃荡,他感觉轻飘飘的。
“好,我想这只了不起的飞镖手指一定得管用。说真的,弗利,如果它轰了我的脸,你就会坐上下一艘飞往天堂的飞船。”
半人马窃笑连连:“上厕所时要小心。”
鲁特没有笑。世上有些事你没法开玩笑。
阿特米斯的表停了,就好像格林威治已经不存在了。阿特米斯沉思着,或许我们是已经失踪的人。他查看了CNN,CNN已经冻结了。一张康锐思的照片正在屏幕上轻微抖动着。阿特米斯情不自禁地露出满意的微笑。他们出手了,就像精灵之书里说的那样。LEP停止了时间。一切进展与计划相符。
是检验他的一个推测的时候了。阿特米斯转身走向监控台,打开了70公分主监视屏上那台监视着妈妈的摄像机。安琪莉娜·法尔已经不在躺椅上了。阿特米斯移动摄像机,查看房间,房间是空的。他妈妈离开了,消失了。他的微笑扩大了。很好,不出他所料。
阿特米斯把注意力转回到荷莉·肖特上面。她又在破坏那张床了。偶尔她会站起来,用空拳头直接捶打墙壁。也许这不只是因为挫折失意。她的疯狂里面是否可能藏着某种计谋?他用一根细细的手指敲了敲监视屏。
“你打算干什么?队长?你的小计划是什么?”
这时他被林荫道上的动静转移了注意力。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游戏终于开始了。”
一个身形正沿着林荫道走来。很小,但是很有威严。也没有用隐身术。完美的演技。
阿特米斯按下对讲机键。
“巴特勒?我们有客人了。我会把他领进来,你回来这里,看好这些监控摄像机。”
巴特勒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声音很小。
“好,阿特米斯。我这就来。”
阿特米斯扣好身上由知名设计师设计的夹克,停在镜子前整了整领带。谈判的技巧是握住所有的好牌,即便你没拿到好牌,也要装出一副拿到的样子。
阿特米斯换上一副最邪恶的面容。邪恶,他告诉自己,邪恶但是高智慧。还有坚定,别忘了要表现得坚定。他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手很稳,深呼吸,不要去想你可能错误判断了形势,可能会被射杀。一、二、三……他打开了房门。
“晚上好!”他说,举手投足间一派和和气气如同春风扑面的主人风范,但同时他仍是个不祥、邪恶、高智商而且意志坚定的人。
鲁特站在门口,双手向上摊着,全世界通用的姿势,表示“看,我没携带杀伤性武器”。
“你是法尔?”
“阿特米斯·法尔,为您服务。您是?”
“LEP司令官鲁特。很好,我们知道彼此的名字了,那么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当然。”
鲁特决定让他的武器碰碰运气。“那么你出来,走到我能看见你的地方。”
阿特米斯的脸板了起来:“你就没从以往的教训里学到什么吗?那艘船,还有你的突出队员?难道非得我杀人才行?”
“不,”鲁特慌忙说,“我只是——”
“你只是想把我引到外面,然后就可以捉住我,用来交换人质。鲁特司令官,你的把戏省省吧,或者派个有头脑的人过来。”
鲁特感觉到血一下子涌上了双颊。
“现在你听我说,你这个年轻的……”
阿特米斯微笑起来,再次摆出掌控全局的架势:“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谈判技巧,司令官大人,我们还没开始坐下谈判呢,你就失去了自制力。”
鲁特做了几次深呼吸。
“好,不管你说什么都好。你想在哪儿谈?”
“当然在里面。我允许你进入,但是请记住,荷莉队长的性命握在你的手中。请小心点。”
鲁特跟着法尔家的主人走进了拱顶走廊。历代的法尔们从古代绘像上瞪着他看。他们穿过一个褪色的橡木大门,走进了一个长长的会议室。一张圆桌边已经设好了两个座席,配有便笺簿、烟灰缸和水杯。
看到烟灰缸,鲁特相当高兴,立即从他的衣服里掏出只抽了半截的雪茄。
“也许你还不算彻头彻尾的野蛮人。”他嘀咕道,一边吐出一大团绿悠悠的烟雾。司令官无视那个水杯,而是从他的随身小酒瓶里为自己倒出了一杯紫色的酒。他喝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然后坐了下来。
“准备好了吗?”阿特米斯翻着他的笔记,架势像是在读报纸,“现在在我看来,情况是这样的。我有办法把生存于地下的你们曝光出来,你们却没有能力阻止我。所以,基本上,我的全部要求,就是希望你们支付一点小小的赎金。”
鲁特吐出一点蘑菇烟草:“你认为你可以把所有这些信息放在互联网上?”
“唔,不是立刻就放,现在还在时间停止状态中呢。”
鲁特呛了满肺的烟,这可是他们的秘密王牌啊!他低声咕哝道:“好,如果你知道时间停止的事,你一定也知道你已经完全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你实际上无能为力。”
阿特米斯在便笺簿上草草写下一张字条。“让我们省省时间吧。我烦了你笨手笨脚的虚张声势了。遇到绑架事件时,LEP要先派一支一流的缉捕队夺回失踪人员。你已经这样做了。啊,我不小心笑了,真抱歉。一流队伍?的确。一支佩着水枪的童子军小队就能打败他们。”
鲁特生着闷气,把怒气发泄在了雪茄烟蒂上。
“下一个法定步骤是谈判。最后,八小时的时间限制快要用完时,如果还没达成解决方案,就在时间场内引爆生物炸弹。”
“你看起来对我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法尔大人。我认为你不会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
“没错。”
鲁特把吸剩的雪茄屁股按在了水晶烟灰缸里。
“那么让我们回正题吧,你都有什么要求?”
“一个要求,只有一个。”
阿特米斯推了下他的笔记本,笔记本滑过了光滑的桌面。鲁特读了上面写的字。
“‘一吨二十四开的金子,只接受无标记的小块金锭。’哦,你不可能是认真的。”鲁特说。
“但我是认真的。”阿特米斯坚定地回答。
鲁特把身体从椅子里往前挪了挪,说:“你不知道吗?你的优势根本是保不住的。要么你交还荷莉队长,要么我们被迫杀了你。根本没有中间选项。我们不和人类谈判,真的。我来这儿只是为了向你说明这一事实。”
阿特米斯露出他的吸血鬼式的微笑。“哦,但是你会和我谈判的,司令官大人。”
“唔?真的吗?是什么让你如此特殊?”
“我是特殊的,因为我知道如何逃出时间场。”
“不可能,”鲁特鼻子哼了一声,“不可能办到的。”
“噢,它是能实现的。相信我,我还没出过错呢。”
鲁特撕掉了第一页纸,把它折一折装进了口袋。
“我必须得思考一下。”
“慢慢来,不用急。我们有八个小时呢……对不起,是七个半小时,然后我们大家就全都玩完了。”
鲁特好一会儿一言不发,用指甲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他深吸了口气想说话,却又改了主意,接着他突然站了起来。
“我们保持联系。别担心,我会自己出门的。”
阿特米斯也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好吧。但是请记住一点,只要我还活着,我不允许你们精灵族进入这里。”
鲁特怒气冲冲走出门厅,经过那些油画绘像时他狠狠瞪了回去。最好现在离开,然后分析一下这个新信息。这个法尔家的小男孩真的是个狡猾的对手。但是他在犯一个基本的错误——想当然地以为鲁特会按规矩玩。但是朱利叶斯·鲁特可不是靠着死守规矩当上司令官的。是时候来点异端行为了。
专家们正在重新检视鲁特的虹膜摄像机拍到的录像带。
“你看那儿,”行为学家库缪勒斯教授说,“他那儿抽搐了一下,他在撒谎。”
“胡说八道,”来自美国地下的心理学家阿尔根医生生气地说,“他那儿痒痒,就这样。他痒痒,所以他抓了抓痒。这个动作根本没什么不好的含意。”
库缪勒斯转向弗利。
“听听他说的什么。我怎么能和这种庸医共事呢?”
“巫医!”阿尔根反击。
弗利举起了他毛茸茸的手掌。
“先生们,我们需要一致的意见,一个具体的人物概评。”
“没用,”阿尔根说,“这种条件下我无法工作。”
库缪勒斯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如果他无法工作,我也无法工作。”
鲁特大步流星走进飞船的双层门。他脸上标志性的紫色变得比平常更深了。
“那个人类在玩弄我们,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现在,我们的专家对这段录像有何解释?”
弗利稍微往边上让了让,给司令官让出条道去看那些所谓的专家们。
“很明显他们无法在这种条件下工作。”
鲁特的眼眯成了一条缝,锐利地盯着他的猎物们。“抱歉,能再重复一遍吗?”
“那个医生是个弱智。”库缪勒斯说,他不了解司令官的脾气。
“我——我是弱智?”阿尔根结结巴巴地说,他同样不了解司令官的脾气,“那你呢?你这个洞穴精灵?把你荒谬可笑的解释安在最无辜的姿势上?
“无辜?这个男孩精得要死,他明显在撒谎,多么典型。”
鲁特握起拳头,一拳砸在了桌面上,桌面立即裂开一条蛛网般的缝。
“安静!”
飞船内立即鸦雀无声。
“现在,你们两个专家收了丰厚的佣金来做人物概评,对不对?”
那两个人点点头,生怕说话会违反“安静”这条规定。
“这个工作很可能关系你们的小命,所以我需要你们全神贯注,明白吗?”
那两个人更加殷勤地点头。
鲁特从泪汪汪的眼睛里取出摄像机。
“快进,弗利,快进到头。”
录像带忽快忽慢地向前快进着。屏幕上鲁特跟着那个人类走进了会议室。
“那儿,停在那儿。你能把他的脸放大吗?”
“我能把他的脸放大吗?”弗利鼻子嗤了一声,“一个矮人能从蜘蛛脚下偷走它的网子吗?”
“是的。”鲁特答道。
“实际上这是个修辞问题。”
“我不需要上语法课,弗利,你只要把他的脸放大就好,好吗?”
弗利磨了磨他不怎么整齐的牙。
“好的,老板,马上就好。”
半人马的手指闪电般地敲了几下键盘。阿特米斯的脸马上占满了整个等离子屏幕。
“我建议你们听一下,”鲁特说,他捏着两个专家的肩膀,“这是你们事业生涯中的关键时刻。”
“我是特殊的,”屏幕上的嘴巴说,“因为我知道如何逃出时间场。”
“现在告诉我,”鲁特问,“他在撒谎吗?”
“再放一遍,”库缪勒斯说,“给我看他的双眼。”
阿尔根点点头:“对,只要双眼。”
弗利又多敲了几个键,阿特米斯的深蓝色眼睛放大到了屏幕的最大尺寸。
“我是特殊的,”人类的声音再次隆隆响起,“因为我知道如何逃出时间场。”
“好,他在撒谎吗?”
库缪勒斯和阿尔根彼此对看一眼,所有的敌对形迹全都消失了。
“不。”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他说的是实话。”行为学家又加了一句。
“或者,”心理学家阐明,“至少他认为他在说实话。”
鲁特用洗液擦洗着他的双眼。
“这也是我的想法。当我直视那个人类的脸时,我觉得他要么是个天才,要么是个疯子。”
阿特米斯冷静的双眼从屏幕上盯着他们。
“那么他是哪种?”弗利问,“天才,还是疯子?”
鲁特从枪架上抓起他的三管火弹枪。
“有什么区别?”他迅速大声回答,一边把他可靠的武器系在了臀部,“给我接通一条通往E1的外线。看样子这个姓法尔的人知道我们所有的规则,那么是时候打破一点规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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