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小心翼翼在山坡上的石滩、倒伏下的粗大树干中探索落脚的地方时,四处都是绿色的光芒,两边结界墙壁闪光的绿幕在挤压着他们的身躯。更深处是浓厚的黑色,除了离奇的光亮外,整个环境是他们觉得在一个洞穴中。
理查德和凯伦同时做了一个同样的决定。他们并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他们不能退回去;他们也不能待在一线天那块巨石入口处,格瑞伯和影子追逐着他们,他们不得不继续前进,深入一线天。
理查德已经收起了暗夜之石,再追寻已经不存在的道路显得毫无意义,也很难判别出什么时候绿光会变成绿幕。他并没有把它放进皮包里,以免万一有急需时可以迅速拿出来,所以只是简单地把它放进了口袋里。
“让结界墙壁来告诉我们道路所在。”他这么说,平静的语气在黑暗中四处回荡。
“走慢点。如果一面墙壁变暗了,不要再跨进第二步,改往另一个方向迈进。用这种方法可以保证我们走在墙壁之间,通过一线天。”
凯伦并没有犹豫,正面对抗格瑞伯和影子绝对是死路一条,她抓住理查德的手走进了绿色光芒中。肩并肩,他们一起踏入了这条看不见的通道。理查德的心在怦怦直跳,他试图不去想他们正在做的事情盲目游荡在结界墙壁之间。
通过查尔斯带给他的演示,他已经知道了结界会是什么样子。他知道如果他们走进了黑墙中,就再也回不来了。但如果他们待在墙壁前面的绿光中,至少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凯伦停下了。她推他向右。她离墙太近了。然后墙壁出现在他右边。他们调整身体,继续向前,意识到如果他们慢慢走,仔细走,他们就可以走在两道墙壁之中,走在纤细的生命线上,死亡在两旁虎视眈眈。经年的向导经验对他并没有一点帮助。理查德最后放弃了寻找道路痕迹的企图,让两边墙壁的压力成为他的向导。他们走得很慢,目光所及没有任何道路的痕迹,也看不到周围存在的山脉,只有发亮的紧密的绿光世界,好像一个生命的气泡无助的漂浮在黑暗无尽的死亡海洋上。
泥浆咬舐着他的靴子,恐惧咬舐着他的心灵。他们必须越过遇到的任何障碍,他们不能从旁边绕开,结界墙壁制定了他们的方向。有时候他们得越过倒下的树木,有时候是大石头,还有时候他们得要借助暴露出的树根爬上被泥石流冲出来的土壁。他们安静的互相帮助,只是不时轻捏对方以示鼓励。在他们两旁,只需略微走出一两步就能看到黑色的结界墙壁。每次通道转向,黑墙都出现了。有时候,他们得好几次调整方向才能找到通道真正的转向位置。每次墙壁隐现迫近,他们都尽可能快的后退转向,每次都能使他不由自主的打个冷战。
理查德意识到他的肩膀发痛。紧张使他的肌肉绷紧,呼吸短促。他强迫自己放松,做几个深呼吸,放开手臂,转动手腕,然后再次抓住凯伦的手。他对着她被那神出鬼没的绿光照亮的脸庞笑了。他也对她笑了,但他可以看到她眼中的恐惧。至少,他想,骨头保护他们不受影子和魔兽的攻击,在他们偶然的遇到结界墙壁时也没有出现其它奇怪的东西。
理查德几乎感到他的愿望随着每一仔细踏步而从他的灵魂中抽出流失。时间好像变成了一个抽象的概念,再也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他在一线天走了也许好几小时,或是几天;他没有办法准确地说出到底是多久。他意识到自己的唯一希望就是平静、结束这一切、获得安全。他的恐惧开始变得迟钝起来。
有什么动静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他回头张望。影子,每个影子周围都环绕着一圈绿光,在结界墙壁之间排成一列,就漂浮在他们身后,每个影子都排着队等待通过倒伏下的一棵树干。理查德和凯伦停下脚步,浑身僵硬、瞠目结舌的看着。影子并没有停下。
“你带路,”他低声说,“抓好我的手。我来监视它们。”
他可以看到她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的也一样,尽管这不是一个温暖的夜晚。略微一点头,她起步了。他倒退着向前走,他的背紧贴着她的,他注视着影子,心中恐慌不已。凯伦尽可能快的向前行进,停下并几次换了前进的方向,她的手紧紧拉着他。
她再次停了下来,最后摸索着向右走,这条看不见的通道在下山的时候有一个急转弯。倒退下山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他小心的迈步以免摔倒。影子排成队跟在后面,一个一个接着转弯。理查德强烈克制住想要催促凯伦快走的念头,他并不想她犯错,但影子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事实上,只需要几分钟它们就能赶上这段距离,就能够的着他。
肌肉绷紧,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剑柄。他内心交战着是否要拔剑,不知道是否这样做会帮助他,或者会对它们造成伤害。即使真理之剑能够对抗它们,在结界墙壁之间这么狭窄的地方战斗得要冒很大的风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他没有其他选择,如果它们靠得太近,他不得不使用真理之剑。
影子看起来好像它们有面孔。理查德试图回忆是否它们以前有过面孔,但却想不起来。他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剑柄,凯伦柔软的手掌温暖了他的另一只手。那些脸容在绿光下看起来很悲伤,很温柔。剑上凸起的单词“真理”嵌进了他紧握的手指,好像是被烙铁灼伤的感觉。愤怒从剑上蔓延出来,搜寻着他的心灵,寻找他自身的怒火,但只找到了恐惧和迷惑,愤怒枯萎畏缩了下去。影子不再继续逼近他了,而是随着他一起前进,在孤寂的黑暗中陪伴着他。不知什么原因,它们使他不再感到那么恐惧、那么紧张。
影子在低声召唤他。理查德一边集中精神想要听清他们说的话,一边放松了握剑的手。它们温和、慈爱的笑容和缓了他的紧张,放松了他的警惕,使他想要听到更多,想要弄明白它们的低语。围绕在影子周围的绿光散发出令人舒适的微光。他的心怦怦的跳动着,渴望休息、渴望和平、渴望它们的陪伴。
就像影子一样,他的心飘浮起来,平滑的、安静的、温和的飘浮起来。理查德想起了他的父亲,渴望见到他。他记起了和父亲一起度过的愉快、轻松的时光,相互关爱、理解的时光,安全没有什么东西威胁他、使他忧虑的时光。他渴望再次回到那样的时光。他意识到这正是那些影子低声说的话语,向他保证他能够再次享受到他所渴望的美好时光。它们想要帮助他再次到达那个地方,仅此而已。
心灵深处萌发了小小的警告,但很快凋谢消失了。他的手慢慢的放开了剑柄。
他搞错了,竟然以前一直都没有看出来。它们并不是来伤害他,而是来帮助他达到他所想要的平和。那不是它们所想要的,而是他所想要的,是它们提供给他的。它们只是希望他不再孤独。他的嘴角露出了一副渴望的笑容。他以前怎么可能都一直没有发现呢?低语声好象是甜美的音乐一波一波的拍打着他的心灵,抚慰他的恐惧,在他心灵的黑暗深处提供了一点柔和的光明。他停下了脚步,以便可以全身沐浴在这诱惑的低语声中、在这甜美的音乐声中。
一只冰冷的、令人讨厌的手使劲拖着他,试图想要拉他继续走,所以他放开了手。
那只手没有任何抗议就放开了,没有再烦扰他。
影子漂移得更近了。理查德等待着它们,看着它们慈祥的脸庞,聆听着它们柔和的低语。当它们呼唤他的名字时,他的肩膀愉悦的颤动起来。它们靠近,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圈子,向他伸出手来,他十分欢迎这种邀请。手臂滑过他的脸庞,几乎碰到了他,想要爱抚他。他从这张脸望到另一张脸,凝视着他拯救者的眼睛,每个影子都回望着他,每个影子都保证他能得到愉悦与和平。
一只手几乎擦到了他的脸,他觉得好像有撕裂般的痛楚,但并不确定。那只手的主人保证他不会再感到痛苦,在他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后。他想要说话,想要问它们好多问题,但突然看起来又没有那么重要了,那么微不足道了。他只需要把自己交给它们就够了,然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好的。他转身对着每一个人,将自己放开给每一个人,等待着被带走。
在他转身时,他在寻找凯伦,想要带她一起走,想要和她一起分享和平与安宁。有关她的记忆轰的在他心中燃烧起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尽管低语声告诉他不要去想她。他搜索着山坡,瞥视着黑暗的岩石间隙。微弱的光亮出现在天空,黎明到来了。树木间的黑色空隙上面是苍白粉色的天空,他已经走到了滑坡地区的边缘了。他看不到凯伦的身影。影子坚定的对他低语,呼唤他的名字。凯伦的记忆在他的心中明亮的燃烧起来。突如其来、令人窒息的恐惧在他心中燃烧,将他心中的低语声烧成一片灰烬。
“凯伦!”他尖叫起来。
没有人回答。
黑色的手臂,死亡的手臂,向他张开了怀抱。影子的脸容波浪般的摇摆好像是煮沸毒药上升起的蒸汽。粗糙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他退了一步,离开它们,困惑不已。
“凯伦!”他又尖叫了一声。
手臂向他伸来,还没碰到他就使他感到撕裂般的痛楚。他又退了一步,离开它们。
但是这次,黑色的结界墙壁就在身后。手臂伸展开来,推他。他四处察看凯伦的身影,不知所措。这次,痛楚使他完全清醒了。当他意识到自己站在那里和正在做什么时,恐惧立刻贯穿了他全身。
然后,他的愤怒爆发了。
剑拔出后,来自魔力的灼热愤怒吞噬了他,他对着影子挥出一个弧。被斩到的影子突然亮了起来,它的身影旋转起来好像是被一阵旋风吹过,在粉碎前发出了一声嚎叫,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更多的影子向他扑来。剑刃切开了它们,但仍然有影子连续不断的逼近,好像它们有无穷的数量。当他刚刚砍倒一边的影子,另一边的影子又向他逼来,近得在他转身挥剑前就能感到那撕裂般的痛楚,尽管还没有碰到他。理查德化了一秒钟揣测如果它们最终碰到了他,他是会感到疼痛呢,还是在接触的一刹那就死了。他走离了结界墙壁,竭力挥舞着长剑。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一边走一边愤怒的砍倒它们,剑刃呼啸不停。
理查德站立着,靴子浸泡在泥浆中,尽可能快的摧毁影子。他的手臂酸痛,后背疼痛,头好像被大锤连续打击着。没有可以逃脱的地方,他被迫站在那里竭力抵抗,但他知道他不可能永远这样坚持下去。尖叫声和嚎叫声充斥在空气中,影子看起来非常愿意和他的剑刃做亲密接触。一大团影子快速向他冲来,他不得不向后退一步以便赢得挥剑的时间。黑色的结界墙壁又一次出现在他身后。墙壁另一面的异形纷纷探出身影,并发出令人厌恶的咆哮。身前有太多的影子同时向他扑来,以致他不能离开墙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守他所站立的地方。伸进手臂带来的痛楚使他更疲劳。他知道如果它们扑来的数量足够多或是足够快,他就会被推进墙壁中,地狱里。他麻木的、无休止的挥舞长剑。
愤怒已经变成了恐慌。手臂因为长时间的大力挥舞长剑而酸痛好像在被火烧。好像影子的目的就是的用悬殊的数目把他累死,简单而又有效。他意识到原来选择不拔剑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会给他们带来伤害。但是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必须的用它来保护他们。
但他意识到现在已经没有“他们”了,哪里都看不到凯伦。只有他而已。一边舞动着长剑,他一边在想是不是她也碰到了同样的情况,是否影子也低声诱惑了她,试图碰她并把她推入墙内。她没有真理之剑保护自己,这正是他说过要做的事情。狂怒再一次爆发了。凯伦被影子带走并带进地狱的想法再次使他的怒火咆哮起来,真理之剑的魔力呼应高涨起来,等待主人的召唤。理查德带着复兴的复仇怒火在影子中砍开一条路来。
憎恨,熊熊燃烧成灼热的需要,带领他穿过影子,出剑的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来不及逼近。因此,他向它们冲去。它们终结的嚎叫融入到周围大片痛苦哭叫声中。理查德因为想到它们对凯伦所做而引起的愤怒使他进入狂暴状态。
起初他没有意识到,当理查德持续在结界墙壁间追杀猛砍它们的时候,影子已经停止了前进。相反的,它们开始旋转起来。有一阵时间,它们并不逃避他的剑刃。但过了一会儿,它们开始滑行,好像是寂静空气中的炊烟。它们飘浮进入了结界墙壁,成为了另一边的异形,它们身边的绿光也随之消失了。最后,理查德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他的手臂疲倦的抽动着。
那就是它们的原形,不是影者,而是结界墙壁另一边的异形,从中逃脱并抓捕人们的异形,正如它们试图要抓捕他那样。
正如它们带走凯伦一样。
内心深处的痛苦荡漾起来,不由自主的流出了眼泪。
“凯伦,”他在寒冷的清晨空气中低吟道。
他的心绞痛起来。她走了,而且是他的错;他放松了警惕,辜负了她的期望,没有能保护她。这一切怎么会发生的这么快?这么容易?爱迪曾经警告过他,警告过它们会呼唤他。为什么他没有更小心的提防?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想象她所感到恐惧、为什么他没有在身边的迷惑,还有寻找他帮助的恳求。她的痛苦。她的死亡。他一边哭泣,脑中一边风车般的旋转,乞求时间能够回转,他可以重新再做一遍,可以抗拒它们的诱惑,可以拉紧她的手,可以保护好她。他放下了真理之剑,剑尖垂落在地面,累得连剑都没有力气收回鞘内,他茫然得拖着剑向前走。已经到了滑坡路段的尽头。绿光逐渐暗淡下来,在他走进树林走上道路后就完全消失了。
有人在低声叫他的名字,一个男人。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去。
理查德的父亲站在结界的绿色光幕中。
“孩子,”他父亲低声道:“让我来帮助你。”
理查德呆呆的瞪着他。晨光照亮了多云的天空,所有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潮湿的灰光中。唯一的颜色就是环绕在他父亲身边淡淡的绿光,父亲张开了臂膀。
“你帮不了我,”理查德嘶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哦,我帮得了你。她和我们在一起。她现在很安全。”
理查德朝他父亲走了几步,“安全?”
“是的,她很安全。来吧。我会带你到她那里去的。”
理查德拖着剑又向前走了几步,眼泪汩汩从脸颊上的流下。他的胸口急剧起伏着。
“你真得可以带我到她那里去吗?”
“是的,孩子,”他父亲温柔的说。“来吧。她正等着你呢。我会带你去的。”
理查德麻木的向他父亲走去:“而且我可以和她在一起?永远?”
“永远,”熟悉的嗓音向他作出保证。
理查德步履蹒跚的走进绿光中,走向他的父亲,父亲的笑容很温暖。
理查德走近后,他举起了真理之剑,然后插入了他父亲的心口。瞪大了眼睛,他父亲不可思议的、直直的看着他。
“要多少次,亲爱的父亲,”理查德咬紧牙关、泪流满面:“我必须得斩杀你的身影?”
他父亲只是浑身微微发光,然后变淡融于清晨的空气中。
苦涩的成就感替代了愤怒,在他再次转身走向通道后,那微微的成就感就消失了。
泪水在他满是泥泞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他吞咽了一下,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在他走上通道后,树林了无痕迹的吞没了他的身影。
理查德费力的把剑插入了剑鞘。这么做时,他注意到暗夜之石的光亮透出了他的口袋,它还是黑得散发出淡淡的光亮。他停了下来,再次把它拿出来并放进了原来的皮袋里,遮盖了那黯淡的光芒。
他的脸容极其严肃,充满了决心。理查德坚定的向前走着,伸出手指碰了下衬衫下的牙齿。孤独感,比他所曾经体会到的更深沉,压塌了他的双肩。他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他现在知道他的生命不再只属于他自己了,而是属于他的责任、他的任务。他是探索者。不会更多。不会更少。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其他人使用的棋子。一件工具,如同他的剑一样,用来帮助其他人。
他与结界中的异形并没有什么不同。死亡的带来者。
他十分清楚他要把死亡带给谁。
真理之剑皇帝盘腿坐在睡熟的男孩面前,背挺得很直,掌心向上搁在膝上,当他想到忏悔者凯伦在结界可能遇到情况时,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清晨的阳光从宽大的天窗中透撒进来,照射在花园里的鲜花上面,花瓣的颜色好像都在震动。慢慢的,他抬手舔了舔右手的指尖,用指尖捋平了一下眉毛,然后仔细的放回在原来的位置上。他在心中想象着怎样对付忏悔圣者,呼吸加快了。他缓和了一下呼吸,注意力回到手头上的事情来。他的手指扭动了一下,卡尔的眼睛砰的睁开了。
“早上好,我的孩子。真高兴再次见到你。”他用他最友好的语气说道。笑容,尽管是为了其他的理由,仍然留在他的嘴唇上。
卡尔眨眨眼,眼睛因为光亮而眯缝起来。“早上好,”他呻吟了一声。然后,他定神看了一下,加了一句:“圣子拉哈。”
“睡得好吗?”拉哈问道。
“你一直在这里?整个晚上?”
“的确。正如我想你所保证的。我不会骗你的,卡尔。”
卡尔笑了。“谢谢,”他羞涩的垂下了眼睛。“我想昨天我那么害怕真是很傻。”
“我一点都不这样认为。我很高兴我在这里能使你安心。”
“我父亲说我害怕黑暗很傻。”
“黑暗中有东西能伤害你,”拉哈断然说道:“你很聪明懂得这一点,你要保持警惕。你父亲如果能听你的话,就是帮了他自己一个大忙。”
卡尔神光焕发。“真的?”拉哈点点头。“嗯,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如果你真的爱某个人,你会聆听他的倾诉。”
“我父亲一直叫我固定住我的舌头。”
拉哈不同意似的摇摇头。“我很惊讶听到这一点。我一直以为他们非常爱你的。”
“嗯,他们爱我。至少大多时候是的。”
“我相信你是对的。你比我更了解他们。”
皇帝的金发在清晨阳光下发光,他白色的袍子明耀照人。他等待着。一阵令人尴尬的寂静。
“但我的确很烦他们一直告诉我该怎样做。”
拉哈的眉毛挑了起来。“在我看来,你已经到了可以自己思考和判断的年纪了。一个象你这样的好男孩,几乎可以说是一个男人了,他们还一直要对你说教,”他加了句,一半是对自己说,再次摇了摇头。好像他不能相信卡尔告诉他的事情,他问道:“你是说他们对待你好象你还是一个婴孩。”
卡尔急切地点点头,然后想要改正印象。“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们对我很好。”
拉哈点点头,看起来还是有点怀疑。“这是个好消息。我很高兴听到。”
卡尔抬头面对阳光。“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这么久没有回家,他们会变得比黄蜂更疯狂。”
“他们会因为你回家而勃然大怒?”
“当然。有一次,我同一个朋友游玩,回家晚了,我母亲那是非常生气。我父亲用皮带教训了我。他说这是因为我使他们担心了。”
“皮带?你父亲用皮带抽你?”达肯·拉哈低着头,然后站起了身,转过身背对着男孩。“我很抱歉,卡尔。我不知道你父母是这种人。”
“嗯,这只是因为他们爱我,”卡尔赶紧解释,“那是他们说的,他们爱我,而我使他们担忧了。”拉哈仍然没有转过身来。男孩皱起眉头。“难道你不认为他们表达了对我的关心?”
拉哈舔舔他的指尖并用指尖捋了捋眉毛和嘴唇,然后转过身再次坐在焦虑的男孩面前。
“卡尔,”—他的声音是如此之柔和,男孩不得不全神贯注才听得到。“你养过狗吗?”
“当然,”他点点头,“叮叮,它是一条好狗。从它还是小狗崽时我就开始养了。”
“叮叮,”拉哈愉快的叫出名字。“它有迷路或者自己跑开过吗?”
卡尔挤动眉毛,回忆着。“嗯,当然,在它长大前有过几次。但它在第二天又回来了。”
“那你当时,在它走失的时候担心吗?”
“噢,当然。”
“为什么?”
“因为我爱它。”
“我明白了。那么在它第二天回来后,你对它做了些什么?”
“我用双手抱起它,一次又一次的拥抱它。”
“你没有用你的皮带打它吧?”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爱它!”
“但你为它担心?”
“是的。”
“因为你爱它并为它担心,所以它回来后你就拥抱它。”
“是的。”
拉哈向后靠了靠,他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我明白了。如果你在它回来的时候用皮带抽它,你认为它会怎么做?”
“我打赌它下次一定不会再回来了。它一定不想回来挨揍。它会到其他喜欢它的人家去。”
“我明白了。”拉哈意味深长的说。
眼泪小溪般的流淌下卡尔的脸庞。他避开了拉哈的视线,大声哭泣起来。最后,拉哈伸出手来,抚摸着男孩的头发。
“我很抱歉,卡尔。我并不想让你伤心。但我想要你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如果你想要一个家的话,这里的大门会一直向你敞开的。你是一个好孩子,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如果你愿意同我一起住在这里,我会很骄傲的。你和叮叮我都欢迎。而且我想要让你知道我相信你自己能做出决定,无论去留,只要你快乐。”
卡尔抬起湿润的眼睛。“谢谢你,圣子拉哈。”
拉哈慈祥的笑了。“现在,想要吃点东西吗?”
卡尔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想要些什么?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卡尔想了一分钟,然后露出了笑容。“我喜欢蓝草莓馅饼。那是我最爱吃的。”他垂下双眼,笑容黯淡了。“但我父母不允许我在早餐时吃。”
达肯·拉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站了起来。“蓝草莓馅饼,就是它了。我现在就去拿,一会儿就回来。”
皇帝穿过花园,向边上绕满藤蔓的一扇门走去。当他走到门前,门打开了,戴明在门后,粗壮的胳膊握住门把手。拉哈穿过门进入了门后一件光线黯淡的房间。在一个火炉上搁着一个铁罐,煮沸的变质稀粥散发出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两个护卫安静的站在墙边,身上的汗液在火光照射下隐隐发光。
“拉哈陛下,”戴明低头致意,“我相信那个男孩使您满意了。”
拉哈舔舔指尖。“他的确不错。”他用指尖捋平眉毛。“给我一碗稀粥,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冷却。”
戴明挑出一个锡碗,用铁罐里的木勺舀起稀粥来。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满脸痘痕的脸上露出了一副邪恶的笑容——“那我就要出发向尊贵的女王表达我们和平友好的意愿了。”
“好的。顺便带话给那条龙,我需要它。”
戴明停止了动作。“它可不喜欢我。”
“它什么人都不喜欢,”拉哈平平的说道:“但没有关系,戴明,它不会吃了你的。它知道触怒我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戴明重新开始舀起粥来。“它会问你什么时候需要它。”
拉哈瞥了他一眼。“那不是它需要关心的,告诉它我就是这么说的。我需要的时候它过来,一直等到我准备好以后。”他转身透过枝叶的缝隙望着男孩露出的脑袋。“但我希望你在两周内回来。”
“两个星期,好的。”戴明放下了盛满稀粥的碗。“但您真的需要为那个男孩花上两个星期吗?”
“如果我希望从地狱回来的,的确需要。”拉哈仍然望着男孩。“也许会花更久。
不管得要花多久,都得要等。我必须要得到他完全的信任,自愿的向我贡献出无条件的忠诚。“
戴明拇指插进皮带。“我们还有一个问题。”
拉哈回头扫了戴明一眼。“你整天就在做这些,戴明?四处寻找问题吗?”
“这样才能使我的脑袋留在肩膀上。”
拉哈笑了。“的确是的,我的朋友,的确是的。”他叹了口气。“那么,就快说出来吧。”
戴明移动了一下身体重心。“昨天晚上,我收到报告说蛇云消失了。”
“消失了?”
“嗯,不能说是消失了,应该说藏了起来。”他搔了骚脸颊。“他们说蛇云移进云层藏了起来。”
拉哈大笑起来。戴明迷惑的皱起眉头。
“我们的朋友,那个老魔法师。看起来像是他发现了蛇云,然后用了点小诡计想要增加我的麻烦。我早已经想到了。这不是问题,我的朋友。这不重要。”
“拉哈陛下,您得要依靠蛇云才能找到秘法书。除了最后一只盒子外,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吗?”
“我并没有说秘法书不重要。我是说蛇云不重要。秘法书是非常重要的,这就是我并没有完全想要依靠蛇云的原因。戴明,你认为我是靠什么才用蛇云锁定那个塞弗男孩的?”
“我对魔法一无所知,拉哈陛下。”
“的确,我的朋友。”拉哈舔舔指尖。“很多年以前,在我父亲被那个邪恶魔法师谋杀前,他告诉了我有关命令之盒以及数阴影之书的事情。他试图要找到它们,但当时他没有做太多的研究。那个时候,他的时间都忙于战争了。”拉哈抬头凝视着戴明。“很象现在的你,我的大个子朋友。他没有掌握必要的线索。但他的智慧教导了我头脑要比剑更有价值;怎样依靠头脑击败强大的敌人。他是我最好的导师。然后,他被谋杀了。”拉哈砰的一拳打在桌上。他的脸涨红了。过了一会,他平静了下心情。“所以我努力研究,研究了很多年,以便在我父亲失败的地方获得成功。然后,让拉哈家族作为所有土地的统治者回到他应当的位置上。”
“您已经超出您父亲对您最深切的期望,拉哈陛下。”
拉哈微微一笑。他透过枝叶缝隙有看了男孩一眼,继续说道:“我在研究中发现数阴影之书被隐藏了起来。它被藏在了中土,结界的另一边,但我当时还没有能力在地狱旅行,到中土去拿它回来。所以我召唤了一只魔兽,帮我看护它,直到我有能力去取那一天为止。”
他站直了身体,转身对着戴明,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影。“在我拿到书前,一个叫做乔治。塞弗的家伙杀了魔兽,偷走了书。我的秘法书。作为战利品,他从魔兽身上拿走了一颗牙齿。他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因为那只魔兽是由魔法召唤出来的,我的魔法,”—他挑起一边的眉毛—“而我可以找到我的魔法。”
拉哈舔舔指尖,抚摸着嘴唇,茫然的望着墙面。“在我准备获取三个命令之盒的魔力前,我去取书了。然后我发现书被盗了。我花了些时间,找到了偷书贼。不幸的是书已经不在他手里了,而且他也不愿意告诉我书在什么地方。”拉哈对着戴明笑了。“我让他受到了惩罚。”戴明也笑了。“但我的确从他那里知道他已经把牙齿给了他的儿子。”
“所以,你就是这样知道秘法书在那个塞弗男孩手里的。”
“是的,书在理查德·塞弗手里。他同样还戴着牙齿。那就是我将蛇云锁定在他身上的方法,其实是用蛇云锁定在他父亲给他的牙齿上,带着我魔力的牙齿上。我早就可以拿到秘法书,但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操心。所以我只是将蛇云锁定在他身上,这样比较简单。但没关系,我仍然可以在我选择的时间拿回秘法书。蛇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重要,我可以凭借牙齿找到他。”
拉哈拾起碗,递给戴明。“尝尝看,是不是已经不烫了。”他挑了挑一边的眉毛。
“我可不希望伤害那个男孩。”
戴明闻了闻,恶心的气味使他转过了脸。他将碗递给了一个护卫,后者没有任何抱怨的接过了碗,然后舀了一点尝了尝。他点了点头。
“塞弗可能会丢失那颗牙齿,或者会扔掉它。您就不可能再找到他,或是秘法书。”戴明谦恭的低头说道:“请原谅我这么说,拉哈陛下,但对于我来说,您好像太相信运气了。”
“有时候,戴明,我相信命运,但从来不相信运气。我还有其他找到理查德·塞弗的方法。”
戴明深深呼出一口气,很明显拉哈的话使他放松了。“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您一点也不担心。我对您说的这些都不知道。”
拉哈皱着眉对着他忠心的指挥官。“你还只接触到了未知事情的一点皮毛而已,戴明。这就是为什么你为我服务的原因,而不是我为你服务。”他的表情柔和下来。“你一直是我的朋友,戴明,从我们还是孩子时起,所以我会回答你的忧虑,让你放心。我还有很多需要我费心的事情,许多不能等待的魔法。比如说这个。”他伸出臂膀,指了下男孩。“我知道秘法书的所在,也知道我自身的魔法能力。我可以在我方便的时候取回书。现在,我只是让那个塞弗男孩替我保护好那本书而已。”拉哈凑近了身体,“满意了吧?”
戴明低头望向地面。“是的,拉哈陛下。”他抬起头来。“请理解,我告诉您我的忧虑只是希望您能成功。您应当是所有土地的统治者。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您的指导。我只是期望能为您的胜利贡献出我的力量。除了怕使您失望外,我一无所惧。”
达肯·拉哈一手搂住戴明宽大的肩膀,抬头看着满是痘痕的脸,和金发中的一缕黑发。“像你一样,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的朋友。”他松开了臂膀,然后拿起了碗。“走吧,告诉美琳娜女王我们的联盟。别忘了通知那条龙。”他脸上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可别让你小小的娱乐耽搁你的回程。”
戴明低头致意。“谢谢您,拉哈陛下,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戴明从房间的另一扇门离开了,拉哈则穿过进来的门回到花园里。护卫们仍旧待在那间狭小、炎热、充满难闻气味的屋子里。
一手拿起喂哺筒,拉哈走向了男孩。喂哺筒实际是一根铜制的长管,形状象漏斗,一端大一端小。大端口处有两条撑架,约有肩高,这样稀粥就能自动滑下。拉哈将喂哺筒放好,使得小端口正好处与卡尔的嘴前。
“这是什么东西?”卡尔问道,斜眼望着喂哺筒。“一根长管?”
“是的,正是一根长管。非常好,卡尔。这是一根喂哺筒。这也是仪式的一个部分。其他参加过仪式年轻人都认为这是最有趣的吃饭方式。你把嘴凑到端口,我在这里将食物慢慢的倒进来。”
卡尔不相信的问道:“真的?”
“是的,”拉哈笑着保证到。“猜我有什么,我拿到了新鲜的蓝草莓馅饼,刚出炉的,还是热的。”
卡尔睁大了眼睛。“好极了!”他急切的将嘴凑到了端口。
拉哈的手在碗上画了三个圈,改变了稀粥的味道和气味,然后低头望向卡尔。“我不得不把它捣碎了以便能通过喂哺筒,我希望你不会介意。”
“我经常用叉子把它捣碎。”卡尔笑着说,然后又将嘴凑到了端口。
拉哈倒了一点进去。卡尔很急切的咀嚼着进入嘴里的食物。
“太好了!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蓝草莓馅饼!”
“我真高兴,”拉哈不好意思的笑道:“这是我自己调制的。我不知道是否能比得上你母亲做的。”
“比她的好。我能再要些吗?”
“当然,我的孩子。跟着圣子拉哈,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