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醒了多少次,又沉沉睡去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有两次我在门口发现了面包,肉和水,两次都被我一扫而光。监牢里阴暗寒冷,我在里面一直等待着,等待着。
  然后终于有人来了。
  门打开了,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被要求向前的时候我在光的刺激下眨着眼睛。
  走廊里现在已经挤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我聪明的话最好是什么也别干。
  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然后听任他们把我带到了想让我去的地方。
  走了很远的路,我们到达一条螺旋楼梯的一半然后开始往上走。一路上我什么也没问,也没有人和我说任何东西。
  到阶梯顶的端,我被很客气的引导进了宫殿。他们带我进了一间干净温暖的房间并让我脱掉衣服,我照做了。然后我进入到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浴盆里,一个仆人上前来给我擦洗,刮胡子,理发。
  擦干以后,又有仆人送来新衣服,银黑色的。
  我穿上衣服,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扣子是一朵银色的玫瑰。
  “现在准备好了,”服侍我的仆人边说边引导着我,“这边请。”
  我跟着他,那些卫兵则跟在我的身后。
  他们把我带到宫殿很靠后的地方,在那里铁匠给我戴上手镣脚镣,这些镣子很沉很结实以防被我挣断。我知道要是我反抗的话,我肯定会被打昏,然后结果是一样的。我不想再一次被打昏,所以我没有反抗。
  几个卫兵帮我拿着镣子,领着我又回到前殿。我没心情看我周围那豪华的装饰,因为我是一个囚犯。我不久就会被处死或加以拷问。现在我什么也不能做。我瞟了一眼窗外,现在应该是天刚黑。当我走过那些我童年时曾经在里面玩耍过的房间的时候,也没心情感伤了。
  我们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到达一个很大的餐厅。
  那里满是桌子,桌边坐满了人,有很多我都认识。
  现在,琥珀之国的贵族们都穿着华丽的衣服坐在那里,他们华丽的衣服烧灼着我的眼睛;火炬的光下,有音乐响起;食物已经摆上了桌子,虽然还没有人吃。
  我看到了一些我熟悉的面孔,比如弗洛拉,但是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我还看到吟游诗人,领主瑞恩,他曾经被我授以爵位,不过当我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把视线转到了别的方向。
  我被带到那张巨大的主桌前,并坐了下来。
  那些卫兵就站在我的身后。他们把我的镣子固定在地板上镶的环上。我这一桌的主位也还空着。
  我右边的那个女人我不认识,但是我左边的这个却很熟悉,是朱利安,我没理他,直盯着那位女士看,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
  “晚上好,”我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还没被介绍过,我是柯文。”
  她看向她右边的那个男人寻求帮助,那是一个强壮的,满头红发,并长了很多雀斑的男人。他看向别处,然后突然和他右边的女人进行热烈的交谈。
  “实话说,和我交谈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坏处的,”我说,“罪行并不传染。”
  她勉强笑了一下然后说:“我是卡梅尔。你好,柯文王子。”
  “这名字很好听,”我回答,“我很好。像你这样一位可爱的女士在这里干什么?”
  她快速地喝了口水。
  “柯文,”朱利安说,声音没必要的大。“我认为这位女士认为你很无礼而且很讨厌。”
  “今晚上她对你说过什么了吗?”他的脸一点也不红。他的脸白了。
  “你说的够多了。”
  我伸了懒腰,故意把镣子弄的咔咔响。这除了更让我引人注目以外,也表示我很不在乎。当然不够。埃里克非常的小心。
  “过来并且悄悄告诉我你拒绝的理由,弟弟。”我说。
  但是他不过来。
  我几乎是最后一个就座的,我想加冕肯定快开始了,也果然是这样。
  五个喇叭手过来一起吹了六声,然后埃里克走进了大厅。
  每个人都站了起来,除了我。
  卫兵们不得不拽着链子把我拽起来。
  埃里克微笑着从我右边的楼梯走下,他披着白貂皮大衣,我几乎看不到他自己的颜色了。
  他走到我们这一桌的主位,站着椅子的旁边,一个仆人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倒酒的仆人开始给每个人倒酒。
  每个人的杯子都倒满以后,他举起自己的酒杯。
  “希望你们永远住在琥珀之城,”他说,“直到永远,”每个人都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除了我。
  “端杯。”朱利安说。
  “把酒倒了,”我说。
  他没有做什么,只是盯着我,我很快欠身把杯子举了起来。
  我们之间有200 多人,但是我的声音很大。埃里克看向我,因为我说,“敬埃里克,他坐在桌子底下。”
  朱利安把酒倒在地板上的时候,没人来碰我。其他人也把酒都倒在了地上,而我则抢在酒被抢走之前一饮而进。
  埃里克坐下了,其他的贵族也都跟着坐下了。
  然后开始吃饭,我也饿了,吃得一点不比别人少,而是比他们多。
  凯恩也在这一桌,但离我比较远,在埃里克的右边。我想之所以会这样安排,是因为朱利安失宠了。兰德穆和迪尔德丽都没有参加。这里还有很多贵族我也认识,我才曾经把其中一些视为朋友,可是当我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全都视而不见。
  我想埃里克加冕可能只需要完成一点礼仪了。
  估计就在不久以后了。
  吃完饭以后,埃里克什么也没说。
  又吹了一阵喇叭,空气中回荡着沙哑的喇叭声。
  然后大家一起走向安放着王座的房间。
  我知道这就是将要发生的了。
  埃里克站在王座前,每个人都在鞠躬。
  除了我,不过,我还是被强迫着弯下膝盖。
  今天是他选定加冕的这天。
  人群沉寂着,然后凯恩拿着放着王冠的软垫出现了,那琥珀之国的王冠,他跪下并且保持着这种姿势,把王冠献给埃里克。
  我翘起脚伸着脖子看着,我知道将发生什么。我在一闪念间想到的,然后挣扎着。但是我被打着跪在了王座前的台阶上。
  音乐温柔地响起,是“绿袖子,”在我背后的某个地方朱利安说,“去把王冠献给我们琥珀的新国王!”然后我小声的嘀咕着,“拿起王冠递给埃里克,他会自己给自己戴上的。”
  我盯着放在红色软垫上的王冠。
  那是用银子锻造成的,有七个尖角,每个上面镶着一颗宝石。上面还随意地镶嵌着一些绿宝石,在鬓角的地方镶着两颗红宝石。
  我没有动,回忆着我看到父亲的面孔在王冠下的样子。
  “不,”我简单地说,右脸颊上挨了一下。
  “去把王冠给埃里克,”他重复着。
  我试着去打他,但是我的链子太紧了,没够着,而且又挨了一下。
  我盯着王冠的最高的那个尖角。
  “很好,”我最后说,并且去拿王冠。
  我用双手拿着王冠,捧了一会,然后迅速地放在自己头宣布说:“我给自己加冕,柯文,琥珀之王!”
  王冠马上就被拿走了而且被重新放在垫子上,我的背上又挨了几下,大厅里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现在拿起来再戴一次,”朱利安说。“把王冠拿起来递给埃里克。”
  我又被打了一下。
  “好吧。”我说,感觉我的衬衣已经湿了。
  这一次我把王冠扔了出去,希望砸在埃里克的眼睛上。
  他用右手把王冠住住了,并且微笑着看我挨打。
  “谢谢你,”他说,“现在,所有的人都听着,在座的各位,和影子里的人们。我将在今天加冕。我的手里握着琥珀之国的权杖,而且我已经赢得了王位,现在王冠就在我的右手中。”
  “说谎!”我叫到,马上挨了个嘴巴。
  “我为自己加冕,埃里克一世,琥珀之王。”
  “国王万岁!”贵族们欢呼着,共重复了三次。
  然后他俯身向我耳语到:“这将是你的眼睛看到的最后的光了——卫兵!带柯文到铁匠那里,把他的眼睛从脑袋上烧下来!让他记住今天这一切,这将是他这一生中看到的最后的一幕了。然后把他透入琥珀之下最深的地牢,让他的名字被永远遗忘。”
  我吐了过去,马上又挨了几下。
  我一路不断地挣扎,但还是被从大厅里带走了,我走过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我记得的最后一幕是埃里克坐在王座上,宣布着他对琥珀的贵族们的祝福,并且微笑着。
  他刚才说的马上就被实施了,唯一的仁慈是我在那完成之前就昏了过去。
  过了多久才醒来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完全沉在了黑暗里,脑袋钻心的痛。或许是我在诅咒的时候,或许是那火红的烙铁要落下来的时候。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的是埃里克别想安稳地坐在王座上,因为一个来自完全愤怒的琥珀王子的诅咒,是要实现的。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我在稻草上爬着,但是一滴泪也没有。这也很让我恐怖。过了一会,只有你,我和众神知道是多长的时间,我终于睡了。
  我又醒来,仍然很痛。
  我起身,来测量监牢的尺寸,宽四步,长五步。地板上有一个厕所,角落里有一个稻草做的床垫。门的下部有一个狭槽,在那下面放着一个碟子,里面是变了味的面包和一瓶水。我吃了喝了,但是没觉得恢复了体力。
  我的头依然很疼,而且内心仍然很不平静。
  我尽量多睡。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我醒来后,在监牢里摸索,要是摸到食物我就吃喝。然后就是尽量多睡。
  醒了七次以后,我的眼窝不再疼了。我恨那个做了琥珀国王的哥哥,我倒宁愿他杀了我。
  我思考着大众的反应,但是却想不出来。
  当黑暗在琥珀降临的时候,我知道埃里克会后悔的。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想到这个问题就让我觉得欣慰。
  我开始在这监牢中度过我漫漫的黑暗的日子,同时我也没办法来计算时间的流逝。即使我有眼睛,在这里也没办法分清白天和黑夜。
  时间依旧流逝着,忽略了我的存在。有的时候我浑身冷汗地颤抖着。我在这里有几个月了吗?仅仅几个小时?几个星期?还是已经几年了?
  我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了。我睡觉,在监牢里走(我确切地知道应该把脚放在哪里,应该什么时候转身),同时反思着那些我做过和没做的事情。有时我盘腿而坐,呼吸深沉缓慢,什么也不想,这样持续很长时间。什么也不想,这对我很有帮助。
  埃里克是聪明的。虽然我有力量,但是现在这些力量却没有用处,因为一个瞎子无法在影子里穿行。
  胡子已经到了胸部,头发也很长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很饿,可是后来我就没什么胃口了。有的时候我站起来的快了点,就会觉得头晕。
  在噩梦中,我觉得眼睛还能看到,可是醒来以后这更让我痛苦。
  后来,我的感觉不那么强烈了,甚至有的时候觉得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这也是真的。
  我瘦了很多,我能想象地出来,肯定是苍白消瘦的。我甚至不能哭,虽然有几次我感觉想哭,我想肯定是我的泪腺出了什么问题。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突然有一天我听到门上有刮擦声,但是我没注意。
  又传来一次,我依然没什么反应。
  然后我听到有人在小声的叫我的名字。
  我走了过去“是我。”我回答。
  “是我,瑞恩,”他说,“你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笑了。
  “很好!不错!”我说。“每天晚上吃着牛排,和着香摈,和女孩跳舞。上帝呀!将来有一天你可要让我说的实现啊!”
  “我很抱歉,”他说,“我什么也为您做不了,”我可以感觉到他声音里的痛楚。
  “我知道,”我说。
  “要是能做的话我肯定做了,”他告诉我。
  “这我也知道。”
  “我给你带来一点东西。给你。”
  牢门下那个小槽轻轻地吱吱响了几声。
  “那是什么?”我问。
  “一些干净的衣服,”他说,“三块新鲜的面包,一块奶酪,两瓶酒,一条烟,和一些火柴。”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瑞恩。你真好。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认识这一轮的卫兵。他不会说出去的,他欠我的人情。”
  “他也有可能出卖你,这样他也不用还你情了,我说。”虽然我很感激你,可是下一次别这么做了。不用说,我会把所有的证据销毁的。“”希望你好过一点,柯文。“
  “我们都是。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这没多难。”他说。
  “我到这里多长时间了?”
  “四个月零十天。”他说。
  “琥珀有什么新的事情发生吗?”
  “埃里克掌权了,就这些。”
  “朱利安在哪?”
  “和他的卫兵一起回阿尔丁之林了。”
  “为什么?”
  “最近影子里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知道了。凯恩怎么样?”
  “他还在琥珀,过得不错。大部分时间在到处寻花问柳,吃喝玩乐。”
  “杰勒德呢?”
  “他现在是整个舰队的舰队司令。”
  我松了口气。原来很担心在海战之前他退回南部的事情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兰德穆怎么样?”
  “他从瑞巴来到这里,被抓了。”
  “什么?他被逮住了?”
  “是。他通过瑞巴之图来到琥珀,带着一张弓。在被抓之前他把埃里克击伤了。”
  “真的?埃里克怎么没把他处死?”
  “哦,据说他和瑞巴的一个贵族的女人结婚了,埃里克不想在这一点上和瑞巴产生什么矛盾。莫尔是那里的国王,据说埃里克甚至想让她做王后呢。当然了,都只是闲谈听来的。但是很有趣。”
  “是的。”我说。
  “她喜欢你,不是吗?”
  “有点吧,你怎么知道的?”
  “兰德穆被判决的时候我在场。我和他谈了一会。维莉女士,自己说是他的妻子,要求和他一起坐牢。埃里克还没肯定怎么答复呢。”
  我想着那个盲女,我还从来没见过。
  “这发生有多长时间了?”我问。
  “啊,34天吧,”他回答。“34天前兰德穆突然来了,一个星期以后,维莉来做了那个请求。”
  “要是她真的爱着兰德穆,那她可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我也这么想,”他回答,“再想不出比这更不寻常的组合了。”
  “要是你还能见到他,替我向他表达我的敬意和歉意。”
  “好。”
  “我的姐妹们怎么样?”
  “迪尔德丽和利微拉还在瑞巴,弗洛瑞玫欧很得埃里克的赏识,现在做了大官了。我不知道现在菲奥纳在哪。”
  “你听到任何关于比利耶斯的消息吗?我想他已经死了。”
  “他一定已经死了,”瑞恩说,“不过没发现他的尸体。”
  “有本尼迪克特的消息吗?”
  “像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布兰德呢?”
  “没有消息。”
  “我想就目前为止,这整个家庭我都提到了。你写了什么歌谣吗?”
  “没有。”他说。“我仍然在创作‘围困琥珀’,当然了,是在秘密地写。”
  我通过那个小槽把手伸了出去。
  “我将为你鼓掌。”我说,同时感觉到他在握着我的手。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不过别再做了。要是把埃里克激怒了就麻烦了。”
  他用了握了握我的手,又咕哝了一些什么,然后走了。
  我找到他说的那盒凯阿香烟,吃了很多肉,那是最容易变坏的,然后吃了一大片面包,一边吃我一边意识到我几乎都忘了正常的食物应该是什么味道了。然后我困了,就睡了。我想我并没睡多久,醒了之后我开了一瓶酒。
  在我现在这种虚弱的状态下,没喝多少我就醉了。我点了一根烟,然后坐在垫子上,靠着墙,沉思着。
  从瑞恩是个小孩子我就认识他,那个时候我已经成年而他不过是个宫廷小丑的候选人。一个瘦瘦的,机智的小男孩。人们经常拿他开心。我也一样。但是我作曲,谱词,而他不知道在哪找了琵琶而且自己学会了怎么用。以后我们就经常一起唱歌,不久我开始喜欢这个孩子并和他一起工作,并且一起练习武艺,不过那些他并不精通。但是我经常为以前对他做的那些事情感到抱歉,我迫使着他学习那些宫廷礼仪,后来他就做了我的随从。我从不后悔我那样做了,我想他也是。不久之后,他做了琥珀宫廷的吟游诗人。我经常让他来和我一起看书,当战争来临的时候,是对抗从影子里来的叫做威阿芒肯的黑暗势力的时候,我让他做我的随侍,我们曾经在那里一起出生入死。我在战场上授给他爵位,是在琼斯。包斯,那是他应得的。那以后,他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分享诗歌和音乐。他的心是火红的,他的话是金玉良言。我爱他,他是我在琥珀仅有的两三个朋友中的一个。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他会冒着巨大的风险给我送来一些象样的食物,我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做。我又喝了一些并抽了另一支烟。以他的名义,来对他进赞美。他是个好人。我只是担心他还能活多久。
  我把那些烟屁股都扔进了空瓶子里。要是有人突然来检查,我不想让别人发现这些痕迹。我吃了他给我带来的所有食物,从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感觉到吃太多了。我把第二瓶酒藏了起来,预备着将来有那么一天为了庆祝可以喝的酩酊大醉并忘掉这一切。
  那些送来的东西都消耗掉以后,我又开始重复以前的生活。
  我想,我主要的希望在于,埃里克还不知道我真正的实力。是,他已经做了琥珀的国王,可是他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不知道。不像父亲那样知道。将来,我的身上有可能会发生百万分之一可能性的奇迹,到了那个时候,我有可能复原,我在深深地绝望中期待着。但是也可能是我真的疯了,我不知道。当我站在混沌边缘的时候,我感到我的记忆中有那么多的空白。上帝知道那里应该是什么,而我看来是永远也不能知道了。任何一个医生,无论你是多好的医生,都不能解决我们的家庭矛盾。
  我躺着,走着,在这让人麻木的黑暗中。我变得对声音非常敏感。我听着老鼠在稻草中发出的声响,远处其他犯人发出的呻吟声,卫兵来送食物时脚步回荡在走廊里的声音。我开始根据这些声音来判断远近。
  我想我的嗅觉也更敏感了,但是我努力不去想太多这方面的问题。在这里,除了那可以想象得到的令人作呕的东西,我能闻到的只有腐烂的气味。我有的时候就想,要是我死了,要过多久才能有人发现呢?有多少面包和水没被消灭以后,那些卫兵才会想着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这个问题很重要。
  死亡的气息已经盘桓很久了。我又尝试去想时间问题,我想那可能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不过我努力使自己理智,控制着冲动,这难以抵制的诱惑,延长尽量长的时间,最后我发现只有一盒烟了。
  我把盒子打开然后拿出一根。那本来是一条塞伦烟,我已经抽掉了11盒了,那一共是220 支烟,要抽掉这些烟需要花费1540分钟,或者说是25小时又40分钟。我确信我抽烟的间隔至少有一小时,而我一天中醒着的时间大概是16到18小时。我想我一天大概是抽10到12根,那就是说从瑞恩上次来看我大概过了有三个星期。他曾经告诉过我那使加冕礼已经过了四个月又十天,那么到现在就大概是有五个月了。
  我小心翼翼地抽着最后一盒,抽每一棵的时候都好象在享受什么决好的东西。终于,全部的烟都抽完了,我感到很沮丧。
  然后又过了很长的时间。
  我在考虑埃里克。他当时是怎么计划冲出包围的?他遇到了什么问题?现在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不来折磨我?难道我在琥珀已经真的被遗忘了吗,即使是因为皇帝的判决?我想,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我的兄弟们怎么样了?为什么他们一个也不联系我?拿出我的那张纸牌把我带离这里是那么容易。但是没有人做。
  我还用很长的时间来思考莫尔,我爱的最后一个女人。她现在在做什么?她也在想我吗?也许没有。也许她现在已经成了埃里克的情人,或他的王后。她会向他提起我吗?也许仍是不能吧。
  我的姐妹们呢?忘了她们吧,真是一群母狗。
  以前我也曾经瞎过一段时间,在地球那个影子里,在18世纪被大炮击伤的。但是那只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复明了,而埃里克这一次下令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肯定是想让我终生失明的。每当我梦到那冒着热气的烙铁贴到我的眼前,最终烙上我的眼睛的时候,我都会浑身冒汗并发抖,然后尖叫着醒来。
  我轻轻的呻吟着并且继续度步。
  现在我什么也不能做,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我就像一个小胚胎那样无助。如果我能获得重生,那我的灵魂里一定充满了愤怒。哪怕只有那么一个小时,让我可以用刀和我的哥哥进行决斗。
  我又躺在铺位上睡着了。醒来以后,我发现了食物,吃完以后我又开始度步。现在我的手指甲和脚趾甲都已经长得很长了,胡子也已经很长,头发也已经盖在了眼睛上。我感觉脏极了,浑身发痒,我想是不是生了虱子了。
  一个琥珀王子,居然会到这样得一种境地,我感到很悲凉。从小我们就被教导我们是不可战胜的,干净,酷,并且戴着宝石,就像我们在塔罗牌上那样。很显然,不是那样的。
  至少,我们像其他人一样有我们自己的资源。
  我自己和自己玩智力游戏,给自己讲故事,回忆那些美好的事情,记忆中还是有很多的。我回忆起一些因素:风,雨,雪,夏日得温暖,春天清凉的风。在地球那个影子了,我有一架小飞机,我驾驶着飞机在空中飞行的时候,我喜欢那种感觉。我回忆着那闪光的云海和远处的风景,那缩微的城市,那宽阔湛蓝的天空,那朵朵白云(它们现在在哪?),以及机翼下清澈的大海。我记得我曾经爱过的女人,聚会和那些战争。当我回忆这些的时候,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我想象着琥珀之国的样子。
  突然有一次,当我又善感的时候,我的泪腺又发挥功能了,我哭了。
  在度过了很长的时间以后,在度过了那满是黑暗和睡眠的时间以后,我听到有脚步声停到我的门前,而且我听到钥匙在锁里转动的声音。
  现在距瑞恩探视我,已经有很久了,究竟有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忘记了酒和烟的味道。
  走廊里有两个人,甚至在他们开口之前我就已经从他们的足音上分辨出来了。
  我听处了其中一个人的声音。
  门开了,我听到朱利安在叫我的名字。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又重复了一次。
  “柯文?这边来。”
  现在我也每什么别的选择,所以我起身向门口走去。当我感觉到已经走近了的时候,我停下了。
  “你想干什么?”我问。
  “到我这来。”他拉着我的胳膊。
  我们在走廊中并肩向前,他什么也没说,我也就什么也没问。
  从回声中我可以判断我们进到了一个大厅,不久,他引导我走上台阶。
  我们一直向上,到了王宫。
  我被带到一个屋子里,坐在椅子上。一个理发师开始给我剪胡子,理发,当他问我是想修修胡子还是想剃掉的时候,我没听出他是谁。
  “剪掉吧!”我说。然后一个指甲修饰师开始工作,剪掉了我全部的二十个手指甲和脚趾甲。
  然后我洗了澡,有人帮我穿上了干净的衣服。那些衣服我现在穿着已经空荡荡的了,而且长满里虱子,不过让我们忘了这些吧。
  然后我又被带到了一个黑黑的房间里,满是音乐、好的食物的味道、人声笑语。我认出这里是那个大宴会厅。
  当朱利安引我进入并安排我坐下的时候,声音逐渐停下来了。
  我坐在那里直到喇叭响起,然后被迫站了起来。
  我听到有人在祝酒:“敬埃里克一世,琥珀之王!国王万岁!”
  我没有喝酒,不过好象并没有人注意到。那祝酒的人是凯恩,我听到他在我这一桌的上首。
  我尽量地多吃,因为那是我自从加冕礼之后吃到地最好地食物。我从周围人地话中我知道今天是埃里克的加冕礼的一周年,这表明我已经在那个地牢里度过了整整一周年。
  没人和我说话,我也什么也没说,我好象就只是一个幽灵。毫无疑问,让我出现只是为了羞辱我,而且让作为我那些尚存的兄弟的代表,是我们围攻琥珀的代价。而且每个人都被命令忘掉我们。
  宴会一直持续到夜里。有人把我伺候的很好,一直有人给我添酒,我一直坐在那里,听着舞会上的音乐。
  这时桌子已经被移走了,我远远的坐在角落里。
  我醉得很厉害,在早上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只剩下清扫的时候,我被半拖半走的弄到了牢里。我唯一后悔的是我还没醉到弄脏地板或其他人的衣服。
  我在黑暗中的第一年已经结束了。


《安珀志·安珀九王子》作者:[美] 罗杰·泽拉兹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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