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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块在坍塌,凯特随着慢慢下坠。就在向下掉的当儿,她用手指紧紧抠住参差不齐的沙浆边缘,凭着多年的攀岩功夫,她抓住了,而且抓得很牢。她用一只手吊在上面,低头一看,只见石块翻滚着坠落到小教堂的地面上,扬起一阵灰尘。她没有看见那些士兵的情况。
她举起另一只手,抓牢石头的边缘。她知道其他石头也有随时坠落的可能。整个天棚都在碎裂。就结构而言,强度最大的位置在拱形的穹棱线附近,也就是拱顶汇聚处。此外就是小教堂的边墙,因为那里的石块是垂直砌的。
她决定试着朝边墙移动。
又一块石头向下塌去,她用左手吊着身体,伸出右手,尽量伸得远一点,以便将体重分散。
左手抠着的石头开始松动,接着掉了下去。她再次单手吊在空中。她又找到一处可以用手抓住的地方。现在她离边墙只有三英尺了。靠近边墙的石块厚度明显加大。她感到石头边缘抓上去也牢靠得多。
她听见底下有士兵喊叫着冲进教堂。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对准她放箭的。
她试着将左腿向上荡悠。她的体重越分散,境况就会越好。
她的左腿荡了上去,石头没有塌。她扭转身子,整个儿翻上石板,接着将第二条腿收上去。第一枝箭从她身边嗖地飞过,接着其他的箭也铮铮地撞在石头上,激起少许白色粉尘。这时她已平躺在顶上了。
她不能在此久留。她从石头的边缘向穹棱线滚去。这时,又有些石头松动并掉了下去。
士兵们的叫喊声停止了。她起先以为也许是有人被石头砸了,可是不对:她听见他们急匆匆地跑出教堂,还听见外面传来士兵的叫喊和马匹的嘶鸣。
发生什么事了?
在塔楼上的那个房间里,克里斯听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接着室外的士兵停了下来,大声呼叫室内的卫兵。
马雷克像发了疯似地在翻找。他跪在地上,朝床底下看了看。“找到了!”他大喊一声,接着从地上爬起来,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和一把长匕首。他将匕首扔给克里斯。
室外的士兵还在呼叫室内的卫兵。马雷克朝门口走去,示意克里斯到门的另一侧去。
克里斯背贴着靠门的墙壁,听见门外士兵的说话声——人不少呢。他的心怦怦直跳。马雷克刚才干掉那个卫兵的方式使他感到惊骇。
他们要来杀你们。
他听见这句话在脑子里一遍遍地重复,觉得不会是真的。似乎不存在手持兵器的士兵来杀他的可能性。
他曾在舒适的图书馆里阅读过有关暴力、谋杀和屠杀的文献。他读到过这样的描述:街头因血流满地而打滑,士兵们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苦苦哀求的妇孺惨遭剖腹。但他总觉得那些记叙夸大其辞,言过其实。大学里流行的风尚是:以讽刺的态度诠释历史文献,对叙述上的幼稚,对原文的内容,对权力的特殊化等等进行一番品头论足……这是理论上的故弄玄虚,它将历史研究变成了一场耍小聪明的智力游戏。克里斯很擅长这种游戏,但在这个游戏过程中,他忽视了真正的事实——那些古老文献中所记叙的恐怖和暴力事件往往都是真的。他忘了这样一个事实:他是在阅读历史。
现在,事实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他才恍然大悟。
钥匙在锁眼里转动。
在门的另一侧,马雷克龇牙咧嘴,一脸杀气。在克里斯眼里,他犹如一只困兽。马雷克全身肌肉紧绷,紧握着刀,随时准备挥刀杀人。
门被突然推开,挡住了克里斯的视线。不过他看见马雷克的大刀一挥,紧接着一声惨叫,一股鲜血喷涌到地上,一具尸体倒了下来。
门猛撞在他身上,没能完全开到边,却把他卡在后面动弹不得。有个人猛撞在门的另一侧,随后一把刀戳在木门上,那人发出一声喘息。克里斯想从门后钻出来,可是又一具尸体倒了下来,挡住了他的出路。
他从那具尸体上跨过。马雷克挥刀向另一个攻击者砍去,门砰的一声撞在墙上。第三个士兵挨了一刀,踉跄着瘫倒在克里斯的脚下。这个士兵浑身是血,胸口血流如注。克里斯俯身去抽那人手中的刀,可对方死不松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忽然,那人的身子软下来,把刀松开,克里斯一个踉跄,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那人躺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克里斯,脸部因痛苦和愤怒发生扭曲,接着那表情便凝固了。
天哪,克里斯心想,他死了。
又一个士兵倏地从克里斯右面冲进房间,背对着他与马雷克交手。刀剑相击,铿然有声。他们打得难解难分,那士兵没注意克里斯。克里斯举起长匕首,觉得它又重又笨,而且不知道自己能否挥动它,能否真的杀掉这个背对着他的士兵。他举起匕首,把手臂一歪,仿佛是用球棒击球似的——打!他正准备挥击,马雷克已手起刀落,从肩膀处削去了那人的胳膊。
那截断的手臂横飞着砸向窗台下的墙上。那士兵大惊失色,眨眼之间,他那颗脑袋也被马雷克一刀砍下,空中翻滚了几下,撞在克里斯身边的门上,然后脸朝下砸在克里斯的脚趾上。
克里斯急忙抽开双脚。那脑袋滚动着翻了个脸朝上。这时克里斯看见那双眼睛还在眨,那张嘴巴还在动,仿佛还想说什么。他后退了几步。
他望着一旁那具无头躯体,残存的颈项上在汩汩地冒血,流得石头地上到处都是——足有好几加仑。他看了看马雷克,见他正坐在床上喘气,脸上和衣服上已血迹斑斑。
马雷克抬头看着他。“你没事吧?”他问道。
克里斯答不上话来。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村庄教堂里的钟敲响了。
透过窗户,克里斯看见镇子尽头离围墙不远的两座农舍上蹿出了火苗。街上的人都在朝那个方向跑。
“失火啦。”克里斯说。
“我不信。”马雷克说着,依然坐在床上不动。
“是失火了,”克里斯说道,“你看嘛。”
镇子上,骑着马的人从街上疾驰而过;他们的衣着像是买卖人或是商人,但他们的骑术却像是武士。
“这是进攻前的佯攻,很典型。”马雷克说。
“进攻?”
“大司祭就要进攻加德堡了。”
“这么快吗?”
“这只是一支先遣部队,大约一百人。他们要尽量制造混乱,瓦解军心。主力部队可能还在河对岸,不过进攻已经开始。”
显然,其他人也持这种看法。楼下的庭院里,传令兵们鱼贯离开大厅,匆匆离开城堡向吊桥跑去。宴会旋即中止。一队身披铠甲的骑士飞马奔了出去,冲散了传令兵,冲过吊桥,急速穿过镇上的街道。
凯特从门口探进头来,气喘吁吁地说:“伙计们,我们走吧。我们得赶紧找到教授,否则就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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