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尼尔·舍伍德那阴沉的脸色上,雷蒙娜就知道阿方索·巴克利先生出了问题,但她决定等西尼尔先把这个消息说出来 。
“很不幸,雷蒙娜,”西尼乐懊恼地说,“巴克利先生……”他耸了耸肩,算是把话说完了。
“他暴露了吗?”
“是的,美国人盯上了他,他们在他演出的时候劫持了他,所以我们只好——”
雷蒙娜听到巴克利的死讯,心情并不像预计的那么痛快。也许他也是个可怜的人,想支配命运却仍然被命运所支配。
“这么说,温顿教授的记忆——化为灰烬了?”她遗憾地问。
“是的,我们不能让他的记忆又落入美国人之手。这样一来,至少我们双方是平衡的,当然,我们本来是可以超过他们的……”西尼尔目光锐利地盯着雷蒙娜,“你认为这个秘密会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雷蒙娜感到内心深处好像被人刺了一刀,但她的脸色和眼神依然是非常平静的。“我想这只能是内部的人透露出去了。”
“我也这样想。问题是,这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你不会认为是我泄露出去了吧?”
“别忘了,巴克利先生本人也知道,”雷蒙娜缓缓地说,“你能担保他不想借此机会逃走?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充分利用这个机会的,要知道,巴克利先生一旦回国,他只能生活在某个偏僻的地方,被人逼着拼命地工作。”
“对于这一点,遗憾得很,我们已无法弄清了,”西尼尔耸耸肩,“不过,雷蒙娜,他并没有逃出去,一颗微型炸弹就要了他的命。你认为我们的防范措施做得怎么样?”
“我认为你做得万无一失。”雷蒙娜改变了话题,“我想,我的工作已干完了,你什么时候让我移居瑞士?”
“我想不会很久了。”西尼尔叹了口气,“雷蒙娜,我们会想念你的。”
“谢谢。”
雷蒙娜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感到西尼尔这么爽快地让她走有些不合常情。她想到阿方索·巴克利的死,感到一阵不寒而栗,间谍是没有自由的,你掌握的机密越多,所冒的风险越大。她预感到自己在劫难逃,等待她的将是不断的逃亡和躲藏,什么时候她失误了,什么时候她就将离开这个世界,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会去试一试。她毕竟才三十五岁,人生的道路还有很长的距离。但是,她能战胜这些强大的敌人吗?
“我愿意与你们合作,”阿方索·巴克利急切地表白说,“我甚至想过叛逃到你们这边来。但是,我怕——”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一眼,拿不准要不要把话说完。
布鲁克上校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好吧,既然是这样,我们愿意与你合作,待遇将是非常优厚的,这你知道,但如果——”
“我请求你们保护我的生命安全,”巴克利先生可怜巴巴地说,“他们很可能会派人谋杀我,他们会无孔不入地——”
“行了,”布鲁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请告诉我们雷蒙娜·谢尔比医生在什么地方,还有你那些同伙、上司。至于你的安全,我想我们会比你更关心。”
阿方索·巴克利垂下头,这就是间谍的下场,间谍的命运。你只是一件工具,需要的时候就用你,不需要的时候就毁掉你。
布鲁克接着说,“我们会抓住雷蒙娜·谢尔比的,一定会的,希望你在这一点上能配合我们,那将对你有好处。”
巴克利毫不犹豫地将雷蒙娜现在所在的位置告诉了布鲁克上校。
想到雷蒙娜也将落入美国人手中,巴克利心中好受多了。就算两个人都难逃一死,那也比他一个人去死要好,如果能让全世界的人跟他一块死,他会认为死是一件美妙的事的。
西尼尔·舍伍德一向认为自己神机妙算,这一次他也不相信雷蒙娜能骗过他,他已经拟定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行动计划,唯一的遗憾是缺少一个能完美地执行这个计划的人。他手下的人不那么得力。
助手弗拉索夫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递给西尼尔一份电报。“舍伍德先生,”他小声说,“这是13号情报员送出来的。”
西尼尔·舍伍德看了一眼电报,果然不出他所料,阿方索·巴克利还活着,炸死的只是他的替换者,那个可怜的彼利·洛克菲勒。如果他估计的另外两步也不错的话,他不必担心巴克利先生完满地进行宙斯工程的设计,因为阿方索·巴克利先生并不符合移植条件,他已同国内的专家们交换过这方面的意见了。
雷蒙娜选中阿方索·巴克利一定是有她的用心的,她恨他,要惩罚他。她知道一旦美国人知道温顿教授的记忆在巴克利的脑子里,一定会追踪他,在万不得已时会干掉他。而苏联人如发现美国人弄到了巴克利,也会追踪他、干掉他。巴克利移植记忆的事只能是雷蒙娜透露出去的,因为她不透露就不能起到报仇的作用。这一切都是昭然若揭的。
问题是雷蒙娜同纽约市图书馆的赛蒙先生接过头。根据西尼尔所掌握的情报,这个赛蒙先生是西德情报机关的联络员。这说明雷蒙娜还有更大的花招。如果她想得到西德情报机关的帮助,她必须有所报答才行。她用什么来报答呢?西尼尔的答案是:温顿教授的记忆。这个条件是诱人的,因为谁掌握了温顿教授的记忆,谁就将成为世界上唯一的强国,其它国家就会臣服在这个国家脚下。
遗憾的是雷蒙娜是唯一能移植记忆的人,她又是掌握着温顿教授记忆的人,她可以带着这份记忆去任何一个国家。但她知道一旦被查觉,人们就会追踪她,所以她耍了个花招,让美苏两国都认为温顿教授的记忆已经化为灰烬了。
“弗拉索夫,请你告诉13号情报员,把阿方索·巴克利先生送到他该去的地方去。”西尼尔吩咐说。他知道,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如果雷蒙娜果真将记忆移植给了巴克利,这样做会使他永远无法使用这份记忆;如果情况相反,雷蒙娜并未把记忆移植给巴克利,美国人只能为巴克利的死感到万分懊丧,但不会想到继续追踪雷蒙娜了。
弗拉索夫离去后,西尼尔长长地舒了口气。现代间谍工作真是太复杂了!他为自己的老谋深算十分自豪,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过一次失误。
施密特船长没法说服自己不去看情妇。是的,他这次来有任务在身,但那事要明天才办,不过就是接个女人,再把她带到不来梅港。他看不出今天看情妇怎么会影响明天的任务,只要他明天圆满完成任务,今天违反一下禁令料想也问题不大。
他拐进沿岸大街的一间酒吧,先喝了两杯,驱走海上带来的潮气,然后略带醉意地向情妇家走去。
屋子里很静,他有些疑心起来,汉娜可不是只安静的猫,只要他不在,总要偷吃几口。他酒意全消,盘算着如果碰巧撞上就——
房门也关着,这就更奇怪了。他已经弓起了肩膀,准备撞门了,但只轻轻一推就开了。双人床上隆起两个人形,大概是睡死了。施密特船长一个箭步跳过去,掀开被子,两具白花花的肉体闪现在他眼前,一男一女!
施密特船长抡起拳头,但并没落下去,他感到腰间抵了最少有三支枪。他放下手,头也不回地问:“朋友,你们是谁?要我帮什么忙?”
几只手迅速地把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有一个人恶狠狠地命令道:“转过身来,双手抱在脑后!”
施密特船长遵命转过身,面前是四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
“朋友,是想带一点私货吗?我的船——”
“别装傻了!”一个瘦高个冷笑着说,“看看床上是谁。”另一个人打开了电灯。
施密特船长回头望了一眼,是汉娜与赛蒙,他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通奸,”他耸耸肩,“先生们,你们是什么人?”
瘦高个用枪口狠狠戳了他一下:“我这是装了消音器的枪,知道吗,可以毫无声息地干掉你。我们想跟你上船,在你船上等一位女士,如果你露出一点破绽,或是耍一下花招,我们就先干掉你儿子再干掉你。”
施密特船长点点头:“我懂了。我愿为你们效劳,但请你们别碰我儿子。”
“是个好父亲,我早料到了。”瘦高个说着拉下面具。施密特可以断定他是个东欧人,也许是俄国人。
“这两个人怎么办?”他指指床上的两具裸尸。
“这不用你关心,走吧!”
“宙斯工程”的图纸摆在了阿方索·巴克利面前,现在该他显示自己的才华了。不,应该说是显示温顿教授的才华。巴克利觉得那些图纸犹如天书,一点也看不懂,他很快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雷蒙娜并未将温顿教授的记忆移植给他。天知道她往他大脑里装了一块什么东西,也许是狗脑,或者是小白鼠的脑子。
现在他陷入了雷蒙娜精心织成的网中,如果他说出真情,他们也许会立即干掉他,因为他已毫无价值了。如果他糊弄他们一段时间,他想他们一定会很快发现,温顿教授或别的什么人也许会看出他的破绽。
他决定试一试。他以一个音乐家的眼光,在纸上胡乱修改了几笔,然后煞有介事地告诉裘德·克恩:“上尉先生,我没有什么把握,也许得请温顿教授或其他人来核对一下。”
裘德没想到他真能画出些东西来。“核对?有人核对就不用你干了。温顿教授已经成了白痴,他已经不再是权威了,你成了权威,你按记忆尽快地搞吧。”
阿方索·巴克利一阵欣喜,这么说来,他又可以多糊弄一阵了。他要求给他一间安静的办公室,以便他能专心致志地工作。这要求很快被批准了。
现在他俨然是一个科学家了,电脑、仪器、实验工具都由他任意支配,但他实在是一窍不通,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想不起任何东西。他可以断定要么是雷蒙娜手术失败了,要么是她根本没为他移植。他相信雷蒙娜是有意的,但他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办公室门外有一个哨兵,几乎是不眨眼地监视着他。每隔三小时,他们就换一次岗。阿方索·巴克利打消了逃走的念头,他还在幻想着,自己的大脑会出现奇迹——也许温顿教授的记忆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挥效力呢?可是这种希望好像越来越渺茫,因为时间不断过去,但他仍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惊恐地转过脸,发现是一个站岗的士兵。他不明白这个士兵走进来干什么,其他站岗的人都没有进来过。他转回头,假装忙碌起来。
“巴克利先生,”士兵轻声说,“他们已经去取SPM机了。你知道什么是SPM机吗?不知道?太可怜了!我告诉你吧,就是一种测脑机,用它可以测出你对某类事情的记忆究竟在什么地方。”
阿方索·巴克利浑身一震,那就是说他们马上就要发现他并不能完成“宙斯工程”了!他现在已经看过了“宙斯工程”的一些图纸,他们绝不会让他活下去。他振作了一下,平静地问:“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个逃走的机会,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现在大门口有一辆车在等你,是西尼尔·舍伍德派来的。你从这儿出去后,只要上了那辆车就万无一失了。”
巴克利一阵暗喜,但他只谨慎地朝外面望了望。外面没有其他看守人员,几百码之外,就是大门,门前的确有一辆车。他认为应该试一下,如果成功,他至少可以多活一段时间,那也总比待会美国人发现他并没拥有温顿教授的记忆而杀死他要强。
“你是谁?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进一步追问道。
士兵轻声说:“听说过西蒙诺夫吗?古比雪夫同志,快逃吧!”
巴克利感到再不能等待了,他站起身,走到门外,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他听见门前的汽车已在发动了。他飞跑起来,但没跑出几步,就感到背后被人重重地揍了两拳,他挣扎着回转身,看见那个士兵正把枪往枪套里放,他什么都明白了。
巴克利低下头,两团殷红的血迹出现在前胸上,他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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