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德·玛里尼心想,时钟飞船正带着他穿过时空飞回20世纪的地球,那里是他的过去,如果找到伊利西亚就像发现并进入地球梦谷那么容易该多好。当然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两个地方都充满了神奇;噢,是的,别忘了在梦之谷也有许多美丽的地方可以与伊利西亚上的任何事物相媲美。
只不过……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是美好的;不,地球上的梦之谷也有不少充满黑暗梦露的地方。
“再给我讲讲地球上的梦之谷。”莫利恩哀求道。她的探索者丈夫,已开始逐渐辨认熟悉的星座,而已知道他已离家不远了——至少,离他过去的家不远了。“求求你,亨利,给我讲这些我从未梦想过的地方。”
的确如此,虽然莫利恩属于地球人的后代,但她出生在波利亚的一颗卫星上并在那里长大,从来没有到过她生来就有权去的人类梦之谷,而仅仅是在潜意识里,在梦里寻求过她自己的纽米诺斯族。德·玛里尼自己决不是个出色的梦想家(尽管他和泰特斯·克娄一起被盛赞并款待,直至成为梦谷传说本身的一部分),开始跌跌撞撞,后来才渐渐有把握地叙述他在地球梦谷奇异的历险。他讲述了他是如何去那里救克娄和陷于创伤深渊的女神蒂安妮娅;如何在一些梦谷的居民的帮助下取得成功的;以及他们三个如何齐心协力战胜克突尔胡和老大神的暗中伏击——那些家伙想要进人人类做梦时最为隐秘的潜意识世界里。当这些故事还是不能令莫利恩满足时,德·玛里尼接着又讲起了他所知道的并非真实存在而是想象中的地方;他仅仅听说但从未见过的地方;他梦想已久,而现在正如梦境中的事物随着寒冷的清晨第一抹光线渐渐消失的地方。
他描述了令人害怕的卡达斯,它在寒冷的荒原中隐隐作痛,自从远古做了可怖的噩梦以来,那里便成了所有人类的禁区;还有被噩兆笼罩的冰漠莱恩高原,在那儿,可怕的石头村环踞着持续不断的恶火,同时,莱恩的生物伴着奇怪的骨器的节拍以及粗陋的长笛发出的单调而低沉的呜咽声,在火光摇曳的暗处跳着怪诞的舞蹈,看到莫利恩在他的语调下瑟瑟发抖而且一点点向他靠近,赶紧转开话题,讲述谷中比较健康的地方。
他讲述了塔那里恩山那边的欧斯一那盖山谷中灿烂的塞兰尼恩城,城里一座座闪闪发光的尖塔倒映在宁静的蓝色港湾里;还有卷起了五颜六色的风帆的船只停泊在艾安山角下,银杏树在海风微拂下轻轻摇摆;汩汩流动的那拉克萨河水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河面上有许多小巧的木桥,河水婉蜒流向大海;还有巨大的铜黄色大门背后那些玛瑙铺成的人行道和纵横交错的好似迷宫般的大街小巷。他描述了飘浮在塞兰尼思海上空的塞兰尼思(这常常使他想起克娄描述的伊利西亚的空中岛屿),海里涌动的巨浪激烈地向上翻滚,像云彩一样涌上天空,塞兰尼恩浮在其中。
他讲述了扎克里布满许多教堂的阳台和已被遗忘了的房屋,在那儿他自己幼年时的梦想和想象萦绕左右,只是渐渐模糊了;还有索那一尼尔,一块神圣的梦想之地,在那儿人们可以梦想任何他们所期望的东西,当然没有一样会在现实中找到实物;还有西方海水里大量突出的玄武岩柱子,屹立在南海最远处,越过支柱是令人发颤的大瀑布,梦谷所有的海水都从那倾泻到还未形成的太空之中;他提到了恩格拉内克山顶,以及在大山荒凉的一面雕刻的巨大画像;提到恩格拉内克时,他不禁说起了可怖的瘦长、无脸、长角,有倒钩尾的类似蝙蝠一样的东西——夜精灵——这些东西一直守卫着神秘大山的古老秘密。
接着,他确信这些描述已消除莫利恩的恐惧,她应该知道一些最可怕的东西,而不至于仅仅带着新奇而毫无准备地进人梦谷,所以德·玛里尼接下去马上又开始讲述斯瑞可山峰,那些针一般的尖峰常常是许多梦境中最可怕传说的主题。因为那些山峰超出任何人所能想象或相信的高度,其形状和轮廓大多是靠猜测而非亲眼所见;其中一处是象征不祥之兆的庞特山谷,在那儿掘洞者在漆黑的深夜里发出瑟瑟声,堆积着一堆堆山一般的风干了的白骨。原来庞特是一个骨灰瓮,所有清醒世界和梦游世界里的食尸鬼都把它们夜间大吃大喝的残余扔到了那里。
最后,因为地球在飞船扫描仪里已越来越大了,他加快了速度,匆匆介绍了塞兰尼恩的橡木码头:在塞兰尼恩,水手比梦谷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更接近于现实世界——还有那破落不堪,令人害怕的萨克曼德,在那里,残破的岩石码头和已成碎屑的斯芬克斯狮身人面像都是很久以前人类社会的残留物——还有哈塞格- 克拉山,智者巴扎依曾爬上它的顶部,而且没有再下来;他说起了尼尔和拉斯特哈尔塔,以及祖拉的查尼尔花园,在这些地方欢愉是绝对不可能的;还有南海中的奥理阿布和邪恶的萨拉里恩;最后,他觉得该讲完了,提到了连一只猫都不能杀死的乌尔萨。
关于乌尔萨,他故意放到了最后,那儿正是他们必须开始探索的地方,实际上,对于所有的梦境中的小镇,城市和土地,乌尔萨是唯一有元老神神庙的地方;而且和神庙祭司讨论伊利西亚是最合适的,因为他希望有朝一日在那里谋一个职位。
“你认识他吗?”德·玛里尼说完之后,莫利恩问,时钟飞船正驶人地球夜空上方的轨道中,“这位教堂里的最高祭司,是你的朋友吗?”
“噢,是的,”他点点头,搂她入怀,打算小睡一会儿,“我很了解他——就像任何一个现实世界里的人熟悉他那样;以前我见过他几次:有两次是去寻求他的帮助,最后一次是在乌尔萨的一个名叫千只睡猫的小旅馆的宴会上。但至于‘朋友’——我不敢确定,因为已经太久远了,超出语言所能描述的时代,他是梦谷正值年轻时代的人!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保证,他像珍珠一样纯洁。至于他的名字:他是古人阿塔尔——哈塞格·克拉的阿塔尔,巴扎依没有下来而他下来了——而且如果在梦谷有谁可以帮助我们的话,阿塔尔正是那个人……”
德·玛里尼第一次使用时钟飞船进人地球梦谷时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当他在莫利恩怀里渐渐入睡时想起了这件事,不过这次他要解决问题将会碰到一些困难。事情是这样的:当一个人进人梦境时,将其思维与时钟飞船的(它的确有思维存在)融合在一起,然后在梦境中指挥时钟飞船驶入邻近的梦谷。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把时钟飞船一起带人梦境,而不仅仅是把它作为通向潜意识地带的大门,上次他就犯了这样的错误,把时钟飞船当做大门留在轨道上,而他自己却在神秘莫测的梦境国搁浅了!然后……不过前面已经讲过了。
这次他没有再犯这样的错误。尽管他的意志已滑人梦乡,他紧紧地抓着时钟飞船,尤其是莫利恩;这样,他们三个,男人、女人和机器,将作为一个整体进人梦谷。从生理上讲,他们当然得停在轨道上;但是从心理讲,他们处于梦境中,时钟飞船也不例外;而且,德·玛里尼的梦境简直太精确了:时钟飞船成功进入了乌尔萨,越过斯卡伊河,到了一家名叫千只睡猫的小旅馆的院子里。
在那儿这对爱人从彼此的怀抱中“醒来”,打着阿欠站起身,伸展四肢,通过时钟飞船正面的仪表板走出去,走进乌尔萨的夜晚。德·玛里尼不敢确定他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欢迎,或者,他根本已被遗忘或不受欢迎,因为他的到来无疑意味着对过去黑暗岁月的回忆,当时整个梦谷处于一片可怕的骚乱之中,但扫描仪告诉他旅馆院子里已摆好了桌子,夜空中充满了怒放的鲜花散发的香味,人们早已聚在一起,围坐着等待晚宴的开始。他们无法告诉他的是自从时钟飞船到来后,这些桌子就已摆好了,准备好的夜宴正如他上次吃过的那样,这是他的荣耀!
当他俩走出时钟飞船时,大门在身后关闭了,时钟飞船神秘而不同寻常的内部笼罩在一片紫色烟雾之中,他们置身于乌尔萨灯光点点的薄暮中……啊,德·玛里尼那些“遗忘”了的朋友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瞧,时间在梦谷显得十分有趣;在诸如塞兰尼恩或塞兰尼亚的地方,时间看上去是停滞不动的,所以一切都改变不多,但是对于偶尔拜访的清醒世界的梦幻者而言,总显得两次拜访之间相隔了许多年,抑或这是梦幻者本身的看法——别忘了梦谷就是他们自己为人类的梦境建造的,德·玛里尼的态度——即他的愿望——是进入梦谷的“现在”,既不是未来也非过去,所以他和莫利恩来的时间与他上次的拜访几乎没有太多变化,换句话说,梦境中的时间与他清醒世界的时间保持了同步:他看到的朋友们如今都度过了他概念中的一年——不是一小时,但愿也不是一个世纪!
格兰特·恩德比也来了,同来的还有他那几个高大魁梧的儿子,他的女儿——黑眼睛的莉莎,当她想起以前的梦时脸就红了。不过现在她嫁给了一个采石工人,并且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在她父亲的旁边,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梦已毫无意义了,因为亨利是现实世界的人,就像是夜晚驶过梦谷的一艘大船。啊,他曾梦想有朝一日在这儿建一座别墅,也许在没有时间概念的塞拉费斯——梦幻者还缺什么?——但是,这些,也同样只是梦中的想法。
接着,各个社区的显赫人物也来了,其中一些人德·玛里尼还能认得出来,比如旅馆胖胖的店主以及他的一家——他们感到自豪的是;拜访者在梦谷所有的地方中选中这个特殊的地方,通过它进人梦境。最后,令人尊敬的阿塔尔本人来了,在难以追忆的年代里,当长者们通过禁止宰杀猫的法令时,他还只是个小男孩。他身着红色长袍,斜靠在遮有华盖的轿子里,由神庙的四名年轻祭司抬进来。他的年轻神职人员们身着灰色袍子,剃着光头,对他的尊敬并非仅仅出于死板的规定,更多的是出于爱戴。尽管他不容置疑是神庙的最高祭司,但他同时也是那个纯朴的阿塔尔:就是说他本身就是梦谷最伟大的传奇之一。
阿塔尔的轿子在一行小桌子的最前面停下来——那里有一张相对大一些的桌子——轿子微斜,半折叠起来,组成一把雕刻精美、遮有金色刺绣的华盖椅子,他一落座,作为一种荣耀,德·玛里尼和莫利恩就被引到他的身旁坐下。接着,发表一篇简短但热情洋溢的欢迎致辞以及相互介绍之后,一场盛大豪华的宴会开始了;最后,人们开始边吃边低声而兴奋地聊天,德·玛里尼终于找到机会和元老神教堂里的这位最高祭司热切交谈起来。
“我知道你们会来。”阿塔尔几乎没有喘息就立即对他说,“你,泰特斯·克娄或者一些其他来自清醒世界的使者。我知道,因为已经有大量的征兆!你知道尼尔和乌尔萨的人是多么害怕日(月)食吗?不知道,不过当然你不知道,你还是个生手——丝毫没有轻看你的意思,一点也没有,你已经在你的时代里为你的梦幻之地做得很出色了,不管怎么说,我年轻时,整天对日(月)食的那种恐怖如今已经不太重要了,但是上个月出现了两次月食,而且都没有预测到,现在,梦谷的卫星轨道充其量只是接近于可完全预测——而且自从梦谷进行战争以来最近的水平最高——但我们的宇航员极少会犯漏掉月蚀这样的错误!至于两次,更是前所未闻!我该如何理解这件事?我不敢确定,但我知道在黑暗的岁月里,当克突尔胡在这儿的影响力十分强大时,日月食极其频繁,只要伟大信使尼阿索特普一来窥探人们的梦境,日月蚀就会出现……
“还有一个征兆:在被云笼罩的塞兰尼恩,曾有过一次访问——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从库兰斯本人那儿听说并且得到了证实:这是一件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引起了许多猜测,同样,还有许多奇怪的想法进人了梦谷。我自己在梦境中听到了它们微弱的回声,它们并非人类的想法——不过尽管如此,我相信它们仍是一些好的想法,我觉得它们来自伊利西亚,越过萨拉里恩坠人地面,但是在伊利西亚,有谁会愿意和越过萨拉里恩的人交谈呢,德·玛里尼?”老人摇摇头,“这些征兆,我年轻的朋友,所有这些事情,而且还会接着发生的,你听到了吗?”
德·玛里尼充满好奇地长久注视着这位老人,似乎被他的轻叹和沙沙的讲话声催眠了一样。老人饱经岁月沧桑,显得有些虚弱和疲惫;他的脸像是布满了皱纹的核桃,头发花白,稀稀落落地散在头顶上,又长又白的胡须十分浓密,像落下了一场白雪。然而,在干瘦脸上的那双眼睛尽管缺少光泽,却出奇地明亮,闪烁着梦谷全部的智慧之光。
“说下去,先生。”德·玛里尼说,他振作了一下,以便全神贯注于这位男性统治者。
阿塔尔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颤抖干瘦的掌心里,“我是他们神庙中的祭司,你很清楚这一点,我渴望有朝一日能去伊利西亚,就像在这儿一样为他们服务。作为回报——当然我不应该指望什么讨价还价——我祈祷他们能再给我几年青春,这样,我就可以在我为元老神效劳的地方,在伊利西亚多享受一些我的光阴。”
德·玛里尼点点头,但多少有点懊悔,回答道:“我们都渴望美好的事物,阿塔尔,虽然我承认有时自己的信仰会动摇。”
阿塔尔也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德·玛里尼:“缺乏耐心是年轻人的特权,”他说,“他们精力充沛,不过我确信现在不是动摇信仰的时候,我是神庙的祭司,我对伊利西亚的了解和元老神了解的一样多;但你别问我,因为即使是我也无法告诉你如何去那儿,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最近,尽管我和以前一样祈祷,但我知道自己的祈祷并没有传到伊利西亚。通道受阻了!祈祷传出去杳无音信,那些奇怪的想法也不能再越过萨拉里恩传到地面了;一位恶毒的信使来到了塞兰尼恩,现在还在那儿,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啊,还有月食,现在你也来了,又一次回到梦境中,真是一个奇怪的时期,我无法领悟这一切背后的原因——除非,也许你能启发我?”
德·玛里尼注意到他已获得了一个梦的名字。他在许多世界里都以这同一个名字闻名——他很快解释了此次梦谷之行的目的:他需要马上赶到伊利西亚去,那儿正处于老大神即将横行的危险之中,但是仍然没有一条捷径可以到达那里;正因为如此,泰特斯·克娄给了他几条他必须经历的线索,他现在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这些线索,接着,他又更详细地询问长老那些“征兆”——长老提及的那些奇特的现象。
“关于那些奇怪的想法有什么消息?”他说,“你在梦中听到了哪些?难道你不能对我多说一些吗?还有这次库兰斯君主从空中浮岛塞兰尼恩报告来的怪异访问有什么消息?”
“正如我所说,”阿塔尔回答道,“从外界传来的这些想法并非出自人类,但他们对人类并无害处,事实上,他们也许还和你的探索者有关系——不过我不敢保证这一点,啊,现在我看得出你想马上去萨拉里恩腹地,那你就去吧,但是记住:那块地方人迹罕至,是幻象女王拉斯的古老土地上划出的边界——她是那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所以想要埋伏在那儿恐怕还有一定危险,不管怎么说,在梦谷还有其他一些人可以告诉你有关这些事的更可靠消息;因为最近出现一些奇事,骚乱以及访问诸如……疯月之战……祖拉的不忠,梦谷舰队的胜利……老年人想做到消息灵通实在是困难。”
德·玛里尼在灯笼的光线下皱皱眉,趁阿塔尔喘息的工夫,若有所思地吃了点东西,探索者知道这位神庙的最高祭司有些疲倦了——他开始漫无边际地讲起来,因为他的话完全听不明白了——否则探索者也许还会问问他关于那些最近发生的“奇事,骚乱以及访问”等事件,还有梦谷卫星上的那场战争;不过他相信还可以和其他人谈谈这些事,他一定会从中知道得更多,因此,对于他而言似乎只剩下一件事需要长老澄清了。
长老似乎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振作了一下精神,说道:“一次访问,是的,对塞兰尼恩的一次新奇访问,那是一个小小的灰色金属盒(他用颤抖的双手比划了一下盒子的形状和大小),一天早上突然从天而降,引起城市的一阵骚乱,它位于狭长海角的腹地尽头库拉托尔馆长的博物馆上空,在空中像只陀螺般不断盘旋,似乎有某种灵性,一只粗笨的铅盒里装着什么?从哪里来?”
“啊,——让我告诉你一点,这只奇怪的盒子并非平淡无奇,不是的,其中一个面上长着手,就像钟表上的指针一样——甚至和你的时钟飞船一样——共有四只,而且活动起来没有什么节奏或规律!”
德·玛里尼喘了口气,坐直了身子,但还没等他开口提问就被打断了。
“等等!”阿塔尔说,“让我继续讲下去,当这个盒子闪着微光,在半空中盘旋时装卸工和水手对它进行了仔细观察,消息传到库兰斯那儿,他马上从自己的象牙花园赶了过来,库兰斯君主是个伟大的梦幻家,但这件事却超出了他的想象,不过,他还是用梦谷中的所有语言向盒子提问;但盒子没有回答,只是围着塞兰尼恩城的边缘盘旋,那条窄窄的堤道是通向库拉托尔馆长神奇的博物馆的……”老人停了停。
现在德·玛里尼对库拉托尔馆长和他的博物馆有点了解了,但还不是很多;他在塞兰尼恩的时间非常有限,而且大多呆在库兰尼斯的花园里,不过,他知道库拉托尔馆长是个技师,他的身体是由闪闪发光的金属组成,他和他的博物馆在梦谷的时间和塞兰尼思的一样长;但是这个机器人究竟是什么,它从哪里来,为何把博物馆的收藏员首先带到这里来……无从知晓,知道他毫无害处或恶意已经足够了——当然是在一定限度内,而且假定在博物馆和其中的物品不受威胁或侵犯的情况下——博物馆里肯定藏有许多奇妙的东西,众所周知,库兰斯经常有规律地光顾博物馆。
“我认为,”他提醒老人,“库拉托尔馆长不会过多关注这个神秘的访问者,尽管它在离博物馆很近的半空中盘旋!”
“恰恰相反,”阿塔尔叹了口气,又一次接过了话头,“太阳升起,跃出了地平线,因此库拉托尔馆长走出来细细观察了这个转动的盒子;而且他一定注意到了它上面用来测量接近盒体的东西的那些古怪的手;他沿着博物馆与塞兰尼思边界之间的桥,用他的水晶眼观察它,然后——”
“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情!库拉托尔馆长,他有许多胳膊,其中四只变成了像盒子上那样的手,都从同一个地方长出来,然后这四只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急速地旋转起来,与盒子上那些手的运动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是在相互交谈!”德·玛里尼立刻说道,“库拉托尔馆长和这个时钟飞船在谈话——它只可能是某种比较奇怪的时钟飞船。”
“不仅如此,”阿塔尔肯定,“过了一小会儿,库拉托尔馆长大步走过堤道,那个铅盒迎了上去,他们在狭长的路中间停住了,面对面,装卸工,水工,市民和库兰斯本人都在一旁看着,只见库拉托尔馆长胸前的平台打开了,露出这么大一片地方,”(他又用颤抖的手比划了一下大小),“那个奇怪的访问者毫不迟疑地钻了进去,库拉托尔馆长的平台又合上了,把它装进了自己的胸里面,至此,奇观才算结束,库拉托尔馆长转过身,又叮叮当当走回了博物馆,这次神秘的会面意味着什么,仍然无从知晓。”
“看来,”德·玛里尼说,“我不仅得去萨拉里恩的腹地,还必须去塞兰尼恩和库拉托尔馆长谈谈。”
但阿塔尔摇摇头,“不可能,”他说,“怎样都是不可能的,很久以前一直就传说梦谷里没有人和库拉托尔馆长说过话!”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你想想看:库拉托尔馆长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吗?他在乎吗?除了保存和保护他钟爱的那座博物馆,难道他还在意其他什么原因或目的吗?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明什么?”
“库拉托尔馆长的确和人类中一些人有关系——的确如此,我是指即使他不与人交谈,但他仍然能让人类明白他的意图——尤其是那些威胁到他的博物馆或是想弄乱甚至偷走馆藏品的人!”
德·玛里尼皱了皱眉头,努力理解其中的含义:“你是说他惩罚可能的窃贼?”
“是的,他曾经这么做过,仅仅利用这个机会警告其他人,其实我听说过被库拉托尔馆长警告的这两位,嗯,是绅士,以前是清醒世界的人。十分凑巧的是,尽管我不相信什么巧合,这两个人也曾去过萨拉里恩和其他一些地方探险——而且毫发未损地回来了!在你开始更远的探索之前,你应该和他们谈谈,亨利。”
“你认识他们吗?我能在哪儿找到他们?”探索者急切地问道。
他们所谈论的事早已引起了邻桌其他人的注意:开始只是好奇,现在就发生的现象本身而言已渐渐成为一件少有的奇怪而神秘的事了,不但引起了乌尔萨猫的注意,也引起了莫利恩的注意。
当她丈夫和教堂的最高祭司交谈时(她知道他们所谈内容的重要性),莫利恩坐在阿塔尔左边,没有打断他们,而是趁机吃了些东西;然后她发现一只从桌子下面跳到她腿上的小猫,便和它聊起天来;现在在乌尔萨,猫受到特殊的教养并有自己的好恶感;它们能分清好人与坏人,也能辨别真伪,尤其是除了热情纯洁的人以外,对其他人一概漠不关心,那么莫利恩的心灵怎么样呢?一只小猫缠在她腿上呜呜叫着————对于聚在千只睡猫旅馆院子里的人来说,好像在刚才的半小时内乌尔萨至少一半也许还多于一半的猫全聚集到这儿来了,而且所有的猫全都来到莫利恩周围!有各种品种,各种大小,各种样子的,虽然在外面灯光的照射下它们仿佛都是一种颜色,当然即使不在灯光下,那个时刻它们也全都变成灰色了,大量的小猫(乌尔萨猫的小仔都很大),来回逡巡的硕大雄猫,毛皮光滑、悉心喂养的母猫,都争先恐后,但没有一只咆哮或是发出呼噜声,它们是一个让人好奇的整体——一个全神贯注的整体,一个仿佛被施了催眠术的群体——它们的灵魂和精神全集中在莫利恩身上。
德·玛里尼和阿塔尔在不断交谈,丝毫没有注意到越聚越多成群的猫;现在一切闲聊都停下来,只有灯光闪闪,花香袅袅,听到聚集在此的人们的叹息声,他俩才突然间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猫还在不断涌入,挤得水泄不通,都一圈圈地围在莫利恩脚下;女孩仍然轻拍着最小的那只,和所有猫哺哺细语着。那些猫冲她呜呜叫着,仿佛要把世界上所有的赞美之辞送给她!
阿塔尔拉起莫利恩的手拍了拍,几乎忘了德·玛里尼的存在,说道:“你一定喜欢猫很久了,亲爱的,而且很善待它们,要知道乌尔萨的猫是极具鉴别力的。”
“猫?”她微笑着,“它们就是猫?噢,是的,我想起来了!在纽米诺斯,猫是一种具有神话色彩的生物,只在地球的神话中听说过,故事传了一代又一代。”
德·玛里尼快速地介绍了一下莫利恩的身世,还告诉长老红米诺斯的波利亚的卫星上没有猫,因为伊萨夸没有把任何东西带到那儿——阿塔尔显得惊讶极了,“但她用这种方式和所有的动物成了好朋友,不是吗?这太令人惊奇了,虽然其他那些征兆肯定都是不祥之兆,而这个却是个好兆头!有这么一位好姑娘伴你探索一定是个好兆头。”
“那你快告诉我你说起的去过萨拉里恩而又和库拉托尔馆长有联系的那两个人到底在哪儿?”
阿塔尔点点头,“你想知道一切,”他说,“不过,如果我告诉你所有关于他们的事恐怕得花上一夜——讲一半又有点不可信——全讲完你我都该睡着了,我还是长话短说吧。”
“他们来自清醒世界,当飞机失事,他们的生命过早结束时他们便停留在这里。开始,他们与梦谷这片土地,以及这里的人们和习俗显得格格不人,他们变成了漫游者,冒险者,吵闹者甚至偷窃者;不过,由于他们是狡猾的梦幻家,最终梦谷还是接受了他们,并给他们住处。恰恰是这样,结果,他们本身却注定会渐渐变成梦谷中的传奇了,他们现在是探索者,是生性警惕的库兰斯的代理人,他们的功绩包括不断攀登与探险,谋杀凶恶的巫师,骑着精灵游荡,到梦谷最恐怖的地方去探险。烧毁纸城萨拉里恩,几乎把邪恶的拉斯精灵也烧毁了——虽然我听说她又在重建那个可恶的蜂箱。在疯月战斗中他们是梦谷的统帅;他们捣毁了祖拉想使塞兰尼恩沉没的阴谋,由于他们喜欢恶作剧,传说连伊莱克·瓦德的国王也把他们视为私交!”
“兰道夫·卡特?”德·玛里尼对他印象深刻。
“是他!”阿塔尔点点头,“说起卡特国王,联想到你这次来这儿的原因,他现在不在可真是个遗憾;因为兰道夫。
卡特曾在梦里去过伊利西亚,也许他能给你指路,只是他现在又消失了,到清醒的地方探险去了,还去找你父亲艾蒂恩,那是他在清醒世界的老朋友。“
德·玛里尼的语气又有点酸溜溜的了,“总是老一套,”
他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因为艾蒂安·劳伦特·德·玛里尼,我才是现在的我。他神秘的爱好传到我身上,现在,我也成了探索者,探索者!”
“是的,你命中注定要成为探索者。”阿塔尔叹了口气。
已经很晚了,人们陆陆续续走上前来有礼貌地告别,然后各自回家了,月亮升起来了,灯火也暗了一些,就连猫也开始走动了,它们出去寻找暗处,队伍越来越细。尽管莫利恩非常高兴,在月亮高悬在梦谷的夜空中时,猫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样也好,因为正在那时,一只从乌尔萨的长老神庙飞来的粉色鸽子轻拍着翅膀,出现在飘香的夜晚,最后停在了阿塔尔肩头。
几只正要离开的猫回过头,在黑暗中它们那双斜斜的杏眼呈黄色,两只较瘦的雄猫或许正在想象着和鸽子弄一点恶作剧;但莫利恩早已看穿了它们的诡计,就喷喷了几声,对猫而言责怪已经足够了,于是它们乖乖离开了,阿塔尔颤抖着从鸽子腿上解下一个小小的圆桶状东西,然后打开,取出藏在里面的便条。
“这是个口信,”他展开纸条,眯起眼睛,并把灯笼打近了一些,“但从哪儿来的?写了些什么呢?”
“啊!”当长老终于看清内容之后,叹了口气,“这东西来的太是时候了,如果你真想见见我说的这两个人——从清醒世界来的探索者——现在时机再合适不过了,给你,你自己看看,如果我没有弄错,你看得懂上面的话——我想是英语。”
德·玛里尼接过纸条,在桌上摊平,读起那简短。醒目的句子来。
“帮帮忙吧!”便条上的每句话都是用黑笔写成,而且歪歪扭扭,“尽快——明天第一束光线出现时,盖吉要送我们去地狱!”最后的签字是大卫·何罗和漫游者埃尔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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