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汤姆的日子过得有条理多了。他再也不会喝得酩酊大醉,以致整整遗失一天,而把星期四错当成星期三。
事实上,如今汤姆是滴酒不沾。说来让人高兴,他纯粹是凭着意志力做到了这一点。但是他老了,成了习惯的奴隶,哪怕这习惯是错的;再说,现在毕竟已经是未来时代了呀。因此汤姆就像前几次那样服了一只魔瓶,然后什么需要啦,渴望啦,涌上心头的空虚啦,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刚服过的那几天,他甚至会纳闷自己以前都在苦恼些什么。
不过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怎么起过以前那种愚蠢的念头,以为这儿那儿地跟人喝一杯对他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甚至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空气中弥漫着葡萄酒、汗、绿茴香酒、咖啡和茨冈牌香烟的味道,整个广场上到处能听到打开瓶塞时那“噗”的一声、酒杯叮当作响和人们欢畅的笑声——即便如此,他也并未感觉到往常那种空虚。或者说几乎没有。
至少,他不再自欺欺人地认为酒能消愁,并且决心今后再也不靠喝酒来打发日子了。
有时,当他在冗长炎热的下午跟布里萨克太太学法语的时候,他疑惑着是否真有过这么一个女人,穿着蓝裙子、灰白或金色的头发,曾在那个神秘的星期四走进邮局,打听一个名叫汤姆·凯利的上了年纪的美国人。
有时当布里萨克太太逼着他学那些没完没了七拐八弯的语法时,他差点儿就要打断她问个明白了,不过他知道布里萨克太太多半会觉得不值得为这分心。
他也想到过跟让·比诺耶打听——至少是在他没化装成路西弗的时候——问他是否还记得一个女人,可能已经老了,但也没准还年轻,曾来过他的餐馆,还答应把汤姆落在那儿的信息卡带给他。
他们会记得忒儿么?还是矢口否认,说从没见过这么个人?照汤姆推断,他们这辈子见过那么多人和事,极有可能早就忘了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汤姆把视线从灯火通明的革命广场投向聚集在圣伊莱尔的屋顶和塔尖上空的几点微弱的星光。
他怀疑这些星星,就像忒儿或忒儿的灵魂一样,将成为他此生难解的谜,最后被他带人坟墓。但其实谜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当年正是神秘感把他引向了这些星星。
谜和奇迹。他暗自微笑了一下,向穿过人群的珍妮特和迈克尔挥了挥手。
接着,在一片巨大的欢呼声中,让`比诺耶扑打着猩红色的翅膀飞到货摊上空,在泛光灯的照射下盘旋在教堂的尖顶上,宣布今晚的欢庆正式开始,接下来的节目有放焰火、奇妙的化装游行、跳舞——
这个女巫集市节很可能进行到日出时分都不会结束,但汤姆·凯利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太累人了。
对于他身处的这个未来世界,他是太老啦,都快跟不上时代了。
他又暗自笑了笑,开始给他的SETI纪念品打包:T恤衫,镇纸,还有翻领饰针,上头雕着一个细小的德雷克方程标志,不过没有一个买饰针的人问起过这个标志的涵义。
他盼望着午夜时分开着他老旧的雪铁龙回山上去,到那儿以后关掉前灯,满天星斗会猝然明亮起来,绊网幽幽地发着微光,亮着屏幕的电脑嗡嗡作响。
谁能料到山上会有什么信息在等着他呢?
毕竟,他是汤姆·凯利。
也许一切就发生在今晚。
他还在聆听着,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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