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天,无可避免的,手指触及页面,目光滑过词句。脑海演绎其中的含意。我希望这天别太早到来,否则后果可能非常严重。我写下这些字句的当儿,内心还挣扎着希望保留我的秘密。然而,真相大白的日子总归要来,深藏的秘密终将浮出湖面,水落石出的时候到了;时间是最可怕的敌人。
无论你是谁,首先向你致意,当你正读着这篇文章时,我可能已经死去十几年,甚至超过20年,至少我这么期盼着。有时候,我后悔踏入知识领域。然而我是个人,虽然我们的凝聚力已降至谷底,但我深知人类应尽的义务——我必须传承我的经验。
仔细椎敲,故事都差不多。很久以前,一个将经历“变异”的主角沉睡着。他面对一次大危机,被迫采取行动。而他的行动方针将决定他的成败、死亡或进化。
首先,我想讲述的是关于宇宙的故事。因为我们就活在其中,更因为所有的事物,无论大小,都依循法则行事,彼此依赖,相互牵引。
举例来说,翻页时,中指的指尖与纸张的纤维摩擦产生微小的热能,这是真实存在的热能。虽然能量相当小,仍带动电子跳出原子,并与另一颗粒子碰撞。可是这颗粒子“相对”它自己而言是巨大的。因此对它来说,与电子的碰撞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大震动。碰撞前它是静止的、空的、冷的。因为你“翻页”的动作,它现在处于危机中,巨大的火焰光影反射在它身上。只不过是个翻页的手势,你已经引起了巨变,而你对它带来的后果却毫不知情。世界也许由此诞生,人住在上面,这些人陆续发明冶矿术、普罗旺斯(译注:Provence,法国南部的一省)以及星际旅行。他们的智慧程度或许比我们高,假如你手上没有这本书,手指没有在纸张上的这一角激出热能,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存在。
相同地,我们的宇宙一定也位在某种巨人文明的书页角落里、鞋底或罐装啤酒泡沫中。目前我们的世代尚无法验证,但我们确切知道,很久以前,我们的宇宙,或是孕育这个宇宙的粒子,它是空的、冷的、黑暗的。然后某人或某物撩起危机。他们翻了纸页,在石头上行走或刮掉小罐啤酒上层的泡沫。总之,创伤上场,我们的粒子惊醒。就我们的世界而言,众所皆知,发生一次剧烈的宇宙“大爆炸”。
每一秒钟,在无限大、无限小、无限远的某处,也许某一片宇宙正在生成,一如150亿年前的我们。其他的世界我不清楚,但我们已经确定爆炸是由最“小”最“简单”的原子所引起——氢。想想看,沉寂的无限空间突然一声巨响复苏了。
天上的人为什么要翻书页呢?又为什么要刮去啤酒泡沫呢?这些都无关紧要。总之氢气燃烧、爆炸、炙热,强光划破无艰的天际,
灰色的,静止的事物有了动作,冰冷的东西变温热,无声的世界开始嗡嗡作响,初期的世界大熔炉将氢转化为氦,原子结构比氢稍稍复杂。不过,正因如此,我们推演出宇宙进化游戏的第一项规则———越变越复杂。这规则看似再自然不过,却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邻近星球也遵循着同一规则,何况也有可能是 愈来愈热、愈来愈硬或愈来愈奇特。同样地,我们的世界变得愈来愈热、愈来愈硬或愈来愈奇特。
但那些绝对不是原始规则,只能算是副作用。最基本的游戏规则,也是建立其池规则的依循标准——愈变愈复杂。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抖全书》
327号雄蚁在城市南端漫无目的地游荡,内心无法平静,它重新咀嚼那著名的词句:
曾经是探险队的足履,曾经当场亲眼目睹,回来却刺激了听气。
为什么行不通呢?那里出了错?心里尚未消化的资料蠢蠢欲动。就它所知,旗族群已受到伤害,大家居然察觉不出来。而它。应该是痛苦的刺激,它责无旁贷。守着惨痛的信息,深藏在内心中,又找不到人愿意分享,这是多么痛苦啊!真希望能卸下心头重担,有人能分担这件可怕的消息。
一只温度信差经过身旁,感觉到它的沮丧。它以为它还没睡醒,便提供了太阳热能,让它能恢复体力。雄蚁即刻用新获得的精力,企图说服这只蚂蚁。
“警戒!侏儒蚁设了埋伏,探险队被歼灭!”
但它连一开始叙述时所带有的真实口吻都失去了,温度信差像没事人般地走开。
327号仍不气馁,它循着地道跑,沿途放送警戒气息。有时候,一些兵蚁会停下脚步,驻足聆听;有的还与它交换意见。可是它那毁灭性新武器的故事实在太离奇了,毫无真实感。没有任伺团队能够处理,也没任何军队成立任务小组负责。它走着走着,彻底绝望,
当它走到地下第4层,一条蚁迹罕见的地道里,它身后出现声响,有人跟踪它。327号雄蚁转身用红外线单眼探查地道,眼底尽是红点和黑点,没人。奇怪,一定出了什么差错。身后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嗤……嘶……是个断了两只脚的跛子,正往它的方向靠近。为了确定有人跟踪,它行经每个交叉口时都古故意改道,然后暂停一会儿。声音中止。一旦再度提脚前行,嗤……嘶……声音再现。毫无疑问地,有人跟踪它。它突然转身,看见那人急忙闪躲。真是奇怪,族群成员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跟踪它呢?这里的同伴都开诚布公地相处,绝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那闪躲的“身影”依然穷追不舍,但永远保持一段距离,藏头藏尾的。嗤……嘶……该如何应付呢?记得幼蚁时,保育员教导它必须正面挑战危险。
327号雄蚁于是停下脚步,假装梳洗,那身影在不远的地方,几乎可以闻到它的存在。一岁的小兵蚁,它发出的味道有些不同,掩盖了通常惯用的身份确认气息。这味道不太释易分辨,好像岩石的味道。
小兵蚁不再东躲西藏。嗤……嘶……
雄蚁用红外线单眼清楚地看见它了。它的确少了两只脚,身上散发的岩石气味更浓。
雄蚁发射信息: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
为什么跟踪我?
没有回答。
干脆忘了这档小意外,继续赶路。然而,雄蚁随即探测到,另一抹身影迎面而来,是一只壮硕的兵蚁。走道相当狭窄,雄蚁无法与它交叉通过,该退回原路吗?如此一来就得碰上那只跛子;事实上,那跛子正快步冲向它。它进退不得。现在雄蚁感觉到——它们俩都是兵蚁,身上都散发着岩石的味道。壮的那只正张开它长长的利笑。这是个陷阱!
简直难以置信,同一城邦的蚂蚁竟想置同胞于死地!难道是免疫系统出了毛病?它们辨认不出它的身份味道?它们把它当成生人?不可思议,好像自己的胃坚决要刺杀自己的小肠……327号雄蚁提高讯息的发射能量——
“我和你们属于同一族群,找们是同一组织的成员。”
这些兵蚁还年轻,很可能搞错了。然而,这次发射的信息丝毫没有冷却它们的敌对态度。
小跛子跳到它的背上,紧抓住它的翅膀,此时大个子张大上颚咬住它的头,兵蚁们密密地捆绑住它,将它拖往垃圾场的方向。
327号雄蚁不断地挣扎。连负责性事交谈的环节,都释放各种这些不具生殖能力的兵蚁无法理解的情绪分子。它已从不解转成恐慌。
为了不受这些“抽象”概念的污染,小跛子死命地粘附在雄蚁的中胸骨盾甲上,拼命用上颚磨蹭它的触角,防止它散发任何费尔蒙。尤其是确认身份的味道分子。不过,它们带它强行前往的地方,身份气味是派不上用场的……
这悲惨3人行,气喘咻咻地朝人烟罕至的地道前进。小跛子有条不紊地持续清除费尔蒙的工作,仿佛不愿雄蚁头上还残留任何讯息。雄蚁不再挣扎,顺从地,它决定慢慢停止自己的心跳,它决定自杀。
“为什么暴力充斥,怨气冲天?我的兄弟们?我们只是单一的个体,但我们都是大地与上帝的子女。停止无渭的争吵吧!22世纪将是精神层次的世纪,但也许不是,抛弃来自骄傲自大、表里不一的宿怨吧!
“个人主义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一位需要救济的弟兄,你竟忍心眼睁睁看他饿死。你不配成为我们地球村的家庭成员,迷失的人向你祈求帮助和支援,而你竟关上门。你不是我们的伙伴。
“我认识你,绻藏在丝绸下的良知!你们只想自己享乐,只为个人荣耀。你要幸福,是的,只有你个人或亲朋好友能享有的幸福。
“我认识你们,我告诉你们。
“你!你!还有你!不要对着电视荧幕微笑,我讲的是严肃的事。我要对你们讲述人类的未来,无意义的生活不能再持续下去了,我们浪费并毁坏着所有的一切。森林被轧压制成抛弃型面纸,所有东西都变成抛弃型——免洗餐具、原子笔、衣服、照相机、汽车。
“你们还没察觉到吗?连你们都成了可抛式物件。丢下肤浅的生活方式,就是今天,免得明日被迫放弃!
“加入我们,我们的信徒跤营。我们都是上帝的兵听,我的兄弟们!”
播报员的影像出现。“以上布道节目由主张45天基督复活论教派的麦当劳神父主讲,本节目并由冷冻食品公司和香甜乳品企业共同赞助提供。现在将为您播放连续剧《外星人,引以为傲的外星人》,在这之前,先播一段广告。”
露西无法像尼古拉一样,借由看电视平静脑海中澎湃的思绪。乔纳森下去8小时了,没有任何的消息!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下去。
拿起电话筒,拨下紧急求救的号码。
“喂,警察局吗?”
“我跟你说过不要打电话。”
厨房传来微弱平淡的声音。
“爸爸!爸爸!”
露西挂上电话,对方传来:“喂喂,请说话,告诉我们地址,”
喀啦!
“没错,是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不是叫你们安静地等我回来吗?”
不用担心?开什么玩笑?
乔纳森手上抱着聒喳喳的遗体,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而人也挂了彩,不过并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精疲力竭的样子。相反地,乔纳森似乎相当高兴,嘴角挂着笑容。不,不是的。该怎么说呢?他仿佛衰老许多,又像生了场大病。眼神炙热,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还微微喘着气。
看见心爱的狗尸骨不全,尼古拉不禁嚎啕大哭。可怜的卷毛狗像被剃刀割碎般,他们把狗放在摊开的报纸上,尼古拉因为失去伙伴而不停地哭泣,一切都结束了。
当他喊“猫”这个字时,再也看不到狗狗拼命往墙上跳的模样了。狗狗兴奋地跳跃开门的画面也不会再有;再也没有机会从那头高大的同性恋德国牧羊犬的纠缠中,拯救聒喳喳了。聒喳喳已经不在了。
“明天我们把它带到拉雪H爱犬墓园,”乔纳森安慰道,“花4500法郎买座坟给它。你知道,墓碑上可以镶嵌相片的那种。”
“噬,好的,好的!”尼占拉在两声抽泣间说道,“它至少该有这些。”
露西还没回过神来,她不知该从何问起,为什么待了这么久,狗狗发生了什么事?他呢,又遭遇了什么?他想吃点东西吗?他想过家里的人有多着急吗?
“下面到底有什么?”她淡淡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可是你知道你回来的样子有多吓人吗?而且狗狗……好像掉进电动碎肉机里。它到底怎么了?”
“公证人说得对,下面都是老鼠,聒喳喳是给愤怒的老鼠咬死的。”
“那你呢?”
“我的身材高大得多,它们怕我。”
“真荒唐!在下面待了8小时,你到底做些什么?该死的地窖里藏了什么东西?”她气极败坏地说。
“我不知道地窖里有什么,我没走到尽头。”
“你没走到最底下?”
“还没,地窖非常地深。”
“8个钟头还没到地窖的尽头!”
“没有,我看见狗时就停住了,那里到处是血,聒喳喳奋力地抵抗。真难想像一只那么小的狗能支撑那么久。”
“你在哪里停住?半路?”
“怎么知道?总之,我再也无法继续下去,我也怕啊!你知道,我受不了黑暗和暴力,也无法不明就里地一直往下走。何况我想起你们,你无法想像那是多么地……如此的黑。”
乔纳森的左嘴角抽动了一下。露西从没看过他这副模样,明白不能再逼问他了。于是双手揽住他的腰,亲吻他冰冷的双唇。
“冷静点,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马上把门封起来,谁也别再提了!”
乔纳森倒退一步。
“不,还没结果。那里,现场一片血红,所以我才停下来的。每个人都会在那里停下脚步的,人总是容易被血腥暴力震慑住,就算发生在动物身上也一样。可是我不愿就此打住,也许离目标不远了……”
“你不会是想再下去吧!”
“是的,埃德蒙去过了,我一定也能到达。”
“埃德蒙?你埃德蒙舅舅?”
“他在底下做一些事,我想知道是什么。”
露西挤出一丝呻吟。
“求求你,看在我和尼古拉的份上,就别再下去了I”
“我别无选择。”
乔纳森的嘴角再度抽动。
“长久以来,我做事总是半逾而废。当危险迫近时,我就停滞不前。看看我,这个人也许从来没有经历过大凶险,也没有成就过什么大事业。我应该继续当锁匠的,就算被袭击受伤,也只好自认倒楣。这将是一场洗礼,让我认清血腥暴力,学习如何看待它。否则,一径地逃避困难,我永远只是个长不大的小孩而已。”
“你疯啦!”
“不,我没疯。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网里。这个地窖提供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我跨出障碍。如果我不去做,我将无法面对镜中的自己,一个懦夫。而且,你还记得吗,当初是你强迫我下去的。”
他脱掉沾满血迹的衬衫。
“别再说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更改。”
“好吧!既然如此,我跟你一块去!”露西抓起手电筒宣布说。
“不行,奈遏在这里!”
他紧抓任露西的手臂。
“放开我。你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可是你一定要了解,地窖是我个人的事。是我的潜航,我的道路,没有人能干涉,你听到了吗?”
两人身后的尼古拉仍对聒喳喳的遗体流泪不止。
乔纳森放开露西的手臂,走到儿子身边。
“好,振作起来,男孩!”
“我受不了,聒喳喳死了,而你们只顾着吵架。”
乔纳森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他拿起一盒火柴,取出6根火柴棒摆在桌上。
“来,看这边。我来表演一道谜题,用6根火柴棒排出4个等边三角形。想想看,你应该可以找到答案,”
小男孩一脸讶异。他擦去眼泪,擤擤鼻涕。开始用不同的方法排列组合。
“我可以给个暗示,想找到答案要改变思考模式,平常的思考方式,是没有结果的,”
尼古拉排出3个三角肜,不是4个。他抬起蓝色的大眼睛,眨眨眼皮。
“你找到答案了吗,爸爸?”
“还没有。不过我觉得就快了。”
乔纳森暂时安定了他的儿子,但他的老婆无法平静,露西对他射出愤怒的目光。
当晚,他们大吵一顿,乔纳森依然不愿对她提及任何有关地窖的事。
翌日,乔纳森很早就起床,花了整个早上,在地窖入口装了道铁门外加一把大锁。并将唯一的钥匙挂在脖子上。
一阵天旋地转,毫无预警的大晃动。先是墙壁晃得厉害,泥沙接着由天花板直泻而下。第二波几乎尾随而至,然后第三波,第四波……大地无声的摇晃愈演愈频繁,也愈来愈靠近这组怪异的3人行了。永无止尽的轰隆低吼,天翻地覆。
年轻的雄蚁因大地的摇撼而苏醒,心跳重新加快。它张开大颚朝两只刽子手使劲咬去,出其不意地吓了它们一跳。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雄蚁往塌陷的地道脱逃。它挥舞着尚未发育完全的翅膀加速奔逃,一蹦一跳地穿越土砾堆。但愈来愈激烈的跤跤摇动,使它不得不停下脚步趴倒在地,等待沙土如雪崩般席卷而来。走道的整条侧边与其他走道的中央路面互相激荡。
桥梁、拱门和地下室一一塌陷,伴随着数以百万计的惊愕身影,最高警戒的气味讯息已经发出,逐渐扩散。第一级费尔蒙的激动气息,笼罩着所有的上层地道;闻到这个味道的居民立刻害怕地直打哆嗦,像无头苍蝇般乱撞,并一路释放更刺鼻的费尔蒙味道。恐慌如雪般愈滚愈大,云雾般的警戒气息急速散开,飞往所有受创地区的每一条地通,最后汇集至主要干道。
渗透族群内部的外界入侵者,引发了年轻雄蚁一直企图唤起却徒劳无功的警戒状态——痛苦的毒素。不一会儿,贝洛岗城呈乌黑一片,如暗红血液般更加快速地流动。大伙忙着撤离灾区附近的蚁卵,兵蚁集合,组成战斗小组。
摇晃停止。327号雄蚁正位于一处大型的地道交叉口,一半的路面已经被沙土和人群挡往。一跤胆颤心寒的沉寂接踵而至。所有的人静止不动,等待着后续的发展。触角挺起,轻轻晃动,等待。蓦然,刚才针扎似的笃笃声消失了,某种低沉的吼啸起而代之。城邦外部的枝丫结构好像刚被凿穿。
硕大无朋的物体从圆顶钻进,咬碎墙壁,越过枝丫间往下滑。粉红巧致的舌头跃然出现于交叉路口中央,不断地在四周挥打,迅疾如风地刮过地面,尽可能地席卷它触及的居民。在舌头的前端排列成串的大群兵蚁直冲向前,企图用它们的大颚攻击。
舌头感觉攫取的猎物够多了,往上面缩回消失踪影,将整口蚂蚁一股脑囫囵吞入腹中后,再度瞄准出击。这次舌头伸得更长,更加贪婪,更加锐不可挡。
第二级警戒开始发布。工蚁利用腹部尖端敲打地面,通知下层的兵蚁、它们尚未察觉到惨剧发生。
整个城邦回荡着原始的呼呼声,仿佛“城邦有机体”正在喘着气。
哒!哒!哒!笃……笃……笃……
外界入侵者回应着,它再度敲击圆顶,想更进一步深入内部。所有居民尽量贴近墙壁,以免遭到这条疯狂红蛇的吞噬,外界入侵者似乎觉得黏食的猎物太少,舌头伸得更长。一个鸟喙,然后跟着的是巨大的头。
一只绿啄木鸟!春天的杀手。这种嗜食昆虫的贪婪鸟类能深入挖开褐蚁蚁窝达60厘米,然后饱餐里面的居民。
此刻,第三级警戒施放。有些工蚁。在极度惊惶又无从发泄的情况下,精神进入了疯狂状态,甚至因恐惧太甚,而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起来,断断续续地动着,跳跃,大颚不住颤声开合、反吐……其他的蚂蚁则完全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盲目地在地道乱窜,碰上会动的东西就咬。这是恐慌的负面影响。
城邦不仅无法消灭入侵的外来者,反而因恐惧而自我毁灭。尽管大变动局限在地上第15层的西半部,警戒升高至第三级后,整个城邦都已布置完毕准备开战。工蚁将卵搬至最底下的楼层以免遭到伤害,成排快步行军的兵蚁迎面与它们错身而过,个个张大上颚。
所经世代传承,蚂蚁城邦已学会如何对抗这种侵犯。就在局面最混乱的当儿,炮兵属兵蚁早已就定位,分配完主要任务等待出击。它们环绕着绿啄木鸟最脆弱的部位——脖子。然后转身就近距离摆好发射姿势,腹部瞄准飞禽。发射!括约肌全力驱动,喷出高浓度蚁酸。
啄木鸟突然痛苦地感觉有东西在它的脖子勒上一圈满是刺针似的围巾,一跤痛彻心扉的疼痛。它挣扎着,但陷得太深,已无法抽身。它的翅膀深陷在圆顶散落的枝丫与泥土中,它再次吐出舌头杀死大部分的敌手。
一波新的队伍马上接替。发射!绿啄木鸟抽搐一下。这次可不仅仅是刺针,而是荆棘。啄木鸟仓皇失措地乱撞,发射!蚁酸再次喷出。啄木鸟浑身乱颤,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发射!蚁酸腐蚀它的神经,无可遁逃了。
发射终止!拥有巨大上颚的兵蚁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在蚁酸蚀开的伤口处猛咬。另一组人马绕到外面,站在圆顶的残垣断壁上寻找啄木鸟的尾巴,然后从气味浓厚的部位——肛门,开始滋。这批天赋异秉的听兵,不一会就把肛门口弄大,顺势滑落啄木鸟的肠子里。
先前的部队早已咬开喉咙的皮肤。当第一股鲜血涌出,费尔蒙警戒讯息终于停止。战争至此胜负已定。喉咙的开口愈来愈大,蚂蚁成群结队四处游走。喉管里还有一些幸存者,它们获救了。接着兵蚁侵入头颅,找寻通往脑髓的入口。一只工蚁发现了一条通道——颈动脉。必须是正确的那条才行——要自心脏直通脑髓的动脉,而不是反向的那条。
找到了!4只兵蚁啮破血管跳进红色液体中,借由心脏推动的血流,带它们前往半脑的正中心。它们准备在这里大展身手,翻搅脑脊髓灰质。啄木鸟痛不可当,左右不停地滚动,然而它再也无力还击。
此时,另一团蚂蚁潜入肺部,再次喷射蚁酸。啄木鸟费力地呛咳。还有一路全副武装的装甲部队闯入食道,在消化系统的管道里与另一路从肛门切入的人马会师。这队人马迅速地从大结肠,一路破坏所有上颚可及的重要器官。它们在肌肉间穿孔,一如习惯性的挖掘泥土,咬啮着胃、肝、心、脾脏和胰脏,一个接一个,仿佛遭遇顽强的硬土。
有时血液或淋巴液出乎意料地泉涌而出,淹没几只蚂蚁。不过,只有不懂如何切割及由何处下手的笨拙蚂蚁,才会不幸遇难。其余的队员有系统地在鲜红和晦暗的肌肉间持续行进。它们深知肌肉痉挛时被压碎的危险,也绝不会去碰触溢满胃酸或胆汁的区域。
两路队伍最后在腰部完成会师大典。鸟儿仍苟延残喘,它的心脏虽然遭到无数的齿啮,仍忠实地运送血液到千疮百孔的血管中。不等被害者咽下最后一口气,成串的工蚁排整队伍,整齐的步履踏在搏动的肉块间。这些小小外科医生是无敌的,当它们在脑部区域动刀时,啄木鸟抽动一下,最后的一下。
整个城市涌来肢解这个怪物。地道里挤满了蚂蚁,挥舞着荆毛或绒毛纪念品。
泥水工蚁早已动手重建受创的圆顶以及地道。远远看去,还以为蚁窝正在吞食一只鸟。吞咽,消化,分送肉块、脂肪、尸毛和鸟皮到需要这些物资的城邦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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