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栗色的种马快速奔过弗吉尼亚郁郁葱葱的乡村,仿佛正在力争拔得肯塔基州赛马会的头筹。乔丹·甘特像一个骑术精湛的骑师,伏在马鞍上,不时用鞭子抽打坐骑的臀部。这匹马的速度已经让它疲惫不堪。它的眼珠翻转,光滑的毛发渗出闪闪的汗水,舌头从嘴巴里面伸出来。尽管如此,甘特毫不怜悯。这可算不上什么残忍,说残忍还意味着他有感情,但这不过是漠然而已,他对一切在他掌控之中的东西都是如此。
那儿有一条两旁种着鹅掌楸的车道,甘特沿着车道之外,骑马穿过草地和牧场,来到一座占地面积甚大的别墅。他向着别墅旁边的马厩区域而去,让这匹精疲力竭的动物慢慢跑动,然后是慢慢走动,最终停了下来。甘特轻松自如地溜下马鞍,从一个在旁边伺候的马夫手中拿过一条毛巾,将缰绳丢给他。马被牵走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甘特信步沿一条石板路走向前门。他穿着一身骑马的服装,黑色的短袖衬衣和骑马裤。甘特的体型精壮健硕,他的衣服就算不是量身定做的,穿上去也会很合身。他的手臂好像不听大脑指挥,他一边走,一边拿鞭子抽打自己齐膝高的戈德华皮靴。他刚走到前门,那扇巨大的木板门就打开了;他走进一个巨大的门厅,门厅中间有一眼泉水在冒着水泡。甘特将他的手套和毛巾交给开门那个形容枯槁的管家。
管家说:“您的客人已经来了,大人。他在书房等您。”
“一杯孟买蓝宝石马丁尼,别加冰块,一杯平常喝的给我。”
管家鞠躬,沿一条长长的走廊退下。甘特穿过一扇通往门厅之外的大门,进入一间宽敞的客厅,客厅排列着从地板到天花板的大书架,填满了他收藏的价值连城的书籍,还有一排落地窗俯瞰着下面修剪齐整,绿得和撞球桌一样的草坪。马格雷夫站在窗边,浏览一本包着摩洛哥皮面的古籍。
“那是1507年出版的《神曲》珍本。”甘特说,“已经知道的只有三本,全都在我这里。”
“你关于但丁作品的藏书很多啊。”
“实际上,这些是全世界最好的。”甘特说,语气不带一点炫耀。
马格雷夫笑起来,将那本书插回书架。“我可一点也不意外。你骑马骑得怎样?”
甘特将皮鞭丢在一张小桌子上。“我总是骑得很愉快。全都是马匹的功劳。我今天骑的畜生是新来的。它是一匹种马,需要让它见识一下它的主人是谁。我一直喜欢试骑新的马匹。那些通过考验的会得到很好的照顾,那些通不过的则会被打发走。”
“适者生存?”
“我非常相信达尔文的理论。”
管家用托盘端着两杯酒走进来。甘特将一个玻璃杯递给马格雷夫,自己拿起一杯加了冰的16年陈苏格兰威士忌。马格雷夫啜了啜他的酒。“完美的马丁尼。”他说,“我喝什么你都了如指掌,真叫人感动。”
“你忘了我做的生意经常需要和人觥筹交错啦。”甘特说,“没有什么比专门记住一个人爱喝的毒药更令他感动的事情了。”他坐进一张舒服的椅子,示意马格雷夫坐下,“我们的计划有什么最新的情况?”
“顺利进行。不过我担心蜘蛛侠。自从几天前他离开那座海岛之后,我一直没有他的信息。”
“巴雷特是个大男孩了,”甘特说,“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不担心他的身体,我关心的是他的嘴巴。他的良心受到强烈的谴责。我不想见到他在‘60分钟’上和马克·华莱士大谈我们的计划。”
“你说过他同意留在这个计划中,等你联系上卡尔拉·詹诺斯。”
“没错。他想要有一个能够随时结束这个计划的安全机制。”
“那么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啦。巴雷特可能在什么地方生闷气呢。主要问题是,如果没有他,计划还能不能推进。”
“那一点问题都没有。蜘蛛侠已经做了基础工作,用不着他了。我们再也不需要他了。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我给你做了这份报告。”
马格雷夫打开一个随身带来的箱子,抽出一个手提DVD播放器,放在一张红木桌子上。他按了开启键,屏幕上出现了一艘轮船的剖面示意图。
“这是原来设计的一艘发射船。货舱里面有一个发电厂,连着低频的电磁天线,天线可以放到海里去。”他换了一张图片,“这艘新船能够完成我们四艘试验船的工作。”
“一艘小型的邮轮。很精巧。它什么时候能就位?”
“那些旧的发射船已经离开密西西比的船坞,正在朝里约的登陆点出发。它们可以用来惑人耳目。邮轮的名字叫‘极地探险’。它也会在里约,但没有人会怀疑它载着弹药。”
“那么,想必你已经选好目标了。”
马格雷夫按了播放器上的一个按键。屏幕上出现一张南半球的地图。地图上有一块红斑,形状像一个被压扁了的圆球,覆盖了巴西和南非之间的海洋很大部分的面积。
“南大西洋异常区?”
马格雷夫点点头。“你也知道的,在这个异常区,地球的地磁场不按正常的方式流动。有些科学家将其描述为磁场中的‘壶洞’或者下沉地带。那儿有些地方的磁场是完全颠倒的,而且很脆弱。马格萨特发现了一个北极区,在南非下面有一个地方的磁场也在变的越来越微弱。轰炸这个微弱的南部海洋磁场将会在北极区引起同样的反应。”
甘特开怀大笑。“这是整个计划中最漂亮的一部分。我们可不是始作俑者,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没错。在过去,那个磁场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它的南北极颠倒了;而差不多自150年前开始,地球的电磁场本身已经开始崩溃了。有些专家说磁极偏转已经发生了。地球的磁性已经受到地壳之下熔层涡流的影响。激起更多的紊流,只要稍加一点点力道,就能引起磁极偏转。正如你所说的,我们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真有趣,”甘特说,“我希望这次轻轻一碰引发的后果和我们原来预期的不会有什么两样。”
“计算机模型依然有效。主磁场将会被削弱,然后几乎消失无踪。大约两三天时间里,将会没有磁极。然后磁极将会颠倒过来,重新出现。正常情况下指向北方的罗盘针将会指向南方。电磁场遭到的重击将会使电网和卫星失效,飞禽走兽迷失方向,让极光在赤道闪起,扩大臭氧层的漏洞。磁场的崩溃将会暂时清除地球抵御太阳风暴的防护层。从长远的角度看,将会有更多的人患上皮肤癌。”
“不幸的连带损失,”甘特毫不同情地说,“这座房子下面有一个庞大的防卫区。我想你也采取了同样的保护措施。”
“轮船能够抵御放射,保护我们平安归来。我在那个灯塔下面有一个舒适的避难所。我能在里面舒舒服服地过上100年,不过在最初的爆发之后,危险期会缩短。”
“吕西弗的其他成员会在岛上陪着你吗?”
“只有经过挑选的少数几个。无政府主义者制造混乱是好手,但砸碎窗户之后该怎么办,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到时,其他人已经完成他们的任务,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你打算抛弃吕西弗军团,让他们冒着丧命的危险?”甘特说。
“你可以邀请他们到你的避难处来。”马格雷夫说,露出魔鬼般的笑容。
“我的那些马还需要占地方呢。”甘特说。
“可以理解。大闪电之后那段时期你有什么打算?”
“到时将会发生大规模的混乱。人们将会无法通信或者航行。电力会暂时中断。等花费大量钱财重建通信系统之后,我们将会给全世界的领导人发送信息,要求召开一个国际会议,解散全球化的工具。我们首先要拿世界银行和世界贸易组织开刀,要求立即解散它们。”
“如果他们不按我们的要求办呢?”
“我认为那不算什么问题,”甘特说,“我们将会指出全球性基础设施的脆弱所在,指明就算他们重建了,想再次摧毁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只要他们愿意,我们随时能够拿磁极玩翻天覆地的游戏。”
马格雷夫大笑说:“成为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之一感觉如何?”
甘特喝了一口酒。“心魂俱醉。但就算是神,也有些不得不处理的杂事。那个女人很麻烦,卡尔拉·詹诺斯。”
“我最后听到的信息是,我们已经有一支队伍前往西伯利亚照顾她了。”
甘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旁边。他凝望着那起伏的草坪,沉思着,然后转向马格雷夫。“有些事情正在发生,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杀手小组到了阿拉斯加的费尔班克斯就没有前进了。他们全都在酒店的房间里面被谋杀了。”
马格雷夫推开酒杯。“被谋杀?”
“是的。他们全都是头上中枪。杀死他们的人非常专业。这些都是我们的保安部队里面的骨干分子。杀手甚至都没有处理尸体。凶手杀人的时候很大胆,甚至有点不计后果,这让我觉得,不管他是何方神圣,这么做的时候一定很匆忙。”
“谁知道这个小组?”
“你。我。当然,还有俄国的黑手党。”
“你认为该归咎于俄国人吗?”
“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但这事不像。他们知道有一个小组已经上路了,但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或者住在哪里。他们自己乔装改扮成一些拍摄电视节目的人,被杀死的时候,离他们出发前往西伯利亚不过几个小时。”
“警察找到什么线索了吗?”马格雷夫问。
“有一条。小组包了一架飞机运送他们,包机的飞行员说他曾和某个人交谈过,那人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他们的人。实际上,他取代他们,包了飞机前往西伯利亚。他是一个老头子,可能70来岁。”
“你原来找到那个和卡尔拉·詹诺斯有联系、杀掉两个保安人员的那个人,他不也是一个老头子吗?”
“是的,”甘特说,“我猜想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个家伙是什么人?我们要找卡尔拉·詹诺斯,却惹上一个老得可以领社会保障金的杀手。”
“我的手下闯进过他的房子,他们在他的电脑里面发现了写给詹诺斯的信,还有那个女人的回信。他自称为‘卡尔叔叔’。”
马格雷夫皱起眉头。“我们搜集到的关于高华斯家庭的资料没说有什么叔叔啊。”
“我不会太过担心他。我让俄罗斯人知道那个小组不会去接詹诺斯小姐的时候,他们问我该拿她怎么办。我告诉他们干掉她,如果碰到一个老头,我相信他们会碰到,也一块干掉。”
马格雷夫点点头。“可够你忙的。”
“我做事不喜欢有始无终,就像库尔特·奥斯汀,那个NUMA的家伙。我认为他应该被消灭。”
“我原来认为我们应该等等,观察一下奥斯汀,看他会不会变成我们的威胁。”
“当奥斯汀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查了他的背景资料。他是一个海洋工程师,也是NUMA的资深专家,参与过一些高度机密的任务。他看到过巴雷特船上的设备。他处在一个能给我们带来大麻烦的位子上。”
“这倒可能是一件麻烦,但我们没法采取什么措施啊。你是说奥斯汀能够摧毁我们的计划吗?”
“除非他死了才不会。就像约瑟夫·斯大林所说的:‘……没有人就没有麻烦。’道尔正在计划对付奥斯汀。不幸的是,奥斯汀先生突然离开他的房子,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会不断监控奥斯汀的房子。等他回来再解决我们的问题。与此同时,我建议你尽力加快这个计划的技术进展。”
“那我告辞了。”马格雷夫说。
甘特送他的客人上车。他们握手道别,同意保持联系。他正在回到房子的路上,这时马夫向他走来。
“那匹新来的马怎么样?”甘特说。
“它瘸了,老爷。”
“给它一枪。”甘特说。然后他走回他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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