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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解,巴恩斯坦波尔得知要和他谈话的人名叫萨戈尔德。他看上去年龄较大,因为他的眼角和脑门布满了皱纹。他气色红润,满脸络腮胡子,胡子花白,浓浓的眉毛下面长着一双褐色的大眼睛。他的头发又稀又少,像飘垂下来的马鬃。他显得老练庄重,不失为一位长者的风范。他坐在一张堆满纸张的桌子前,正在写什么东西。他朝巴恩斯坦波尔笑了笑,看样子他早就坐在那儿等他了。他用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巴恩斯坦波尔坐下。巴恩斯坦波尔发现他的手长满了老人斑,但看上去却仍然十分粗壮有力。老人笑眯眯地等着巴恩斯坦波尔开口讲话。
“乌托邦是一个非常成功、让人羡慕的世界,”巴恩斯坦波尔说,“但是它容不下无用之人。你们每个人都是那么幸福、快乐,每个人都……但是,我不属于任何星球。我没有事情做。没有人——没有人愿意和我交往。”
萨戈尔德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他明白他的意思。
“对于一个受过地球教育和培养的地球人来说,要想把自己融于乌托邦世界是很州难的。即使想找一份最普通的工作,或者交几个朋友都是相当困难的,因为你是个陌生人 但是要想找到自己的位置也不容易。如果你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而且和你同事的大部分人你都熟悉,你是这个工作的中心人物,是一名管理者,那么你就会感到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就会觉得自己和乌托邦人一样出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体现自己的价值。如果你们需要有人去做冒险的事情的话——为你们探索危险的生命禁区,我会毫不犹豫地去为你们效力。我可以为你们做那些不需要任何技术和知识的工作,我会干得很出色,很卖力气。”
巴恩斯坦波尔稍微停了片刻。
萨戈尔德不停地点头,他明白巴恩斯坦波尔的意思。
巴恩斯坦波尔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萨戈尔德。
萨戈尔德也没说什么,他在默默地思考。
巴恩斯坦波尔脑子里又涌现出了许多要说的话。
萨戈尔德不知道巴恩斯坦波尔是否了解乌托邦科学发展的程度和进程。他说乌托邦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高度发达的高科技阶段。人们都在埋头钻研新知识,开发新领域和新的可能性。所以在这股汹涌澎湃的高科技浪潮面前,地球人显得力不从心,什么也做不了,只有非常痛苦,感到极不适应。即使对于一些落后的乌托邦人来说,他们也有同感,也会感到很困惑。多少个世纪以来,许多哲学家和科学家就发现,早期传统的关于时空和太空关系的理论是错误的。他们对这一时空理论进行了批评和修改,重新大胆地构想了这一理论。他们还重新考证了形式和物质的关系。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个非常简洁的新方法,正把这种新方法付诸于实践,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看来,不可逾越的太空界限问题也正在变得迎刃而解。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把乌托邦星球和宇宙中的任何星球连接起来,我们会在乌托邦遥控所有的星球和远距离恒星 这就是乌托邦目前形势的基本状况。
“我想像不出来是什么样一种情况。”巴恩斯坦波尔说。
‘你确实想像不出来,”萨戈尔德赞同他的话,态度也很诚恳。“但这些情况都是属实的。你想像不出来这里一百年以前是什么样子。”
“你到过另外一个世界吗?”巴恩斯坦波尔问道。
萨戈尔德想了想这个问题。他说,这种想法是不切合实际的,是暂时实现不了的。但是,如果能实现的话,那将是非常美好的……
“我们乌托邦人的生活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美好的阶段。我们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幸福的秘诀。生活在乌托邦是幸福的。你也觉得这里不错吧?……几千年前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乐土。但是,我们的生活又有了新的目标,新的追求,我们不安于现状,不满足于眼前的幸福,我们要开创更加美好的未来,开创新的生存空间。大家现在都在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他把手里的纸张放到桌子上,伸出一只手指,详细解释每句话的意思,尽量让巴恩斯坦波尔明白他的话。
对于巴恩斯坦波尔来说,好像萨戈尔德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自动译成了英语。不管怎么说,巴恩斯坦波尔还是能听懂他的话。
“我们乌托邦星球和你们地球发生的这次冲突是一次很奇特的偶然事件,但并不能算为一个重大事件。我希望你能清楚这一点。你们的星球和我们的星球只是无数个具有万有引力星球中的两个,然后经过不同的转变和发展,产生了不同的上帝。这两个星球在许多方面都很相似,但是没有任何方面完全相同。可以说,你们的星球和我们的星球碰巧排在了一起,但是严格来说,它们并不是同步运行,运行轨道也并不完全平行。它们会逐渐偏离,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阿登和格林雷克存做实验时,并没想到实验会涉煦到你们地球。他们忽视了这一点,他们只是想把我们星球的物质到外面循环一下,然后再把这些物质收回到我们的星球。就这样,你们进入了我们乌托邦——我们和你们一样感到惊奇。这些实验只是针对我们自己的星球而言。我们不想进入地球,也不希望你们进入乌托邦。你们的长相和我们很像,但是你们地球太黑暗、太邪恶,你们的苦恼太多。你们地球上的传染病太多——而我们,我们不能帮助你们是因为我们不是神仙,我们是人。”
巴恩斯坦波尔点了点头。
“乌托邦人能为地球人做点什么呢?我们乌托邦人生来就没有教训别人或支配他人的本能。这种本能已经被多少个世纪的互相平等和自由合作的精神所取代。对于我们来说,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优势,不用别人来指导你。你们绝大部分地球人都是靠别人才长大的,从小就养成了依赖别人的坏习惯,你们愚蠢的行为会影响我们乌托邦,你们的斗争、嫉妒和因循守旧,你们的国旗、宗教和所有的邪恶会阻碍我们星球的发展和进步。我们应该歧视你们,应该恶待你们,应该处死你们但是,我们没有这样做。因为你们砭得和我们太相像,所以我们对你们没有失去耐心。要想经常记着你们的粗野无礼也是不容易的。我们很早就发现,没有任何星球的人愿意达地球。”
巴恩斯坦波尔的声音有点嘶哑,他说:“我能做到这些。”
“我们会把你装进一个地球人的机器里,给你穿上你原来穿的衣服。你可以被装扮得跟你离开地球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我明白了。”
“因为你们地球人很好斗,很卑鄙,还有许多故作聪明的‘能人’,所以我们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更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离你们又那么近。我们担心他们知道我们的情况后,会不断地骚扰我们。一旦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你们那些所渭的科学‘天才’会带着贪婪的野心,对我们发动攻击,威胁我们的牛命和安全,践踏我们的创造力和想像力。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会像老鼠和寄生虫一样被杀掉。”
“是的,”巴恩斯坦波尔说,“在他们来到乌托邦之前,他们必须得找到通往乌托邦的路。我想,乌托邦只属于那些知道乌托邦大门朝哪开的人。”
他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提了一些问题。
“我到家后,会忘记乌托邦吗?”
萨戈尔德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会非常想念乌托邦的,我会很难过的。”
“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回到地球后,我还得重新开始我已经厌倦了的生活,但是——在地球上——我会成为一个地球上的乌托邦人。因为我觉得我已经为乌托邦做了一点事,我已经得到了认可,我不再是乌托邦里的废人。我属于……”
“记住你现在生死未卜。”
“随他去吧。”
“有骨气,兄弟!”
萨戈尔德友好地拍了拍巴恩斯坦波尔的肩膀,他很高兴。
“你到达地球后,就马上给我们发回一个信号,随后,其他的地球人也可以被送回去。”
巴恩斯坦波尔非常吃惊,他不由得站了起来。“但是1我还以为他们早就死了呢!”
“有几个人死了。当城堡被旋转到空中,他们有几个人撞到了围墙上,当场毙命。有一个穿着皮衣的人,你们称他为朗——巴罗——”
“是巴罗朗加吗?”
“对,是他。当城堡旋转起来的时候,他还耸着肩膀说:‘你们想干什么?’其他的人在城堡旋转后就昏迷过去了,但是并没有死。他们后来被救活了。我们现在不知该怎样处理他们……他们在我们这里一点用处都没有。只是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很明显,是这样。”巴恩斯坦波尔说。
“你们称之为伯利的人看来在地球上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们研究了他的大脑和思维。他的信仰太渺小。他除了在一个形同虚设的帝国议会里占有一席职位、给人以绅士的感觉以外,他对自己的信仰并不十分相信。他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也不会轻易相信的,他还以为是一场富有想像的梦。他对任何人都不会提及这个‘梦’,因为他对这个梦已经惊恐万分了。在你回到地球后,他也会在几天内被送回到地球上。他会偷偷摸摸地回到家里。你走后他就会到我这里来。你会看到他重新从事政治活动的。不过,也许他会比以前要聪明一些。”
“那太好了。”巴恩斯坦波尔说:
“嗯——鲁珀特·凯思基尔——他的名字怎么读?他也会返回。他会在你们地球人的心中消失”
“什么办法也不会使他变得聪明些。”巴恩斯坦波尔非常肯定地说。
“斯特拉女士也要过来。”
“我很高兴她还活着。关于乌托邦她一个字也不会提。她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那个神父疯了,他变得下流、没有理智,精神失常了。”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做了许多黑色真丝围裙,把围裙套在头上,用猥亵的方式来调戏我们的年轻女人。”
“你可以把他送回我们地球。”巴恩斯坦波尔想了想.
“但是你们地球能容忍这种人吗。‘
“我们称这种人为清教徒,”巴恩斯坦波尔说,“当然,如果你们想留他……”
“他也要被送回去。”萨戈尔德说。
“其余的人你们可以留着,”巴恩斯坦波尔说,“其实,你们真的应该把他们留下。地球上没有人会惦记着他们。我们地球有这么多人口,少几个算不了什么。正因为如此,你们送回去的人越多,越会引起地球人的注意,如果你们把他们送回地球,他们肯定会向当地人打听回家的路,这样就会引起许多好奇人的围观,人们会在梅顿海德路对这些不速之客问这问那。这样他们肯定会泄露秘密……你不要再往回送人了。你可以把其余人送到一个孤岛上,或者送到别的什么隐蔽、荒凉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听我的建议,把神父留下。但是,如果留下他的话,很多地球人会想念他的,因为失去了,他们会感到很痛苦的。如果他能回到地球上,他可以借助圣巴纳巴斯教坛来竭力去说服自己,他见到的乌托邦只不过是一场梦,一种幻觉而已。其他的牧师自然会相信他所说的。他会想起乌托邦,如果他想起乌托邦,他会把它称做什么呢?——是他道德观念中的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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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的话谈完了,可巴恩斯坦波尔却迟迟不愿离开。
他静静地看着萨戈尔德,萨戈尔德露出和蔼的目光。
“你已经向我交待了我应该做的一切,”他说,“这是我离开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我觉得在乌托邦待一分钟要比在地球上待一天更有意义。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你们伟大、美好的乌托邦,回到我自己那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地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衷心地希望你能让我心情舒畅一会儿,请简单明了地给我讲讲你们乌托邦的成就和未来发展的情况。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你们乌托邦不久就会超越自己的星球,去遥控宇宙中的其他星球,我对此有点困惑不解。可能我不配去问这个问题,但是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在我们地球上有这么一种观点:我们的地球早晚会自行灭亡,因为太阳和行星正在变冷,似乎我们没有逃生的希望。我们生于地球,也会死于地球。这种观点对我们打击很大,我们为什么要为一个早晚会变成冰块,早晚会灭亡的星球去卖命呢?”面——就像你们要做的那样。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有期望和要求。我们也有过徘徊,我们也在思索,结果我们把遥远的东西带到了身边,那些难以逾越的障碍在我们面前低头臣服,那些难以战胜的艰难险阻被我们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从这个角度看,你不认为你们的需求和愿望会结束吗?”
“结束?我们几乎还没开始呢?”
老人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知不觉地模仿起牛顿的话:“我们就像一群被带到大海边的顽童。从学知识的头一天起,我们所学的全部知识就像茫茫海滩上的一粒沙子,微不足道。”
“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无穷无尽的知识,我们要学习、学习、再学习,我们学习的同时,就会取得进步。通过学习,我们的能力得到了提高,勇气得到了增强。我们的青春又重新焕发,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的星球也变得有活力。而我们的祖先类人猿,思维方式简单,思路狭窄,他们智力很低下。他们的智慧只能给他们带来勉强可糊口的食物以及繁衍无数后代的本能。他们惧怕新生事物,对新生事物感到深恶痛绝。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们地球一定能赶上和超过乌托邦,我们期待着你们这一天的到来。你们会找到通向我们星球的路——我们会恭候着你们。我们两个星球一定会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去开创更加美好的明天……你们地球人还没真正意识到生活的重要性。我们乌托邦人也是一样,没有多少人……但是,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生活只是一种承诺,仍然会有不幸在等待着我们。”
“终究有一天,我们的生活会发出耀眼的光芒。我们的生活一定会像初生的婴儿.每天都会沐浴着阳光和雨露,茁壮成长。我们的生活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富有朝气。我们会并肩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生活只不过刚刚开始,只不过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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