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炙热的密歇根湖岸私人沙滩上,特里和玛莎专心致志地各自筑起了一道屏障,贾斯汀就在两道屏障中间玩耍。沙滩比城市车道宽不了多少,旁边有一个楼梯,是用铁路枕木搭成的。楼梯又高又陡,崎岖不平,通向一座小屋——不管怎么说,他们管它叫小屋。而大多数人会说这是极其漂亮的第二个家,它有三间大卧室,一切设备应有尽有,吊扇在天花板上静静地旋转着——没什么实际作用,仅仅为了得到一点心理上的效果。一小时后,盖里和詹妮弗·霍根就要带着他们的女儿玛丽安来这里度周末了。星期六和星期天将在游船上度过,在红木制的甲板上,大人们聊天喝酒,时不时翻着花样逗逗孩子们,讲个故事,做个游戏,或扮个鬼脸,以免孩子们觉得过于无聊。
“你觉得那个家伙是谁?”特里问妻子,他把下嘴唇撅起,顶着贾斯汀刚刚放到他面前的蓝色恐龙。
“谁?”
特里朝儿子点点头。“他,那个家伙。”
“哦,别提这个。”
“我是认真的。”
“他们不会告诉我们的。这样做是违法的。想这些没用。”
“如果是新技术生育诊所告诉我们,那是违法的。但是我们自己把这事儿搞清楚却不违法。你知道办法,比如雇一个私家侦探之类的。”
“得了吧。”她大笑。
“肯定会有一些书面的线索。一旦他长大了,见鬼,把他的照片扔在街上,也许有人会认出他来。那个捐献者在克隆合法化之后还活着,那么他很有可能才死了两年。”
“对。”
“这就对了。”特里掀起贾斯汀背后的T恤衫,露出了他屁股上方的一块胎记,形状有点像西弗吉尼亚州的地图,又有点像一个长嘴茶壶。贾斯汀看都没看,就重重地拍了他父亲的手,特里就把他放走了。
玛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厌倦了眯缝着眼看湖面反射的阳光。
“他经常会说脏话。”
“谁?”
“贾斯汀。”
“别逗了。”
“真的,没想到吧?一个三岁的孩子。”
“好吧,那你就不要在他面前说脏话。”玛莎说。
“我没有。”
“你刚才就说了。”
“什么时候?”
“十秒钟之前。你说了‘见——鬼——’”
“那不是脏话。他说的是真正脏得不得了的话。”
“这些对他来说只是几个词。听上去很有意思罢了。”
特里看着儿子正用霸王龙的尾巴在沙滩上挖地洞。“你曾经想过那个家伙的记忆吗?——我是说那个捐献者——他的记忆会不会留在贾斯汀的基因里?”
“什么?就像荣格说的。”
“谁是荣格?”
“卡尔·荣格。集体无意识。”
特里脸上挤出一丝半真半假,自我嘲讽的表情,每当玛莎能完全回忆起大学笔记的内容,让他突然一惊时,他总是这副表情。“今天早上,贾斯汀手里拿着一把刀——”
“一把刀?”
“一把塑料刀。在硬面包袋子里的那把。”
“哦。”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那时正要用刀来割桌布,他看上去知道自己该怎么干。”
“他看到你切硬面包就学会了,很有可能。”
“不,他拿刀的姿势就像拿着手术刀。轻巧地切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就像一个外科医生。”
“让我休息会儿。”
“我知道,这么说有些滑稽,我也只是说说。想想也许我们能发现他是个医生。这是好事,不是吗?”
“我猜他是在高尔夫球课程上学会骂‘球’的。”玛莎格格地笑。
这个笑话很好笑,但是特里没有笑。玛莎总是会对他很认真的想法不屑一顾,这令他很不快。他曾经很欣赏玛莎,因为她很聪明,但是他没有意识到,她的智慧带给她一种优越感。而他是干活的人,他要用他作为期货交易商的丰厚的佣金负担两幢房子、两辆汽车还有昂贵的度假费用。但是,他以前的学习成绩不好,而玛莎认为好学生才有高智慧,于是没有给丈夫应得的尊重。现在他们有了孩子,而这个孩子很显然也很聪明,而她就把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遗传,但是她根本没有给孩子一丁点儿超级聪明的基因。他想找出孩子是从哪儿来的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以此来提醒玛莎,贾斯汀的大脑不是她遗传的。
“那你怎么想?”
“想什么?”
“找个人查一查贾斯汀的过去吧。”
“他才三岁,特里。他没有过去。”
“好吧,那查查另一个家伙,另一个他。”
“他们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他从我们两人身上继承的东西会比从一个神秘男人那里继承的东西多得多。”
“穆尔医生说他们就像是双胞胎,不是吗?”
“对,那又怎么样?”
“双胞胎有时候会有那种‘超感知觉(超感知觉是指不通过五官而获得知觉信息的能力,属于心灵心理学范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如果贾斯汀仍然有他双胞胎兄弟的记忆的话怎么办?我是说通过‘超感知觉’。”
“你说这些就是因为贾斯汀昨晚说了骂人的脏话?”
“也不全是。”
她吐掉嘴里的草莓,咧着嘴冲他笑。她的皮肤和牙齿都闪着亮光,看上去就像是刚刚拆封的瓷娃娃。“随便你吧,我无所谓。钱是属于你的。我觉得你把钱花在这上面总比在外面找别的女人好。”
“背叛你?我永远不会。”
他们就在沙滩上接吻了,中间隔着贾斯汀。
“屁话!屁话!屁话!”贾斯汀不停地喊着。
他们都咧开嘴笑了,但是嘴唇根本没有分开,他们又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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