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格·罗布打来电话时巴威克已经躺在床上了,但她还没有睡着。因为七点钟左右她妈妈从新奥尔良打了个电话过来,一说就是两个多小时,姑且算作是母女俩在交谈吧。
“你知道你妹妹要结婚了吗?”巴威克太太问。
“当然知道了,妈妈。他们都订婚一个多月了。”她知道母亲正在厨房里忙活,电话那头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清晰可闻。“哦,我还以为她没告诉你呢。”
“她当然告诉我了。咱俩明明讨论过他们登记的事。我知道你是在明知故问,因为你从那天之后就再没向我打听过男朋友的事了。我还以为自己得到‘缓刑’了呢。”
“好吧,”巴威克太太说,“那么你找到工作了吗?”
萨莉回答时前几个词说得声音很大,屋子里的电视机和吸尘器都开着,但估计连楼上那位帅小伙都听见了。“上帝啊!妈妈!我有工作。”
巴威克夫人说:“说得没错,但我之所以还能容忍你做这种间谍才干的活,仅仅是因为我希望你会在结婚以后就歇手。我觉得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份正当的职业。现代科学这么发展下去,也许我用不着你们姐妹俩也能给自己克隆出一个外孙来。”
“调查工作是一份很好的职业,妈妈。”
“什么?跟踪出轨丈夫,透过廉价旅馆积满尘土的窗户拍摄那些令人恶心的照片吗?怪不得你会恨男人。”
“我并不恨男人。事实上我星期四刚刚约会过。”
“把那个男人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
因此当电话铃二十分钟后又响起来时,萨莉觉得肯定是老妈意犹未尽,打算再刺探点情报。接电话之前,她正在做《论坛报》上的填字游戏,于是她把报纸从腿上拿开,赶开了猫,把收音机音量调小。
结果来电话的是比格·罗布。“我们有件不寻常的案子,巴威克。”
“快说说看。”
“我刚才和菲利·卡内拉喝了杯啤酒。说真的,我应该把公司迁到郊区去。菲利在那儿手头有忙不完的活。而且我觉得住的地方离威斯康辛州边界越近,夫妇间彼此怀疑的程度越深。”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芬恩那件案子吗?那个克隆男孩的父母刨根问底,想知道孩子的细胞捐献者是谁。”
“是的,当然记得。”实际上她脑子里一直想着贾斯汀·芬恩这件事。
“哦,不过现在还有一个人看起来也在盯着这件事,这个人是菲利的一个朋友,金徽调查公司的斯科特·科利兰。你听说过他吗?”
“从没听说过。”
“他的公司就在北边没多远的地方,靠近格尼芝加哥城市地名。的六旗水上乐园。我们在癞蛤蟆酒吧里聊得不错,交换了一些趣闻。最后我打听出斯科特有一个客户也想要芬恩家那个男孩的照片。”
“什么?不会吧!那个人是谁?”
“别傻了。斯科特才不会透露他客户的名字呢。咱们干的可是保密工作,这你可别忘了。”
“得了吧,十点的癞蛤蟆酒吧里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呢。”
比格·罗布笑了起来。“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不管怎么说,办芬恩那件案子的时候你那么激动,我认为你会觉得我讲的事很有意思。”
是啊,一个疯老头想要五岁男孩的照片,太滑稽了。“这个叫科利兰的家伙不是真想接受这个委托吧?对吗?”
“他当然想了。为什么不呢?”
“如果那个人想绑架,或者有恋童癖怎么办?”
“不会的。恋童癖者会自己去拍照片,他们还可以在网上购买啊。况且斯科特已经对他进行过一番调查,据说这事没什么风险。”
“好吧。既然斯科特·科利兰已经调查过了,我看整个芝加哥地区的孩子出门都没什么风险了。”萨莉的母亲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种刻薄的说话方式。
“别这样。斯科特靠得住,我说过他能为那个人担保。”
“我告诉过你芬恩这件案子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比格。”巴威克说,“这些事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
“用不着那么紧张。这可能只是一个争夺监护权的案子而已,平淡无奇。”他顿了顿,萨莉听见他吃了点什么,电话那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那么你到底想不想接手,还是另有打算?”
“什么意思?”巴威克问。
“金徽公司手里的活太多,和菲利一样忙不过来。我刚才说过:这些公司都开在郊区。总之,我知道你对芬恩这件案子很感兴趣,所以我就告诉科利兰你是个一流的摄影师,而且正想找一些兼职做。扣除我的佣金外,你还能净赚四百美元。如果你完成得干净利索,不引起别人怀疑,也没让我们陷入什么道德麻烦,那就再加五十美元。”
萨莉知道这件案子并不好办。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芬恩的案子。“他们想要哪种照片?”
“近距离的,只照脸就行,免冠,正面和侧面的都要,就像给嫌疑犯拍的那种。拍照时最好别引起别人的注意。你需要一台数码相机。”
“我有些不好的感觉,比格。”
“要想拿到这四百五十美元,你的动作可得快点,宝贝。”
她觉得这是一种测试。比格·罗布时而鼓励她把私家侦探这一行当长期干下去,时而又对她能否坚持表示怀疑。尽管他很赏识巴威克,但总是怀疑她(或是其他任何女人)能否处理好那些可疑的客户。他总是说,信息在道德层面上是中立的,而你也必须保持中立。“好吧,好吧。你知道我会接这个案子的。能告诉我地址吗?”
“现在就给你。”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巴威克坐在一个人造斜坡上俯视着一块足球场,她不时地用长焦镜头拍几张照。天空一片湛蓝,飘着几缕细碎的云朵,空气凉爽而干燥。蓝天白云下,一群男孩女孩在一块小型场地中相互追逐嬉戏,场地的两端立着球门。虽然场上总会有人用手去抱球,但偶尔也会有人把球踢进球门里,只不过没人记分罢了。你很难把两个队区分开来,因为身着不同队服的孩子都在追那个离球最近的人。他们刚开始接触这项运动,只是初学者而已,大部分还处于摸索阶段。
透过镜头,巴威克能不时地看到贾斯汀,而且在他跑来跑去、上蹿下跳的过程中巴威克还抓拍到了一些照片。她想起了艾利克·伦德奎斯特的脸,由于她总是会在梦中见到这张脸,所以至今还对艾利克记忆犹新。贾斯汀比她上次见到时又大了两岁,她把贾斯汀的脸和梦中那张脸进行了一番对照,觉得比格·罗布也许是对的。伦德奎斯特很可能就是那个捐赠者,那个胎记也许能说明一些问题,但有可能是艾利克的妈妈忘记了,也有可能是她在撒谎,还有可能是某种基因突变在作怪。巴威克上高中时认识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但她总能把他们区分开来,因为两人的耳朵上有一些细微差别。也许贾斯汀和艾利克就是一个有胎记而另一个没有。可惜她对基因学的了解实在是太有限了。
说起工作,巴威克希望自己能像比格·罗布一样,控制住好奇心。但是在用相机拍摄这个男孩一举一动的同时,她怎么可能不去想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让她这么做的呢?她试着找一个不会让自己感到难受的解释,结果却一无所获。
“那个小家伙是你的孩子?”
巴威克把相机放在膝间,向声音的方向望去。说话的女人就坐在离巴威克左手边六码远的地方:她长得小巧漂亮,比坐在这儿的其他母亲看上去要年轻一些。她的手边放着一个快餐篮,里面装着一杯硬纸盒包装的果汁,带着卡通图案,上面插着吸管,篮里还有一本家庭杂志。
“噢,不,”巴威克回答道,“我还没有孩子呢。我是一名艺术学院的学生,来这儿是为了我的期中考试,办一次影展,你瞧——主题是纯真的儿童。”她笑了起来,“很大的题目,对吧?”
“我也觉得你当母亲还稍微年轻了些。”
巴威克摆了摆手。“你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呢,不是吗?”那女人脸上泛起了红晕。巴威克接着说,“我叫萨莉。”
女人放下果汁,然后探过身子伸出手来。“我是玛莎·芬恩。”她说。
巴威克立即想起比格·罗布曾提醒过她别把事情搞砸。这下可好,比格也许会讽刺她两句了事,但也有可能会大发雷霆,觉得她不再值得信赖,难当大任,永远也不会分活儿给她干了。
已经做了一件蠢事,没准她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见到你很高兴。”巴威克说。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坐那儿吗?”玛莎一边问,一边提起快餐篮朝巴威克的方向耸了耸肩。
“坐吧。”巴威克说。玛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是个摄影师吧?”
“现在还只是个学生。不过我希望有一天能这么称呼自己。”
“拍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有点收获,”巴威克说。“不过今天的光线有点太亮了。拍照时天气不能太好,那样的话阴影会过多。”
“给人拍照,”玛莎说,“我喜欢这份工作。”
她们一起看着球场里的比赛,不时聊上一两句,巴威克突然意识到玛莎可能想让她拍几张照片,所以就举起了相机对准球场中别的孩子匆匆拍了几张。
“嗯,”玛莎说。“能请你帮个忙吗?”
“当然可以。”
玛莎从包里掏出了一台廉价数码相机。“用这种相机从边线可拍不到什么好照片。所以能麻烦你为我儿子拍几张吗?我会付钱的。”
巴威克格格笑了起来,玛莎也笑了,大家都很友善,看来她还没把这件案子搞砸。
“当然可以,”巴威克边说边把相机举到了眼前。她差一点就犯下另一个错误。幸好她及时收回相机,笑着问,“哪个小孩是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