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萨姆·科恩才十岁的时候,诺斯伍德镇中心充斥着许多家吸尘器修理店、铸币店,这里还有一家打折皮具店、一家旧书店,以及一些餐馆(包括几家二线餐饮连锁),每家餐馆都号称能做出“北岸最美味的汉堡包”。诺斯伍德的家庭建筑和邻近的郊区建筑一样古朴大气。但相比之下,住在诺斯伍德没有住在别的郊区有面子,这里的公共服务主要依靠地产收入而非商业收入或税收。居民如果需要买生日礼物或想去吃一顿大餐就得去城里或者去斯科基购物中心、格尼购物中心。
后来这里开始复兴。芝加哥郊区把自己重新定位,决定成为设施完备的独立社区,接着出台了减税政策;随后精品店、服装店和精致的餐馆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五年内诺斯伍德镇形象大为改观,这里的居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尊贵感——他们中的许多人当初买这儿的房子是因为意识到买不起别处郊区房屋才不得已而为之。
托尼·迪伊是一位芝加哥厨师,十年来混迹于泰勒街的各家三星级意式餐馆中。在经过以下简单考虑后,他在诺斯伍德开了家餐厅,取名“莫扎雷尔”:低征税、低房租、高收入。近来,每个周六晚上,开着奔驰出镇吃饭的人和开着宝马反方向来到诺斯伍德的人一样多。去莫扎雷尔餐厅用餐是他们的保留节目之一。萨姆一贯把约会地点选在城里,那里有个他发现的美食好去处,这样一来女伴会对约会的印象更加深刻,但这次他让玛莎在莫扎雷尔餐厅和他会面,因为他猜测玛莎会喜欢这里的舒适和高雅(猜对了),选在莫扎雷尔还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在十一点以前把玛莎送回家,就能为她省下一笔保姆费。他肯定玛莎打电话给他时会感谢他这样的体贴。是的,他提醒自己,玛莎给他打电话了。
沙拉上桌时玛莎刚说完她曾住过的所有地方。“然后,在这些餐馆商店进驻诺斯伍德不久后,我和特里就搬来了。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我从没见过。”
“是个他妈的鬼地方。”萨姆说完还没等到玛莎反应过来就迅速辩解道:“当然现在这里好多了,但是我小的时候讨厌这个小镇。”
“我想我们都讨厌自己长大的地方,”她说,“因为那里总使我们回忆起那些以前的蠢事,真希望自己从来没干过。”
“你现在在做房地产?”
玛莎把头向左倾斜,像抽筋似的侧着点头,这个动作常被熟悉她的人开玩笑地模仿。“是的,我得到了很丰厚的离婚赡养费,但家里有个孩子还是显得不太够,反正如果不想孩子过得差就肯定不够,他应该过好日子,因为他爸爸是个……怎么说呢,你也明白。但是现在诺斯伍德房市挺火的,市场竞争挺激烈。你有没有想过要搬回来住?”
萨姆做了个讥讽的表情,谁都能看出他的表情在说,可能性很小。“你呢?”他问,“你从哪儿来的?”
玛莎心想,这样回答问题是个有趣的办法。“你从哪儿来的?”这让她想起那些没有停顿、含糊的存在主义问题——贾斯汀经常向她提出这样的问题。“南部郊区。”她答。
“哦,”萨姆最远只去过三十五街看红袜队美国一支著名的职业棒球队。的比赛,以南的部分都没去过,但是他曾在廷利公园的露天剧院听过一两场音乐会。“那么……特里……是做什么的?”
“期货交易。你知道,就是干那些拉萨依街芝加哥期货交易所所在地。芝加哥交易所于1848年成立,是世界上最大的期货交易场所。上干的事情。一年赚上一笔,然后争取在第二年市场转向前不把钱花光。他做得还不错。”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新墨西哥州,又结婚了。”
“哦。你可以这么想,他想和贾斯汀离得近点。”
“对,可以这么想。”她微微一笑,然后看着盘里的沙拉,这表明她不想再谈论前夫。
萨姆问:“你说过你想问我一些事情。”
“是的,”她说,“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如果是请告诉我。”
“完全没有。请讲。”他说。
“你知道内布拉斯加州的人命官司吗?被害者是一位私家侦探,是从这里去那儿的。”
“当然知道。”
“哎,我和这个案子……有点牵扯。”玛莎喃喃说道。
“为什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玛莎的话并没有答复他的问题。“我既在检控方的潜在证人名单上,又在被告方的潜在证人名单上。”
“你在开玩笑吧,怎么会这样?”
玛莎告诉了他萨莉·巴威克成为她朋友然后背叛她的故事,又说了她儿子的照片是如何通过穆尔医生的妻子落入死去侦探之手的。“特里和我在生育上有一些问题,”她解释道,“我们去了新生育技术诊所,在穆尔医生的帮助下怀上了贾斯汀。”
萨姆停顿下来,用鼻子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脸上只流露出淡淡的关注,他确定自己的表情无法被人看透,这才开口问道:“穆尔和整个案子有什么联系?”
“我从辩护律师那儿知道的不多——他说他甚至不一定会给我电话——但从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我知道了一些情况。他们从被告里克·韦斯的辩词中得出的结论是:里克认为菲利·卡内拉是穆尔医生派来杀他的。”
萨姆没说话,假装品味着小牛肉。他想小心一点,不要泄露出他对穆尔的了解。玛莎可能会问很多问题,但他今晚没有心情编谎话。于是他说:“报纸上说得不是很清楚,但合在一起还是可以知道这是个吓人的故事:一名橄榄球运动员杀死了一位医生的女儿,对吧?”
“对,可穆尔说不是这样的。地方检察官告诉我穆尔雇了格尼地区的一家调查公司来获取我儿子的照片,这家公司又雇了萨莉来照像,五年的时间里照了很多张。我认识萨莉时只知道她是个摄影师,我让她每年给贾斯汀照几次,你知道,是为了装入家庭相册。”
难道戴维斯·穆尔医生有恋童癖?萨姆心想。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会比这顿饭的美味更让人高兴。“天哪,你没开玩笑?那医生拿这些照片做什么?”
“我不知道。穆尔表面上说是为了他正在做的一项研究,生殖研究。但地方检察官并不是真的相信。”
“真奇怪。他们进一步调查了吗?”
“他们认为案子不应该从这个方面入手。”
“那他们认为应该从何入手?”
“萨莉是个自由摄影师,现在还不清楚她是不是知道贾斯汀的照片是给穆尔医生的。但是菲利·卡内拉是穆尔医生的妻子雇的。很明显,她认为丈夫背叛了她。我猜案情是这样的:穆尔医生和伯顿医生去布里克斯顿见里克·韦斯,卡内拉为了穆尔太太跟踪他们来到布里克斯顿进行监视。”
“然后他碰上了里克·韦斯,没想到这人是个多疑的偏执狂,结果卡内拉死在了他手上。”萨姆说,“我从《论坛报》上知道的这些。”
“不管怎样,地方检察官认为被告的辩护律师也许会把贾斯汀的这些照片作为呈堂证物,在法庭上甩出所有这些怪异的关联,希望法庭接受韦斯提出的阴谋论。”
“听起来这里面是巧合一连串啊。”萨姆说。
“还有比这更绝的。”玛莎身子前倾,弯下腰,把头躲在屏风下,这样也许别的用餐者就看不见他们说话了,“特里和我六年前雇了一家调查公司的侦探,这家公司不在北岸,就设在城里,特里生意上的一位朋友介绍的。”
“你们雇私家侦探干什么?”
“是为了——为了修家谱。只是回到东部调查一下出生记录,寻找特里家一位失踪的祖先。但你猜他们派了谁去?”
“萨莉?现在这事算是绝了。”
她点点头。“全是真的。但是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没有见过她。”
“难以置信。你已经作证了吗?”
“还没。地方检察官说也许我用不着作证,除非他们决定让我去。即便真要去也是在最后关头。如果真的让我去,希望你能帮我做做准备工作。不是让你送个人情,我会付你钱的。”
萨姆皱起眉头,用餐巾擦擦嘴。“别为这事儿担心。你觉得有请律师的必要吗?把你的理由说来听听。”
她闭上眼,萨姆觉得她的睫毛长得可以碰到她的脸颊。“我只是有点糊涂了。有点觉得被出卖,又有点尴尬,我怎么就卷进了这么一宗怪异的内布拉斯加谋杀案?却又是个不沾边的小角色。我现在只是特别谨慎罢了。”
“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我们事务所的刑事律师,如果这样你能好受点……”
“不,我想还不至于严重到那个地步。”她说,“我只是紧张,要说清楚这些事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这太他妈操蛋了。”萨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骂得这么厉害,但是想到他接下来要对玛莎做的事,他再一次告诫自己对这事不必想太多,要不就太可笑了。他意识到在骂完之后立马不说话不太礼貌,便决定随意地评价一番。他想最好讲点实话:“我记得上中学时戴维斯·穆尔的女儿是我同学。”
玛莎没有吃惊,说:“内布拉斯加州的地方检察官告诉我他不确定穆尔医生是否对照片做了什么违法的事。他从没犯过事,任何违法的事都没做过。”
萨姆觉得这案子变得更有意思了。他记得安娜·凯特非常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她说过要得到父亲的关注是多么困难。“违法?很难说清是或不是,我觉得这很像盯梢、侵犯隐私权、利用未成年人。你可以考虑一下提出控告,这样也许可以为民事诉讼铺平道路。”
“真的吗?”
“当然。不管他要做什么,他对你的做法是可恶的。他是你的医生,却背叛了你。十位陪审员中有九位将会坚持判他有罪。”
她脸红了。“你不知道这件事儿让我有多不安。我不能想像他要贾斯汀的照片做什么,除非是为了——”她打了个寒颤。
“鸡奸男童,”萨姆厉声说,“我敢说,他是个性变态。”
“我其实挺喜欢这个医生的,”玛莎说,“还有伯顿医生。我不能相信她和那种事有什么关联。这让我觉得背后还有更多的故事。当年我从没想过萨莉会这么多年一直监视我们,这太诡异了。”
“唉,这类事情——我猜会是个医疗侵权案件——打这类官司不是我的专长,但是如果你决定起诉,我会把我事务所的同事介绍给你。”
她笑道:“你真好,谢谢你。”
真好,萨姆心想,她这么说真是太棒了。
萨姆用白金卡买了单,还给了女服务员一笔慷慨的小费,万一玛莎在后面看着,给少了多没面子。
他们来到了玛莎家,十一年前玛莎和特里一起搬来这里(“贷款还是他在付。”玛莎略带尴尬地说)。萨姆坚持付给保姆小费,然后踮起脚尖跟着玛莎上楼看睡着的贾斯汀。小男孩七歪八扭地趴在床上,面朝下枕在床单上,一副从高处落下后的样子,他的呼噜细微、平稳,萨姆睡觉也打鼾,他觉得小男孩的呼噜声有一种安抚人心的效果。
房间里装满了书——书甚至比玩具还多——在黑暗中萨姆虽然看不清书名和作者,但从书的厚度以及书脊上严肃的样式来看,这些书是给比贾斯汀大的孩子看的,甚至是给大人看的。玛莎说过她的儿子很聪明,但他觉得即使是痴呆儿的妈妈也会这么讲自己的孩子。
他们关上门,萨姆跟着玛莎下了楼。如果萨姆的直觉是正确的,贾斯汀的房间不会是今晚他在芬恩家里走进的最后一个卧室。谁能想像得到三十岁的萨姆·科恩想和比他大的女人上床?萨姆肯定没想过,虽然他估计他们的年龄差距不会超过四五岁。
玛莎开启一瓶红酒,萨姆一向对郊区单亲妈妈的喝酒品位抱有双重成见,他猜这酒肯定是美乐干红,果然猜对了。玛莎坐在沙发上,萨姆大胆地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他注视着玛莎,微笑慢慢展露在脸上,他把酒杯放在唇边,慢慢喝下酒,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玛莎的脸。玛莎在沉默中变得紧张起来,当她找不到话说时便停止与萨姆对视,害羞地把眼光移向别处。
“我已经挺长时间……挺长时间没有约会过了。”她说。
“真不敢相信。”萨姆说着,把右手放在她的发梢上。
当玛莎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立马着手计划他们的第一次做爱。萨姆随身带着一本口袋大小的皮质笔记本,在上面作记录(密码记录,以防本子哪天丢失或被人发现),他写下对玛莎所了解的一切(很少),根据他了解的女人(玛莎这一类型的)做出推测。字母和记号组成了一个公式(或是类似公式的东西),代表的是一系列技巧、体位,以及在他使出全部性技巧后要提出的下流请求。
他决心一定要让这次约会万无一失。上个星期他安排了一次彩排,找了个高级妓女约在瑞士宾馆见面(他从不告诉妓女们自己的真实姓名,也从不把她们带回他的住所——如果她们知道了他是谁,他就不能“无拘无束”了,如果事情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以前就有两次不幸如此——隐姓埋名可以保护自己)。他描述了玛莎的身高、体重、发色、大致的臀围、腰围和肩宽,甚至要求口音也要像玛莎,她的声音低沉、圆润、发元音时不带中西部地区口音中惯有的鼻音,她的口音听起来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的,就是从安大略美国加利福尼亚西南部城市。来的,他就这么向自动服务器描述。
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人选。她自称福妮娅(“取自辛福妮娅。”她在一家酒吧里这样说道,仿佛说出这个名字能让萨姆想起点什么),虽然她的样子和玛莎并不十分相似,但她们的体形很像,两人简直可以共用一个衣柜的衣服。她比玛莎年轻许多(大概二十岁的样子),可是一旦萨姆在房间里开始和她做爱,就可以很容易把她的大腿、肋骨、轻咬和呻吟幻想成玛莎的。萨姆没有要求她说特别的话,但好几次让她叫小声点,因为觉得她有点过了。“你真是在给我出难题,宝贝儿。”福妮娅转过头说。萨姆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中途,他一巴掌打在她的下巴上,下手比预想的重了点,但还不至于留下印子。可是他想这个力度玛莎肯定接受不了。福妮娅的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但萨姆真诚地向她道了歉,后来福妮娅说她对此并不介意,只是受了点惊吓。这正是他要预先演练一番的原因。
萨姆坐在玛莎家的沙发上,用手抚弄她的头发,然后他放下酒杯,把身子靠过去。他埋着头,这样他张开的嘴可以落在玛莎的脖子上。玛莎一惊,慌忙把酒杯放到咖啡桌上。酒杯搁在了一本厚杂志的边上,倒下了,酒洒在米黄色的地毯上。
“噢,该死。”她骂道。
“别管它。”萨姆低声说道,态度严肃,他希望为脑海中勾勒好的性爱场面营造气氛,这种性爱不慌不忙,经过精心设计,在释放前有一点痛,却没有粗鲁到留下长久印记的程度,这是一种她从没经历过的性爱。她停住手,犹豫不决,一只手按在两人中间的沙发上,另一只手悬在半空中酒杯的上方。然后她吻了萨姆——不确定地,带着好奇、渴望与矛盾。萨姆心想,她很久没有约会了,她一定很寂寞,觉得没人要,这三点他全料到了。
萨姆以摔跤运动员的身手抓住玛莎的手腕,把她翻转过来趴在沙发上背朝着自己,然后用下身朝她的背脊骨压去,同时把她的头转过来好使她的嘴能碰上自己的。玛莎的反抗像是欲拒还迎,她挣扎着,但仍用嘴唇和舌头回应萨姆。萨姆掀起她的裙子,推到肩膀上,准备等她完全臣服再进入。然后萨姆脱掉衬衣、皮带,扔过玛莎的头顶甩到地上。她大叫着让萨姆停下:一次,两次,三次,第三次当萨姆更用力地向玛莎推进时,她不顾一切地大喊停下。她撑起身子爬上沙发扶手,像一个游泳的人抓住了扶壁。她再一次对萨姆说,不要。萨姆笑起来,靠过去,等着她。她一会儿就会投降的。如果他对玛莎的估计没错,她会投降的。
然而她从茶几上拿起一支圆珠笔,按下笔芯,刺向萨姆大腿柔软处。
萨姆尖叫起来,跪着后退。笔尖戳进去不深,但他仍吓了一大跳。他低头察看腿上的印记究竟是血还是墨水,玛莎乘机挣脱开滑到地板上,大口喘着气。萨姆使自己镇静下来,心中开始默默改编起一段在计算失误时总说的调解之辞,就像今晚,他会说:对不起,宝贝儿,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我从你那儿得到了一种共鸣。哇,你还没转变过来啊?十年来很多事都变了,人们变得不那么拘谨,变得更遵从自己的动物欲望。妈的,现在《论坛报》的周末版上登的全是性虐待、受虐狂、粗野的性交。但是,我们可以按照你的方式来做,你喜欢的任何方式。
可是他没有机会把这番话说出口。
他抬起头看见玛莎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蓬头散发,湿润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她的嘴唇颤抖着,又困惑又愤怒,脖子被他抓过的地方也是红的,她的身体弯得像印第安阿尔岗金族的椅子,手臂撑地,脚紧绷,准备着一旦萨姆向她靠近就立马逃走。在这一刻,她等着萨姆说点什么,她自己也极力想说点什么。然后她看到萨姆脸上惊讶的表情,她估计是儿子站在了她身后。
她迅速翻过身,艰难地向贾斯汀爬去,然后站起来用手搂住他,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肩上,这样儿子就看不见自己和客厅里半裸的男子了。“对不起,宝贝,”她低声说,“对不起,贾斯汀。”
萨姆退后离开沙发,庆幸自己没有把裤子脱光。为了避开玛莎和小孩,他绕着咖啡桌走了一大截。也不知她会不会让她儿子先出去,这样他们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如果他能飞快地做一番道歉,哪怕不算真诚,并从玛莎那儿得知她不会通知警察的话,他会在离开时感觉好点。
“滚出去。”玛莎说。为了让孩子避开萨姆,甚至避免看到他一眼,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要不然她的话会更加歇斯底里。她表现出的羞耻感萨姆已经很久不曾看见了,这让萨姆觉得她有点可怜。
“好的,遵命,好的,”他轻声说,“我的老天,对不起。”他拾起衬衫,手臂快速伸进袖中,连扣子也懒得解了。他用手折着皮带,本以为过会儿能有办法让玛莎同意用皮带在她的屁股上勒下一道又红又青的印记,那该多棒,看来这个动作是做不成了。现在他溜到玛莎和贾斯汀旁边,转身向前门走去,心想这一切真他妈糟糕透了。从玛莎抱孩子的姿势可以看出,她养了个“听话的乖宝宝”。他应该更多地进行了解,使了解到的信息与过去一周他脑海里和郊区母亲做爱的想法一样多。
由于他走过的地方位于玛莎、贾斯汀和靠墙的玻璃柜之间,空间狭小、曲折,他的衬衫下摆随着身体的晃动飞起来,露出赤裸的后背和一截蓝色内裤,还没系上的裤子从屁股上滑了下来。这一幕发生时,贾斯汀睁开双眼,从妈妈裙带滑落后的光滑肩头望去,仔细看着萨姆。他在妈妈身上擦拭着湿润的鼻子,妈妈身上的味道有点像除臭剂的香味,他刚开始每天使用的那种除臭剂。他看着这个男人离开,明白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告诉妈妈,他从在商店时就记住了这个男人,他也不能告诉妈妈今晚发生的事他看见了多少,明白了多少。
萨姆走到门廊,猛地拉开门,又猛地一关,只为了听到重物撞击所发出的声响。他僵硬地走向他的黑色奔驰,随意地往四周瞧瞧看有没有附近的人听到或看到任何值得担心的事。上车后他在转弯时对着方向盘下方的车载电话话筒大吼,电话按他所给的信息拨号,他向自动接线员要了个城里的号,电话接了过去。
“莉莉陪伴服务热线。”这是另一位女性自动接线员的声音,由声音识别软件制成,这种软件甚至比电话公司所拥有的软件还要尖端。
“不知福妮娅今晚是否有空?”萨姆问。
“你以前和福妮娅约会过吗?”她的声音听上去悦耳逼真,但又薄又浅,就像你能想像得到的那种小个子女人发出的声音。
“是的,约会过。”
“是哪个晚上,先生?”
“三天前,星期三。我们在瑞士宾馆见的面。”
“先生,您的名字?”
“保罗。”这个名字用于招妓、打色情电话热线以及网上聊天。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使用这个名字的。
一阵短暂的停顿后,“是的,保罗先生,福妮娅今晚应招。”
“你的意思是?”
“她可以见你,但价格是平常的一倍半。”
“好的。”
“今晚您想让她在哪儿和您见面,保罗先生?”
“拉什街‘母亲饭店’的酒吧里。”
“她可以在一小时之内赶到。”
“好极了。”
萨姆开下斜坡驶入埃登斯高速公路,踩下油门开始加速。夜空晴朗,闪亮的城市灯光集中在一起,在远处形成一个人工的发光穹顶。他的身体发热(皮肤发烫),心脏快速跳动,不用手摸也能感觉到脖子上血脉贲张。疼痛时不时向他头部袭来,此刻扩散到他的右耳。车开到每小时六十五英里时他打开储物箱,取出一瓶药,干吞下两片,但药物并不能使他的疼痛消失,也不能使通向大脑的动脉停止跳动。也许能帮上忙的只有让他看见身下的女人面孔因痛苦而扭曲,喊停之前,脸上的痛苦变成愉悦,因害怕而紧闭的嘴唇张成圆形,痛得扭曲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眯缝的双眼圆睁,透出理解。“太棒了,我的老天,太棒了!”
他将在妓女身上一掷千金,却不会觉得真正的享受。但是他需要释放,疯狂的释放。
那一晚的后来,就在萨姆可以感觉到头痛减弱的同一时间,也就是贾斯汀不再听见妈妈在楼下卧室啜泣的时候,贾斯汀再次从床上溜下来,打开壁柜门。壁柜里面贴了一张廉价的镜子,当妈妈给他穿上漂亮衣服时,她总喜欢站在他身后,从镜子里看他的样子,仿佛通过镜子能比直接面对面看到更多的东西。贾斯汀向左转,在架上阅读灯的照耀下,试图从镜中看自己屁股上的胎记。以前他很少注意这个,他心想,是不是很多其他的男孩或男人也都有这个胎记,或者不知什么缘故,他和刚才楼下那个试图伤害他妈妈的男人一样,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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