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过来和我们一起干。”贾斯汀解释完计划后这样说。
“不行,”戴维斯说,“首先,我从未玩过‘影子世界’。第二,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即使在视频游戏中也不行,当然更不能让一个报纸记者看到。”
“现在你真是有点疑神疑鬼,”贾斯汀说,“妈的,那个记者不也是违反了管制令吗?你应该来。”
戴维斯认为这个建议很愚蠢,他注意到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停在距他们身后五十码的两条公园小道交会处。小车在那里逗留了一会儿然后就开走了。
“也许我真的有点疑神疑鬼,但管制令限制我们用任何方式进行交流。我不能在实际生活中接近你或和你通电话,在游戏中也不能更多地接近你。”贾斯汀目测了一下他们汽车坐位间的距离。戴维斯说:“你知道我的意思。电脑会留下踪迹。一种记录。另外,你还未证实萨姆·科恩就是‘威克恶魔’。我觉得没有理由去冒这个险。”
“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跟踪他的原因。为了证据,”贾斯汀说,“只要萨姆·科恩花大把时间玩游戏,‘威克恶魔’就差不多停止了作案。而且几乎在他玩游戏的每个夜晚都有人在游戏中死亡。萨姆·科恩在‘影子世界’中释放欲望。他能通过在游戏中杀人来控制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杀人欲望。”
“你这是在牵强附会。你自己曾经说过真实世界中的谋杀案与‘影子世界’里的谋杀案二者之间的关联并不可靠。”
“心理学的东西没个准数。而且我们知道他有能力这样做,穆尔医生,他是一个很凶残的杀手。我们知道那是事实。我说安娜·凯特不是惟一一个他杀害的女人牵强得到哪儿去?”
那也许是真的,戴维斯自己也承认了。“贾斯汀,你想怎么玩电脑游戏就怎么玩,你有充分的自由。我只是想不通在芝加哥城的虚拟版本里追踪萨姆·科恩有什么意义。从你向我形容的情形看来,即使他在‘影子世界’里杀了一些人,他也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我们没有理由去警察局告他。”
“你已经说过我们没办法证明科恩就是杀害安娜·凯特的凶手,尽管我们都知道就是他干的,”贾斯汀说,“我们捉到他的惟一机会就是在另外的犯罪案件中逮到他。萨莉·巴威克是一名真正的记者,为真实世界的《芝加哥论坛报》工作。如果我能说服她科恩就是杀手,也许她能帮忙展开对科恩的真实调查。”
他接着说:“这个游戏是监视这个家伙生活的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我们跟踪他时被发现或者搞砸了,或者是误解了他,那也没关系,一切都是假的。但我们也有机会发现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一些我们能用上的东西。”贾斯汀知道自己没有说服穆尔医生。“看看吧,穆尔医生。萨莉像你。她认为我真的想推进事情的进展,指证科恩就是‘威克恶魔’。但她也深陷于这个游戏中。她是个‘真实原型玩家’。她既生活在那个世界里同样也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而且在‘影子世界’里发生的事与在现实生活中遇见的事对她同样重要。她想逮住‘影子世界’里的可怕杀手,同时她想阻止‘威克恶魔’杀人的进程,如果我能利用这一点使她对萨姆·科恩感兴趣,这又有什么危害?”
戴维斯说:“我们要记得巧合不意味着就是证据,我担心你只是关心你所关注的这两件事,然后努力找出两者间的联系。‘威克恶魔’杀人看起来是随机的。另一方面,科恩认识安娜·凯特。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她被勒死了,而被坏蛋残害的许多受害者都是被刺死的。我已经亲自调查了安娜·凯特谋杀案中的每一丝迹象,但并没有如你所想的一些相似性。”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着。不管他说什么,男孩还是坚持己见。戴维斯说:“看,你的主意不错。即便科恩不是‘威克恶魔’,他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也一定做过其他什么坏事,伤害过其他的姑娘,一个能使用那种暴力手段的禽兽不会尝了一口就放手的。所以你要是能让萨莉·巴威克感兴趣的话最好,也许事情会发生转机呢,但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贾斯汀不舒服地低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说真的,我喜欢你担心我的样子。”自从贾斯汀和戴维斯重新熟识起来之后,贾斯汀已多次向他表示过这种感觉,但在说出来之前他还是犹豫了好几秒钟。
“最近有没有听到你爸爸的消息?”
副驾驶位子的车门锁被来回拨动了几次,“没有,大约三个月都没有联系了,丹尼丝已经为他生下了孩子,这些孩子对他更重要,我离他有一千英里远,不管怎样他并不认为我是他亲生的。”
“我肯定事实不是这样。”
“实际上他是当着我的面亲口说的,我知道他背着我也说过,对妈妈说过,但妈妈并没有对我说过他的坏话。爸爸是对的,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以前甚至觉得他压根儿就不想要孩子。我说这话你别在意,但你比他更像是我的父亲,你才是制造我的人。”
戴维斯咬紧了牙关,深吸了一口气。“不,贾斯汀,我的意思是说,对那件事我觉得不安……”
贾斯汀懊丧地踢了一脚,试着解开缠在脚上的背包带。“好吧,但不管你对此安心还是不安心,这都是事实。你怎么想,我会生气吗?得了吧,我才不会呢,没有你我也不会在这儿了。这酷毙了,我是说,还有谁会是我的父亲呢?萨姆·科恩?”他悲伤地轻笑了一下,就像人们看黑色幽默时发出的笑声。“真是一对差劲的父母,一个是疯了似的要复仇的医生,一个是冷血杀手。”
戴维斯想否认这一点,他很想斥责贾斯汀怎能这样骂他。
“下周我们还在这儿见。”贾斯汀说,“希望萨莉和我到那时能发现点儿什么。”他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从后视镜中戴维斯看着贾斯汀消失在森林保护区中,他骑的那辆电动自行车发出嗡嗡声穿过雪堆,越来越小,最后听起来就像电动剃须刀刮浅浅的胡须发出的声音。关上车窗,在天籁一般的静谧中,戴维斯听到雪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是男孩女孩们在进行混打橄榄球比赛。他还闻见乳臭未干的小子们和汉堡以及烤肉串上的蔬菜混杂在冬日里的味道。他不是孩子的父亲。这实际上是克隆事业入行誓言的第一段,或者如果他们这行有这么个誓言的话,这话应该放在第一段。每个他参加过的研讨会都会就此话题开办讲座,这项工作将使你感觉有点像上帝,有一次他听一个发言人这样说,任何时候都别信这句话。我们温柔地劝说生命来到世上,人们从而可以过上更充实幸福的生活,但我们无法制造生命,生命的本质在于繁殖,而克隆是人类生殖史上另一种进化的脚步,我们只是工具。
戴维斯已经证明那是一个谎言,带着贾斯汀来到世界的物理过程同其他每一个克隆过程都一样,但创造的行动已经在他手拿萨姆·科恩DNA的时候发生了,决定了他将进行改变,贾斯汀不是在实验室或子宫里孕育出来的,他是在戴维斯的头脑中创造出来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因为戴维斯想让他存在,如果不用上帝来形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感觉自己并不像上帝,但如果他这样感觉,那么上帝应该为自己创造的东西负多少责任呢?全负?上帝并不总是这么干。对贾斯汀他或多或少要负某种责任,虽然严格意义上讲他不算贾斯汀的父亲,只是像一个父亲。
对安娜·凯特他是肯定有责任的,但他没有负好这个责。很多个夜晚,他又一次坐在蓝色的小屋里,面对老旧的家庭档案和十八年冰冷的证据,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假装什么也不做,仿佛坐在他曾深思安娜凶杀案的那把椅子上就能追踪杀害她的凶手。这让他想起了过去杰姬祈祷的方式,不在意地反复低语,好像即使她不信,这些祈祷词也有意义。即使贾斯汀仅仅在追踪自己的恶魔,这个孩子在寻找杀害安娜·凯特凶手的过程中做得也比他多。戴维斯想,天哪,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怎样对付恶魔呢?然后他感觉有一种像病毒一样的罪恶感在身体里慢慢形成,他靠着椅垫,倾听着从四周森林保护区中传来的悦耳的声音,他想到了自杀,想到了那些把车停在和这条路差不多的偏僻公路上的人,他们把橡胶管接在排气管上,从车窗绕进来,再用毛巾把打开的车窗堵住。他努力抛开其他意念,闭上眼睛,想像着当求生的本能最终屈服于永远安定的诱惑,这最后时刻会是何等的令人绝望。这就是他的冥想,不经常有但偶尔会出现,在他真正一人独处的时候。在汽车里的时候,幻想的总是一根橡胶管,浴室里是剃须刀的刀片,在蓝屋中则是枪,虽然那些工具每次放置的地点不同,但他想像的最后一句遗言总是一样。
“对不起,杰姬。”他低语,“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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