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通过对科学的探索,我们就可以成功地让人和魔鬼或巫士正常交往。
——H·G·威尔斯
电话铃还在响着。我揉了揉眼睛,看看窗外(橡树还在老地方),然后我又看了看衣架(也是在老地方)。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隔壁老婆子的房间里静悄悄的。
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打开门,门是闩着的了。我来到走廊。
电话铃继续响着。电话放在一个架子上面,下面有一个大的木头水桶。电话的式样很时髦,是乳白色塑料的,我在电影上和董事长的办公室里看到过这样的电话。我拿起电话。
“喂。”
“你是谁?”一个很刺耳的女人的声音问道。
“你找谁?”
“是鸡腿小木屋吗?”
“什么?”
“我说——是不是鸡-腿-小-木-屋?你是谁?”
“是的,”我说,“是小木屋。你找谁?”
“哦,见鬼。”那个声音说,“好吧,把下面这个传真电话记录下来。”
“好的。”
“开始。”
“请等一下,”我说。“我去拿纸和笔。”
我拿来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铅笔。
“说吧。”
“给公民娜依娜·基耶芙娜。第26号传真电话,”那个女人说。
“慢点……基耶芙娜……好,说下去。”
“请你今天……也就是今年7月28日午夜时分……出席全苏飞行年会……写好了没有?”
“写好了。”
“第一次会议在秃山举行。要穿礼服。交通费用自理。好,把记录重复一遍。”
我重复了一遍记录。
“奥诺基娜发。记录人是谁?”
“普里瓦诺夫。”
“你好,普里瓦诺夫!在这效劳多长时间了?”
“狗才效劳呢!”我生气地说,“我是工作。”
“好,好继续工作吧。再见。”
接着电话里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我挂掉电话,回到我自已的房间里,早晨有点凉飕飕的。我匆匆地做了几节起床操,便穿上衣服。
这里发生的一切在我看来似乎特别有趣。在潜意识里,我不由自主地把这个传真电话和夜间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尽管我不十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样发生的。不管怎么样,好多想法开始在我脑子里面转来转去,我的思维异常活跃。
我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对我来说,并不是完全陌生的。我以前也曾听说过,有些人曾碰到过同样的情形,但他们表现得特别惊慌失措,真让人失望。对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迷人景象,他们不是充分利用而是吓得胆战心惊,挣扎着让自己重新恢复原来单调乏味的生活。事实上,这种行为只会怂恿人们不要去揭那块把我们这个现实世界和未来世界隔开的面纱。因为它会给我们带来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创伤。尽管我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但我已经准备好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我一边寻思着,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找个杯子。我想,那些胆小鬼就像那些科学实验家——很勤奋,很执著,但想像力十分贫乏,因而过于谨小慎微。他们一旦得到非同寻常的结果,便马上躲开,并且草率地下结论说这可能是实验污染。实际上他们错过了发明创造的机会,因为他们太守旧,死抱着权威理论的条条框框不放。我设想着用会变形的书做些实验——书正放在窗台上,但现在变成了奥尔德布里奇写的《最后的放逐》。我想知道那面镜子和咂嘴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只雄猫巴西尔、树上的鱼鳞又是怎么回事。
我在电话旁的水桶里找到了一把长柄勺子,但桶是空的。于是我朝那口井走去。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远处有汽车嗡嗡的声音和警笛的声音。直升飞机轰鸣着从头上飞过。
我走到井口,欣喜地发现链子上挂着一只破旧的铁桶。我开始放辘轳。桶在井壁上碰来碰去,一直下到很深的地方。一会儿响起了井水四溅的声音,链子绷得紧紧的。我开始卷吊桶,一边看了看我的车。车子破旧不堪,挡风玻璃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我想现在应该把水箱加满。
水桶显得特别重。我把桶放在井边上。这时,一个很大的娃娃鱼从桶里探出头来,它浑身长满了青苔。我吓了一跳。
“是不是又要把我拖到市场上去卖啦?”娃娃鱼打着嗝儿问道。
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好默不作声。
“你能不能让我安静点?你有没有完的时候?这样谁也忍受不了。我才安静下来,放松下,打打盹,你就把我拉上来。毕竟我年纪不小了——也许比你还大……呼吸也困难了……”
它说话的神态很滑稽,就像个木偶。它费力地张合着嘴,和发出的音不是很协调。它说完最后一句话,咬紧牙关,肌肉一阵痉挛。
“我又呼吸不惯上面的空气,”她继续说道。“我这样发牢骚,你打算怎么处置吧?都是你们这帮爱财如命的女人,愚蠢透顶……你们攒钱,攒钱,连为什么都不知道……上次革命的时候,你们攒的钱不都成了废纸了吗?——没错吧?叶卡捷琳娜女皇的票子到哪去了?满满一箱子啊!还有克伦斯基的卢布——你们难道不都是放到火炉里当木材烧掉了吗?”
“你看——”我说,现在有点恢复镇静了。
“噢——你是谁?’’娃娃色疑惑地问道
“我……我碰巧想到这儿来洗洗脸。”
“洗脸!我以为又是那个老太婆呢。我老啦,眼睛也不好使了。还有,空气的折射系数也大不一样了,我配了副眼镜,可惜丢了,再也没找到。你来这地方有何贵干?”
“我是来旅游的。”我简单地回答道。
“噢,是个旅游者……我以为又是那个老巫婆呢。你想像不出她是怎样虐待我的。起先她把我抓住,拖到市场去卖,说拿我炖出的汤又鲜又嫩。我该怎么办呢?我只好对买主说事情是如此这般,你让我回到我的孩子们身边去吧——我记不清是哪些孩子了,因为他们现在都是祖父祖母了。如果你能让我回去,我将好好地报答你。你只要说,‘这是娃娃鱼的命令,我的愿望是……’就行了。他们放了我,有些人是因为害怕;有些人是心地善良;有些人是因为贪婪。后来我被放到河里,游历了许多地方。因为我有风湿病,所以又回到井里来了,这里很暖和。跟着那个老婆子拿着水桶也来了。”娃娃鱼潜到水里,水里冒了几个泡泡,她又浮了上来。“好,你想要什么,我的好人?不过最好简单些,不要像有些人,要新式电视机或半导体什么的……有个家伙是个十足的笨蛋,居然说‘为我完成锯木厂一年的任务!’让我这样上年纪的人去砍木头!”
“啊,”我说。“你真的能变出电视来吗?”
“不能,”娃娃鱼很爽快地说。“我一个电视机也变不出来,收音机我也变不出来,我才不信这些东西呢。要些简单的东西吧,比如万把尺长的靴子或隐身斗篷怎么样?”
现在,我想冲洗汽车的愿望渐渐消失了。
“别担心,夫人,”我说,“我真的什么都不要,我马上就会放你走的。”
“那好啊,”娃娃鱼平静地说。“我喜欢像你这样的人。几天前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有个小伙子在市场上把我买下了,我只好许诺将沙皇的女儿嫁给他。后来,我游到河里,羞愧得无地自容。因为我心神不定,没看清路,又钻进了鱼网。他们把我拉上来。我心想这回我又要说谎才能逃脱了。有人一把捏住了我的嘴,我无法张口说话。这下完了,我想,这回可得炖鱼汤了。可是没有。他在我的鱼尾上夹了个什么东西,又把我放回了水里,想不想看看?”
娃娃鱼跳出水面,把鱼尾放在桶边上,上面确实有个铁夹子,写着:“这条鱼于1854年放到索洛维河中。H·I·M·科研所。”
“不要告诉老婆子,”娃娃鱼提醒说。“她会把它连同我的鱼尾巴一同拔下来的,她是个贪婪鬼。”
我向她要些什么呢?我好奇地想。
“你是怎么施展你的法术的?”
“什么法术?”
“你知道——就是你实现别人心愿的法术。”
“噢,原来是这个。我怎么施展的?从小学的呗。我想其实我也不知道……金鱼的本领比我好,可惜它死了。没有人能够逃过这个命运。”
它好像叹了口气。
“是生老病死的吗?”我问。
“什么老死的!它很年轻而且很活泼。他们在它身上扔了颗深水炸弹,我可怜的朋友便一命呜呼了。附近刚好有条船沉没了,它本来是可以换回自己的性命的,但他们连问也不问就……经过就是这样的。”它停了一会儿又说‘好了,你是不是打算放我走?天有点闷,暴风雨快来了。”
“当然放你,当然放你。”我说,好像刚从梦幻中惊醒似的。“我怎么放你呢?是直接把你扔到井里呢,还是用桶放到井里?”
“直接扔到井里。我的好心人,直接扔到井里。”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桶里,把娃娃鱼捞出来——它一定有8公斤那么重。
它还不住地问:“要不要自动餐桌布或者飞行地毯什么的——我就呆在井里,我保证你……”
“再见吧。”我说,把她放到了井里,井水四溅,响声很大。
我在那儿呆站了好一会儿,看着沾满绿色黏液的双手。这时,我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如同一阵凉风吹过,我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来到井边。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消失了。我用冰凉的清水洗了洗脸,装满了水箱,然后又回到房间刮了刮胡子。
老婆子还没有回来。我的肚子叽叽咕咕地叫开了。我现在该到邮局去一趟,我的朋友们很可能已经在等我了。我锁好车子,走出了大门口。
我把手插在灰色GRD牌甲克的兜里,在卢霍莫里耶大街上悠闲地逛着,眼睛不时地看着脚下我很爱穿的牛仔裤。后面的口袋是用拉链拉着的,老婆子找给我的硬币在里面叮叮当当直响。
我一边走一边想,“znanie”协会发的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向我们灌输的是动物没有讲话能力,而童年时代听的神话故事告诉我们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当然我相信那本小册子,因为我生平从未看到过会说话的动物,甚至没看到过会讲话的鹦鹉。我曾听说有个鹦鹉会像老虎一样吼叫,至于人类语言,它一点也说不来。但现在——娃娃鱼、雄猫巴西尔甚至那面镜子都说话了。猫会说话,还能够说得过去。但娃娃鱼呢?鱼没有肺,这是事实。但它们确实有气囊,据我所知,它的功能还不为鱼类学家所了解。我有个朋友是鱼类学家,名叫吉恩·斯科罗马霍夫。他认为人们对气囊的作用还完全不清楚。当我用那本小册子上的观点和他争辩时,老吉恩暴跳如雷,不屑一顾地连吐唾沫,好像完全丧失了天生的说话能力。
我觉得我们对动物的潜能还了解不多。只是近年来,人们才清楚鱼和海生动物在水下可以交流信息。有些关于海豚的报道写得十分有趣。 让我们看看猿猴拉裴尔。这是我亲眼所见。它的确不能说话。但它养成了某种条件反射功能:绿灯——香蕉;红灯——电击。拉裴尔通常一切正常,但如果你同时打开红灯和绿灯,它的行为就像老吉恩,显得特别暴躁。它纵身冲向窗户,因为窗户后面坐着做试验的人。它大喊大叫,朝玻璃上吐唾沫,样子十分可怕。接着猿猴中间便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你知道什么是条件反射吗:条件反射就是铃响以后,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准猿猴们拿着香蕉和糖果向我们跑过来。”
当然,事情不会就那么简单。有些专门的术语到现在还没有研究出来。
在目前条件下,想要解决有关动物潜能和心理活动的问题,会让你感到灰心丧气。但是,另一方面,当你求解量统计中未知函数的积分方程时,你同样也会感到一筹莫展。这就是为什么最重要的事情是——思考。正如帕斯卡所说,“让我们学会善于思考—这是基本的道德原则”。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到了和平希望街。我停下脚步,眼前奇特的情景吸引了我。
人行道中间有一个人两只手拿着好多面旗子。在他后面十步左右,一辆白色的大卡车拖着一辆巨大的银色拖车,样子像只水箱,拖车上冒着浓烟。水箱上而写满了火灾危险的字样。装备着灭火器的救火车在其左右紧紧跟随。发动机不断地轰鸣着,不时地还传出一种特别的声音,使得人们感到不寒而栗。水箱的水门喷着黄火舌。消防人员帽子压得低低的,表情十分严峻。
一群孩子围着车队,尖声喊叫着:“天皇皇,地皇皇,火龙运光光。”
过路的成年人则惊慌地抱着栏杆,脸上的表情好像唯恐别人弄坏了自己的衣服。
“他们终于走了。”一个熟悉的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
我转过身,原来身后站着娜依娜·基耶芙娜,样子很可怜。手里拿着一只买东西的包,里面装满了盛白沙糖的袋子。
“把他运走了。”她又重复说。“他们每星期五都要把他运走的。”
“运到哪儿去?”我问。
“运到发射实验场去,老朋友,他们一直在做实验,其它什么也不干!”
“运走的是谁啊?娜依娜·基耶芙娜。”
“你这是什么意思——谁?你自己没长眼睛吗?”
她转身便走,我连忙赶了上去。
“娜依娜·基耶芙娜,有你的传真电话。”
“什么事?”
“请你去参加飞行年会,”我看着她说,“在秃山上,要穿礼服去。”
老太婆显然很高兴。
“真的吗?”她说,“太妙了!传真电话在哪儿?”
“放在过道的电话机旁边了。”
“关于参加人员有没有什么条件?”她压低声音问道。
“你是指哪方面呢?”
“比如,‘要求你还清从17世纪起所欠的款项……’”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没有,”我说,“没有提到这类事情。”
“太好了。交通怎么样?有没有车来接我?”
“让我帮你提包吧。”我说。
她把手往后一缩。
“你想干什么?”她用怀疑的口气问道,“你打断我的话。我不喜欢这样。你是不是从小就这副德行?”
我没法喜欢这个老太婆,我心想。
“说说,交通怎么样?”她又问了一遍。
“交通费用自理。”我幸灾乐祸地说。
“噢,小气鬼!”她气愤地说道。“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花钱,还要我们交5卢布的捐款,可是到秃山去却要我们自己掏腰包。这次花费一定不少。朋友,那么就让他等着吧……”
她一边咳嗽一边叽咕,转过身去走开了,我搓了搓手也走开了。
我的推测现在果然得到了证明,这一连串古怪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但在我看来,这似乎更加令人兴奋,甚至比发明条件反射程序更加令人兴奋。
现在和平希望街上空无一人。一群孩子在另一条交叉的街道上闲荡着,显然他们在玩棒击木片的游戏。他们一看到我,便停下了手中的游戏,向我走来。我感到事情不妙,便很快从他们身边走过,朝市中心走去。在我身后,一个沙哑而又兴奋的声音高声叫道:“假洋鬼子!”我加快了步伐。“假洋鬼子!”几个小孩齐声喊道。我几乎是在小跑了,后面的喊声还是紧追不放:“假洋鬼子!细长腿!……”过路的人们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
遇到这种事情,最好是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我看到旁边有扇门,便钻了进去,原来是个食品店。我从一个柜台走到另一个柜台,看到有许多沙糖,但香肠和糖果的品种却不多。不过,各种各样的鱼产品多得让人不敢相信。我喝了一杯苏打水,掠了一眼街上,小鬼们已经走了。于是我从商店出来,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街道两边的粮仓和木屋到头儿了,接着是很时髦的两层楼的房子,几幢楼中间还有一些小花园。小孩子们在花园里互相追逐着;年老的妇女在织过冬的衣服;年老的男人在玩骨牌赌钱。市中心有一个很开阔的广场,四周有一些两三层的楼房。广场是用沥青铺的,中间有个郁郁葱葱的大花园。花园上面竖着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第一流压路机。旁边还有几个小广告牌,上面画着各种线条和图案。我发现邮局就在广场附近。我和我的同伴们约好第一个到达的人在这儿留条子的。我没有看到便条,便留了一封信写了我的地址并告诉他们去鸡腿小木屋的路线。然后,我决定先去吃早饭。
我绕广场转了一圈,看到有一家电影院在放电影;有一家关门盘点的书店;市政大厅前面停着几辆满是灰尘的汽车;寒海宾馆同往常一样已经客满;有两个卖苏打水和冰淇淋的摊子、第二食品商店和一个农产品商店;第十一饮食店到中午才开门;还有一个自助餐厅关着门,没有说明原因。
接着我看到了警察局,并且在门口和一个年轻的警察聊了一会儿。
我问他加油站在什么地方,到塞斯涅夫去的路好不好走。
“可你的车在哪儿呢?”那个警察间道一边朝广场四周看了看。
“停在一个熟人家里了。”我答道。
“啊哈!原来是和朋友在一起……”他意味深长地说。
我感到他注意上了我,便低着头怯生生地走开了。
在一家三层楼的渔业公司旁边,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茶室,虽然小点,倒也很清洁,这个地方确实惬意,顾客不多。
坐在那里的人一边喝茶,一边谈天,比如克罗贝茨附近有座小桥倒塌了,人们不得不蹚水过河啦;在限速15公里的路标附近设立的机动车辆监察站已经撤销一个星期啦等等。茶室里有股汽油和烤鱼的味道。那些没有加入谈话的人都用眼睛盯着我的牛仔裤看,所幸的是我的裤子后面有一块油迹,这足以说明我的职业,——是前天我坐在压油机上时沾上的。
我要了满满一盘子烤鱼、三杯茶、三块三明治,用老婆婆找我的一把硬币付了帐。我找了个舒适的角落坐下来,一边吃一边看着那些高喉咙大嗓门、一支接一支抽烟的人们。看着他们被烈日晒得黑黝黝的刚毅不屈的面孔以及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真是种享受。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抽得津津有味,谈得津津有味。他们充分利用空闲时间,一点一滴也不浪费。享受完了再坐到他们闷热的驾驶室里,在骄阳下,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颠簸劳顿,长途跋涉。如果我不做计算机程序编制员,我一定当个驾驶员,当然不是开轻型卡车,更不是小汽车,面是驾驶室旁边搭个梯子才能上去的大型货车,还配有换轮子用的小型起重机。
我旁边的桌子坐着两个年轻人,他们看上去不像司机,因此刚开始我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同样,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我。但当我快要喝完第二杯茶时,无意中听到“沙发”这两个字。
接着,他们中的一个说:“……如果这样的话,鸡腿小木屋的存在还有什么用?”
因此,我便开始留神听着。很遗憾,他们说话声音很轻,我又是背靠他们,所以听得不很清楚,但声音好像很耳熟。
“……没有论文……沙发只能……”
“……给那个耳朵上长毛的家伙?……”
“……做个转换器模型要容易得多……”
“……没有沙发我们什么事也干不成……”
这时,其中一个人清了清嗓门。声音如此熟悉,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昨天晚上那一幕。
我转过身想看看,他们两个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两个人身材高大,肩膀很宽。
我透过窗户看见他们穿过广场,绕过花园,在广告牌后面消失了。
我吃完茶和三明治,也走出了茶室。
奇怪,他们对娃娃鱼不感兴趣,对会说话的猫也没有多大兴趣,就是少不了沙发——我想了想沙发的样子,觉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沙发,坐起来很舒适。不过有一件事情让人觉得很奇怪:人睡在上面,总是梦见稀奇古怪的事情。
此时此刻我真想回去,把沙发的秘密弄个水落石出,研究一下那本会变的书,和雄猫巴西尔开诚布公地交淡交淡,再查探一下鸡腿小木屋,看看还有没有其它有趣的东西。但那辆汽车也在等着决给它做日常护理和技术保养呢。日常护理还受得了,只要抖抖汽车里面的垫子,用高压水龙头冲冲车身就可以了。有时候提个水桶,用手洗洗也行。但技术保养……天气这么热,一个身上穿得干干净净的人肯定害怕干这种活儿。技术保养意味着我得躺在车身底下,拿着注油枪,慢慢地把油压到需要油的零件里,每次我都是弄得满身是油才出来。车底下又闷又热,底架上面总沾着一层厚厚的泥巴……总之,我并不急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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