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我不是机器人
吸血鬼们会把我一口吞下的……
——A·S·普希金
“孵出来了。”罗曼平静地看着屋顶说。
“什么孵出来了?”我心里感到很不安,因为刚才是个女人的声音。
“维贝盖罗的怪物。”罗曼说。“更确切一点,是怪人。”
“为什么是女人的叫声?”
“等一会你就明白了。”罗曼说。
他抓住我的手,往上一跳,我们便腾空而起。我们像刀子插进黄油一样轻而易举地穿进了天花板,然后一边前进,一边咂嘴,最后冲出了楼板。接着又开始向第二层楼冲去。天花板和楼板之间黑魆魆的,我们经过的时候,有些小的妖魔鬼怪和老鼠吓得四处逃窜。在穿过实验室的时候,同事们都担心地朝上面看着。
我们挤过一群出于好奇、早就拥到“妇产科病房”的人,看到赤身裸体的维贝盖罗教授正坐在桌旁。他的皮肤白里透蓝,油光闪亮,浑身汗津津。他的胡子向上卷起,像个圆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前额上面,前额像个火山喷着火焰。他那空洞混浊的眼睛,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东张西望,不时地眨巴眨巴。
维贝盖罗正在吃东西。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个摄影用的大托盘,里而盛着热气腾腾的糠麸。他看见我们进来连招呼也不打,用手抓起一把糠麸,捏成一团,塞进嘴里。胡子上沾满了碎屑。他毫不在意。他嘎吱嘎吱嚼得津津有味,顺着嘴,咕哝着,摇头晃脑,眯着眼,好像幸福到了极点。有时候他会突然变得焦虑不安,一把抓过放在他身旁地板上的盛糠麸的盆子和盛牛奶的桶,嘴里还不停地嚼咽着。
在桌子的另一头坐着斯特拉,一个年轻的学巫术的女大学生。她红润的耳朵干干净净,但脸色苍白,泪痕斑斑。她把面包切成一块一块的,侧着脸伸手递给维贝盖罗。放在中间的那只高压锅盖子开着,翻倒在地,淡绿色的水从周围渗了出来。
维贝盖罗突然咕哝着说:“歪,小姑娘……来点牛奶!我是说把它倒在糠麸里。我是说请你……”
斯特拉连忙拿起牛奶桶,把牛奶倒进了托盘。
“嘿!”维贝盖罗教授嚷嚷道,“盘子太小了!你,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把牛奶就倒在盆里。我的意思是我就在盆里吃……”
斯特拉开始把一桶一桶的牛奶往盆里倒,教授抓起托盘当匙子,舀了一盘往嘴里塞,这张嘴转眼间大得令人难以相信。
“请你们给他打个电话!”斯特拉可怜巴巴地说道。“他很快就会把这些一扫而光的。”
“我们已经打了,”人群中有人说,“你最好还是离开他,到这边来。”
“他会来吗?会吗?”
“他说他就来。我是说他已经穿上套鞋出门了。我们叫你——从他身边走开。”
我终于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不是维贝盖罗教授。这是个刚出世的怪人,是食欲不满足的人的模型。谢天谢地!教授由于工作过度,得了中风。
斯特拉轻手轻脚走开了。他们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推进了人群。她正好躲在我的身后,抓住我的胳膊。我立刻勇敢地站直了身子,但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害怕。
那个怪人狼吞虎咽地吃着。挤满了人群的实验室一下子静了下来,安静得有点让人害怕,唯一的声音是从他那儿传出来的,他咂着嘴,像马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边还用托盘刮着盆壁。我们继续看着。他从椅子上滑下来,把头埋进了盆里。妇女们厌恶地把目光移向别处。利利亚·内夫斯科娃当场病倒,他们把她送到了大厅。
接着响起了埃迪·安普里安清脆的声音:“好吧,让我们分析一下。不一会儿他就要把这些糠麸吃完了,然后他吃面包,再然后呢?”
前面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向门口退去。
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斯特拉轻声说道:“还有些鲱鱼头在那儿。”
“多吗?”
“有两吨。”
“嗯,好。”埃迪说,“在哪儿?”
“本来是应该用输送机送的。我试过了,输送机早已坏了。”斯特拉说。
“还有,”罗曼大声说。“我一直在设法让他安静下来,足足有两分钟了,可一点效果都没有。”
“我也是。”埃迪说。
“因此,”罗曼说,“得有恶心得轻一点的人赶快把输送机修好。这儿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我知道埃迪是内行,还有其他人吗?科列夫,他在吗?”
“他不在。他可能去找费奥多·谢苗诺维奇了。”
“我想现在我们不该打扰他。我们总会想出办法的。埃迪,我们大家把法力集中到一起。”
“用什么方法?”
“约束摄生法。伙计们!有法力的人都加入进来。”
“等等,”埃迪说。“要是我们把他毁了怎么办?”
“对!对!”我说,“最好还是别这么干,宁愿我自己给他吃了。”
“别担心,别担心。我们会小心的。埃迪,就让我们试试接触法吧。”
“好吧。”埃迪说。
此时房间里静得如同凝固了一般。怪物舔着盆子。
自愿参加修理输送机的人在墙外面一边交换着意见,一边咔哒咔哒地修着输送机。
怪物从盆里爬了出来,擦了擦胡子,昏昏沉沉地看着我们。突然他伸出手臂,手臂长得让人不敢相信,灵巧地抓起最后一块面包。接着他打了一连串的饱嗝,躺在椅子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胀得已经隆起但仍然未饱的肚子上。他脸上神情恍惚。他用鼻子嗅着,茫然地露出了笑容。显然他感到非常幸福,好像一个疲惫不堪的人最终能够躺在渴望已久的床上一样。
“好像他已经塞饱了。”人群中有人说。
罗曼怀疑地抿了抿嘴。
“我认为没有这么简单。”埃迪礼貌地说。
“他的弹簧可能坏了。”我满怀希望地说。
斯特拉哀声告诉大家:“他只是休息片刻……是突发性的过饱症状。过一会儿他就饿了。”
“你们这些大师们法力不够。”一个男的说道。“我去叫费奥多·谢苗诺维奇。”
我们大家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笑容,但心里还是没有把握。
罗曼心情沉重地摆弄着魔杆,把它在手掌上滚来滚去。
斯特拉哆嗦着小声问:“会怎么样,沙沙?我害怕!”
此时,我挺着胸膛,紧锁双眉,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既想给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打电话,又不愿意。我极想从我的责任中摆脱出来,因为在责任面前我感到无能为力。此时此刻,我对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产生了完全不同的看法,我敢肯定只要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出现在这儿,对着这怪物大声吼道:“维贝盖罗同志,停止试验这个怪物!”一切就会风平浪静了。
“罗曼,”我脱口而出。“我担心在紧急关头,你会将它毁了。”
罗曼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不用怕,”他说。“这不过是个玩具,我可不想和维贝盖罗吵架……别担心这个魔杆,要注意那个。”他指着在角落里放着的咔哒咔哒作响的第二只高压锅说。
这时,怪物开始骚动不安了。斯特拉轻轻地尖叫了一声,靠我更近了。
怪物双目圆睁。他先弯腰看了看盆子,把那些空桶四处乱扔一气。然后他僵直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脸上心满意足的神情消失了,露出了严重受到伤害的神色。他站起身子,闻了闻,鼻子剧烈地抽动着,然后伸出又红又长的舌头,舔着桌上的碎屑。
“快看……”人群叽叽喳喳地说道。
怪物伸手到盆子里面,拿出托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可吃的,便开始咬起托盘来。他的眉毛痛苦地竖了起来。他咬下一块,嘎吱嘎吱地嚼着。他的脸色渐渐发灰,好像非常愤怒。他眼里流出了泪水,但他还是不停地咬着,最后把整个一只托盘都吃光了。他坐在那儿想着什么,手指掏着牙齿,然后把目光慢慢地转向鸦雀无声的人群。他的眼光阴险可怕,好像在估量和挑选着什么。
沃罗迪亚·波希金不由自主地说道:“好了,好了,别紧张,你……”
他那空虚混浊的眼光落到了斯特拉身上。
她尖叫了一声,就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声,几乎达到了超频的程度,同罗曼和我刚才在四层楼下面院长接待室里听到的一模一样。我打了个冷战。
怪物也吓了一跳。他低下头,紧张地在桌上敲着手指。
这时门口一阵混乱,人们纷纷让开,安布罗西·安布罗塞维奇·维贝盖罗用胳膊肘推着那些站在门口好奇的人,挤了进来,他的手还在扯着冻在胡子上面的冰凌。他穿着大衣,上面积着雪,身上散发着伏特加的味道。
“天哪!”他嚷嚷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么乱七八糟!斯特拉,你呆站在那儿干什么?鲱鱼呢?他饿了!饿坏了!你早应该读读我的论文!”
他朝怪物走去,怪物立刻在他身上贪婪地闻来闻去。维贝盖罗把自己的大衣披在怪物身上。
“一定要给他弄些吃的!”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打开输送机控制盘上的开关:“为什么不立刻把鲱鱼送给他吃?哦,这些娘儿们,谁说输送机坏了?根本就没有坏,只不过是上了符咒。”
墙上的一扇窗户打开了,输送机咔哒咔哒地响了起来,大量的臭鲱鱼头直接被送到地板上。
怪物的眼睛立刻一亮。他趴在地板上,敏捷地爬到窗前,开始吃起来。
维贝盖罗站在一旁,拍着手,兴奋地欢呼着,心情异常激动,还不时地给怪物挠挠耳朵。
大伙儿都如释重负般地出了口气。
维贝盖罗还带来两个当地报纸的记者。
两个记者我都认识——一个是G·波斯皮卡希沃夫,另一个是B·普皮诺夫。他们也是满身伏特加味儿。他们打开闪光灯,开始拍照和记录。这两人是专门写科学报道的。
G·波斯皮卡希沃夫因为写了下面这句话而名闻遐迩:“奥尔特是第一个观察繁星密布的天空和银河运转的人。”他是写默林和当地苏维埃主席游历传奇的作者。另外,他还写了采访奥埃拉·奥埃拉替身的报道(采访的时候,他压根不知道这是替身)。报道的题目是“一个大写的人”。开头是这样的:“和每个有真才实学的科学家一样,他不善言谈……”
B·普皮诺夫一直对维贝盖罗进行跟踪报道。他写了许多关于自动播种,自动收获、自动装卸的胡萝卜的报道,还写关于维贝盖罗其它科研项目的报道,而且写得非常大胆,这使他在这个地区小有名气。他的文章《来自索洛维斯的巫师》甚至被登在一本国家级的杂志上。
当怪物又一次因突发性过饱而睡着的时候,刚刚进来的维贝盖罗实验室的两个技术员给怪物穿上用两片布做成的衣服,把他抬到椅子上。他们被粗鲁地从新年宴会上叫出来,有点闷闷不乐。
那两名记者要维贝盖罗站在怪物的旁边,手搭在怪物的肩上,镜头对着他们,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么,什么是最重要的?”维贝盖罗欣然听命。“最重要的是人应该幸福。幸福是人类独有的概念。从哲学意义上来说,什么是人类?先生们,人类就是有欲望以及有实现这种欲望能力的人。可以这么说,他想得到,他想得到他力所能及的一切。是不是,先生们?如果他,也就是人——想得到他能够得的,能够拥有他想拿得到的,那么他便是真正幸福的。这是我们给‘人’下的定义。先生们现在看到的是什么?这是个人的模型。这个模型有欲望,这没有什么不好,应该说好极了。另外,先生们,它有能力,这就更好了,因为只有这样,它,或者他才是幸福的。这是个抽象的转变过程,从不幸福转变到幸福,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人不是生来就幸福的,但我想说他们变得幸福了。看,它醒了……它想得到,这是暂时的不幸福状态。但它有能力,‘有能力’,就会出现质的飞跃。快,快,快看!你们有没有看到它是多么有能力。哦,我的宝贝儿!瞧,瞧!它是多么有能耐!它能够获得1015分钟的幸福……咳!你,普皮诺夫同志,怎么还不把你的照相机扔在一边,要用你的摄像机,因为这是个动态过程,这里的一切都是运动的,静止不过是相对的,运动才是绝对的。你们看,根据辩证法的观点,它现在已经进入了幸福的境界,也就是绝对心满意足的境界。你们看它闭上了眼睛,怡然自得,飘飘欲仙。老实告诉你们,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我愿意和他交换位置,当然就是现在这个时刻……波斯皮卡希沃夫同志,请记下我说的每一句话,然后让我看一下,我要润色润色,再把参考书目加上去……现在它睡了,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我们的需要应该更加深入更加广泛。这是唯一正确的过程。有人说维贝盖罗公开反对提倡精神生活。那,同志们,不过是别人给我贴的标签。在进行科学探讨的时候,我们应该将这类标签扔在一边。大家都知道物质领先,精神殿后。有这么个至理名言:肚皮饱了不想学。这句话适用于现在的情形。我们不妨将它翻译成:饥饿的人总想着面包。”
“胡说八道!”奥埃拉·奥埃拉说。
维贝盖罗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又继续说:“同志们,观众的评论不受欢迎,因为这些评论是不成熟的。我们不要岔开主题——要从实际看问题。我们继续讲试验的第二个阶段。为了报道方便,我将尽量把我的话阐述得清楚一点。根据唯物主义的观点,只有准物质的需求得到满足以后,我们才能追求精神的需要,比如看电影啦、看电视啦、听乡村歌曲啦、甚至读书、看报啦等等。同志们,请不要忘记追求精神的满足,需要也必须具备能力。相对来说,追求物质的满足就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超常技能,因为听从自然的召唤是和唯物主义的观点相一致的。到目前为止,我们还说不上这个模型有什么精神生活方面的能力,因为它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付饥饿这个问题上了。但下面我们可以看一下它精神生活方面的能力了。”
两个满脸不悦的技术员拿来一台录音机,一台收音机,一台电影放映机和一个小型手提式图书馆放在桌上。
那个怪物看了看这些文化用具,一点兴趣都没有,而是抓起磁带放到了嘴里。显然这个怪物没有遵从维贝盖罗的命令,发展自己精神生活方面的能力。因此维贝盖罗下令强行给它灌输文化习惯,这是他自己的说法。
录音机里放着优伤的歌曲:“亲爱的,我们就要分离,我们发誓彼此永远相爱。”
收音机里播放着口哨声,放映机放着动画片《一只狼和七只羊》。
两个技术员一边一个地站在怪物旁边,开始大声朗诵……
正如人们所预料的,就像对牛弹琴,它根本无动于衷。当它渴望填饱肚皮的时候,它倒是不能忽视自已的精神世界,因为要填饱肚皮就必须想方设法。当它吃饱不再挨饿的时候,它便把精神世界的那一半抛在了一边,变得无精打采,因为它暂时不需要任何东西。
不管怎么说,眼尖的维贝盖罗终于观察到收音机里播放的击鼓声和怪物小腿抖动的节奏是协调一致的。怪物的痉挛使得他欣喜若狂。
“看它的腿!”他大叫道,一把抓住B·波斯皮卡希沃夫的衣袖。“把腿拍下来!用特写镜头!它的左小腿的抖动是一个重要标志。这条腿将把所有的流言蜚语一扫而光,把贴在我身上的标签撕得粉碎。毫无疑问,有些外行一定会奇怪,为什么我对这条腿如此感兴趣。但是,同志们,所有的伟大都见诸渺小之中。我要提醒大家,这个模型的需要是有限的——具体地说,就一个需要,别拐弯抹角了,反正就我们这些人,这是个只有饮食需要的人的模型。所以它的精神需要也是有限的。我们认为多种多样的物质需要才会产生多种多样的精神需要。为了报道方便,我将用你们能够理解的术语举一个例子来阐明这个问题。比如,假如它产生了强烈的要得到价值150卢布录音机的欲望——它就会开录音机,因为得到它,没有其它用途。如果它开了录音机,就会有音乐,它就得听,或者跟着音乐跳。同志们,什么是听音乐?且不论跳不跳舞。听音乐就是满足精神生活。你们听明白了吗?”
我已经注意了好一会儿,怪物的行为举止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不知是它出了毛病,还是这是正常现象。它休息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维贝盖罗演讲快结束的时候,它一刻也不离开输送机了,尽管它行动越来越困难。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埃迪礼貌地说。“你怎么解释它短暂性满足的消失?”
维贝盖罗没有吭声。他看了看吃得正香的怪物,又望了望埃迪说:“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他洋洋得意地说。“同志们,这个问题问得好。我要说这是个聪明的问题。同志们,我们面前的这个模型,它的物质欲望永远不断增加。表面上看,它的阵发性满足停止了,实际上,从辩证法的角度来分析,这种阵发性的满足已经起了质的变化。同志们,它已经渗透到欲望满足的过程中去了。对于这个模型来说,现在仅仅让它吃饱已经远远不够了,因为它的需要增加了。现在它需要一刻不停地吃,现在它明白了咀嚼是件美好的事情。你明白了吗?安普里安同志。”
我看见埃迪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在他旁边站着费奥多·谢苗诺维奇和克里斯托巴·约塞维奇的替身。他们手挽着手。他们的头像飞机场的雷达天线慢慢地来回转动着,两只耳朵很大。
“我想再问一个问题。”罗曼说。
“请吧,”维贝盖罗不耐烦地说,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
“安布罗西·安布罗塞维奇,”罗曼说。“如果他把这些都吃光了,该是怎样的局面?”
维贝盖罗气愤地朝四周看了看。
“我要求在场的诸位注意这个富有挑衅性的问题,这个问题带有马尔萨斯主义、新马尔萨主义、实用主义、存在主义的臭味,因为人类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奥埃拉·奥埃拉同志,你问这个问题想说明什么呢?是不是想说明当未来我们的消费者没有足够消费品的时候,我们的科研机构将会出现危机或者倒退。奥埃拉·奥埃拉同志,这种观点是错误的!你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们绝不允许任何人给我们的工作投下任何阴影,贴上任何标签。同志们,我们绝不允许这种现象发生!”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胡子。G·波斯皮卡希沃夫由干思想过分集中,脸都变了形。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当然,我不是专家。但这个模型的未来怎么样呢?我知道试验进行得很顺利,但它的消耗也是非常惊人的。”
维贝盖罗苦笑了一下。
“奥埃拉同志,你看到了吧,”他说“那些不健康的谣言就是这么散布开来的。你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随便问问题,立刻就有外行被引入歧途,他根本不考虑正确的观点。波斯皮卡西沃夫同志,你把考虑的对象弄错了。”他面对着记者说:“这个模型只是过渡产品,你们应该考察的是它。”
他走到第二只高压锅跟前,把长着红毛的手放在锃亮的锅边上。他的胡子翘了上去。
“这才是我们的理想产品!”他大声说道。“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我们共同的理想模型。我们这儿有一个万能的消费者,他想得到所有东西,并且能够得到这些东西。世界上存在的欲望他都有。他有能力使得这些欲望得到满足,当然是借助于科学。我正要向新闻界阐明,这个高压锅里的万能消费者模型欲望无边。我们的欲望,相形之下是多么微乎其微,因为它想要得到的有些东西,我们甚至连想都想不出来。它从不指望自然的赐予,它是从自然中攫取能够使它获得幸福的所有东西,也就是满足它的欲望。巫术的力量和唯物主义的力量将帮助它从周围环境中获得它所需要的一切。这个模型的幸福将是难以形容的。它从不感到饥饿、口渴、牙痛,也没有个人问题,因为它所有的欲望一出现便会立刻得到满足。”
“打断一下,”埃迪礼貌地插话说,“他的需要是物质的需要吗?”
“当然!”维贝盖罗喊道。“精神需要也将同步产生。我已经说过了,物质需求越多,精神需求也会越多。它将是精神上的巨人和超级艺术家。”
我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好多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两名记者拼命地迅速记着。
还有一些人的眼睛在第二只高压锅和怪物之间不停地转来转去。
怪物还在不断地吃着。
斯特拉把头伏在我的肩上,啜泣着小声说道:“我要离开这儿,我受不了,我要走……”
我想我也开始意识到奥埃拉·奥埃拉所担心的事情将会发生。我想像着所有的动物、人、城市、大陆、星球、太阳都源源不断地流进了这张巨嘴。
B·普皮诺夫开口问维贝盖罗:“全能模型何时与公众见面?”
“答案是,”维贝盖罗说。“它将在我的实验室里与公众见面。至于时间,我将另行通知新闻界。”
“会不会就在最近几天?”
“也许就在几小时之内。因此记者同志最好呆在这儿等着。”
这时,费奥多·谢苗诺维奇和克里斯托巴·约塞维奇的替身好像接到了命令似的转身走开了。
奥埃拉·奥埃拉说:“安布罗西·安布罗塞维奇,在城市中心的一幢大楼里做这样的试验,你不觉得危险吗?”
“没有什么可怕的。”维贝盖罗提高嗓门说道,“我们的敌人才会害怕。”
“别忘了,我提醒过你这不可能——”
“奥埃拉·奥埃拉同志,你还是没有深思熟虑过。同志,你应该把可能性和现实性、偶然性和必然性、理论和实践区分开来,总的来说——”
“不管怎么说,在空旷的地带试验不是更安全些吗?”
“我不是做炸弹试验。”维贝盖罗神气活现地说。“我是做完美的人的模型试验。还有其它问题吗?”
绝对知识研究所的人开始询问高压锅的操作情况。
维贝盖罗神采飞扬地大吹特吹起来。满脸不悦之色的技术员在收集满足精神需要方面的资料,怪物还在继续吃着,它身上穿的黑衣服缝线的地方开始裂开来。
奥埃拉·奥埃拉审视着怪物,突然大声说道:“我有个建议,所有无关的人全部离开房间。”
每个人都把目光转向他。
“用不了多久,这个地区就会变得很臭,”他解释说,“臭不可闻。”
“这是谣言惑众!”维贝盖罗气急败坏地说。
罗曼抓住我的衣袖,让我快到门口去。我拖住斯特拉一块儿朝门口走去。其他的旁观者也跟着我们鱼贯而出。没有参加维贝盖罗项目的人中,只有两名记者留下来没走。
我们都拥进了大厅。
“怎么回事?”他们问罗曼。“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发臭?”
“他一点时间也不会放过的,”他回答道,眼睛仍然朝门那边看着。
“谁不会放过?是维贝盖罗吗?”
“我真为那两名记者担心。”埃迪说,“我说,沙沙,今天第二只怪物会出来吗?”
实验室的门开了,两名技术员拖着盆子和空桶走了出来。另一名技术员一边胆战心惊地朝后看着,一边跑上去小声说:“让我帮你们一把,伙计们,你们两个太吃力了……”
“把门关上。”罗曼说。
刚出来的那位技术员迅速把门关上,走到我们跟前,掏出一包香烟。他的眼睛很大,透着机灵。
“就要发生了。”他说,“波斯皮卡希沃夫是个笨蛋。我不停地给他使眼色!怪物现在的吃法会把你们吓疯的……”
“现在是2点25分——”罗曼说。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玻璃被打破的声音。嘎吱一声,门的铰链脱开了,一架照相机和一条领带从裂缝处被甩了出来。
我们都赶紧往旁边闪。斯特拉又尖叫了一声。
“镇静一点。”罗曼说,“好了,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破坏者。”
那个技术员脸色苍白得就像他穿的衣服,他一刻不停地吸着烟。
实验室里传来了咳嗽声、喊叫声和咒骂声。一阵难闻的气味飘了出来。
我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是不是去看一下。”
没有人应声。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斯特拉抓住我的夹克,轻声吸泣着。
有一个人小声对另一个人解释说:“今天是他值班,明白了吗?没有人帮他承担这个责任……”
我试探着朝门口走了几步,这时维贝盖罗和两名记者互相搀着,跌跌绊绊地走了出来。
我立刻醒过神来,掏出那只白金口哨,吹了一声,打扫房间的小棕仙卫生队将那些同事推到一边向我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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