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相会在异星

 



  火星与地球相对,同处于太阳的一侧,这时,火星距地球只有5600万公里,是离地球最近的一颗太阳行星。此后,火星就逐渐远离地球,最后转到太阳的背面,与地球分处太阳两侧,称为相合,这时,火星与地球相距大约有4亿公里,这种情况每两年出现一次。
  “她也真是沉默寡言,”在居住区里的拉夫林到丽莎的房间找她。“有话从来不说出来,从来不肯将心事透露给我,只管闷在肚子里。现在又不知她做出什么事了?”
  “离开我们了。”琼妮的声音降低了。“我认为她驾驶着一辆巡游车走了。温室的灯有一半已经熄灭。”
  “她会到哪里去呢?”
  他们穿上宇航服走出居住区。因为主发动机出了故障,他们一直是用两辆巡游车的小发动机给第一批建成的那些温室照明,给新建的温室加温。现在他们发现两辆巡游车都在车棚里,一辆车上闪着微弱的红色警示灯。
  “发动机停止工作了,因为超负荷的缘故。”拉夫林指着红灯,弯身去辨认尘土中留下的新脚印。“她是步行离开的。”
  “因为她发现一架发动机已经停止工作了,心里清楚我们食物已经不多,大家都要挨饿。”琼妮咬着嘴唇。“我已经检查过食品,她一点也没有带走。我认为,她决定为了留下食品让我们维持长久一些而自己选择死亡这条路的。”
  “小傻瓜!”他双唇颤抖着。“确切地说是圣人。”
  “我们必须追上她。”
  “如果你认为温室里的那些植物能在黑暗中过一天不会死的话,”他皱着眉头,刺耳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忧。“我驾驶那辆还可以工作的巡游车去追她。”
  “只能这样了,”琼妮点头说道,“另外那辆巡游车我尽力去修理。”
  拉夫林将巡游车慢慢开出居住区,沿着车辙向东追赶,不时将身子探出车外寻找着她留下的足迹,一路向火山顶追去,这时丽莎的形象已经在拉夫林的头脑中鲜活过来了。他想起了在3测试时第一眼看到她的情景,烦恼消失得无影无踪。测试一结束,测试室里灯光又亮了,他看到一个身材娇小、腼腆的小女孩,她与他眼光一接触,微微一笑。她头发虽然是黑色的,可眼睛却是碧绿的。她淘气的脸上带着某种期待的神色,似乎渴望着他能喜欢她。
  其实,她在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和她的触摸已经使他喜欢上她了,但是,他当时正与琼妮在一起,还来不及转身同她说话,她就匆匆地从他身边过去了。此后,她一直小心谨慎地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友好而冷淡的态度使他迷惑不解。记得在高加索进行爬山训练时他们曾经同住一个帐篷,他钻进睡袋,开始时她似乎是羞答答但很急切,但突然犹豫起来,或者说有点怕而不敢睡了。
  也许是因为那天下午她爬山时跌倒了的缘故,虽然她当时说她并没有受伤。也许是因为她认为他已经属于琼妮了。
  也许是因为她有理想而不肯放纵自己。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但他现在却很想知道。她在科帕斯军校特训时就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与谁特别亲热。她很聪明能干,不管什么事都能做,但似乎太孤芳自赏了,根本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
  也许她确实需要某人?
  是他使她芳心欲碎?是因为孤独使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许心头有某种难言之创伤而这种创伤他本来是可以帮她治愈的?倘若他以前试着深入到她像贝壳一样保护着的内心深处,去发现她的真实本性,与她分享他对她的一片真情的话……
  他耸耸肩,责备着自己,显得不耐烦。要后悔可太晚了。总之一句话,除非是奇迹出现,在火星上发生的事情对别人可能一点也不重要,而他可不同。他握紧方向盘,加快速度向前飞驰。
  她的脚印到斜坡中途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是离开道路沿着一条多岩石的陆架走了。他也朝着这个方向继续驾驶着,巡游车在一个熔岩坡前停了下来,这条坡太陡车子上不去。他弃车步行,爬到高处,来回寻找着碎石和尘土中的脚印或任何她经过时留下的痕迹,可以看出,她所走的弧度越来越大。
  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只管往上爬,忘却了时间。蓦地,他大吃一惊:那颗小太阳已经高挂在北方紫色的苍穹上。似乎过了不久,太阳就已经低垂在西北部沙丘上方了。等到他放弃了徒步寻找,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巡游车前的时候,夜色已经浓重,现在只有天上的星光指引着他沿着山脊往下走,他爬进充气帐篷,只好忍受着寒冷度过这一夜。
  她离开的时候,氧气袋是否充足了气?动力电池是否充足了电?碳滤器是否清洗过?他头脑里一直想着这些问题,黎明时分他就穿上宇航服,背上氧气袋,驾驶着巡游车离开熔岩坡,沿原路行驶,寻找着通往山顶的车道。
  在高处的一处尘土中,他发现了脚印。这些脚印一直通到一个悬崖前,也就是她当时试图爬上去的那座悬崖。到了那里他发现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寒冷的阴影之中。
  他大声喊叫着她的名字,使劲摇晃着她的身子,但都没有反应。但是她的身体还没有僵硬,他把她背回巡游车,将充气帐篷充好气,把她放在里面,解下她的防护帽。她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他摸了摸她的喉头,脉搏还在微微跳动。
  他一直使发动机工作着给帐篷加温,取下她的手套,脱下她的靴子,双手使劲揉着她冰柱似的手脚。他听到一声叹气似的呼吸声,肤色渐渐转得红润,最后她的身子动弹了一下,睁开双眼凝视着,仿佛她是个突然来临的陌生人。
  “头?”她摇头低语。“这是……你真的是阿凯迪吗?”
  “阿凯迪·拉夫林。”他笑着说。“一位老朋友,如果你没有忘记话。是一位从3测试以来的老朋友。”
  “我想……”她摇头,茫然的眼光越过他的身子看着半透明黄色帐篷。她又摇着头,带着疑问的神色笑着,又对他眨眼。“我一定是……一定是在做梦吧。一个相当神奇的梦!”她又平躺在地,闭上眼睛,自顾自地微笑着。他问道:“什么样的梦?”
  “我曾经爬进一个管子状的溶洞里睡觉。”她的话说得很慢很轻,他几乎听不见。“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听到流水的声音。在那里我不戴防护帽也能自由呼吸。出了这个溶洞,我发现自己是在奥林匹斯山上。天空是蔚蓝的,还有闪光的光环,就同土星环一模一样。火星以前一定……已经是地球化了。我所站的下方是郁郁的青山和广阔的平原。远方有湖泊和圆顶建筑。有飞机在飞行。这一切我都看得真真切切。”她又睁开眼睛,一股劲地直摇头。
  “恐怕是美梦一场。”
  “这样的美梦就是我们大家生存的目的,”他说。“但是现在我们得回到居住区去。”
  “不!”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我不回去。”
  “丽莎!”他握住她穿着硬邦邦衣服的手臂。“丽莎!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原来是想要……”她因痛苦而脸色发自。“想要给你和琼妮留下更好的机会维持下去。”
  “你这个白痴!”他觉得她浑身颤抖,就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你这样做,难道以为我们不难受吗?”
  她闭上眼睛,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啜泣着。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吗?”他附在她耳边说。“那是p测试的时候。我没有看见你的容貌之前就喜欢上了你的声音、你的触摸。”他把她抬高一点,吻了吻她冰冷的双唇。“自那以后,我心里就一直喜欢着你。自从在高加索度过的那个周末以来,我一直期待着能对你作进一步的了解,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
  “我记得很清楚!”她浑身颤抖,气喘吁吁地说道。“如果当时我知道你真的喜欢我的话……如果科帕斯军校的校规能允许有私人生活的话……”
  “我们确实是为科帕斯军校而活着。”她又睁开双眼,蔚蓝如旧;他迎着她的眼光,说道:“但不要让我们为军校而死。”
  他带着的长颈瓶里的火星茶还没有凉。她呷了一小口后又要喝,还吃了一块能量饼干,体力得到了恢复,精神也好多了。
  “那场梦……”她摇着头,眼睛盯着黄色的塑料帐篷。“荒唐至极!我决不会相信!”她闭上眼睛,似乎是想使梦中情景再现。“但我还是--如果梦见的情景能有一半实现的话……。”
  当她觉得能够坐巡游车的时候,他们就收好帐篷驾驶着车子回居住区。
  琼妮站在路中央迎接他们的到来。她和丽莎紧紧拥抱着,穿着僵硬的黄色宇航服,就像两架机器人似的移动着。琼妮直言无隐地告诉拉夫林说那台发动机她修不了。“是氦发动机的喷嘴问题,被杂物堵塞了,故障原因同那台主发动机一样,也没有备用零件。”她遭受了失败似地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拉夫林神色虽然很严肃但还是显得很高兴。“我们还有这一台呢。”
  他将巡游车的发动机重新接上温室照明灯。温室里的植物因为黑暗了这么长的时间而开始枯萎,接上电灯后不久就开始恢复生机。琼妮找到了三个差不多成熟了的西红柿。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三份食品盒,在灯光幽暗而寒冷的休息室里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宴会,拉夫林举起盛满苦味黑茶的茶缸欢迎丽莎安全回家。
  “水手号”月,猛烈的尘暴把他们在地下居住区里禁闭了整整三天。尘暴结束之后他们再次出来的时候,发现压在十字着陆标志上的白色塑料膜有一大半被刮飘起来了。
  “要将它们重新压好,”拉夫林说完马上歪着脸补充了一句:“这不是说我希望有很多的飞船会在这里着陆。”
  在将尘暴吹积起来的沙土弄平坦的时候,丽莎发现了一个绿色的塑料小箱子。
  “急修工具箱!”她提起箱子给拉夫林看。“大概是我们从着陆船上卸货物时掉在这里,后来就一直被埋在这里我们没有发现。”
  拉夫林找到了备用氦发动机的喷嘴,还有清洗和调整喷嘴的精细工具。两台出了故障的发动机不久就又重新运行了,给温室照明,给无线电信号提供动力,也点燃了他们的希望。

  又是冬至,已经是火星第三年了。不管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他们还是活了下来。他们整理着越来越少的食品盒,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发动机,用水泵抽吸咸水净化成饮用水,在温室里收获和播种。躲藏在太阳后面的地球慢慢地钻出来。在粉红色的夜空中寻找着“战神”号或任何飞船的踪影,他们只看到火卫一和火卫二在移动,别的什么也没有。
  “如果休斯敦确定克服了困难……”
  这些话他们心里日夜想着但很少说出口,因为他们知道休斯敦回来的概率究竟有多大。

  亚历克斯·彭宁在福特奥斯办公室从电视里看着马迪·戈利召开记者招待会,对着新闻传媒说话。虽然凯利根庄园的电话号码没有列在电话簿里,但庄园里的电话铃却响个不停,罗伯托干脆将电话给搁了起来。出租车和电视采访新闻车开始蜂拥而至,停在覆盖着白雪的草坪上。
  休斯敦的母亲想把他藏在阁楼里,但父亲却将他带到他依然称为图书室的那个长长的房间里,虽然这个房间里他收集的枪支已经代替了原来的各种书籍。壁炉里燃烧着很多芬芳扑鼻的松树枝,他吩咐罗伯托把冰块和他喜欢的波旁威士忌酒取来。
  “马丁!”他模仿着露西娜的声调说道,“是一个该死的撒谎者!一直就是卑鄙可耻的老鼠。我们就让他吱吱……!”他在已经放着冰块的两只酒杯里斟上波旁酒。并把酒杯摇了摇,将其中一只递给休斯敦。
  “儿子,不要怕!”他粗厉地说。“不要怕!”他们碰了杯,而他一个问题也不问。
  彭宁从办公室回来,大步走进图书室,脸上容光焕发,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把真相告诉他们,先生,”他同休斯敦说道。“现在该摊牌了。看看究竟是你赢还是马迪·戈利赢。”
  丽安和彭宁陪着休斯敦出去面对一大帮对他充满不信任的记者。尼古拉斯·布林克大踏步走到一排排麦克风和摄像机前,带着敌意高声问着与萨利纳斯警官和拉莫娜·卡斯特里娜问过的同样问题。
  “我是萨姆·休斯敦·凯利根,”他对着闪光的照相机镜头、摄像机镜头和沙沙作响的麦克风说道。“问问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罗伯托——我两岁的时候他就认识我了。”
  父亲出来同他并肩站着,一手搭在他肩头,对着镜头怒目而视。他母亲声音嘶哑,轻声说着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之类的话。
  罗伯托两排金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发誓说站在面前的确实是萨姆·凯利根先生。他用西班牙语说:“他是真正的萨姆·凯利根。”
  一位摄影记者从人群中挤上前来紧握住他的手,对着各种镜头说,他以前在萨姆·休斯敦·凯利根登上飞船到火星上去的时候给他照过相,站在面前的确实就是同一个宇航员萨姆·休斯敦·凯利根。
  “好的,凯利根!”布林克终于笑了,握住他的手使劲摇着。“我要买你的故事——而且我们都要观赏庆祝的焰火。”
  “你表现得很好,已经打出了球。”他们回到图书室后,彭宁喝着罗伯托递给他的掺着波旁威士忌酒的热咖啡,向他赞许地点点头,好像是法官作出判决似的。“现在轮到马迪接球了。”
  记者们匆匆离开被踩得一塌糊涂的埃德娜·凯利根一手照料的灌木丛和光秃秃的花坛,去掀起一场全球性的金融大恐慌。

  股市垮了。第二天股票经纪人苦笑着抛出火星征服公司的股票。
  马迪和他母亲逃离了白沙的住宅。当警察发现马迪的办公室锁着的时候就破门而入,发现公司的记录已经被撕碎,保险箱里的小额现钱也没有了。
  “他把球打出界了,”正如彭宁所说的那样。“据我所听到的消息,他所有几十亿的钱顿时都化作烟云消散了。他依靠高额的推销佣金和新的促销花样,以及他支付红利这个鱼饵使这么多的鱼上钩。”
  凯利根受的损失不少。
  “但是没有受到致命的损失,先生。”彭宁告诉他说。“根本没有受到致命的损失!”
  当天晚上他们又坐在图书室里,一根木头在壁炉里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当妻子上楼去后,凯利根点燃了一根雪茄,空气中立刻弥漫着香烟的香气。
  “当然,您贷给火星征服公司的款子已经损失了,但是丽安老早就告诫过我。当火星征服公司的股票下跌时,我们就让经纪人将股票全抛光了。这样您投资的损失已经降低到最大的限度。”
  “现在会怎么样呢?”休斯敦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海神’号怎么办?月球上的氦生产怎么办?月球和火星的条约权怎么办?”
  “所有这些都会被拍卖。”彭宁坐在离开凯利根较远的地方以避开他的烟味。“根据公司破产法进行拍卖处理。愿意参加竞拍的人不大可能很多。”他看着坐在那边的凯利根。“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捡起这些碎片?”
  “给我时间考虑考虑。”凯利根凝视着手中杯子里的威士忌酒。“等看清我们自己的处境再做定夺。”
  “那可能取决于……”彭宁手中既没有威士忌酒也没有雪茄,只有一杯汽水。他转身看着休斯敦,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你提到过火星上发现了金矿,这样的话情况就根本不同了,先生。假如你能获得证据使别人相信你所说的贵金属陨石场确实存在就好了。你知道你驾驶的着陆船坠落在什么位置吗?”
  “西经81度23分,南纬28度49分,”休斯敦告诉他说,“我身体好些能思考了的时候,问过默奇森。他在航海日志里有记录。”他屏住呼吸问道:“能找到金块吗?”
  “也许能吧。”彭宁不说了,对靠近壁炉坐着的丽安笑笑。“可以雇用打捞队来打捞。”
  “休?”丽安脸上可没有一丝笑容,她凝视着休斯敦,声音严厉而关切。“你总不会想回去吗?经过了这么大的挫折总不会想回去吗?”
  “我把同伴都留在那里,”他说,“他们是我的所爱,他们处于危险和绝望之中。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回去的。”

  经过了金融大恐慌之后,丽安和彭宁都充当火星的特聘律师。他们雇用了一艘打捞潜水艇将“科伦”号打捞上来,100千克的黄金还在船上。
  “打成金叶,”休斯敦说。“兑换成现金。购买所需的东西。我想建成‘海神’号派到火星上去。我想购买马迪的条约权,并修订条约,保证火星成为一个自由的星球。”
  他们坐在凯利根的私人办公室里,露西娜留下的托克斯银器依然在壁炉架上闪光,色彩鲜艳的瑟拉佩壁挂毛毯和那幅画着英雄的油画依然挂在墙上,在滴血斧子下面的赤裸裸的献祭品还趴在祭台上。再也没有露西娜的牛奶咖啡,但是萨曼莎·巴特尔使用新买的咖啡壶达到了专家级的水平,她冲泡咖啡时脸带微笑,这种微笑就像当时露西娜泡咖啡时拥有的那样灿烂。
  “最好收起这个念头,萨姆。”凯利根嘴上咬着已经熄灭了的雪茄,紧盯着橡木桌子上放着的巨大金块。“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尤其是眼下处在大萧条期间。世界各地的景况都不好。”
  “金子依然是金子,”休斯敦据理力争道。“铂是一种催化剂。钯可能是产生聚变的一把廉价钥匙。锇和铱……”
  “但都在遥远的火星上,”凯利根咕哝着说。“想想将它们运到地球上的运费,就令人够呛的了。”
  “从火星回到地球来的飞船是不缺少的。它们是空船回来,可以顺便运载。”
  “资金。”彭宁伸出洁白柔软的手抚摩着金块。“如果你相信经济学家的话,新资金的大批投入会使萧条期经济复苏。”他精明地透过无边眼镜冲凯利根眨着眼。“艰难时世,先生,可能是商业谈判的最佳时期。”
  “如果你相信那些狗屁经济学家的话……”凯利根哼了一声。“相信马迪·戈利的经济学家还不少吗?”
  后来他还是同意参加竞拍。

  火星开发公司倒闭之后,原公司的四大股东全都放弃了对月球或火星上的任何东西的股权,也不敢让任何其他股东拥有股权。当竞拍结束之后,他们一个个都同意修订新协议条款,承认了火星共和国的独立。
  休斯敦担忧着赫尔曼和巴罗瓦的安全,就同法萨德天文台通话。他要新任台长萨卡尼听电话,等了一会,萨卡尼终于来了,由于他患着气喘病,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但是急不可待地接二连三问了一大串关于贵金属陨石场的问题。休斯敦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并答应给他送一些样品去测试。
  “当我们建造好火星城的时候,”他这样许诺着。“我们将以你的名字命名一座火星城。就是建造在钱德拉火山口的那座新金矿城。”
  “谢谢你,先生。”萨卡尼因为气喘不得不在中间停了一会,分两次才将这句话说完。“十分感谢。我希望能参观瀑布地区。但是我衰老的心脏和肺部需要在月球上微重力的环境里生活。我可能永远不会离开这里,更不要说是到火星上去了。”
  休斯敦向他打听“战神”号的消息。
  “曾经收到信号的片断。男声,显然处于极度危险之中,是大接收天线收到的。我想是赫尔曼。请求救援。我们曾采用无线电定位,计算出可能的运行轨道。在离地球1000万公里的范围里都没有找到飞船。”
  “你是否能告诉我,我们能在什么地方拦截这艘飞船?如果我们能将‘海神’号建成并发射升空的话?”
  “这是个不幸,”萨卡尼喘着气说。“是‘战神’号的不幸。赫尔曼博士的不幸!巴罗瓦博士的不幸!一次信号无法定位。再也没有收到过他们的信号,也就无法再次进行定位。遗憾地说——轨道坐标不全。实际轨道依然不知道。天文望远镜也搜寻不到。我认为飞船是永久丢失了。”

  几个月之后,“海神”号被送入了轨道,休斯敦回到福特奥斯庄园作最后告别,在自己的房间里住了一夜。这间房子他母亲一直保持着他儿时的原样,墙上依然贴着已经褪色了的原来星球招贴画,那艘宇宙飞船模型虽然时间长久已经有些生锈,却依然悬挂在天花板上。
  那夜,丽安和萨米也一起住在庄园里。罗伯托点燃了壁炉。萨米睡了之后,休斯敦和她一起坐着聊天,夜深人静,壁炉中的木料已经燃尽,闪着微微的琥珀色,他谈着火星,儿时他们一起的生活,她在凯利根财团中的新职业,最后只默默地坐着,一声不吭,心里的真实想法却不便启口。她晚安的吻别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感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心底里是多么希望她又光临他的房间。她没有来,但是她愉快的声音一早就把他唤醒了,叫他向萨米这头秃熊说再见。
  “早上好,爸爸!”萨米现在已经同他熟悉了,也很爱他。
  休斯敦刚刚冲了澡,穿着整洁的黄色紧身衣,身上还飘着余香,伸出双手举起萨米走出自己的房间。“睡得好吗?”
  休斯敦举着萨米,问秃熊昨夜睡得好不好,听到他咯咯笑个不停。
  “你能忍心离开他?”丽安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你真的能忍心离开他?”
  “如果我能留下的话……”他把萨米紧紧抱在怀里,抚摩着他纤细的头发。“但‘海神’号已经备足了燃料随时准备发射升空。船上载着16位志愿探险人员。其中一位便是马丁·卢瑟·怀特,他携带着新研制的异类生命体疫苗去的。”
  “但是……你?”她说不下去了,等了一会后说:“你就不能派其他人去而自己留下来吗?”
  “伤心的别离,丽。伤心的别离!”他一手搂着她,萨米在他们之间高兴地扭动着。“因为我确实是真心真意地爱着你。”
  “总是更爱火星。”
  “我想确实如此。”萨米伸出小手抚摩休斯敦的下巴。“我……我不会后悔。”萨米抬起既圆又大的蓝眼睛,看着他。他红着眼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因为我们已经成功地登上了火星。”
  “差点把命都丢在那里!”
  “没有这样严重吧。我希望……”他不得不把眼光移开。“希望留在那里的人会活着听到这个好消息。”
  他离开她温暖的气息,转头对萨米笑了笑。
  “我要走了。”他急速地说。“我要感谢亚历克斯。部分原因是他同意充当我们在这里的星际大使和业务代理。是自由火星派驻地球的大使!我们将担负起马迪许诺的许多事情。‘雷神’号已经开始建造了。‘海神’号过两年就会带着第一批火星贵金属飞回地球。”
  “但你不……”她扭曲着的双唇发白。“你不随船回来吗?”
  她伸手拉开萨米。
  “我不随船回来。”休斯敦如鲠在喉,紧紧地把萨米抱在怀里。“这不容易,丽。其中痛楚……其中痛楚有如断臂。但是我的心确实系于火星,他们——琼妮和其他人如果还活着的话,在那里会望眼欲穿,等着我回去的。”
  “我祝愿……”她拉开孩子,但她的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为了你,休,我祝愿她平安无事。”
  “你也会幸福美满的。”他把她和孩子都紧紧抱住。“有亚历克斯在身边。”
  “我有亚历克斯。”她身子离开一些,严肃地点着头。“他爱着我也爱着萨米。我再也不能让他苦苦等待了。”
  萨米偎依在她身上,睁得大大的双眼不断打量着他。
  “再见了,儿子。”他弯身吻着他娇嫩的脸。“等你长大后我们火星上见。”
  “火星上见,爸爸。”萨米笑着说。

  “海神”号进入火星轨道时发现整个星球笼罩着黄色尘埃,高耸的座座火山就似点缀着滚滚尘海中的小岛。没有无线电信号,他们呼叫着居住区,却没有回音。着陆标志看不见,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推迟着陆。
  “事情不妙,休。”身体痊愈了的怀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头。“我认为你会看到不愿看的景象。”
  新居住区拟建立在遍布大半个星球的贺拉斯普拉尼希盆地上靠近陨石场的低纬度地区。
  当尘暴结束之后,怀特随第一批探险队乘坐“科尔特斯”号在火星登陆。
  休斯敦在飞船上等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发现科莱茨峡谷下那个白色的着陆标志。当尘暴散尽了的时候,费拉船长让休斯敦一人驾驶着“哈得逊”号着陆船登陆。
  自从他驾驶着“科伦”号着陆船离开火星至今,已经两年多过去了,但是这里的地理地貌依旧:古湖底一毛不长的红棕色平地上是同样的黄色沙丘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通往他和琼妮将“麦哲伦”号着陆船撞坏了的火山脊的是那条同样的路,覆盖着居住区的还是同样的棕色小土丘。
  他安全地着陆之后,长久地坐在着陆船里不敢下去。现在是早上中间时分,太阳像一颗小金币悬挂在铁锈色的天空,没有发现移动物体,也没有发现最近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拉在两根钻杆之间的天线还在,但是没有信号引导他着陆,当他在着陆船上呼叫的时候也没有人回答。
  最后他动动身子,穿上宇航服,背上氧气袋,沿着扶梯走了下来。他发现路旁有足迹和车辙,这些足迹和车辙都通向布置着反射银箔的那两辆巡游车。在渗透分离式制水器附近挖了一条新的咸水排水渠,排水渠里只有黄色的尘土在飘动。他惊恐异常,不寒而栗,经过巡游车向居住区走去。
  堆积着的垃圾像一座座坟墓——他试图将这种想法赶跑,但是他身上穿的新宇航服似乎特别僵硬特别寒冷,南风吹来寒流,在他的防护帽上形成雾霭,他只得开启取暖开关。
  他浑身发抖,停住脚步,鼓足了勇气才敢沿着覆盖着尘土的石级往下走,敲着居住区的大门。
  没有人来应门。
  他爬进密封室按下“进入”按键。一阵死寂,他全身紧张得抖个不停。
  正在这时,中继器发出咔哒一声,灯亮了,气流嘶嘶作响。阀门“铮”的一声开了。在门厅里,他听到风扇转动的声音。至少各种机械还在工作。他作好了面对不幸的准备,就取下防护帽,嗅闻着空气。
  空气中没有腐烂的浊臭。
  “哈罗?”他气喘吁吁,声音嘶哑。“哈罗?”回答他的只有寂静。
  他脱掉宇航服,沿着灯光昏暗的过道走向休息室。
  拉夫林和丽莎面对着桌上小陶碗坐着,碗里散发着煮青豆和卷心菜的味道,面前还放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火星茶缸。他们背对着他坐着,没有看到他。看到桌子中间那个粗糙的黄陶器里插着一支盛开着的红玫瑰,他不禁哽塞。
  “……你的生日?”拉夫林问道。“是明天?”
  “‘维京号’月8号?”丽莎冲着他笑。丽莎看上去很瘦,但是还充满活力,甚至可以说是幸福。“就是9月7日?日期我还搞不清楚……”
  她看到了他。
  “休?”她惊恐地站起来,不相信自己眼睛似地使劲眨着眼。“休斯敦?”
  “萨姆·休斯敦·凯利根。”看着他们困惑的样子,他乐得直笑。“你们的信号中断了。我们呼叫的时候没有回音。我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我当时担心……”
  “我们没事。”拉夫林大步上前,在他两边面颊上吻了吻。
  拉夫林还是老样子,红红的胡子,巨人似的块头,人略显得憔悴但还是充满活力,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高兴得脸上发亮。
  “我们成了类人猿,穴居地下。无线电里永远听不到信号,痛苦和失望的煎熬为时太长了。因为杂交大豆和小麦需要用电,我们就把发射信号的动力给关闭了。”
  “琼……”恐惧使他说不出话来。“琼妮呢?”
  这时他看到琼妮从通往温室的隧道里出来,身上穿着褪了色的蓝紧身衣,外罩一件破烂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把胡萝卜。她瘦是瘦了许多,但依然楚楚动人,甚是可爱。
  看到他,她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扔掉萝卜,大叫着他的名字,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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