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胆子小,”鬼魂承认说,“实话相告,一开始斗殴,我就变成兔子了。”
“可你是世界上谁也碰不伤你的唯一的一位。”奥普说。
他们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方桌旁。这张桌子是奥普有一天心机来潮,亲手用未刨的木板拼凑成的。
凯萝尔把盘子挪开。
“我饿得要命,”她说,“但不能再多吃一块了。”
“不仅是您,”奥普应声说,“您瞧瞧我们的大猫。”
西尔韦斯特蜷缩在炉灶旁躺着。一截尾巴紧紧地盖住臀部,毛茸茸的爪子掩住鼻子,触须随着平静的呼吸有节奏地抖动着。
“我头一回看到剑齿虎吃饱肚子。”奥普说。
他拿起酒瓶晃了晃,酒瓶是空的。尼安德人站起来走向住屋角落,他弯下腰,掀起地窖的小门,在下面摸索着。他拖出一个玻璃罐放在旁边,接着又拿出一罐放在一道。最后他以胜利者的姿态从黑洞里又取出一瓶酒。
玻瑚罐放到原处以后,奥普把地窖盖上,回到桌旁,开了瓶塞,把酒倒到各个杯子里。
“伙伴们,你们可得喝没加冰的啦,”他说,“免得白白冲淡了好饮料!再说,我也没有冰。”
他指了下地窖的小门。
“我的秘密仑库。我总在那里藏着一瓶,以防万一。譬如说,若是我跌断了腿,医少禁止我饮酒……”
“跌断腿会禁止喝酒吗?”鬼魂说。
“嗯,不是腿,或许由于别的原因,”奥普说。
他们愉快地呷着威士忌。鬼魂望着火,外面风刮着茅舍屋顶发出簌簌响声,
“我一生之中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野餐,“凯萝尔叹了口气说,“我从来还没有自己动手把肉穿到棍子上,拿着棍子在火上烤牛排。”
奥普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在石器时代我们正是这样烤肉的,或者生食,就象那只剑齿虎一样。我们既没有灶间,也没有烤炉,也没有你们想出来的那些玩意。”
“我觉得,”马克斯威尔说,“顶好别问,这块瘦肉来自何处。所有的卖肉的铺子大概全已关门了。”
“关是关了,”奥普同意说,“但这里有一家小店,后门上就挂着这把最普通的锁……”
“总有一天,”鬼魂说,“你会惹出极大的麻烦来。”
奥普摇摇头。
“我不这么想,不管怎么说吧,这次决不会。特别迫切的需要……不,也许,不是那样.当一个人饥饿时,他对找到的任何食物都是有权享用的。这种法则在原始时代就有了。当然,就连法庭也会立刻注意到这一点的。此外,我明天顺便去那里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他朝马克斯威尔说,“顺便问一声,你有钱吗?”
“随你要多少,”后老答道,“我有去浣熊皮星系的出差费,一个子儿也没有花。”
“那么说,您到达的那个行星是把您当宾客招待的?”凯萝尔说。
“大概如此。我终究也没弄明白,我与当地居民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些好人吗?”
“好倒是好的,但至于是些什么人嘛——我也不知道。”他问奥普:“要多少?”
“一百块钱就够了,肉,撬开的门,当然,还有我们的朋友——肉店老板感情上的损失。”
马克斯威尔拿出皮夹,取出几张钞票递给奥普。
“谢谢,”尼安德人说,“我来会东。”
“不,”马克斯威尔反对说,“今天我请客。因为是我邀请凯萝尔吃晚饭的,虽然没有能吃好。”
炉旁的西尔韦斯特打了个呵欠,探了一下身子又睡着了——它四脚向上朝天仰卧起来了。
“您来这里是作客的吗,海姆顿小姐?”鬼魂问。
“不,”凯萝尔惊讶地答道,“我在这里工作,您怎么认为……”
“因为您的老虎。您说,这是生物机制体,我自然就以为,您是来自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了。”
“噢!”凯萝尔说,“是纽约的还是维也纳的研究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乌兰巴托还设有亚洲中心。”
‘您去过那里吗?”
“没有,听说而已。”
“耍知道,如若他想去,他就能去的,”奥普说,“眨眼之间他至到哪里就能到达那里。这就是超自然现象系的先生们之所以收容他这玩意儿的原因。他们想探查明白鬼魂的这些特点,可是这个深谙世故的鬼魂老头对他们守口如瓶。”
“实际上,他沉默是因为运输部门给了他报酬,”马克斯威尔插嘴说,“他们要他守口如瓶。如果他讲出往来自如的手法,运输部门就得关门大吉啦。人们便可以不管距离之远近,无论是一英里还是百万光年都能随心所欲地从这里随时到达另外的地方。”
“他是个滑头!”奥普附和说,“如果您不是生物机制学专家,自己不能摆弄这剑齿虎的话,他就会出大价钱要下它。”
“我懂!”凯萝尔说,“确实,它的售价惊人,而我并没有这些钱。我父亲在纽约生物机制学院教过书。西尔韦斯特是他研究班里的大学生制造的。后来父亲退休时学生们就送给他了。”
“我反正不相信这老虎是造出来的生物机制休。它在望我的时候,那双眼睛太亮了。”奥普说。
“问题是,”凯萝尔解释说,“现在说它们是‘机制’,倒不如说它们是‘生物’。运用异常复杂的电子脑和神经系统放置到特型的原生质中之后就出现了生物机制的学说。但现在它们身上只有生物最易损坏的心脏、肺脏、肾等类器官才是机制的。老实说,现在生物机制学院就制造各种活的机体……您当然知道这情况的。”
“听传说,”马克斯威尔说,“城堡下面有处地方还出现了超人。您听说过吗?”
“听到过。时常有一些奇怪的传闻哩。”
“不久前我听到一个最有意思的传闻,‘奥普插言道,“有趣!有人悄悄儿地对我说,超自然人跟撒旦建立了联系!这是怎么回事,皮特?”
“噢,也许是有人正进行这种试验,”马克斯威尔说,“这很可能。”
“难道您认为,撒旦真的存在吗?”凯萝尔感到惊讶。
“二百年前,”马克斯威尔回答说,“人们就曾用这种语气提出问题:难道戈勃林,特罗利和菲亚真的存在吗?”
“还有灵魂。”鬼魂补了一句。
“看来,您认为确有其事了!”凯萝尔惊呼了一声。
“不,当然了,”马克斯威尔答道,“可是我不赞成用先验论来否定撒旦的存在。”
“真正是个惊人的时代!”奥普说道,“无疑,您从前听我谈说过这一切。你们破除了迷信和老奶奶们常讲的神话。可是在其中发现了真理的种子。然而,我的同代人全知道特罗利、戈勃林和其他一些生灵,如您所知道的,有关它们的种种传说总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只是到了后来,人类经历了愚昧无知的幼年(如果您觉得这样讲合适的话),他就摒弃了事实,不肯相信他所知道的是真理。因此他便掩盖事实,将它们暗含到童话.传说和神话中去。人类大量繁衍之后,这些生物便竭力躲避人类。而且做得很对;那时的人类根本不象您现在认为的那样可爱。”
“那么撒旦呢?”鬼魂问。
“不知道,”奥普回答说,“可能有这回事,但我说不准。那时,您现在所寻找的、引诱到人间来的和迁居到禁区的那些鬼神全都存在了,但他们的变种很多,有些很可怕,而且害人。”
“看来,您对他们没有什么好感。”凯萝尔指出。
“是的,小姐,没有好感。”
“依我看,”鬼魂说,“时间学院该当研究这个问题。大概,存在着各种形态的这类生灵……可以称之为灵长目吗?”
“是啊,大概可以。”马克斯威尔表示同意。
“……比起猴和人来,完全是另一种性质的灵长目。”
“怎么会不是另一种呢!”奥普情绪激动地说,“它们是下贱臭货,好不了的。”
“我深信,时间学院总有一天会弄清楚这问题。”凯萝尔说。
“还用说!”奥普答道,“我不久前对他们强调提出这个问题,并附送了相应的论述。”
“时间学院的任务太多,”马克斯威尔提醒大家,“在极其广泛而有趣的各个领域中都有任务。这些任务中还包括研究过去的一切!”
“而且经费十分拮据。”凯萝尔补充说。
“我们可听到了时间学院忠诚合作者的呼声了。”马克斯威尔宣称。
“确实如此!”姑娘叫起来,“我们学院所进行的研究可以给各项科学事业带来益处!不该相信过去的记载。在许多情况下完全是另一回事。记载在书本和文献上的一成不变和僵死的东西往往是偏见、成见或者简直就是愚笨的见解!可是别的学院会分拨出必须的经费进行这种研究吗?我可以告诉你们:不会的,绝不会!当然啰,也有例外。法律系总是很欢迎我们的,但这种情况是少数。其他学科都害怕我们。他们不想拿自己舒适的小天地的安逸来冒险。就以莎士比亚的历史为例。谁是这些剧本的真正作者查清之前,英国文学系似乎应该高兴。到底谁是剧本作者的问题讨论了几世纪了,但是,当时间学院作出确切回答时,他们只会大发雷霆。”
“现在,”马克斯威尔说,“学院把莎士比亚拖到这儿来现身说法;他究竟写这些剧本没有。您不觉得,这太不策略吗?”
“噢,那纯粹是另一码事!”凯萝尔面红耳赤地说,“问题是,时间学院为了等集经费不得不把学术历史变成精彩节目。而且总是这样。各种各样的计划及其目的只有一个——搞钱。就这样我们才有滑稽小丑的名声。难道您认为系主任萨普喜欢……”
“我很了解哈罗·萨普,”马克斯威尔说,“请您相信,这样干他感到极大的愉快。”
“多么亵渎!”奥普装出惊吓的样子叫喊起来,“莫非你不知道,由于泄露神圣的秘密,会把你钉上十字架?”
“您在笑话我!”凯梦尔说,“您是在嘲笑大家和一切。还有您,皮特·马克斯威尔。”
“我代表他们俩请您原谅”鬼魂插言,“他们缺少请入原宥的灵活劲儿。只有跟他们并肩生活了十到十五年之后,你才会理解,他们根本没有丝毫恶意。”
“反正总有一天时间学院会得到必要的经费的,”凯萝尔说,“那时它就能把设想的方案付诸实行。让别的学科见鬼去吧。一旦出售掉……”
她突然闭住嘴,好象呆住了一样。仿佛,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用手捂到嘴巴上。
“出售什么?”马克斯威尔问。
“照我看来,我有点数,”奥普说,“我听说过,当然,是些流言蜚语,所以我没在意。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如果这种卑鄙流言却是事实的话,那真可怕啦,到处都……”
“奥普,能不能少说点废话?”鬼魂打断他的话头,“你就直说,你到底听到什么。”
“啊!这是不可思议的。”奥普声称,“你们不会相信的,不论你们怎么想听。”
“住口吧!”凯萝尔喊了起来。
三人期待地望着地。
“我说的是废话。我是太忘乎所以了……请别想这些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会有这类计划。”
“不用说了!”马克斯威尔说,“这夜晚您是置身在不讲文明的伙伴中,所以受到粗鲁对待和……”
“不,”凯萝尔摇着头说,“我提的要求毫无意义,我也无权要求你们,我可以把一切告诉你们,并且相信你们是正派人。我知道,传闻是确实的。时间学院打算出售阿尔杰法克特②。”
【②阿尔杰法克特:原为生物学术语,意为赝象、假象。】
茅舍里静寂下来,气氛略显紧张——马克斯威尔和他的朋友们呆住了,几乎屏住了呼吸。凯萝尔惊异的眼光从一个人移向另一个人,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了。
终于,鬼魂轻微地动了一下。静默中他们都觉得,他那白色的尸衣沙沙作响,就象是织物似的。
“您是不知道,阿尔杰法克特对我们三个人来说是多么宝贵。”鬼魂说。
“您的话使我震惊。”奥普说。
“阿尔杰法克特!”马克斯威尔低声说,“阿尔杰法克特,极大的谜。世界上唯一使大家束手无策的东西……”
“神秘的石头!”奥普说。
“不是石头。”鬼魂在纠正。
“这样说来,你们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喽?”凯萝尔问。
可是,恰恰相反,鬼魂不能回答她的问题,别人同样答不出,马克斯威尔想。
大约十年前,时间学院考察队出发去侏罗纪,在山顶上发现了阿尔杰法克特,便以难以置信的努力和巨大代价将它送到现代,为此使用从未使用过的能量来运送这奇重的玩意儿——要完成这任务必须把轻便的核振荡器送到过去,将它拆散发去。到那里安装。后来考察队又面临着把振荡器运回现代的任务,因为照一般道理不允许将这样的东西留在过去——甚至是侏罗纪如此遥远的过去。
“我不能对您详细解释,”鬼魂说,汽自也无法解释。”
鬼魂说的是真话。目前谁都不能做到哪怕是粗略地确定阿尔杰法克特是什么东西。不知由何物构成的这一巨大方形体使所有的研究者都束手无策。最初断定它是石头,后来又认为是金属,结果是既非石头也非金属。它长六英尺,高四英尺,是一块结结实实的黑色凝结块。它不吸收能量,也不放出能量。它的表面发出光和辐射。任何切削工具都不会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甚至激光也无济于事。无法攻破的,不能测知的阿尔杰法克特顽固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它放在时间博物馆第一陈列厅的高处。它是世界上唯一连假定的接近真理的解释都找不到的事物。
“既然这样,”凯萝尔说,“你们为什么要伤心呢?”
“因为皮特觉得,”奥普回答说,“似乎远古时代的这个玩意儿是丘岗居民崇拜的偶象,也就是说,这些讨厌家伙居然还有这么个崇拜对象。”
“我很抱歉,”凯萝尔说,“真的,我也搞不清,也许,是不是告诉学院……”
“仅仅是种假设,”马克斯威尔不同意,“我没有事实根据,只不过是与丘岗居民谈话后留下的一种感觉。但是就连侏儒们也什么都不知道。这是遥远的事啦。”
这么久远啦!几乎是二百万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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