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倌送来了牛乳蛋饼和肋排,倒上咖啡就走开了,留下马克斯威尔一人。
长窗外缅多塔湖象一面蓝色的镜子平铺着。远岸上的山岗隐没在紫色的烟雾中。松鼠就在窗旁和粗短的橡树干上跑来跑去,又突然停住,用那珍珠般的眼睛盯住坐在桌旁的人。一片红褐色橡树叶飘离了树杈,徐徐摇晃着,降落到地上。沿着湖岸的石坡,一对男女青年手挽手走着,沉浸在清晨湖畔的静谧之中。
马克斯威尔想,邀请朗菲罗与他一起用早餐是有教养和文明得多的作法。但此刻他感到对校长秘书极为厌烦,他只想自己单独一人考虑一下处境,想一想,尽管也许已经没有时间容他来多想了。
他是对的——他要见校长的机会几乎不存在,不仅仅因为校长非常忙,他的下属又坚持要严格遵守神圣的官僚主义手续的一切细微末节,而且还因为不完全明白的原因,两个皮持·马克斯威尔的情况有使人丢脸的意味,阿诺德要竭力与此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马克斯城尔望着松鼠圆瞪的双眼掂量着:校长的这种立场是不是因为他同检查官德列顿谈过话引起的呢?也许,保安部门抓住阿诺德不放?这种可能很小,但毕竟有这个可能。无论如何,仓促向他建议担任‘哥特四号’上的职务这一点便表明阿诺德的焦躁。校长办公室不仅不想与这第二个皮特·马克斯威尔有丝毫关连,而且认为将他从地球上赶往不开化的行星上更好,因为在那里他很快就会被大家忘却。
在另一个马克斯威尔死后,他在系里的位置自然不可能不补足——大学生应该学习,就得有人教课。但是本来可以在这里为他找个别的工作,既然没这样做,并且马上就向他建议担任‘哥特四号’上的职务,可见在地球上他与人有碍。
反正是令人奇怪的!因为有关存在两个皮特·马克斯威尔的事,校长办公室只是前夜才如道,至今根本没有产生任何问题。这就是说,马克斯威尔料定,已经有人及时到校长办公室去过了——有人力求支开他,有人担心他会碍事……但为什么呢?答案是明显的,这种轻易得来的答案却引起了马克斯威尔一种本能的直觉,自己想错了。然而,无论他怎样犹豫,答案却只有一个:另有人知道水晶行星知识的宝库,并且企图占有它。
反正,他知道一个名字——邱吉尔。凯萝尔说过,时间学院进行的关于出售阿尔杰法克特的谈判跟某个邱吉尔有关……万一阿尔杰法克将就是可以得到水晶行星藏书库的代价呢?当然,不能太相信这一点,可是……要知道,谁也不知道阿尔杰法克特是什么东西。
如果邱吉尔被认为是进行这类交易最合适的人呢?当然,他只能受不能公开出面的人的委托。要知道邱吉尔是个职业经纪人,知道一切方法和门路。他有多方面的关系,多年来他大概在最有影响的各机关里都开拓了情报来源。
马克斯威尔想,这次,自己的任务是很艰巨的。如果按常例逐级上报的话,那不仅要防备泄密,尽管这不可避免,而且会产生危险,他的消息会被对手知悉并且会以此来对付他。
松鼠已经从树干上跳下来了,在胡湖面一侧倾斜的草地上起劲地跑来跑去寻找橡树果,把落叶弄得簌簌响。男女青年已不见踪影。微风轻拂,镜子般的湖面漾起阵阵涟漪。
餐厅几乎是空的——那些较早用早餐的人已经离开了。从上面一层楼传来了谈话声和脚步声——这是大学生在俱乐部聚会,他们通常在这里度过课后的空闲时间。
这座楼房是大学城巾最古老的、在马克斯威尔看来也是最美丽的一座建筑。它建成已有五百多年。成了多少代人相会和上课的舒适场所。许多美好的传统使它变成成千上万大学生的家园。他们在这儿能得到静谧和安宁来思考和学习,还有舒适的处所可以进行友好的交谈,有台球室和象棋室,还有食堂、会堂和幽静的小阅览室,它的四墙就是堆满书籍的书架。
马克斯威尔将椅子从桌旁挪开一点,但仍坐着,他不想站起身来离开。他懂得,离开了这静悄悄的休息处,马上就会陷于许多难题的漩涡之中。
窗外阳光下,金色的秋晨令人消闲自在。太阳越升越高,晒得越来越暖,一定是个艳阳天。地上铺洒金黄色落叶,远处山岗上升起淡蓝色的薄雾,花园里花坛上菊花在怒放,又华丽又壮美,草坪和荒原上闪现出金黄色的小花和翠菊。
他身后传来许多只脚着笨重鞋子的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过脸。看见这些脚的主人正在红色地板上向他迅速走近。
走近的这生物很象巨大的陆上螃蟹——节肢的脚,古怪倾斜的身体,极不相称的小头上有许多长长的古怪突出物(看来是感觉器官)。它是土白色的,三只黑眼球在长长的细枝端抖动。
生物在桌前停住,三根细枝合在一起,眼睛对着马克斯威尔。它用又高又细的声音说话,小头下面喉部的皮肤动得很快。
“人家告诉我,您是马克斯威尔教授。”
“他们没骗你,”马克斯威尔说,“我正是皮特·马克斯威尔。”
“我是你们称为‘矛尖二十七’世界的居民。我的名字是你们不感兴趣的。我找您是受我雇主的委托。也许,您知道南希·克莱顿小姐的名字吧。”
“当然啰!”马克斯威尔一边说,一边想,雇用这样一个分明是非地球生物作信差,究竟会使南希有多少乐趣。
“我工作以维持由己的学业,”克拉勃①解释说,“我在干我找得到的工作。”
【① 克拉勃:原意为“蟹”。】
“值得称赞。”马克斯威尔说。
“我在时间算术班学习,”克拉勃说,“我专修配置宇宙线路,我非常醉心于我的专业。”
‘您何从解释这种兴趣呢?”马克斯威尔问,“是由于您故乡行星的某个特点吗?由于您的文化传统吗?”
“唉,非常非常有意思!真是一种全新的思想。我的行星上没有时间的概念,对时间这种现象毫无认识。我弄懂了这概念非常激动,也产生了兴趣。不过我离题太远了。我到这里有任务。克莱顿小姐想知道,您是否能在今晚光临她的招待会,八点正。”
“也许我会去的!”马克斯威尔说,“请转告她,我总是尽量参加她的招待会的。”
“非常高兴!”克拉勃表示,“她那么想在那儿见到您,她常常提起您的啊。”
“啊,是这样!”马克斯威尔说。
“真难找到您。我跑快了犯吃力。我问了许多地方,瞧,终于找到啦。”
“很抱歉,给您增添了麻烦。”马克斯威尔一边说,一边将手放进口袋,取出钞票。
这生物伸出一条前腿,用螯抓住钞票,将它折了几折,塞进它胸口打开的小袋子里。
“劳您稍待,”它尖声说,“还有一个消息。举行招待会是为了向客人们介绍一幅不久前才得到的画,这幅面不见了很长时间,是阿尔贝特·朗伯特的绘画,先生。对克莱顿小姐来说真是了不起的大胜利。”
“我不怀疑,”马克斯威尔说,“克莱顿小姐是擅长取胜的人。”
“她作为一个雇主是很可爱的。”克拉勃以责备的口吻表示了不同看法。
“当然,当然。”马克斯威尔安慰他说。
这生物很快撑开脚,大步跑出餐厅。马克斯威尔听到它走上通向街上出口的楼梯。后来他站起来也向门旁走去。
如果招待会是为一幅画而开的,他想,则有利于偷偷地收集到有关艺术家的许多消息。他苦笑了一下——大概几乎所有南希邀请的人今天都会干那样的事。
朗伯特?这个姓他好象是熟识的。他曾经读过有关他的东西……也许很久之前,为了消磨空闲读过一本杂志上的有关文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