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您送到后门,”司机解释说,“大门前面有很多记者。过后他们会走掉的,可现在他们在那儿就象一大群鸟在找食。克莱顿小姐认为,您最好不要与他们会面。”
“谢谢。”马克斯威尔说,“她想得很周到。”
他心里想,南希一如往日,考虑得很周到,因为,她一贯自认有义务照顾大家。
她的房子座落在紧靠湖边的小陡坡上。从路的左边可以看见,湖水映着月光不时泛着粼光。房子的正面被许多灯光照得通明,房子的后面却沉没在一片黑暗中。
汽车从通向林荫的小道处拐弯,沿着两边围绕着粗大橡树的狭窄而陡峭的道路慢慢地向上驶去。一只受惊的鸟儿发出尖厉的叫声擦过汽车前灯,急速地飞去,拼命地挥动着翅膀。不知从那儿钻出两只狂怒的猎狗来,迎上汽车,象护送队似地在车两旁奔跑。
司机微笑了一下:“如果您步行的话,它们会活活地把您咬死。”
“这群狗什么时候开始保卫南希的呢?”马克斯威尔问。
“跟克莱顿小姐无关,”司机回答说,“它们保卫的根本不是她。”
马克斯威尔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但他没有提出来。
汽车开到精致的拱门下停住。
“不要敲这个门,”司机说,“您绕道螺旋梯,直接穿过前厅。客人们在大厅里。”
马克斯威尔本想打开汽车门,但犹豫不决地缩回了手。
“别怕狗。”司机说,“它们认识这部汽车。从这部汽车里出来的人它们是不会伤害的。”
其实,哪儿也看不见狗,马克斯威尔一步三级地登上了台阶,推开了门。
前厅里漆黑。只方螺旋梯上有灯的反光映照,大概,二楼有灯。周围却一片黑暗。不知从哪儿传来了说话声和低沉的音乐声。
马克斯威尔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辨认出前厅也通向螺旋梯后,看来那儿有一个门或是一个走道……
奇怪!如果南希已经吩咐汽车司机让他在后门下车,那么,为什么她不叫人到这儿来接他呢?至少,她可以叫人不要熄灯嘛,那样他自己便能找到路。
可不是吗?真怪,而且也太蠢了:应邀来参加晚会,还得自己子路上其他客人那儿去。转身回去不更好吗?回到奥普那儿……但马克斯威尔立即想到了狗。当然,它们正在房子的周围梭巡。看样子,碰到它们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不象是这么回事!完全不象南希办事。她决不会使他处于这种情况。真的,这儿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马克斯威尔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可能挡绊他去路的桌子或椅子,小心翼翼地穿过前厅。虽然现在看的清楚多了,但前厅仍然象一个漆黑的山洞。看不真切。
他绕道螺旋梯。灯的反光落到了他的身后,现在他觉得前厅更黑了。突然他听到一个人在问:
“马克斯威尔教授吗?是您吗,教授?”
马克斯威尔左脚刚落地就一愣,然后慢慢地把已经抬起的右脚轻轻地踩到地板上,他呆站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马克斯威尔教授!”这声音又响起来,“我知道,您在前厅。”
老实说,这不是真正的人的说话声音。马克斯威尔可以发誓,并没有一点音响打破前厅的寂静,但他仍然清楚地听到这句话……也许这并不是外面传到他耳朵里的声音,而是在他脑子某个角落里产生的。
一种不可捉摸的恐惧慑住了他,他想摆脱这种恐惧,但这种心情消失不了——已隐藏在身旁的黑暗中,准备象凶恶的波浪一样把他吞噬。
马克斯威尔想说,但说不出来。这声音说道:“我在这儿等侯您,教授。我需要和您谈谈。这对我有好处,对您也有好处。”
“您在哪儿?”马克斯威尔问道。
“我在您左边的门后。”
“我没有看见什么门。”
一个明智的念头坚定反复地在马克斯威尔的脑中对他说:“跑,快跑。赶快离开这儿。”
但他不能跑。他失去了力量。何况能往那儿跑呢?回头往拱门跑是不行的,那儿有狗。沿着漆黑的前厅往前跑?如果把路上的东西都碰倒了,唏哩哗啦响出声,客人们就会跑到这儿来,就会发现他披头散发,身上都是青色的伤斑,吓得全身发抖,这行吗?他知道,只要一跳起来,他立即就会张皇失措。
能让人家看见他这个样子吗?不行!他偷偷地从后门钻到屋子里,已经够受的了。
如果这只是一种声音——不管是什么声音,反正是一种声音,——不可能造成这种恐惧。但这声音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印象——没有一点语调,只是一种单调的、机械的、好象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马克斯威尔可以断定,没有一个人能这样说话。他身旁某个黑暗的地方一定隐藏着一个非地球人。
“这儿有一扇门,”这个空虚而生硬的声音说,“向左走一步,把门推开。”
马克斯威尔心里想,这局面简直可笑。他只能要么进入这个门,要么慌慌张张地逃走。当然,也可以悄悄地溜走。但他知道,只要他一转过身来,背朝看不见的门,他就会在恐惧心理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地跑起来。
马克斯威尔往左迈了一步,摸到门推了开来。房间里没有灯,但外面的路灯透入窗户照到房间中间—个象布丁蛋糕状的生物身上——鼓起的腹部微微地发着磷光,仿佛象圆形水族馆里一团发光的海底动物在蠕动。
“是的,”这生物说,“您完全正确。我就是您称为‘轮盘人’的宇宙居民。我在这儿访问的时候为自己起了一个你们容易接受的名字。您可以称我为‘马马德尤克先生’。毫无疑问,您知道,这不过是为了方便起见,因为我没有名字。老实说,我们都没有名字。名字是多余的东西。我们之间是用别的办法来相互区别的。”
“很高兴认识您,马马德尤克先生。”马克斯威尔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着,因为他的嘴唇突然间也象他身体一样僵硬得不听使唤。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教授。”
“您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呢?”马克斯威尔问道。“看来,您有绝对把握。那么,您知道我要穿过前厅的啰?”
“当然。”轮盘人说。
现在马克斯威尔能更清楚地看出他的奇怪的交谈者了——丰满的躯体架在两个轮子之间,下部是一团透明的不断蠕动的东西。
“您是南希的客人?”他问道。
“是的。”马马德尤克先生回答,“是的,当然啦。如果我没有弄借的活,我是个受尊敬的客人。南希就是为了我而举行这个晚会的。”
“既然这样,您就应当待在大厅里相其他客人们在一起啊。”
“我推说我累了。”马马德尤克解释说,“我承认,我撒了点谎,因为我从来不知疲倦。这样我就离开大伙去休息……”
“等我吗?”
‘正是这样。”马马德尤克先生说。
马克斯威尔心里想,是南希安排的吗?不会!当然,南希与此无关。她太轻率过分热热衷于那无休止的晚会,而且根本不善于识别阴谋。
‘我们可以谈谈一件事,”马马德尤克先生说,“我认为,这对我们俩都有好处。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您正在寻找一件东西的买主。不能排除,这种东西可能会为我提供某种实惠。”
马克斯威尔后退了一步,努力想找一个恰当的回答。但他什么也想不出来。要是他能预先知道就好了!哪怕是猜测或者有所怀疑也好呀!
‘您什么也没有回答。”马马德尤克先生说,“但我不可能弄错。您是这次买卖的真正中间人。这没有任何误解吧?”
“是的。”马克斯威尔说,“是的,我是中间人。”
他知道,隐瞒是没有意义的。这个架着两个轮子的生物通过某种方法了解到水晶行星以及那儿积累的知识宝库。他很可能知道预定的代价。难道想买阿尔杰法克特的就是这个轮盘人吗?
“既然如此,”马马德尤克先生说,“我们应当立即着手谈判并议定条件。我们不会忘记给您付酬。”
“恐怕目前这还不大可能。”马立项威尔说,“我还不知道出售的条件。您知道吧,我首先应当找到可能的买主,以后才……”
“这不会有任何困难。”轮盘人说,“因为我有您还没有拿握的资料。我知道出售的条件。”
“您准备付出所要求的代价吗?”
“哦,那当然。”轮盘人说,“不过需要一些时间——但不会太长的。必须达成交易。一达成交易,我和您一定会顺利地把我们的事情办到底。我认为,唯一应当确定的问题,就是您该得多少报酬。”
“我想,”马克斯威尔慌张地说,“这笔数目是不会小的。”
“我们打算,”马马德尤克先生况,“如果我们获得这批东西,就派您……当……‘图书馆长’。马上要做的大量工作是审查和编制清单。所以我们需要象您这样的人。我认为,您的职责对您会有好处的。至于薪金……马克斯威尔教授,请您自己报一个数字,以及您同意担任此项工作的其他条件。”
“我需要慎重地考虑这件事。”
“哦,当然,当然!”马马德尤克先生说,“在这类事情上考虑考虑有时是有好处的。您一定会发现我们是非常慷慨的。”
“您不懂我的意思,”马克斯威尔说,“我要考虑的是有关出售的事情。我要考虑这件事有无可能。”
“也许,您怀疑我们配不配得到这批东西吧?”
“也包括这一点。”马克斯威尔说。
“马克斯威尔教授,”轮盘人说,“如果您能打消疑虑,那对您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请相信吧,您不应当对我们有任何怀疑,我们有充分决心得到您能够提供的东西。因此,您应当高高兴兴自愿同我们进行谈判。”
“我愿意怎么样?不愿意又怎么样?”马克斯威尔问道。
“我,”马马德尤克先生说,“是不会这样直截了当地说的。可您却全都说了。”
‘您的地位没有给您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权利!”马克斯威尔指出。
“您不了解我们现在的情况。”轮盘人说,“您的资料仅仅限于您所知道的宇宙范围。您不可能知道这些范围以外的事情。”
在这些话中有一种内涵,使得马克斯威尔不禁打了个寒战,似乎一股冰冷的旋风从神秘莫测的宇宙深处吹进房内。
“您的资料仅仅限于您所知道的宇宙范围,”这是马马德尤克先生说的……但在这些范围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没有一个人知道。只知道在人类的侦察仪器还没到过的模糊不清的宇宙疆界那边,在那边的某些地区,轮盘人建立了一个帝国。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从那儿传到了宇宙已开发的地区,在竭力想预测未来的尚不可知的事情的人们想象之中,这些事情总是发生在十分遥远的宇空。
同轮盘人的接触很少,而且时间很短,他们的情况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兆头。谁也没有伸出过友谊的手,谁也没有作出过善意的表示——无论是轮盘人,无论是人类,无论是人类的朋友还是同盟者,都没有这样做。在浩渺的宇空有一道无论从哪一边都穿不过的寂静无声的阴森森的疆界。
“我本来是很容易做出决定的,”马克斯威尔说。“假使我了解的材料更详尽一些,假使对您的情况知道得更多一些……”
“您知道,我们是小昆虫。”马马德尤克说。这些话分明含有恼恨味道,“您是不屑……”
“完全不是,”马克斯威尔不满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们并不认为你们是小昆虫。我们知道,你们是蜂窝式的聚合体。我们知道,你们每一个都是生物群体,与我们地球上称之为昆虫的生物十分相似。当然,这是我们之间很大的差别,他是你们与我们的差别并不比其他星球生物与我们的差别更大些。我不喜欢‘不屑’这个字眼,马马德尤克先生,因为它还暗示着‘屑于’,这字眼儿无论是对您,对我,还是对宇宙的任何生物都是一种侮辱。”
他发现自己愤激得哆嗦起来,更使他感到惊奇的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字眼竟能使他气得如此。眼看着轮盘人就要得到水晶行星的知识,甚至连这种想法都没有使他失去自制力,而这样一个字眼却突然使他生气。他想,这也许是因为在有许多不同族类间生活得很友好、很协调的地方,“不屑”与“屑于”同样成了不干净的骂人话。
“您的话很有说服力,很周到,”马马德尤克先生说,“也许,您并不是不屑于……”
“就算是不屑吧,”马克斯威尔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我也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不满。要知道受这种情绪影响的不是这种情绪所针对的人,而是怀有这种情绪的人,因为他表露出的不是无礼,而是道地的无知。没有比不屑更愚蠢的东西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缘故使您拿不定主意呢?”轮盘人问道。
“我必须知道,您得到这东西做什么用。我想弄清楚您的目的是什么。我还应当更多地了解您的情况。”
“想做出判断吗?”
“在这种情况下,又出能做出判断呢?”马克斯威尔苦恼地说。
“我们谈论的太多了,”马马德尤克先生说,“一点意思也没有。我看,您是不打算让我们获得这东西哩!”
“正是,”马克斯威尔说,“至少,现在是这样。”
“那么,”马马德尤克光生说,“我们不得不另找出路。您的拒绝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耽误了时间,我们不会对您表示感激的。”
“我不知为什么感到,”马克斯威尔说,“我经受得住您的不满。”
“要作为胜利的一方,先生,”马马德尤克先生威胁说,“这可是个不小的优点。”
一个很大的东西飞快地从马克斯威尔身边一擦而过。他仅从眼梢里看到了呲牙咧嘴的东西一闪,一个棕褐色的躯体飞快地向上窜过来。
“西尔韦斯特,别动!”马克斯威尔大声地喊道,“别动他,西尔韦斯特!”
马马德尤克先生毫不慌张。他的两个轮子开始猛烈地旋转起来。他灵活地绕过扑来的西尔韦斯特向门冲去。西尔韦斯特的爪子碰到了地板,轮盘人象螺旋一样转了起来。飞驰的轮盘人直接扑向马克斯威尔,他只好跳向一边,但一个轮子仍然碰到了他的肩膀,把他撞到墙上,马马德尤克先生象闪电般跳到门外去,一个细长、柔软的东西在他后面追逐——西尔韦斯特似乎飞腾在空中。
“西尔韦斯特,别动!”马克斯威尔一边高喊,一边随着这头小老虎扑过去。他在大厅里急剧地拐了个弯,拼命往前跑,竭力想保持平衡。轮盘人沿着大厅在前面迅速滚动,但西尔韦期特赶上了他。马克斯威尔不再费力气和时间去徒然地唤叫,他急急忙忙地跟在它们的后头。
在前厅的尽头,马马德尤克先生骤然拐向左边了,西尔韦斯特已经抓住了他,但是没能够同样迅速地随着拐弯,耽误了宝贵的几秒钟。马克斯威尔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后,以最快速度绕过了那个角落,他看到前而是照得通明的走廊相通往大厅的大理石台阶,大厅里有许多人,三五成群,手里拿着高脚酒杯。
马马德尤克先生拼命向楼梯奔去。西尔韦斯特抢先马克斯威尔一步,但离轮盘人还有三步。
马克斯威尔想喊,但他又屏住了气,况且在任何情况下他的喊叫都未必有用,事情发展的速度实在难以想象。
轮盘人跳上第一级楼梯,马克斯威尔伸出双手向前一跳。他落到小老虎的背上,紧紧地抱着它的颈子,他和老虎一起直挺挺躺在地板上。马克斯威尔瞥见轮盘人从第二级楼梯跳到空中,危险地向一边倾斜。
突然传来了一个受惊妇女的尖叫、男人们惊惶失措的喊声和高脚酒杯的碎裂声。
马克斯威尔忧郁地想,这一次南希所遇到的情况想必是她始料未及的。马克斯威尔躺在楼梯上边的墙脚,西尔韦斯特舒适地躺在他的怀中,温柔地舔着他的脸。
“西尔韦斯特,”马克斯威尔说,“这下子你达到目的了。你给我们招来了一场大的不愉快哩。”
西尔韦斯特舔了舔他,发出嘶哑的呼噜声。
马克斯威尔把老虎推到地板上,靠墙坐着。
马马德尤克先生歪倒在楼梯下面,他的两个轮子在疯狂转动,而他的身体则笨拙地围绕着自己的轴旋转。
凯萝尔跑上楼梯,两手叉在腰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马克斯威尔和宏虎。
“一对宝货,真正没说的!”她喊叫起来,愤怒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不是有意的。”马克斯威尔说。“一位贵客!”
她气得几乎要哭出来,“一位贵客,你们俩却在走廊里追赶他,好象他是一只老鼠似的:”
“看来,我们没有使他遇到很大的伤害吧,”马克斯威尔说,“我看他是完好无恙的。但是,他的肚子就是迸裂开来,这些可爱的小甲虫就是满地飞,我也决不惊异。”
“南希会怎么想呢?”凯萝尔气愤地问。
“我想,她会高兴的。”马克斯威尔回答。
“在荨麻系两栖喷火生物烧掉新年松树以后,她的晚会上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啦。”
“亏您想得出!”凯萝尔说,“没有的事。”
“说谎不得好死!当时我自己就在场,亲眼看到这一切,帮着灭了火。”
这时,客人们围住马马德尤克先生,把他扶起来。小机器人在前厅里忙碌着。把碎片收集起来,擦去地板上的残酒。
马克斯威尔站起来,西尔韦斯特跑到他身边,头在他的膝盖上擦来擦去。
南希不知打哪儿出来,与马马德尤克先生交谈起来。客人们环绕着他们,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要是您的话,”凯萝尔说,“我就会尽可能不声不响的溜走。我并不认为人们现在会热烈地欢迎您。”
他转身下楼去,西尔韦斯特在他旁边威严地走着。南希转过身来,看见马克斯威尔,急忙跑过去迎接他。
“皮特,”她喊了一声,“那么说,确实是真的啰!你真的回来啦。”
“是啊,可不是嘛。”马克斯威尔不知所措地表示同意。
“我在报上看到,可我不相信。我以为这是一种花招和手段。”
“可是是你请我来的呀……”马克斯威尔说。
“是我请的?诸位?”
她这不是闹玩笑。这一点很显然。
“这么说,你没有派克拉勃?”
“什么克拉勃?”
“喏,是一种非常象超龄蟹的生物。”
南希摇摇头。马克斯威尔仔细地看着她的脸,突然几乎惊骇地发现她开始变老了。她的眼角、嘴角出现了皱纹。无论怎样化妆都掩盖不了。
“象蟹的生物,”他又说了一遍,“这个东西说,它是你的听差,是你请我来参加这个晚会的。它说,会派汽车来接我。它甚至还给我送来一套衣服,说……”
“皮特,”南希打断他的话头,“请相信我,我没有做这种事,我没有请过你。但你来了,我很高兴。”
她几乎紧紫地依偎着他,挽着他的手臂,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说:“我很想知道你与马马德尤克先生是怎么回事。”
“我很遗憾……”马克斯威尔说。
“用不着。当然,他是我的客人,对客人应当客气,但实际上,他很可怕,皮特,令人乏味的古板人,势利小人……”
“嘘!”马克斯威尔警告她。
马马德尤克先生摆脱了客人们的包围,穿过大厅向他滚来,南希转过身来迎接轮盘人。
“您,真的,没有受到伤害吗?”她问道,“真的没有吗?”
“绝对没有。”马马德尤克先生说。
他急速地滚向马克斯威尔,他那圆溜溜的身体的顶端伸出了一只手——象弹簧一样伸缩自如,与其说是一只手,不如说更象一很触角——上面有三个指头的螯。马马德尤克先生用这只手搂住了马克斯威尔的肩膀,马克斯威尔本能地想摆脱掉它,本能地向后退,但他还是抑制住了,强迫自己站着不动。
“谢谢您,先生,”马马德尤克说,“我非常感谢您。看来,您救了我的命。我处于困难的时刻是您扑向了这头野兽。这真是非常勇敢的行为。”
西尔韦斯特更紧地依偎着马克斯威尔,它抬起头来,露出了牙齿,喉咙里响起发威的低吼声。
“它不会伤害您,先生,”凯萝尔接嘴说,“它象小猫一样温柔。如果您不跑,它不会追赶您。它愚蠢地认为您同它玩。它非常喜欢玩。”
西尔韦斯特打了个阿欠,露出了牙齿。
“这种玩耍,”马马德尤克先生说,“不会使我得到愉快。”
“我看到您跌倒时,”马克斯威尔换了个话题,“我为您担心。我以为您马上就要完结了。”
“哦,这是一场虚惊,”马马德尤克先生说,“我十分有弹性,我的躯体是由牢固而又具有弹性的十分坚韧的材料构成的。”
他从马克斯或尔肩膀上放下了手。他的手象一根浸透了油的粗绳在空中旋转,盘起来缩回体内。马克斯威尔一点也辨别不出从这个躯体的表面可以察觉这只手到底隐藏在哪里。
“请您原谅,”马马德尤克先生说,“我要去看望一个人。”他转过身子很快地滚开了。
南希哆嗦一下。
“他使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抱怨地说,“虽然不能否认他使我们的晚会也增色不少;不是锈一个沙龙的女主人都能邀请到轮盘人的。我可以实话对你说,皮特,我要通过我的一切关系使他常来我这儿。感到遗憾的是他身上有一种象粘液样的玩意儿。”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到这儿来吗?就是说,到地球上来?”
“不知道。我的印象是,他是一个通常的旅游者。我不论怎样也难以想象,象这样的生物会为了游玩而旅行。”
“我也这样想。”
“皮特,那么,你跟我讲讲你自己的事吧!报上说……”
马克斯威尔得意地笑了笑。
“可不是,我知道!我是死而复生的!”
“但实际上你不是复生的,不是吗?我知道复生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埋葬的究竟是谁呢?你听说吗?我们大家都参加了你的葬礼,没有人杯疑不是你。不可能不是你,可结果……”
“南希,”马克斯威尔打断她的话,“我是昨天才回来的。我听说我死了,把我的房子租出去了,我在系里的职位也被占去了……”
“可这是不可能的呀!”南希说,“实际上不会有这种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本人对此也不太清楚,”马克斯威尔说,“也许,以后我会把详细情况弄清楚的。”
“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在这儿,一切非常,”南希说,“如果你不想谈这件事,我就叫他们不要来问你。”
“你这样谨慎,我非常感谢,”马克斯威尔说,“但办不到。”
“你不要担心记者,”南希继续说,“这儿没有记者。以前我请过他们——经过专门挑选的,我认为是可靠的人。但是,沉痛的教训使我懂得记者决不可信,所以不存在他们对你的威胁。”
“据我所知,你有一幅画……”
“啊!那么说你知道这一幅画的情况啰!我们去看看。这是我的收藏物中最宝贵的东西。真了不起,是朗伯特的真品!而且以前还没有人知道这幅画,以后我会告诉你这幅画的来历的。这画花了多少钱,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任何人我都不告诉。想到这件事都使我感到难为情。”
“花得多呢还是少呢?”
“真多,”南希回答,“购置这幅画得非常小心,不小心就容易上当!我在专家鉴定过之后才开始洽谈购买的事。说确切些,是由两个专家鉴定的。两个人又互查了各自的鉴定结论。也许我做得过分了一点。”
“可是,这是朗伯特的画已没有疑问了吗?”
“毫无疑问。我甚至开头就清楚,没有任何画家能画得象朗伯特一样。当然他的画总还是可以临摹的,所以我想证实一下。”
“你知道朗伯特的什么情况吗?”马克斯威尔问道,“我们大家所不知道的情况?名人辞典中没有发表的情况?”
“没有,也就是说知道得很有限,而且不是有关他本人的情况。可你怎么想到这个的呢?”
“因为你在搞这种交易。”
“瞧你说的!似乎发现了一幅朗伯特无名绘画还嫌不够!还有另外两幅他的画,可这一幅特别,因为这幅画曾经失落过。老实说,我不知道‘失落’这个字眼在这儿合适不合适。说准确—点,这幅画从来没列入目录。没有哪儿提到过这幅面是朗伯特的作品,至少,现有资料没有提到过。这幅画属于他所谓的怪诞之作!真难想象,一幅这样的作品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被彻底遗忘,或者……嘿,还能发生什么事儿呢?假如谈的是早期的画,那自当别论。”
他们穿过大厅,一边闪让开东一簇西一簇的客人。
“喏,就是这幅画。”南希说,他们分拨开围聚在墙边的人群走过去,墙上挂着一幅画。
马克斯威尔仰起头往墙上瞧。
这幅画同他早晨在图书馆小见到的彩色复制品略有不同。他心里说,画幅大,色彩也鲜艳单纯得多……可他又立即发现,事情还不尽如此。风景和上面的生物不同一般。风景似乎更象地球上的:一排不高的灰色丘岗,褐色的小灌木林,象蕨科植物一样枝桠繁生的树木。远山的山坡上一群精灵似的怪物往下走;树下,一个戈勃林似的生物靠着树干坐着,它看起来象在睡觉,一个象帽子似的东西盖在眼睛上;背景上有一个可怕的面露狞笑的怪物,身躯丑陋,嘴脸吓人,乍一看,会吓得人连血液也凝固起来。
山脚下聚集着各种各样的牛物。远处平坦的山顶上有一个小黑点,清晰地显现在灰色天空的衬景上。
马克斯威尔惊叹一声,向前迈了一步就呆住了,他怕暴露出激动心情。难道一个人也没有发现这一点?也许,有人已经发现,但并不认为自己的发现有什么重要意义,或者自认是搞错了。
可是马克斯威尔知道他没有搞错。他没有任何犹疑。远山顶上的小黑点就是阿尔杰法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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