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啰!小心!……嗨!……”
峡谷中响起了惊恐的叫声,接着传来了低沉的回响。
三个滑雪的人向下疾驰。雪的闪光汇成一条条闪耀着金色星点的光带。谷壁象模糊的幕布从两侧飞掠而过,它们如同一台平口钳把道路紧紧夹住,上端雪白的边缘,宛如烧得白热的金属。
在前面开路的是一个精力充沛的漂亮男子。他灵活机敏地在石头中间迂回前进。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跟在他的后面,沿着他的路线滑行。她的围巾迎风飘扬,身子微向前倾,非常紧张。后面一人,身材极其魁梧,几乎是蹲着身子在滑行,他那汗如雨下的脸呈赤红色。
第一个人的滑雪板突然卡住了。他哎呀了一声,人从滑雪板上飞了过去,跌倒在满是石头的地上滚了下去,但是他立刻就站了起来。姑娘没法停住了。再往前去,只有一块一块疏松的积雪了。
“扔掉滑雪板!”男子一面从地上拾起帽子,一面喊道。
他见姑娘解不开皮带,就回到她身边,跪下一条腿。
第三个人也滑到了跟前。
“飓风似地……鬼云!……”他声音嘶哑地说。
姑娘向上望了望。
“快点。魏尔特先生!快点……”她低声说。
一团奇怪的火云飘浮在空中,几乎触及到积雪的山坡。
“我们发觉迟了!”魏尔特站起身,小声地说。
三个人奔跑起来。他们顺着石块向前跳跃,时常跌倒在刺人的雪里,碰到结了冰的水洼就滑过去……
火云笼罩着满是积雪的山坡。融化了的雪堆急剧下陷,含脂丰富的云杉骤然起火,刺鼻的浓烟和奇怪的发亮的云雾混成一片,这种景象,前所未见。
雪仿佛在燃烧:它的上方散发着紫灰色的浓烟。
混浊的水流好象要逃避火似的顺着滑雪板刚留下的痕迹奔腾而下,它们在石块上跳跃,激起阵阵浪花,冲涮着积雪,发出咝咝的响声,泛起泡沫,向四周泛滥……
“汉斯,停一停!”魏尔特看到姑娘筋疲力尽了,喊了一声。
“不……要跑……水来了!火云把雪给熔化啦!”
魏尔特跑到姑娘跟前。她靠在石壁上,已经死活不顾了。年轻人急忙把她抱起来。
“您让我来吧!”大汉喊了起来,但魏尔特没有转身。他连跑带跳,磕磕绊绊向下奔去。汉斯竭力跟在他身旁。
道路从无法攀登的绝壁悬崖中延伸出去。黑压压的花岗岩上草木不生。
只有一条路——前进!跑啊……跑到白别墅就能得救。
然而离白别墅还很远。峡谷的尽头,一片绿树掩映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圆形的塔搂,它好象是被某个怪物迁移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的。
从峡谷底部,有一条不久前铺设的陡峭的山路通向一座花园的大门。这座花园是经过精心修葺的,设施完备,大门上还有花纹。这时有一辆列克辛格顿牌小汽车发出哒哒的声音,冒着烟缓慢地沿这条路往上爬。这种汽车,底盘高,可以在美国一些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行驶。
一个两眼斜视、个子矮小的人从方向盘后面站起来,将大门打开。
一位脸色绯红的老人从房子那边急急忙忙向大门走来。他白发苍苍,瘦骨嶙峋,但身躯笔直。走路时步子跨得很大,膝盖几乎不弯曲。
“哈啰,”他叫了起来,走近汽车,向蓄着小胡子的年轻人伸过手去。“近况如何?我委托您的事,办得怎么样啦,克列诺夫先生?”
来人笨拙地站了起来,碰掉了几包东西,想从汽车里出来。老人给他帮忙,按住散落下来的那些包包。
下车后,年轻人又向老人伸出了手,尽管他们已经互相招呼过了。
“您好,教授!实在令人遗憾!到处碰壁。城里的人全都疯了。我敢这样说,那里充满了群众性的精神变态,不论是我,还是凯德都无法弄到任何东西……教授,那些我们多么急需的试剂,被接受了欧洲订货的军火商行抢购一空。有一家以十倍的高价向我索取,我很气愤地拒绝了……随后又找了整整一天。您想想看,不用说试剂了,甚至连黄油都搞不到,真的!而且,教授,糖也到处买不到……看样子明天之前是不会有……所有人心里想的、嘴上说的全是战争。”
“别忙!约翰尼①!没有糖?怎么能这样?那我们用什么喝咖啡呢?”
【① 约翰尼:约翰的爱称,即克列诺夫。——译者】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小胡须。
“您真不会办事,简直令人吃惊!”教授非常生气。“太没有道理了,由于欧洲某个地方爆发了战争,美国大陆上一九一四年的圣诞节就该弄不到黄油?”
“我自己一路上也在想这件事,霍尔姆斯捷德先生,我认为,战争——是一场灾难。必须制止它。”
“制止!”教授滑稽地摹仿他说,“我有那么一个发疯的助手已经足够了!他幻想借助自己的发明在爱尔兰点燃革命之火呢!您能制止得了战争?”
教授和他的助手朝厢房的方向走去。克列诺夫想了一下,严肃地说:“能,我一定做到这点,教授。”
老头站住了,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年轻人。
“别说空话,约翰尼!战争与您有什么相干?我当然明白,糖!这倒确实是个问题。而最崇高的理想!别去管它!科学就是科学,它的使命只是为商业服务。”教授高高地耸起肩膀。“科学发明应当是为发明本身而发明。当发明成功之后,就可以将它卖掉。”
“随便卖给谁?也不考虑这个发明可能会被人利用来达到什么目的吗?”
“您暂且设想自已是个卖针的人吧,约翰尼!买主是打算把针吞入肚中,还是放进邻居的汤里,或者是用来缝补背心上的破洞,与您有什么关系呢?您卖您的针,做您的生意。克列诺夫先生,就这样请您利用我提供的机器制造您的针吧,而将来由我去出售。我不考虑这些针会去扎伤谁。让爱尔兰人为那些理想去自宽自慰吧!这倒会迫使他更好地工作。我的原则是吸收任何观点的人来工作。但您是个思维健全的人,已经出色地完成了您已故的导师的工作!请相信我,我一定能把它变成现钱,因此即使欧洲打仗,我们还是会有美国式的舒适的生活的。”
克列诺夫怀疑地摇摇头:“这一切我过去没有想过。但现在我下决心迫使欧洲接受我的意志,决不动摇。用我新的发明的威力来担保。”
“约翰尼!即使对总统,我都不会劝他去干涉欧洲的事务,更不用说对您了。只要能不再同您谈这个问题,我准备一个月都没糖吃。就这样吧,先生!”
老人转身向厢房走去,房子上面耸立着一座不大的圆形塔楼。
平常克列诺夫从不到这上面去,因为他知道,教授在工作时,不喜欢别人打扰他。教授从那儿观察远处的山坡,听说那里是他的第二个秘密实验室。
克列诺夫站在小路中间,聚精会神地细看自己的皮鞋。突然他听到了喊声。惊恐的教授从塔楼的窗子里伸出身子喊道:“哎。约翰尼!快!去问问凯德,莫德和魏尔特回来了没有?”
克列诺夫顺从地四下去寻找凯德。过了一会儿,他顺着陡直的楼梯登上塔楼去,把门一开,看到教授弯着瘦弱的身子正在用一架小望远镜观察。
“没有,莫德小姐没有回来,魏尔特和汉斯也没有回来。”
教授转过身来,看都没看克列诺夫一眼,就下楼去了。
“该死的爱尔兰人!”他喊了一声。
不知所措的克列诺夫迟疑地走进塔楼,朝望远镜里看了一眼,望远镜正对着最近的一个山坡。
“这是什么?哪来的山洪?”他低声含糊地说。
克列诺夫直起身子,看到窗子外霍尔姆斯捷德老人正在奔跑,凯德快追上他了。
“凯德,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吧!……水……我的小女儿……”老人的话传到了克列诺夫耳边。
凯德没有回答,不知为什么回身向别墅奔去。
“凯德,您这是上哪去?要救他们!”老人朝着他的背影喊着。
惊慌的克列诺夫跑得气喘吁吁,直至大门口才赶上教授。他已经看到了奔跑的人,听到了水的咆哮声。肮脏的泛着泡沫的滚滚激浪不断从石头后面涌出,水花飞溅,山洪淹没了峡谷。魏尔特在没膝的水中奔跑。这时抱着莫德的汉斯滑倒了。魏尔特转过身去,刚刚站住,一个浪头冲到了他的脸上。刹那间,莫德的身子闪了一下。波涛汹涌的山洪把人冲走了,顺着路旁的石头卷去。
凯德出现在教授和克列诺夫的旁边。他动作迅速地把一根绳子拴在树上,随即猛地顺陡坡往下奔去。跌落下来的小石头都追赶不上他。
远处水面上露出了汉斯和魏尔特。他们的头时隐时现,就象两个小点点。克列诺夫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
霍尔姆斯捷德扯了他一下,他才清醒过来。
“您倒是拉呀!快拉呀!”老人喊道。
克列诺夫好不容易才弄明白要他干什么。他们两人开始拼命拉那条绳子。
在绳索的一端,凯德挂了一张普通的鱼网,用网把浪花滚滚的狭窄的山谷隔开。洪流带着它的虏获物径向这设下的障碍物直泻而下,于是很快,这三个人就象几条大鱼似的在这个拉得紧紧的、随时可能破裂的网里挣扎开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拖上山岩。拉鱼网另一端的凯德从水里最后一个爬出来。他那水淋淋的脸上胀得血红。
洪水不断上涨,掩没了山岩。刻不容缓。克列诺夫和霍尔姆斯捷德笨拙地抬着莫德。魏尔特和汉斯拖着步子蹒跚地跟在后面。
当他们在安全的地方停下来以后,教授意味深长地对魏尔特看了一眼。
那一个会意地点了点头。
“好象我把表上的玻璃打碎了。”汉斯伤心地说。
又有一股洪水涌来在岩下奔腾咆哮,犹如激浪永不停息地拍击着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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