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发生塌方事故时,遥远的工作面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加里和汤姆。加里是个结实的男子汉,经得起任何波折。推车工汤姆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塌方时,碰伤了他的一只脚。他之所以得救,只是因为他又瘦又小,能钻到土斗车下面去,后来加里从那儿把他救了出来。
“他俩只带了一份早饭,量很少,装在一个粗糙的纸盒里,那是加里在矿门口买的。
“加里立刻把灯熄了。小汤姆感到害怕,但加里给他解释,呼吸需要氧气,不能把它烧掉。汤姆轻轻地呻吟着。加里坐了一些时间,仔细谛听,思考着。
“塌方的原因是什么?范围有多大?是否很快就能得到援救?
“加里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他不指望很快会得到救助,便决定自力更生。他是个老工人,对所有坑道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他想,如果他能进入隔壁的一个坑道,就能在那里找到很多宝贵的东西。首先是水!其次是应急的储备食品,最后还有带氧气瓶的密封衣。到那时就可以考虑,怎么爬到上面去了。
“加里没考虑多久,就着手干了。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挤命地干过。尽管汤姆诉苦,他仍然强迫他帮忙。加里把自己的早饭给了他三分之一,其余的留给自己,以保持体力。
“风镐不能用了。幸好手边有把丁字镐,这把镐加里总是随身带着的,因为在这边远坑道里供气经常断断续续,而加里舍不得少挣工钱。现在他凭着矿工的辨别力,在一片漆黑中挖掘堵住出口的岩石。有时他的镐下迸发出火星,使周围显得更加黑暗。
“加里没有时间休息。他象一个保卫自己生命的人那样发狂似地干着。汤姆已经不哼哼了,但也不再帮忙。加里没有再叱骂他,一个人在干。
“加里感到实在疲惫不堪时,他就让自己睡一觉。他晒得很不安,害怕睡多了。因为睡觉时并不干活,只白白地吸取宝贵的氧气。一想到达,加里就醒了,惊恐地抓起丁字镐,又动手去挖。汤姆又开始呻吟,帮他把大块石头推到一边。
“无论是加里,还是汤姆都不知道,他们在黑暗中过了多少时间,他们这种非人的劳动持续了多久。呼吸变得更困难了。也许是他们由于饥饿变得非常衰弱了,也许是氧气快消耗殆尽了。特别是汤姆更加感觉到达点,他几乎一直都躺着。二氧化碳聚集在下面,因此加里强迫他睡在一堆他扔出来的岩石上;反正汤姆不能再干活了。
“偶尔稍事休息时,加里就凝神谛听。可是没一点声音传到被活埋了的人这儿来。加里一边咒骂着,一边凿起石头来。啊,不!他决不就此罢休。加里素来生活得很顽强。
“汤姆是在第几天上死的,加里可说不上来。在那之前,他本身也已变得非常衰弱,甚至都不能把尸体拖开,脚不听他使唤了。但双手仍然习惯而有节奏地一下一下砍着岩石。
“加里甚至没感到自己对此去的小家伙有怜惜之情。他变得这样迟钝,这样习惯于死亡,以至对同事的死竟然无动于衷,连他自己也感到可怕。他自己虽然爬都很勉强了,但是双手却停不下来。他惊讶地瞧着这双手。它们好象不是属于他的,它们打哪儿来的力量呢?
“一股新鲜空气最初一刻使加里陶醉了。周围还是这样地黑暗,可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小股气流。他象喝没有冲淡的威士忌酒似地吞吸者,很快就醉了。他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好象还唱了歌,然后睡着了。
“他惊慌失措地醒来,急忙抓起丁字镐,又开始凿了。但是手已无力。他感到丁字镐沉重得不可想象。口渴迫使他工作。在这之前,他靠桶里的水滴维持,他带那桶水来是准备在工作面洗脸用的。这是加里的一种古怪脾气,同事们经常取笑他。但是他喜欢走出矿井时干干净净,愉快地向总是在门口遇到的漂亮的詹妮叫一声‘哈啰’。现在,这个古怪脾气即使救不了他的性命,也延长了他的生命。他给汤姆的水很少。当加里想到这点时,一瞬间突然感到差愧,好象良心受到了谴责,但是口渴很快使他忘了一切,几分钟之内又感到有精力了。
“加里给自己打通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以后,费力地从里面爬了出来。他立刻睡着了。他睡了很久,毫不担心要消耗控氧气。口渴使他醒过来了。
“他没有回去取灯,摸索着往前走,想象中似乎看到自己面前那条熟悉的路。
“‘奇怪,’他想,‘塌方不太大,已经打通了,可是这个坑道里这么黑,这么静,好象全都遇难了。’如同回答他似的,他脚下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加里摸摸它,恶心地赶紧把手从尸体上缩了回来。
“恐惧迫使他加快了脚步。他急于到贮藏室去。
“贮藏室原来上了锁。软弱无力的加里怀着绝望的愤怒开始砸门。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重新举起丁字镐,向门板猛击。
“加里昏迷不醒地倒在了贮藏室的地板上。
“他苏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找贮藏的水,但只准许自己喝几口。然后他找到了罐头,吃了几小块东西。加里是个富有理智的人。他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他渐渐觉得有点力气了,这时他又想起了汤姆。现在他可怜起这个男孩子来了。他甚至又回到自己不久前的坟墓,掩埋了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随后,他点了灯去察看坑道。他碰到了好几具尸体。看来,这些人是由于饥饿或感到绝望而死在这里的。加里耸了耸肩。确实,他们不知道有贮藏室,同时他们也不象他这个最后的幸存者那样具有要活下去的强烈愿望。
‘坑道的出口披堵住了。就在这里横七竖八地放着几把丁字镐,还有两个加里熟悉的工人的尸体。他把他们拖到旁边,又开始干了起来。
“现在他不象在自己的棺材里时那样发狂地干活了。他按时休息,正常地进食,保存体力。但他没能计算天数。他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或是过了几周,也许甚至是过了几个月,但他明白,他被大家遗忘了。
“没有一点声音传到加里这儿来。想必那上面发生什么事了。也许是整个矿井遇到什么灾难了?还是工程停了,认为留在下面的人已遇难了?
“他不许自己垂头丧气。他甚至每天都刮脸。好在剃刀在他口袋里。这种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使他保持了朝气、劳动能力和对生的不可遏止的渴望。
“有一天,抡了一下丁字镐之后,加里听到了呼哨声。这是他从塌方以来第一次听到外来的声音。加里仔细谛听。哨声在他前面。他又伦了一下丁字镐。呼哨声更响了,接着他感到了微风在吹拂。加里高兴得叫了起来,从自己的通道中爬出去,长久地跳着一种难以理解的舞蹈。然后又跑到储藏室里去大吃大喝了一番:吃了整整一个罐头,喝完了保存下来的仅有的一瓶威士忌酒。他带着醉意回到工作的地方。爬到通道里去,仍然可听到呼哨声,感觉到微风。但是加里突然警觉起来:空气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从他的坑道里出去的。
“加里是个谨慎的人。在被堵塞的坑道里是什么意外的情况都可能遇到的啊!他急忙回到储藏室去,取出了密封衣。他不知道怎么使用,就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研究说明书。加里是很顽强的,他最后终于掌握了使用方法。他穿上密封衣,随身带了储存大量液态氧的氧气瓶,重又向听到过呼哨声的地方走去。现在他准备到一个充满毒气的地方去。此外,他的密封衣又是不传热的。哪怕遇到一百度的高温或者零下一百度的严寒的袭击,他都对付得了。加里穿着密封衣,再加上他强烈的求生欲望,定能忍受一切。
“穿着密封衣,工作起来很困难,不过达当然难不住加里。他就这样干了两天。戴着盔形面罩他听不到哨声,也感觉不到微风。只是为了吃东西和装氧气他才回到贮藏室。当他脱下盔形面罩时,他确信不穿密封衣他的呼吸会变得困难,好象空气稀薄了。‘氧气把我娇养惯了。’他想。到第三天,加里随身带了少量的食品和液态氧,走出了坑道。他不知道隔壁那些坑道里是什么气体,不愿窒息而死,所以不敢肥下密封衣。他纳自己定下目标:要想法出去,花上好多个月的劳动,一定会达到旧的的。啊,他到了上面以后,还要给矿主—个厉害瞧瞧!要是他组织不起大罢工的话,就让詹妮永远别对他微笑好了。哦,顺便说说,关于詹妮的事儿,他可不愿意胡子拉喳、一副狼狈相站到她的面前。一旦能脱下密封衣,他就立刻去刮脸。
“加里来到了竖井口。当然,升降机已不转动了,它停在下面,松弛了的吊索来回晃荡着。加里摇了几下盔形面罩,向扶梯走去。穿着密封衣上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加里不想冒险把它脱掉。他担心前功尽弃,不愿去冒险,因为他还不了解,为什么这个矿井被丢弃。也许周围充满了窒息性毒气哩!
“加里突然想起要检验一下这点。他费力地从密封衣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火柴盆,用戴着隔热手套的不灵活的手指试着去划火柴。可是火柴怎么也点不着,好象周围一点空气也没有似的。加里又摇了几下盔形面罩,然后把背上的丁字镐捆牢,便向上爬去。
“他爬了几个小时。当然他不知道上面是早晨,还是夜晚。他的手电筒的微弱的光照在矿井黑黑的墙壁和扶梯的横木上,幸好他没在坑道里把电池用完啊!要不这会儿灯都不会亮了。想必他在上面还会遇到塌方。
“可是加里错了。他再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就爬到地面上来了。
“他在周围看到的一切,甚至比坑道里的塌方更使他吃惊。他困惑莫解地环视着四周,认不出这些熟悉的地方了。到处是一堆堆瓦砾废墟,好象是被人平整过了。周围一片荒凉:草木尽无……光秃秃的岩石,有的地方杖淤泥覆盖着。
“加里颤栗着,看着面前的一切。
“这是在夜里。天上的星星并不闪烁,可出奇地明亮。正是它们照耀着这个奇怪的地方。加里无声无息地在布满石块的地上走着。他登上一块岩石,看到面前是一片冰原。
“加里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他什么也不明白。他已经想脱密封衣了,可是手抬不起来。心脏病态地颤动着,十分难受。
“他慢慢地环顾着四周。恐怖使他透不过气来。眼前是一片冻僵了的荒漠,没有一个活的生物……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詹妮在哪儿?
“他模模糊糊感觉到,大约发生了什么灾祸。
“‘也许,打仗了?’他想,‘可是为什么有冰呢?难道大海也封冻了?’
“加里照着密封衣感觉不到寒冷,但他突然明白,可怕的严寒冰封了地面。
“加里想是否他长久地埋在地下,使他神经错乱了,这是幻觉。他楞楞地望着前面。没有一点声音打破这一片沉寂。甚至在那里,在下面时,加里都没感到自己是孤单的,可是在这儿……
“加里跳了起来,开始叫喊。他疯狂地以非人的声音喊叫着。然后他奔跑起来。他向下跑去,向那广阔的冰原奔去。
“他跑得喘不过气来,跌倒在岩石上,躺了好久,不敢向四周瞧。发生了什么事呢?出了什么事了?他在做什么怪异可怕的恶梦,使他如此难受呢?也许,他现在仍然躺在他的坑道里。他马上,马上就会醒的……
“但是加里没有醒过来。他抬头看见了无光的漆黑的天空。
“异常的景象使他不内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并站起身来。在这个空荡荡的黑暗的天空中,没有朝霞、没有曙光,但在冰原那边却发现了太阳令人目眩的边缘,而在它的旁边,冷冷的星星依然明亮地在发光。
“恶梦还在继续。
“加里看到,从他站着的那块岩石上投下了规则的几何图。形船的阴影。他看到,太阳最初发出的光线接触到了冰原,发出了宝石般的光彩,灿烂夺目。大块的冰面上立刻飘起了轻柔的雾。加里一点也不明白。他亲眼看见沉重的冰块直接就变成了蒸汽。
“太阳四周环绕着一个毛茸茸的火红的光圈,冉冉地向上升起,在黑暗的天空中轮廓格外分明。这个白昼的毛茸茸的星球在阴暗的夜空中看起来非常古怪。
“水开始从冰下流出来了。现在冰块漂浮在沸腾的开水中,白浪滚滚,波涛汹涌。海面上翻起了满含白色蒸汽的巨大的气泡。浓雾向上升起。
“加里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骇人的、不可思议、也无法解释的事了。他想到,也许只有他一个人在地球上行走,觉得可怕极了……
“加里刚才还在啪哒啪哒走的水洼,几乎一转眼水就干了,变成一缕缕的雾气。蒸汽在整个沸腾的海面上缭绕升起。似乎整个海洋正变为一块巨大的云彩。雾笼罩着一切,象密密层层的棉花包围着加里。加里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孤独的恐怖心情驱使他到某个地方去,况且他也感到饿了。但是不脱下盔形面罩他不能吃东西,可是摘面罩,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这时仿佛透过大雾有什么声音传到加里的耳边。加里谛听着,哆嗦了一下。一阵爆炸声,排炮齐射的隆隆声传到加里的耳中。希望同恐惧在加里心中交织着。难道真的是战争?但是大自然可能发生什么情况呢?或者这些声音也是一种人所不知的什么现象呢?
“达时,不久前加里曾在上面站过的那块岩石咔嚓一声裂开了。
“加里跳到一边。岩石象一只往里倒了开水的冷玻璃杯似地裂开了。
“不,这不是战争,是地裂。太阳转瞬间把石头晒得灼热……
“很快连绵不断的浓雾象密幕似地盖住了周围的一切。
“加里向海跑去。跑到岸边,看到他面前的水急速向后退去。他气喘吁吁地奔跑着,被一个古怪的念头所控制:不能让水流走。可是海水退得越来越远了,如同开始了从未有过的落潮。但是加里知道,这是海水在蒸发,化成了雾。
“加里脚下碰到了被海水冲来的一件什么东西。
“‘船,船!’加里叫了一声,抓住了铝制的船边。
“他坐到船上,抓住了船边,发狂地向四面顾盼,但是除了雾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加里不想丢弃这件碰巧落到他手中的人类残留物,他可以乘着它逃避脚下正在开裂的土地的轰隆声,逃避可怕的冰封了的荒漠……船是铝制的,有一个密封的能关闭的顶蓬。加里不怕淹死。他在船底里躺下,眯缝了眼睛。他这样躺了几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海水在退去,陆地在增长,新的岛屿在不断出现。
“白色棉絮般的浓雾象在舔吮着密封衣和小船。现在在雾中可以感到在移动,好象雾在向整个地球散开,竭力填补空白。
“风的怒号声使加里清醒过来。这是雾象湿润的黑色飓风在疾驰。狂澜把小船抛来抛去。加里又想活下去了。他急忙把小船内的水舀干,用橡皮牢牢地遮住露出他的密封衣的那个洞眼,然后关上密封的顶蓬。密封衣替他挡住了水。加里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对生存的渴望。
“他的耳边传来了隆隆的轰鸣声,如同附近有一大瀑布向下倾泻。响声越来越近,震得耳朵发疼。
“突然加里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座水墙。这不是浪,它更象很快矗立起来的山岭。顷刻间,雾消散了。加里看到一团团象白云似的白色泡沫从水山顶上飞泻而下,同雾混成一片。
“加里似乎觉得,也许另一个海洋正从对面的半球向这里飞泻,竭力想填补一个早晨蒸发掉的海水。
“一霎那间,水淹没了加里和他的小船。
“加里感到自己在水下旋转、颠簸。周围一片漆黑。他把电筒打开了一会儿。惨淡的绿光照出几米远。加里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没有把电筒熄掉。现在他以一种爱恋的心情怀念着他的储藏室,在那里可以美美地吃、喝、睡……他要是没爬到这该死的地面上来,倒反好些!可地球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它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震动?他干吗不回到他的坑道里去,而要跑来找这条不象样子的小船呢?不,反正不来也没用!现在坑道里,同这里一样,周围也是这种毒化了的空气!也许,一点空气也没有呢?
“这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使加里震惊了。他立刻明白了他最后几天在坑道里干活时听到的哨声和空气稀薄的含义。就是说,他坑道里的空气当时正在消失啊!但是地面上整个大气怎么会消失的呢?
“这时,加里浮到水面上来了。大概太阳已经下山,因为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加里是根据他的密封衣上结了层冰而觉察到这一点的。
“随着地面的冷却,加里周围的浓雾化成了暴雨。加里感到他又在水下面了。被汽化了的海水降落了。不久前还浸满了海水的陆地重又变成了海底。
“过了几小时,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的加里又浮出了水面。暴雨停了,黑风也息了。雾消散了。
“近处可看到一个岛屿,迅速地从水里露出来。大概加里和他的小船正位于水在退下去的那块陆地的上面。
“加里亲眼看着岛屿变成了一座山。流水把小船从逐渐出现的山脉处冲开。
“陆地以惊人的速度显露出来。加里象小孩一样为此高兴。他什么也搞不清楚,只是竭力想踏上坚实的土地。
“他束手无策,无法使船朝正在出现的岛屿那边漂,铁面无情的流水将它继续往前送。饥饿和口渴使他愈来愈难受。
“加里模模糊糊地试图想象他现在什么地方。大概波浪早就使他漂流出英国了。正在从地平线上消失的山岭究竟是什么山脉呢?也许这是阿尔卑斯山?
“水退下去了,每个峡谷都成了湖泊,顷刻间湖面上就蒙上了一层薄冰。
“小船下面的水很浅。水下露出模糊的轮廓,也许是岩石,也许是废墟。虽然星星很明亮,但还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这时,月亮出来了。它从地平线上升起,同太阳一样,在漆黑的天空中显得非常醒目。
“小船停了下来。水沿着不知什么时候曾经有过的城市的街道流去。模糊不清的废墟几乎不象是人类的建筑……
“筋疲力尽的加里终于下了船,双脚踏上了结了冰的土地。
“大概,冷得要命!’他跨到地面时想。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从前,生的信念曾效舞过他。似乎没有什么考验能搞垮加里,但现在毁灭了的空寂无人的地球的情景打败了这个不久前还这么想活下去的最后一个人。
“加里孤立无援地、冷漠地看着前面。他不想动弹。只要脱下盔形面罩他就可以立即结束一切,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眼前耸立着一个不知什么铁结构的东西,倾斜得很历害。
“‘啊,是……艾菲尔铁塔!’他想,‘就是说,我在巴黎。多么可笑啊!生前因为钱不够怎么都来不了这儿……曾经想同詹妮一起来的。’
“生前!那么就是说,他现在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是的,他已经死了。他已失去了生的信念。生命也随之消逝……
“宇宙的严寒更加剧了。死者的密封衣上结了层冰。星际空间的温度在地球上占了上风。没什么东西可以防止地球散热,因为地球上没有大气……
“不幸的行星上最后一代三十亿人的坟墓的上空,一片死寂。
“黑暗的天空中突然重又出现使人目眩的滚圆的太阳。内战化成的云重又一团团飞扬起来。
“水的上空,没有大气,也没有大气压力。冰一下子就变成了蒸气。冰刚一消失,水就开始沸腾。海面上升起了雾,向陆地上四面八方散开,把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的尸体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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