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加德与马诺利从早上五点钟起一直在努力消除阿尔孔人的熟睡状态,有了某些局部的成功后他们的希望又破灭了。
最后,在七点左右的时候 ,弗兰克·哈加德大夫抓起了最厉害的精神兴奋剂。这种药直接作用于人的苏醒意识,为此它可以在很大的程度上提高血液循环功能与神经反射。精神兴奋剂是这两位绝望了的医生所能采用的最后手段。
克雷斯特对它的反应就好像一个人喝了一杯咖啡似的,于是,哈加德下决心给他进行了第二次注射,这是通过静脉注射的。
时间是七点四十八分,佩利·罗丹又看了看病人才不慌不忙地抓起了轻便的无线电话,就在同一瞬间,阿尔孔人站了起来。
罗丹放慢了脚步。耳机里响起了一个男子的沉闷的叹息声,这是哈加德大夫的声音,他思想非常混乱地监视着病人的无法令人相信的反应,在以前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明确地感受过克雷斯特不是在地球上诞生的。
马诺利所预言的事发生了。他曾预言,克雷斯特有可能睡死,但也可能反射性地清醒过来。这是人脑所难以理解的。
克雷斯特醒了。对此已不再有任何的怀疑,他那瘦而无力的手在抓他的脑袋。
罗丹对此事比他的朋友们理解得都快,他一把抓起了准备好的、装有通话器的减音帽给克雷斯特戴到了头上,电路已经接通了。
“克雷斯特,您听得到我讲话吗?您能听懂我的意思吗?”罗丹在喊着。
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对他作过多的解释了,克雷斯特只要有些清醒了,便必须立刻行动。
“我在听着,”耳机里传来了很弱的声音,“这些噪音,这是什么……”
“以后会给您解释这一切的。我们已经将您从沉睡中唤醒了,您已经痊愈了,克雷斯特!白血病已经被战胜了。但现在必须赶快做一些事,我们已经遭受了几个小时的严重炮击,反应堆发出了浅蓝色的光,我害怕它会坏掉。另外,无线电设备由于地面的震动也不能用了,我们……”
克雷斯特朝周围看了看,他似乎很快地恢复了体力,他那刚才还很浑浊的眼睛突然显得明亮起来。他懂了,他在醒后的几秒钟就理解了他们的处境。对于这种处境,按照哈加德的意见,人们最好少给他解释。
医生们本来都被吓坏了。马诺利已经准备好了进行抢救,后来他才弄明白他的害怕是多么的没有必要。
马诺利精疲力尽地把高压针头放到了一边。
“请您关掉电源,马上关掉电源,”克雷斯特的声音清楚而明确,“有过热的危险,马上关掉电源。”
罗丹恢复了镇静,人们称他为心理上的“快速转换器”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理解了克雷斯特眼神里的恐惧。
“我们就要完了,克雷斯特,”他简单地解释说,“现在是七点五十五分,再过五分钟托拉将打电话过来。反应堆还能坚持到那时候,如果托拉立刻进行干预,一切就都好了。但这取决于把无线电设备修好。您相信您能修好吗?”
“再过五分钟?”克雷斯特吞吞吐吐地问道,他的目光在寻找他床旁边的设备。“这怎么了?它不会发生故障的。你们转换到‘修理电路’了吗?”
罗丹摇了摇头,雷金纳德·布尔低声地咒骂着。克雷斯特开始呼吸困难,他心跳明显地加快了,似乎喘不过气来。
“哪个修理电路?”罗丹喘着粗气,“我一无所知!哪个电路?”
“那个微型机器人自动装置,”克雷斯特答道,“它能排除在极端情况下因电路联接而出现的任何故障。如果设备内始终是绝对真空的,电池组和电子管是不会坏的。”
罗丹无言地朝那个正方体形状的箱子走了过去。该设备与可以看见的电源没有任何联系,只有伸出来的、尖部带有发光小球的天线表明了这是一台发射机。椭圆形、凹进去的屏幕上什么也没有,当布利无可奈何地盯着克雷斯特时,罗丹将设备拿到了克雷斯特处。
“把设备打开,快,”他催促着,“我们还有三分钟。”
仪器很简单地就打开了。罗丹闭上了眼睛,这是为了使他的激动心情不要太明显地流露出来。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信号。
“修理程序已经开始运行了,”克雷斯特喘着气,“我们必须等待。您让我看看反应堆,我们应该关掉电源。”
布利把帘子拉到了一边。克雷斯特那有些发红的眼睛被吓得睁得很大。
“按照你们的时间计算方法还有短短的一个小时了,不能再多了!”他压抑着自己的心情说道,“这个设备已经过载几个小时了。这会造成过度的核反应。热交换器在以极限值工作着,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在罗丹还没能说什么的时候,克雷斯特自己做了一些解释。根据他的解释,防护场的能量结构因无休止的定点炮击造成了最大的负载,在这种普通型号的设备中没有自动转换器来加强特别危险地段的场强。
罗丹只理解了基本的原理,他以前很少有过这样无可奈何的感觉。
差一分八点的时候,绿灯灭了,罗丹用颤抖的手接通了发射机。屏幕开始闪动,很大的噪音响了起来。后来,伴音和图像都突然变得清晰了,自动修理设备工作情况良好,在损坏时由于地面的不断震动可能只有一处触点断开了。
罗丹考虑到了一切,只是没有考虑到后面的事。耳机里传来了托拉那非常生气的声音,她根本不让罗丹讲话。
大型宇宙飞船的女机长生气得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她那漂亮的脸蛋都气红了。
“……我问您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从看不见的喇叭系统里传来的声音,罗丹一下子理解了,她已经呼叫比较长的时间了,看来她在修理电路启动前就已经试图联络了。
“您听着,托拉!”他大声地回答着,“反应堆已发出了蓝光,能量场就要毁坏了,如果您不立刻……”
“克雷斯特在什么地方?”她打断了他的话。“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您不要继续解释了,罗丹!如果克雷斯特出了什么事的话,我将不加考虑地攻击您。”
罗丹退到了一边,布利露出了冰冷的笑容。他们没有说话,而是在倾听着他们听不懂的克雷斯特与托拉之间的谈话。
托拉似乎平静了一些,但还没有等罗丹再说话,她便把电话挂断了。
罗丹按了按那个红色的开关,也没有再接通,然后他转过身来说:“你们托拉的反应真是怪!”他严厉地说,“无比强大的阿尔孔王朝的这位后裔到底想干什么
克雷斯特笑了笑。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她已经乘大飞船中最大的救援飞船出发了,”他令人意外地解释说,“她在约定时间前几分钟就已打来电话,因为机器人发现了强大的火力。她很忧虑。她关注着我们的情况,罗丹。如果托拉不立即用救援飞船的强大机器进行干预,我们就失败了。对地球进行惩罚性的远征不符合您的利益,因此请您不要冒那种可能使我落入地球某个实力集团手中的风险,这是我的条件。托拉再过十分钟就会驾着救援飞船出现在电能防护罩的上空。”
“再过十分钟?”罗丹不自主地重复着,“再过十分钟从月球到达这里?”
克雷斯特这时呼吸得比较平稳了,两位医生为他作着检查。
“不可理解,”哈加德大夫嘟囔着,“他痊愈了。假如我原来想到这点,我早就给他注射精神兴奋剂了。您觉得怎样,克雷斯特?”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可是我的问题更迫切!”佩利·罗丹严厉地插话说。
克雷斯特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他开始注意地打量起这个高个子的男子汉。
“您向托拉讲清楚有三艘地球的宇宙飞船已带着新式核弹起飞了吗?”罗丹问,“没有!您没有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向她报告这件事,那个野女人又不等我警告她便挂断了电话。大概您想像不到人类能成功地绕过一个作用很有限的反中子场。如果托拉不立刻行动,她那漂亮的超级飞船便会被淹没在三枚重型氢弹的火球之中,我们的科学家已经研制出了催化基础上的冷点火聚变装置。克雷斯特,我还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请您马上打电话给托拉,并让托拉采取相应的措施。”
克雷斯特的脸色变了。
冷聚变?”他轻轻地问,“我们将很及时地测出地球的这三艘飞船的位置,以便挫败它们的攻击。我们巡航飞船的自动装置将在没有托拉参与的情况下行动。”
“好,克雷斯特!那么我只问我自己,刚才说的那个自动装置是否也调整正确了。正电子脑所考虑的是低等生物的情况,不是吗?这种电脑会低估目前的危险,因为它不能个别地进行思考。没有一个计算结果会考虑到能产生总共三亿吨梯恩梯能量的超级催化炸弹。这个自动装置一定会做出错误的行动!它是根据我的登月飞船的数值来调整的。因此,正电子计算机会中断遥控,会建立一个普通的反中子场,顶多还会再造一个电能防护罩。这个计算机不可能再做更多的事,因为它的机械逻辑禁止它做那些比看起来绝对必要的行为更多的事。克雷斯特,马上打电话给托拉!她必须回去!炸弹随时有可能落下来。”
克雷斯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睁大眼睛盯着罗丹,在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不信与怀疑。即使在十分宽容的情况下,一个超级科学的代表也几乎无法理解D级智能生物的武器会有这样的效应。
“请您等一等,”他小声地说,“我还觉得有些虚弱。另外,我现在也找不到托拉,发射机只能发到我的研究巡航飞船上。”
“那么您就试图找到某个乘员!”罗丹绝望地呼喊着,“克雷斯特,您应该懂得我的意思!请您照办吧!”
“这是没有意义的,”克雷斯特反对说。一道苦涩的线条出现在了他的嘴的上方。“那些乘员会待在模拟器的屏幕前欣赏一件新的杰作,没有人会注意这个信号。”
罗丹努力地喘着气,他很费力地将几句强硬的话压了下去。他慢慢地向出口处走去,他的目光注视着中央戈壁上方那早晨的蓝色天空。如果克雷斯特说得正确,再过一会儿便会出现一个庞然大物,罗丹完全能够想像出阿尔孔人所说的“救援飞船”是什么东西。
巨大的隆隆声响了起来,罗丹叫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地外势力的表演开始了。
与阿尔孔人飞船发动机的轰鸣声相比,飓风声都好像成了轻微的树叶沙沙声。
托拉在最后一瞬间放弃了消灭那些担任包围任务的师团的打算,但她却仍想给这些“低等生物”一个教训。
罗丹试图理解她为什么要发起这场造成世界末日的风暴。她这位银河系大国的代表是被电能防护罩遭到轰击所激怒的。
球形飞船悬停在紧挨着电能防护罩圆顶的地方。
冲击波横扫着这片土地,无数炮兵连的火力已经停止。亚洲精锐师团的士兵长时间地待在他们的掩体内,一直到无重力状态效应的出现。人员和物资脱离了地球的引力后再没有什么东西能使他们待在地面上了,十五万以上的人就像枯叶一样被从战壕里卷了出来,并被驱赶到了空旷的沙漠上。火炮和成垛的弹药成了较大的攻击点,它们被号叫着的冲击波所抓住,并在无重力的情况下被从阵地内扯了出来。
托拉所使用的很可能是被她称作“很简陋的”一种武器,此外,她还有些人道,对这一点,罗丹也不得不承认。
持续的炮击一下子停止了,人们能用来射击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只有包围部队的掩蔽部经受住了这场灾难。固定得不太牢固的物件都被轻轻地抛到了强大的反重力场之外,在那里,怒号的飓风也减弱了强度,人员和物资都好好地聚集在沙漠里,电能防护罩还可以看得见,火炮阵地却不见了。
当克莱因上尉重新落到地面上并抑制住了恶心的感觉时,他看到电能防护罩跨塌了,一个球形的物体慢慢地降到了这时已经暴露出来的封锁区内。偶尔还有人从掩蔽部里用轻型的步兵武器开火,子弹却够不到它们的目标。
从那时起,克莱因不再继续看表了。约定的时刻已经过了,罗丹现在没有必要再要求停火了。克莱因将破碎了的地图桌推到了一边,泰田中将站起身来。
大炮都不响了,只有很深的掩蔽部内还是一片混乱。咒骂着的人们从地上站了起来,在场的科学家们交换着恐惧的目光。
西方情报局的联络参谋唐纳德·克雷彻上校一步一步地从地下指挥所的深处走了出来。他脸色很苍白,前额处流着血,稍微向四周看了看便弄清楚了面临的情势。克莱因从未想到的事被克雷彻用几句话讲了出来。
这位国际情报局的上校一面搀扶着泰田将军一面简短地解释说:“先生,鉴于这种情况我们认为停止这种本来就没有意义的炮击是适当的。”
“谁?”泰田结结巴巴地说,“炮兵连……”
“都被从阵地内扯了出来。整个战线都非常恐慌,先生。那艘不明的宇宙飞船着陆前不久我从格陵兰总部收到了一条重要消息。我的同事们和我认为等待是适当的。”
亚洲联邦情报局派来的军官布坦少校说得更简单:“请您停止炮击!这事我来负责。”
泰田在这时知道他失败了,对布坦少校的指示没有任何反抗。
将军像被麻醉了似的晃晃悠悠地朝着最近的观察孔走去。电能防护罩又建起来了,而且比以前更大更强了。各个指挥所的第一批无线电话报告到了,包围圈已经不存在了,各部队完全都散了。
克莱因在裤兜里蹭了蹭手心里的汗,他的目光与柯斯诺夫的目光遇到了一起,这位东方情报军官那微带讽刺的笑容说出了一切:罗丹胜利了,至少是暂时地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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