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人。它根本不是有机生物。它可能曾有过一个躯体,一直到它在千百万年过程中对再拖着这个累赘感到厌烦为止。
这样,从前的一样东西干脆变成了一个它。
尽管如此,只要它认为对,人们就能看到它。
“它是什么?”罗丹问道。
尽管有着那不可置信的笑声,最能干的传心师约翰 马歇尔还是能理解罗丹的意思。马歇尔久久倾听那没完没了的笑声。最后,他用传心术与贝蒂·托弗利进行交谈。
它或他不能平静下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罗丹说了什么使它非常开心的话。
最后马歇尔对着罗丹的耳朵大声嚷嚷:“它是一个盘根错节的整体,一个精神上活着、超出常规、由百十亿个别灵魂组成的集体。你尽可以认为,整个一个民族放弃了他们的物质性,为了以精神形式存在。那是在一个生物以其纯物质形式也许再也不能忍受的长得无法形容的生活之后,自愿放弃躯体。它仍然是它!不管它是百十亿去掉物质性的脑子还是只是惟一的一个脑子:他就是它。”
罗丹用双手抱住头。马歇尔领会指挥官的想法后不自然地笑了。
这时笑声突然停止了。那个除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机器外似乎什么也没有的巨大的大拱顶厅堂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站在离入口处不到20米的地方。在他们前面是一片被粉红色光芒照亮的真空。
这自动地发生变化。就在圆顶顶峰下面正中心,突然出现了某种形状。
一道刺目的亮光从天花板上射下。片刻之后在地面高处产生飘忽的烟雾,最后形成一个缓缓转动、成螺旋形汇合的球。
“欢迎!”一个声音说,“你们会觉得我的外表形态有点不平常。你们应该早就习惯于我的古怪。”随后响起轻轻的笑声。
佩利·罗丹感到极其寂寞孤独。克雷斯特和托拉直挺挺地站在等待着的人们前面。克雷斯特的脸向声音转来的地方抬起。
罗丹仍然将肩膀靠在光秃秃的金属墙上。
他悻悻地想:滚开,结束该死的胡闹。除了帮助一位老人维持生命,我还有别的任务。结束吧。
“请靠近。”它请求。
罗丹把鸭舌帽推到后脑勺上。他向克雷斯特看去。
“叫人妒忌得要命,”布地悄悄地说,“它是否会准许他维持细胞?”
“当然。”罗丹疲乏地喃喃道,“你想,为什么向我们提出那么多的难题?它也许不会食言。现在我只还想两件事:第一,我想知道为什么它愿把秘密交出来;第二,我想睡觉。就是这些。”
“请靠近。”又来了这个请求。克雷斯特犹豫不决地四下张望。他已经站在那个正在跳动和流动的东西的跟前。约翰 马歇尔相信他看到的是去掉物质性的智慧生物浓缩的精神脉冲。
罗丹用拇指向前指。
“您就去吧!”他恼火地喊道,“事情已了结。难道现在还要我把您送到发光幻象下面去?”
克雷斯特感到恐怖,他冒险地走了一步,然后他大声尖叫起来。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狠狠地把他抛回去,以致他无可奈何地倒在托拉的腿上。
“指的不是你,阿尔孔人,我很遗憾。”声音再次响起,“我在两万年前曾给你的民族一次机会,他们没有做到。作为一个退化的物种的代表,你已不能得到生物学的生命延长。你支配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克雷斯特一直在喊叫。罗丹的肩膀慢慢地离开墙壁。
有人发出笑声,“我们大概认识,是吗?”
“喂,老朋友,你为什么不靠近?”
罗丹知道他的腿在发抖,他的胡子茬在他那变得煞白的脸上显得黑糊糊的,格外醒目。
“您向前走,”贝蒂·托弗利郑重地说,“指的是您,不是那个可怜的老人。您来吧!”
登陆小分队的队员们朝后退。他们脸上露出极度的怀疑。
只有罗丹没有明白,他疑惑不定地大胆走了几步。
“等一等,”他慢腾腾地嘟哝,“我——我原以为……”
罗丹感到自己被轻轻地举起送到发光球的下面。它往下降,一直降到与罗丹的脸一样高为止。
“原来他是这副模样,”低沉的声音说,“一个小太阳系第三世界的一个小个子粗野的土人。他原来是这个样子!他冥思苦想,对自己很严格。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想建设,干大事,但他不知道什么是伟大的。为了能达到他的目的,他来抓我。喂,老朋友!”
当笑声第三次震动大厅的时候,罗丹才清醒过来。
他突然相信他知道在他面前的是什么。这个生物一定是极其成熟、老练、完全无私的。古奇叽叽喳喳地说的话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这个小毛皮生物兴高采烈地说:“现在我知道了!“它爱玩,同我完全一样。但它玩法不同。它玩弄你们和时间。你们明白这个吗?”
是的,佩利·罗丹终于明白了。
罗丹觉得像挨了打似的。他几乎不能想像这个由非物质化的物质构成的强大生物会向他提供什么。
它在约两万年前给予阿尔孔人的“机会”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机会?
罗丹等着。当寂静下来时,罗丹说了一句使船员们几乎大吃一惊的话:“喂,老朋友,你把一个大怪物送到了我的船上。”
“我记得我所做过的一切。”那个不可理解的人很开心。
“好,”罗丹怒冲冲地说,“那就请你想办法不要让我们受伤的测向报务员截去一条胳膊。那个动物是有毒的。我在船上没有合适的药品。这件事我认为是眼下最重要的。”
大厅里寂静下来,仿佛整个人造行星开始呼吸。罗丹有点嘲笑地看着闪烁的光亮。克雷斯特昏迷过去。托拉闭眼站在金属墙前。她知道阿尔孔人赌输了。
一切全都白干了,他们的探险、他们与地球人结盟以及其他许多事情。它拒绝阿尔孔人。它是不可战胜的,看来也是不受影响的。
“你想干什么,老朋友?”那个声音以十分平静的声调说。
“首先救助受伤的报务员。”
“救助正在进行。正在从体内排除毒素。可你,老朋友,你却想重新建立、整顿、安定阿尔孔人的帝国,是吗?”
“正是这个。”罗丹承认。
它发出一声叹息,“许多人曾想这样做。大多数人在我的第二道试题前就失败了。总是同样的人。我看到银河系高级文明来来往往。我曾操纵过一些,直到我不能再拿它来消遣。可能我需要变变花样。在阿尔孔人之前有过别的人。我观察过你的世界,佩利·罗丹。我把我给阿尔孔人的同样机会给你和你的同类。对我来说这将是短暂的片刻,然后我又得等什么人来领悟我到处留下的踪迹并寻找其答案。我感谢你给我这轻松愉快的游戏,老朋友。你干得不错。现在开始吧。我将既不帮助你,也不再打扰你。你到生理电子机里去吧。我的人造世界的技术设施将供你使用,但你必须找出你能利用的东西。一言为定,好吗?”
“好的。”罗丹说。
它又笑了,但这一次有点悲哀,“你期望伟大而美好的永生?所有的有机生物都期望这个,一直到出现可怕的失望。最后的逃避就是非物质化。把你的精神从躯壳中解放出来你会感到高兴。但是——至少按照你的看法,你还有时间这样做。祝你走运,老朋友!自从我物质上自我放弃以来,我与你经历了最引人入胜的游戏。我将继续观察。祝你走运。”
发光螺旋消失了,巨大的厅堂又空空如也。
一个男人出现了,罗丹的双手做好防卫准备。
“我被分派给您,”那人说,“请您给我一个名字。”
“你是谁?”罗丹嘶哑地低声说。
那个外貌像人的陌生人露出微笑,“我是为您设计的,因此有了我的像人的外表形态。”
“机器人?”
“可以这样说,但不是您心目中的机器。我的脑子是一种半有机聚电子结合。”
“聚电子?”罗丹问。
“六维的。现在您愿进入生理电子机吗?”
“为什么?这是什么?”
“细胞淋浴器。您可能认为能够通过注射或照射实现生物维持。请允许我向您说明这一错误。您每个细胞单位获得你们时间62年长的保存充电。在那以后,如果您不在到期之前回到此地来重新接受一次淋浴,马上就会出现衰变。”
“每隔62年?”罗丹结结巴巴地说。
“不错。但我得提醒您,随时合乎愿望地找到这颗行星是您的事。我连同全部设施无限地供您支配,但您得寻找我。现在您就请吧!您的时间会不够用的。”
这句话过了很久以后才被罗丹理解。
那是一次短暂而剧烈的疼痛。一次大传输与之相比算不了什么。罗丹的躯体在巨大的金属柱中变成了一团轻柔的烟雾。据布利所说,这用了一个多小时。
那个奇怪的机器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台大概没有一个正常生物能懂的机器的控制装置旁边。
在它的力场里玩弄了罗丹的非物质化的物质性。人们虽然能想像这样做需要何种复杂的电路,但理解是不可能的。
只要它愿意,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成为银河系的统治者。
但它已不再这样想了,也许它从前曾有过这种愿望。现在它已成为幕后人物,它要求不多。
不管谁解答所提出的试题,都能越过约二万年时间获得一次机会。那是一次大好的机会,问题只是在于如何利用它。
罗丹在经受这一过程后醒来时就像他走进机器时一样疲乏和筋疲力尽。他一言不发地穿上衣服。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并有点怀疑地停留在那个类人身上。
“这是返老还童吗?”他猜疑地问,“我觉得更像是一次超级传输。”
“您并没有返老还童。”机器人回答说,“我得到的委托是眼下把您保存起来。您从现在起不再会老。您停留在您目前已达到的阶段。”
“等着瞧吧。那个伤员怎么样?”
“他已经痊愈了。请原谅,现在我可以请您到程序设计器那儿去吗?行星的设备必须根据您本人的个体振荡进行校正。您的时间很紧。此外由您决定给其他地球人做细胞保存。您可以随便使用现有的机械。您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罗丹的目光掠过在场者突然绷紧的面孔。他痛苦地看到在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何等的贪婪。
但这也许是所有时代最自然的现象。有谁会拒绝维持细胞呢?这时罗丹认识到他永远不用再怀疑他的工作人员了。只有他能使他们进入生理电子机。
“布利,快。”他简短地说。然后他在如此有人性的机器人背后离开了大厅。
当“星尘2号”准备超级跳跃时,在它喷火的发动机后面有一个太阳逐渐变暗淡了。这个太阳是它完全按照一颗自然的星球仿制的。
行星“漫游者”留在后面。
传输的震惊犹如一次打击。当飞船重又飞进正常空间时,织女星在它前面发光。
罗丹只略微看了荧屏一眼。那颗星平静下来了。已看不到一颗正在产生的新星的迹象。
罗丹把指挥权交给尼桑少校。它没有食言。在一个要解答的试题的过程中变成喷发的织女星又恢复了正常状态。对这一事实费脑筋是毫无意义的。
“不在费洛星上中途着陆,”罗丹筋疲力尽地说,“我的天哪,我只想知道这个半机器人为什么这么着急。”
克雷斯特和托拉已回到他们的舱房里去。他们从几小时前知道,随着罗丹被承认,一个新时代开始了。人类开始觉醒。不用太久,他们就会去摘星星。
但罗丹向他的舱房走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个。他只想回家,别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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