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诺拉觉得很冷,又很害怕。她脚踝上系着铁链,被铐在一间火烟旗人称为“牢房”的小室中,和一张铁床相连着。
她内心燃烧着希望,恐惧的感觉倒没有寒冷那么强烈,但她还是不能不哭。她想念海伦,她想念水手。她想起他那艘很不错的三桅船。再者,她透过心灵的眼,又看见三桅船起火了,火舌窜上了船帆,把整艘船给烧黑了。
于是,她又哭了。
牢房外面,火烟族的首领——被称为“祭司”的那个独眼龙,从他那些可怕的机动船只所发出的声音获悉艾诺拉已被送进了牢房,他便来到了这儿。
她听见他和那个卑鄙的金发日耳曼人在说话。
“最新的进展如何?”祭司问道。
“她一句话也不说,”日耳曼人说:“光会坐在那儿哭。”
她虽然看不见,却知道牢房外面在准备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来等候她。一脸病容的医生,身后跟着载有各种筒装气体的小推车,经由他手中的挤压器,把气体送到他的鼻孔里。他另外一只手上拿的是注射器。
“只要给她一点点,”医生很高兴地说:“她就会把所有的秘密说出来了。”
“是的,”祭司说:“也有可能置她于死地。”他挥手叫医生站到一边去。“我先和她谈淡看。你知道我和孩子们相处得很好的。”
“噢,是的。”医生非常同意,向后退了好几步。
她听是听见了——但她并不了解谈话的内容。
牢房的门开了,那卑鄙的日耳曼人跟着祭司走进来了。祭司朝她一笑,像是脸上出现了一道可怕的伤口。
“这么甜美可爱的小孩。”他说。
日耳曼人皮笑肉不笑的。
祭司则是一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表情。“这是干嘛?把孩子身上的铁链拿开!难道我们是野蛮人吗?”
一个全身毛茸茸的火烟族卫兵进来除掉了她的脚镣。
“好了,”祭司说:“这下是不是好多了?”
艾诺拉不说话。
“现在,和我一起坐在床上,拉着我的手。”
她很不情愿地拉着他的手,由他带她坐在铁床上他的身旁。她没想到他的手竟是这样的柔软。
“是不是好多了呢?”一种可怕的笑容又出现在祭司脸上。他从一身破烂的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东西,那是一个小纸盒,里面装了香烟。他拿出一根香烟点燃了,然后把小纸盒凑到她面前。“来一根吗?”
她摇摇头。
“那么……这个呢?”
是她的蜡笔。
是一个火烟族在三桅船上从她手里夺下来的,她觉得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多么希望把蜡笔拿回来!那么她就可以把这间牢房空荡荡的铁壁装饰一番了。
但是她仍保持一脸的漠然。她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心里在想:如果是水手落在这人手里,成了阶下因,他的做法将是如何?
“如果你能够帮助我解决一个难题,”祭司说着.猛吸了一口烟。“它就是你的。”
她什么也没说。
“说真的,我有一整盒这种……叫做蜡笔的东西,放在我的库房里。你想要吗?”
她不说话。
“我应该解释一下,”祭司的说辞十分合情合理。“你知道,这整个的舰队都是我的。我不是说过:我就是上帝吗,不错,正是如此,我有一大群好部下,好部下。”他摇了摇头,说:“事实上,在这艘老迪司号上,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容纳所有的人了。”
“你为什么不把你的人减少一些?”她问。
他眨了眨眼睛说:“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在环礁城里,”她说:“要有多余的名额才能生小孩。这样子,每个人才能分得到饮水和食物。”
他一时呆若木鸡,笑容也冻结了。然后他拍拍她的头说:“啊,这不是一个很新奇的建议吗?……亲爱的,但在这儿,它并不适用。你知道:我们是属于永生教会的,人数太多并非问题所在。”
“噢,真的吗?”
“是的,是的,孩子。我们的问题不在于人数太多——而在于空间不够。”
“噢。”
他拍了拍膝盖,笑容生硬地说:“这个嘛……我听说你背上的刺青实际上是某种地图。”
她点点头,说:“教皇说过,它是通往干燥陆地的地图。”
他有如火炬般的烈眼盯着她。“啊,我们现在进入正题了!嗯……你能不能够告诉我……告诉我地图怎么看呢?”
她摇摇头。
“你想想看,”祭司轻言细语地说:“你的朋友们确没有谈论过关于地图的事?像是你的妈妈呢?还有那个被你当做宠物的大鱼?”
“海伦不是我妈妈,”艾诺拉很快地说,“而且,你也不该拿我的朋友开玩笑。他不会喜欢这样的。”
祭司又眨了眨眼。他脸上有一种滑稽的表情——就好像是他认为她说的话很可笑似的,又好像是他很气恼她说出了这种话。
现在,他的语气有些不怀好意了。“小姑娘,我才不管他喜欢不喜欢,那畜牲害我少了一只眼睛。如果我再见到他的话,要割开他的脑壳,吃掉他的脑浆——生吃。你觉得他喜不喜欢这样呢?”
她没有把害怕的样子表现出来,只是用小小的声音陈述着某些事实:“你杀不了他的。”
那卑鄙的金发日耳曼人上前一步,他看来气得要死。“我来让她住嘴——”
但祭司举起手来,日耳曼人便停止了动作。
祭司很轻柔地问艾诺拉:“你说我杀不了他,为什么呢?”
她耸了耸肩,说:“因为他速度很快,他很强壮,像一阵狂风。而且,他比你们更难缠。”
祭司双眉一皱,说:“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胆敢这样说。”
她又耸耸肩,说:“他不是人类。”
祭司脸上又出现了可怕的笑容,艾诺拉知道那绝对不是快乐的表情,其中含有恨意——他恨水手已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了。他靠了过来,气味非常恶劣。他一定吸了不少香烟。
“你说你的朋友,说得没错,”祭司告诉她。“他是一个又巨大、又下贱的畜牲,他让我怕得发抖。但他现在不在这儿,他也不会来。所以,没有人可以救你。”
她咽了一口口水,但表情仍维持镇静。在祭司又热又臭的口气不断向她的脸孔进逼的状况下,这么做相当困难。
“没有人会来救你,”他又重复了一次。“懂吗?”
她躲开那张可怕的脸孔和臭味。“他会来的……会来救我。”
他更向她靠近些。“好吧,那么你最好把我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否则等他求救你的时候,大概只能看见骨灰罐子里剩下的是什么了!”
她只是瞪着他。
忽然,他站起身来,表情相当镇静。他定一定神,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我很高兴我们有这样一个聊天的机会,”他说,“卫兵,把这小鬼再锁起来。”
那个毛茸茸的火烟族卫兵把铁链重新拴好,艾诺拉蜷缩着身子,坐在墙角。祭司在日耳曼人的跟随之下,踏着响亮的步子出去了。
“他会来的,他会找到我,”艾诺拉的头部一颤一颤的,“他会带我走,他找得到我。”
牢房的门砰然一声给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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