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做示范,叫两个人交叉手臂挽成一个“篮子”,让帕克坐在上面,胳膊钩住两人的脖子。他们抬着他踉踉跄跄地离开营房前往医务室,帕克的脸色由黑紫色变成灰黄,但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不久之后,全排人都立正站立在连部前的马路上,路面的冻土被泛光灯照得雪亮。
奥德面向我们喊道:“三排,早上好!”
“早上好,训导士官长!”四十九个声音带着做作的热情答道。
“你们愿意参观一下基地吗?”
大家迫不及待地喊道:“是,训导士官长!”
“通常情况下,我们在进行身体训练时要穿运动衫和跑鞋。我估计这些装备很快就会送到。
毫无疑问,这些东西也在从俄罗斯进口,就装在煤船上。
“所以,我们将穿着军服进行身体训练。你们肯定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建议,昨天晚上整理好了自己的军靴。”
开始行动。奥德让我们向右看齐,将我们四个班由四列横队变成四个方队。先是齐步走,然后是快步跑。他慢慢跑在我们一侧,高喊着口令,这家伙连气都不喘。你不要以为这个杂种会为帕克说什么好话。等待帕克的不是奉命退伍便是再生利用——等到腿治好之后重新开始训练。我可是连铺友都没了。
跑了四百码之后,我大汗淋漓,刚硬的靴子把我的脚后跟磨得火热,蹭得生疼。我们大概应该停下来了。
等我们到达一组木板房建筑边上——那就是基地,我已经气喘吁吁,被汗水渍得睁不开眼睛。我的脚后跟疼得像火烧一样。我瞄了奥德一眼,他一边喊着口令一边疾行,双脚轻快地在地面上跳动。我们这就该返回营房了吧。
“有哪位不介意再继续我们的旅程,去参观一下手枪射击场?”
可能别人都像我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了,也可能他们都是胆小鬼,不敢作声。反正没有一个人答话。
我们又使出吃奶的劲儿向前跑去。
等我们绕着手枪射击场跑圈的时候——这地方大概离洛杉矶不远了——我已经落在人群后面有五十码。问题肯定出在高腰皮靴和夹克上。往常的赛季里,我在足球场上就像一只瞪羚。算了,也许我真该花时间好好锻炼一下,每个人都提醒过我。
从我左肩后传来一阵垂死者挣扎时发出的那种喘息声。我回头一瞥,看见一个家伙正摇摇晃晃地跟在我身后,他的头缩在野战夹克的衣领里,那模样就像一只戴眼镜的乌龟,正从壳里向外窥探。至少我不是最后一名。他的眼镜在鼻子上弹动跳跃,他一面抽泣一面盯着我们的前方,“老天爷。”
我原以为他是因为脚上的水泡或是筋疲力尽才哭鼻子抹泪,等我朝他盯着的方向一看,就知道自己不必开口废话了。奥德像秃鹰一样从前面的人群那里向我们扑来。连我自己也要哭出来了。
“新兵,遇到困难啦?”
乌龟摇了摇细脖子上的脑袋。
奥德微笑道:“洛伦岑,精神可嘉。新兵万德正缺一名新铺友,我相信你们两个人肯定非常合得来。”
奥德竟然用这个小丑来整我!我不是个古板的蠢货,我只是稍微不合别人的口味而已。现在我不仅失去了万事通帕克,还要同这个傻瓜混在一起。
奥德加快速度奔向其他人,全排的大多数人都踏着沉重的步伐在前面跑着,奥德赶上去,像一头大白鲨一样围着他们兜圈子。
那小丑气喘吁吁地说道:“看来——士官长——希望我们——认识一下——我是——沃尔特·洛伦岑。”我们俩磕磕绊绊地并排跑在一起,他刚刚费尽力气伸出手,那只手马上像狂风里的面巾纸一样垂落下去。
“沃尔特,我叫詹森·万德。”我咬紧牙关,我们将来的友谊大概会像我脚上的水泡那么让人头疼。
我们挣扎着回到连部前的马路上,奥德命令大家整理营房内务,还说这是为了让我们在早餐前凉快凉快。大家拖着满是水泡的双脚齐步走向食堂,这段路已经足够让我们凉快下来,在走远些,每个人都会变成冰雕。炉灶的烟囱穿过食堂绿色的木瓦屋顶伸向空中,一缕白烟从那里袅袅升起。我的心狂跳起来。哪里有烟,哪里就有……
是的,暖气和早餐。但在我们和美妙的天堂之间还隔着两座横梯,它们并排支在架子上,有篮球框那么高。队伍最前面的两个家伙摘下手套,顺着架子一端下面的木档,手脚并用攀援而上,爬到可以够到横梯的地方,便松开双脚,用双臂吊挂着身体,一直悠荡到横梯另一头。他们一落地便欢呼起来,连忙冲上食堂的台阶去享受温暖和食物了。后面两个人跟上去照做。
轮到洛伦岑和我了。当我从横梯上摆过时,冰冷的钢棍冻得我手掌生疼。幸好我的上肢力量很强。我荡到一半,回头望恶了望,发现洛伦岑正一只手挂在他那边横梯的第二格,好象一块橄榄绿色的鼻涕在风中摇摆。
“这一组跳下来,排到队伍最后面去!”我们跳下来,奥德命令下一组跟上。
我们在队伍的屁股后面,跺着脚取暖。洛伦岑小声说:“詹森,对不起。”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把双手凑到嘴边吹着气答道。
幸亏我们排在队尾,才能在这个得天独厚的位置上看到,不知是哪个白痴在房子后面种了一颗六英尺高的小树苗,四周还用石块垒了一个方形树池,让它变成了一件蹩脚的庭院装饰品,正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应该有人提醒一下这些大兵,只要空中还不停地下着灰尘雨,就不会在有春天。
在经过三次努力三次坠地后,我们俩成为走进食堂的最后一对——洛伦岑在横梯上向前挪动的距离从来没有超过两格。他揉着磨出水泡的手掌,几个坐着的家伙抬眼看了看我们,发出阵阵窃笑。我们挤在一起,像两个受尽歧视的麻风病人。
我一面等着四肢恢复血液循环,一面向桌子对面望去。薄饼、煎蛋和熏肉在塑料盘上高高堆起,还冒着一缕缕热气。熏肉的香味勾引得我口水横流。
洛伦岑说:“还好。没让我们吃那玩意儿。”
“什么?”
“涂油烤牛肉。把牛肉切成片涂上奶油烧烤。那玩意儿肯定糟透了。我爷爷当过兵,他总是抱怨涂油烤牛肉的味道。他得了一枚荣誉勋章。”
“他立了什么功?因为吃得下烤牛肉吗?”
洛伦岑咧开嘴笑起来,“詹森,你的笑话真妙。”
是的,没错。我冲他笑笑,感觉好多了。
接下来几天的训练让我晕头转向,寒冷、汗水和筋疲力尽搅作一团。
教官传授的知识尽是些诸如军容礼仪之类的垃圾,甚至都教你把水煮开以防生病。唯一让人勉强觉得有趣的事是示范塑性炸药,不过那差点让我吓破了胆。我自打十岁起就对爆炸充满恐惧,那次,一只七月四日国庆节的樱桃爆竹炸飞了阿诺德·路德维茨的手指甲。别人说我们新兵训练班毕业之前要进行一次手榴弹实弹投掷。等到那一天我非生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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