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一个好的旧式键盘。在输入和修改资料方面,它仍然是迄今为止人类发明的最好工具。桑德拉·菲洛拉开她办公桌上的键盘抽屉,然后把发现的与汉斯·拉尔森有关的所有专有名词都打出来,包括他居住的街道,他公司的名字,他去年度假的地点,还有他的邻居、家人、朋友和同事的名字。她还输入了与拉尔森遭受到的割器官有关的许多术语。
把这些词汇输入之后,她已经拥有一张两百多个词语的清单。然后,她让计算机搜索去年大多伦多地区所有杀人案的记录,想知道列出来的文件中会不会出现某一个同样的术语。当计算机在进行搜索程序时,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由点连成的线,表明搜索正在进行中。计算机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完成了搜索,没有查到重要的信息。
桑德拉点点头;她想自己记得一个相似的割器官案件。毕竟,并不是每天都会发现一具被割掉阴茎的尸体。计算机向她显示了几个更广泛的搜索建议:安大略省所有的谋杀案、加拿大所有的谋杀案、北美洲所有的谋杀案,还建议把搜索时间从一个月扩大到十年。
如果她把选择范围扩大到整个北美洲在过去十年中的谋杀案,搜索将花费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她准备选择“安大略省所有的谋杀案”,但到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在对话框中输入了搜条件“所有的GTR>20110601 死亡”,意思是大多伦多地区今年六月后的所有死亡事件——而不仅仅是谋杀。
计算机搜索时,屏幕上小点连成的线逐渐变粗。过了一会儿,显示屏变清晰了,出现了以下信息:
姓名:拉尔森,汉斯
死亡时间:2011年11月14日
死亡原因:谋杀
搜索的相关名词:霍布森,凯瑟琳 R.
(同事)
姓名:邱吉尔,罗德里克 B.
死亡时间:2011年11月30日
死亡原因:自然原因
搜索的相关名词:霍布森,卡茜
(女儿)
菲洛的双眉一挑。凯瑟琳·霍布森——
托比·贝利提到的那个与汉斯·拉尔森有染的苗条、聪明的黑发女人。就在两天前,她的父亲刚去世。
这可能并不意味什么。不过……桑德拉进入城市的人口登记。大多伦多地区只有一个叫做凯瑟琳·霍布森的人,而且她的记录上明确标注“邱吉尔的女儿”。还有——我的天哪!电脑上显示,她与彼得·吉·霍布森,一个生物医学工程师住在一起。发现灵魂波的那个家伙——桑德拉在麻省理工大学多纳休系报上见过他,还在麦克林杂志上读过关于他的文章。他们肯定有大把大把的钱……有足够的钱雇佣职业杀手。
桑德拉退回到报告数据库,要求查询关于罗德里克·邱吉尔死亡的全部详细资料。
邱吉尔,一个高中体育老师,独自一人在家吃晚餐时死了。死亡原因被验尸官沃伦·陈记录为“动脉瘤(?)”。那个问号很有吸引力。
桑德拉打开她的可视电话,拨通了陈的电话。
一个圆脸的中年人一出现在屏幕上,桑德拉就说道:“你好,沃伦。”
陈温和地笑了。“你好,桑德拉。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几天以前一个叫罗德里克邱吉尔的人死了,我打电话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死亡情况。”
“那个把头发往后梳的体育老师?关于他的什么?”
“你把他的死亡原因写成动脉瘤。”
“呃,嗯。”
“但是,你在后面又加了个问号。动脉瘤,问号。”
“哦,是的,”陈耸耸肩。“唔,你永远不可能非常确定。当上帝需要你时,有时,他只需啪的一声按一下你脑袋里的开关。喀哒,动脉瘤。你查出来的结果就像那样。这就是那里发生的事,那个家伙死前已经在进行心脏治疗。”
“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发出咯咯的声音,权当是他的笑声。
“桑德拉,我想恐怕没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尤其是体育老师——摔下去死了,这件事没有什么邪门儿之处。他们以为自己的身体好,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看别人锻炼上。这个家伙死的时候在吃快餐。”
“你做了尸体解剖没有?”验尸官又发出了咯咯的声音;有人曾提过,说陈的名字是“小鸡(chicken)”和“母鸡(hen)”的缩成词。
“桑德拉,尸体解剖很贵,你知道的。不,我在现场做了几个快速检查,然后才签的证明。死者的遗孀——我现在想起来了,她的名字叫邦尼。你能相信吗?不管怎样,是她发现的尸体。当我在凌晨时分到达时,哦,是一点半,两点差十五分,她的女儿和女婿与她在一起。”他停了停。“你为什么对这感兴趣?”
“可能没什么,”桑德拉说,“不过,死者罗德里克·邱吉尔,是那个肢解案受害者的一个同事的父亲。”
“哦,我明白了,”陈说,他的声音听起来饶有兴趣。“有件有意思的事,验尸官卡拉斯西这些日子接到的都是奇怪的案件。但是,桑德拉,这个联系好像看起来很站不住脚,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听起来就像,这个女人——她叫什么名字?”
“卡茜·霍布森。”
“听起来就像今年是卡茜·霍布森的倒霉年,就这些。她的运气不好。”
桑德拉点点头。“我相信你是正确的。不过,如果我到你那里看看你的笔记,你介意吗?”
陈又发出咯咯的声音。“当然不介意,桑德拉。我总是很高兴看到你。”
虽然彼得在医院待过很长时间,却没有碰见过死人,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彼得讨厌葬礼,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在死人身边,而是不能忍受活人。
第一,一些虚伪的人。这些人长期不去看望即将死去的亲人,等到不能给死者带来任何好处时,他们就露面了。
第二,号啕大哭的人。这些人的情绪如此夸张,致使他们而不是死者,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彼得对那些因为失去了自己真正爱的人而六神无主的近亲充满了同情,但是对那些远亲或者是住在五个街区外的邻居却无法忍受。他们在葬礼上悲痛欲绝,直到一群人围着他们,努力安慰他们,并且频频向他们表示爱意,他们才肯罢休。
在这方面,就像对付所有事情一样,彼得努力表现出坚忍,他这一点继承了他的英国祖先感情不外露的传统。
罗德·邱吉尔是个虚荣的人,生前想要的是一口敞开的昂贵而华丽的棺材。彼得不同意这个。七岁时,彼得参加过他祖父的葬礼。祖父以他的大鼻子而出名。他还记得,当他走进教堂时,远远地看见棺材上面的部分敞开着,从那个角度能看到的惟一东西就是祖父伸出棺材边线的鼻子。直到今天,他只要想起祖父,首先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就是祖父的大鼻子,一个锥形直指教堂顶的大鼻子。
彼得环顾四周,这个教堂是用黑木建成的。棺材看上去很贵。除了安大略省心脏和中风组织用来募捐的鲜花外,还有很多花。一个大的马蹄形花束是由与罗德一起工作过的老师送来的,肯定是来自体育组的老师——只有这些家伙才能愚蠢到不知道马蹄形图案的意思是“好运”,把它送给死人是不太恰当的。
邦尼勇敢地承受了痛苦,卡茜的姐姐玛丽莎尽管在不停地哭,看起来情绪也还可以。不过,彼得不知道如何对待卡茜的反应。面对进来打招呼的人时,她面无表情。卡茜看伤心的电影时会哭,读到伤心的书时也会哭,但对她死去的父亲却好像一滴眼泪都没有。
桑德拉·菲洛想,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两宗死亡事件,一个明显是谋杀,另一个是不明确的原因。
但是,两件事情都与卡茜·霍布森有关系。
卡茜·霍布森与被谋杀的人汉斯·拉尔森睡过觉。
卡茜·霍布森是罗德·邱吉尔的女儿。
的确,拉尔森与许多女人有染。的确,邱吉尔已经六十多岁。
不过……
桑德拉完成白天的工作后,开车来到了斯迪尔街正南海湾景街邱吉尔的家。这里离第三十二街区只有五公里的路程,即使这次调查没有任何结果,也不是太浪费时间。她停了车,来到了前门。
邱吉尔家有一个文件扫描仪——指纹标志锁电子技术,是这些年很常见的东西。扫描板上方是一个门铃按钮。
桑德拉按了门铃。
一分钟后,一个灰白头发的女人出现了。“哪一位?”
“你好,”桑德拉说,“你是邦尼·邱吉尔吗?”
“是的。”
桑德拉举起自己的身份证。 “我是桑德拉·菲洛,市里的警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哪方面的?”
“是,啊,关于你丈夫的死。”
“天哪,”邦尼说,接着又说:“好,当然可以。进来吧。”
“谢谢你——但是,在我进门以前,我能问一问文件扫描仪接受谁的指纹吗?”桑德拉指着草绿色的金属板说。
“我和我丈夫的,”邦尼说。
“还有别的人吗?”
“我的女儿,女婿。”
“卡茜·霍布森和——”桑德霍拉不得不想了一会儿。“彼得·布森,对吗?”
“对,还有另一个女儿玛丽莎。”
她们走进客厅。
“很抱歉打扰你,”桑德拉同情地微笑着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肯定是不好受的时刻。但是我想弄清楚几个小问题,然后我们就可以结束你丈夫的案卷了。”
“我想案卷已经结束了。”
“差不多了,”桑德拉说,“我恐怕验尸官并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死亡原因。他写的可能是动脉瘤。”
“他也是这么告诉我的,”邦尼摇摇头说,“看起来不是实际情况。”
“你能告诉我,他的身体有问题吗?”
“罗德?哦,没有什么严重问题。一只手有轻微的关节炎。他的左腿有时会有一点疼。哦,他在三年前发作过一次小小的心脏病——因为那个他在吃药。”
可能没有什么意义。不过……“你还有他的心脏病药吗?”
“我想它们还在楼上的药柜里吧。”
“你是否介意把它们拿来给我看看?”
邦尼点头。她们一起上了浴室,邦尼打开药柜。里面有羟苯基乙酰胺、一个装洁牙线的容器、消毒水、他们在旅店用的洗发水,还有两瓶药店的处方药。
“哪一个是他的心脏病药?”桑德拉指着两个瓶子问。
“都是,”邦尼说,“自从他得心脏病后,就一直在吃其中的一种,另一种也已经吃了几个星期了。”
桑德拉拿起这两个瓶子。两个上面都贴着计算机打印的标签。一个说它含有卡迪佐-D,听起来就像是心脏病药。另一个标着苯乙肼。两个都是由H·米勒医生开的。苯乙肼瓶子上有一个发亮的橙色标签,上面写着:“注意——严格的食物禁忌。”
“这个食物禁忌是怎么回事?”桑德拉问。
“哦,有一个长单子,上面是他不能吃的东西。我们对这个总是很小心。”
“但是,验尸官说,他死那天晚上吃的是外卖。”
“对,”邦尼说,“每个星期三我出去上课时,他都吃那个,不过,总是吃同样的东西,以前也从来没有给他带来麻烦。”
“你知道他点的是什么吗?”
“我想是烤牛肉。”
“你还有袋子吗?”
“我扔掉了,”邦尼说,“可能还在我们的蓝盒里。我们还没有让人把垃圾清出去。”
“能让我看看吗?我可以保留这些药瓶吗?”
“呃,好。当然可以。”
桑德拉把药瓶放到夹克口袋中,然后跟着她下了楼。回收箱在一个柳条大篮里。桑德拉在里面搜寻着。她很快就翻出一张印着罗德从“食物食物店”订购的食物的小白纸条。
“我可以把这个也保留吗?”桑德拉问。
邦尼·邱吉尔点点头。
桑德拉站起身来,把小纸条放入口袋。“我很抱歉打扰了你。”她说。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侦探,”邦尼说。
“什么也没有。邱吉尔夫人。就像我说的,只是未了解的零星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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