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办事多快,几小时内他可能不会回来。”
听到特拉维斯的声音,珍妮弗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茫然地盯着那条路的断片。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个断片像牛奶一样混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儿站了多长时间。意识到特拉维斯注意到了自己的行动,她的双颊有点发热,并微微发红。她高兴的是,天很黑,他没看清自己的窘态。
“我知道,”她说,“不过没有其它事可做。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这个男人哼了一声,“谢谢你帮忙。”
“你得小心点,我不喜欢看见那些伤口。我想你可能有某处开始感染了,我知道你那些肋骨有的断了。”
特拉维斯惨淡地对她笑了一下。“你就是个医生——或者说,是附近我们所有的最亲近的人。我得小心点。”
谈话磕磕巴巴的。周围,黑暗中恐龙们都睡着了,而几个夜出守卫的蜥蜴在营地周围四处觅食。埃克尔斯和彼得也已入睡而珍妮弗却一直在沉思冥想。
晚上的世界就像白天的世界一样活跃,空气中回荡着周围那些有生命的动物的种种奇奇怪怪的喊声、叫声;草地边缘的叶子沙沙作响;头上的树枝上一双双的眼睛在盯着他们。开阔地边缘,一块多石的沙地发出微光——就像在另外未受损的皮肤上长的一个疣一样——这是由于阿伦通过两个世界间的出口时所引起的时间暴雨所留下的遗物。两只吃惊的袋鼠也跟这块看起来像是澳大利亚内地的地块一起被运了过来。这两只袋鼠已溃逃进了蕨树丛林。珍妮弗不知道它们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他们如何看待这个他们被困其中的原始世界。
头上繁星满天;圆圆的月亮藏在云后闪光,几片云也发着光。带有史前森林里祖母绿味道的一阵香风评判似地把她的缕缕长发吹起。
“我一直在想阿伦当时说的时间差的事儿,”珍妮弗轻轻地说道,“如果格林镇过了数年而这儿只过了几个月,那——”
她停住了话,咬着下嘴唇。“——那么,甚至那儿的几天在这儿只是一两分钟。”她接着说。她看了看特拉维斯;她看见他眉毛下的那两个黑眼眶里一双闪光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他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她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特拉维斯答道,“但我已不担心了。由于阵阵时间暴雨的发作,也由于两个时间年表之间的种种界线已被毁掉,已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这儿和格林镇可能不再有什么时间差别,也或许时间流已倒转,那他们的数分钟就是这儿的数年,也许整个乱了,对于不同地点,时间作用的方法就像掷出去的骰子一样滚来滚去不能确定。”
特拉维斯的话没起多大作用。珍妮弗觉得晶莹的泪水淌了下来。特拉维斯——轻轻地拥抱了珍妮弗;她感激地投入了他那令人安慰的怀抱。珍妮弗,现在你在这儿而他在那儿。你根本不可能改变这个现实。你所能做的就是在他回来之前,安安全全地活着。
珍妮弗用双臂更紧地抱住特拉维斯,她只是想要另一个人类靠近她时的那种感觉。
“嗨!”他哼了起来,“记着那些肋骨,医生。”他抿着嘴轻声笑了。
珍妮弗发现自己跟特拉维斯一同笑了。“谢谢,”她说,“多谢了,特拉维斯。你帮了我的大忙。你确实帮了我的忙。”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首先,我对这种混乱状态要负部分责任。你们这些孩子不需要卷入这件事。”
说这些时,特拉维斯生气地瞥了一眼沉睡的埃克尔斯。
珍妮弗意识到:如果给他半个借口,他还会杀死那个人的。埃克尔斯扼杀了特拉维斯的整个世界,为此,特拉维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特拉维斯接着说道:“开头,我们吃了相当大的苦。在那儿时,有一段时间我有点疯了。我很抱歉。当时我受了伤,我病了,还有……啊……吓坏了。”
特拉维斯咳了起来,珍妮弗看着这个人由于身体内部疼痛而弯身向前的那种姿势。他的肺部急促地喘息,这使她很担心。
“我猜我现在还是吓坏了。”他说,“不过眼下,我太累了,没有精力去感觉太多的事。”
特拉维斯又拥抱了她一下,然后又挪动了一下,躺在了一棵苏铁属树下长了苔藓的黑土地上。珍妮弗继续注视着那段路,试图只以其内心的强烈愿望把阿伦带回来。
但不知什么时候,困倦战胜了她的意志;突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和脸上凉气惊醒了她。她完全清醒过来时,尽管蕨类植物的叶子还在随着刚过去的风而摇曳,但迅速通过的时间暴雨即将过去,就在这时,在她目光能及的地方,她看见斯特拉倒在了路边。
“斯特拉,”珍妮弗叫道。边叫边朝那条路走去。两只守卫的蜥蜴迅速插到了珍妮弗和路中间,生气地咆哮着,并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把弗拉基从睡梦中吵醒。这只恐龙头昏眼花地往四周看了看,过了好几秒钟彻底醒过来。
“刚才有一阵时间暴雨而斯特拉就在浮石上,”珍妮弗对着这只半昏迷的恐龙喊道,“她好像……受伤了。”她好像死了,她告诉自己说。斯特拉根本不动了,侧身躺在白白的地面上。“请让一下,让我去看看她!”
弗拉基哼哼出了一些晦涩难懂的话,然后又大声地对那些蜥蜴发出了一道命令,它们都向后退去,但还在发出嘶嘶的声音。
“请吧。”弗拉基厉声说道。这位说话者的身后,拉基克的一双盲眼睁得大大的,歪着脑袋听着这一切混乱局面。另外几只恐龙挣扎着,想在这凉爽的夜的空气中站起来。
彼得在揉眼睛;埃克尔斯谨慎地注视着一切。
“来吧,”特拉维斯对珍妮弗说。从他的语气中,珍妮弗知道这个人类跟她一样关注着眼前的情形。“咱们把她从那条路上弄下来吧。“
“你的那些肋骨断了,你不能去,”她告诉他说。“彼得,埃克尔斯,”珍妮弗叫道,“帮我一把。”
这次,当她,彼得和埃克尔斯靠近那条路和斯特拉时,弗拉基站在了珍妮弗面前。这只恐龙看了看斯特拉一动不动的身体,然后又看了看这些人,他左手抓着的长矛朝下指着他们。“你不能碰浮石,”弗拉基说,“否则的话,我不会让你逃掉的。”
“斯特拉还没有消失,所以浮石或者是封上了出口或者是直到我们撤走斯特拉才会再工作。”珍妮弗坚持说道,“看看她吧,弗拉基——她只是躺在那儿。她需要帮助。请让一下。”
“如果斯特拉死了,那就是全祖的旨意。不论你做什么都帮不了她。”
“你不知道。”
“让他们走,弗拉基。”拉基克在一旁说道。弗拉基犹豫了一下,然后把长矛收回身体一侧,接着走开了。“欧克利。”他恭敬地说道。他那颖大而强壮的脑袋又转向了珍妮弗。他身上传来一股很浓的味儿,珍妮弗知道在他所说的那些话背后,他还有一些信息要传给她。“我会看着的,”他告诫珍妮弗,“把这点告诉其他的人。”
珍妮弗点了点头,把这句话译给了彼得和埃克尔斯。彼得挑衅性地哼了一声,但当他的朋友侧身从弗拉基身旁走过时,珍妮弗能看出他眼神中的告诫之意。“如果我有半点儿机会,我也会把你做成一根皮带、一双皮靴。”他边说边看着弗拉基那种严厉的眼神。接着,彼得朝珍妮弗耸了耸肩,说,“珍妮,你确实不必将这翻译给他。”
斯特拉被藏在那条路的一个边上。他们靠近时,珍妮弗很高兴地看到她的肋骨架在慢慢地上下动。“至少,她没死。”珍妮弗伸出双手,碰了碰这位无助的朋友,她这么做时,一半目的是希望发生点什么事。她碰斯特拉时,双手一阵刺痛,似乎她碰到的是一个落地没落好的器械。她条件反射似地抽回了一只手。
“发生了什么事?”彼得问道。
“我只是放电震了。尽管是相当的和缓。坚持下去……”珍妮弗又伸出了手,但这次她坚持把手放在斯特拉身旁。手还是在颤抖,但一点儿也不疼了,也没有更坏的感觉。“她的皮肤相当凉,但那很可能是因为她刚经过不同的时间。路肯定还开着口,因为我能感到有什么在颤动,但我想除非我们全站上去,否则不会有什么发生的。咱们把斯特拉弄下来吧,这样我就可以看看她到底怎么了。彼得,你扶住她的头,你不能太用力不然就会又把那个伤口撕裂——你只帮着给我们一个斯特拉的方向就行。埃克尔斯,你能不能抬她的腿?这就像是把你的一只手伸到一根破损了的电线上,但这确实不会伤害到你——你只抓住斯特拉把她拖到地上就行。好了,现在慢点……”
由于极度紧张,三人合力将斯特拉拖到了断路的边缘。这只恐龙的尾巴一摆过了边缘,尾巴的重量就帮着把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带了下来。斯特拉的身体移这几英寸到地面上时,路面轻轻摇晃了一下。珍妮弗即刻跪在了斯特拉身旁。“我真希望我有更多的亮光。她胸部的右侧全肿了,那还有点什么湿的东西。”
珍妮弗停了下来。埃克尔斯跟彼得低语了什么话,这位红脑袋的家伙点了点头。珍妮弗知道彼得要干什么了。从他腿部肌肉的紧张方式,他微蹲的姿势,以及他看那条断路的方式,她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彼得,不要,”她说,“你不能那么做。”珍妮弗也能看到弗拉基,他把手抽回去时,他那满是鳞片的身体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星光在他拿的武器的黑曜岩头上发出微光,既好看又令人恐惧。在危险的包围中,弗拉基和彼得都已能保持平衡,两人沉着地移动着。埃克尔斯往后退了,根本不在乎把自己置于同样危险的境地。
“彼得……”珍妮弗低声叫道。
她的声音打断了这段时间。
“我很好!”夜幕中他大声喊道,他生气地用双手在空中挥来挥去。“阿伦和芒多很可能会……”他停住不说了。
“很可能会怎么样,彼得?”珍妮弗坚持问道。
在黑暗中,她唯一只能看到的便是彼得那乱蓬蓬的红头发下的一团黑,但她感到了他那凝视的目光。这种目光就像愤怒的篝火火苗一样灼痛了她。“死了,珍妮弗。就在那儿,刚才我是这么说的,好吧?死啦。这是一个小小的、好的可能性,你也知道。你也知道其他的事——唯一能找出事实的办法就是穿过去:你、我、还有埃克尔斯。”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如果即刻都逃,我想在这只雄性蜥蜴找出他想拿我们当中哪一个烤成肉串前,我们就会成功——而即使他抓住了我们其中一个,另外两个也能轻易脱身。因此,你觉得怎么样,珍妮?”
“特拉维斯意见如何?”
彼得的头猛地转向了特拉维斯。特拉维斯静静地倾听了一边的意见,然后又回到另一边,“如果他想的话,他也可以试试。”
特拉维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珍妮弗。尽管她知道他可能听到了彼得所说的话,但他的视觉里没有任何线索能告诉她他在想什么。“彼得,他受伤了。他挪不了多远。”
“那就太糟了。我很遗憾。我确实感到很遗憾。但这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再离这条路这么近了。来吧,珍妮。”
她被诱惑住了,几乎是点了点头。但她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特拉维斯的死亡,至少是这样。这时,斯特拉动了一下,尽管她还没有知觉,但她仍在呻吟着,似乎是在感受极度的疼痛,她提醒珍妮弗说,珍妮弗的恐龙朋友也受了伤。阿伦,我很抱歉。
“不,”她告诉彼得,“我不能这么做。如果你得这么做的话,请吧。但我要留下来。”
“蜥蜴们会杀了你的。”
“也许会。不过他们还没有。”
“珍妮——”彼得气恼地叹了一口气。
“不。”
弗拉基犹豫不决地站着,他的长矛尖正指着彼得的胸部。彼得突然转身离开了那条路,大步地从弗拉基面前走了过去,并用一只手将这只恐龙的长矛撞到了一边去。这只恐龙气得哼哼直叫。
“真他妈活见鬼。“彼得边走回宿营地的外围边答话,埃克尔斯跟在后面。二者很快就背对着其他人,忙着低声交谈了。珍妮弗没理他们,而是走向了斯特拉。
尽管珍妮弗肯定弗拉基身上飘来的那种浓烈的气味表明—种无言的生气,但她还是仔细查看了这只没有知觉的恐龙,而此时弗拉基站在这只俯伏的恐龙身体旁边,一语不发地注视着。珍妮弗希望这至少是一种生气,而不是什么更糟的事。
“你们这个年轻小伙子真是太蠢了。”最后,弗拉基咕咕哝哝地说。
“是的,”珍妮弗表示同意,“他也确实很蠢。”珍妮弗叹了口气。诅咒着可恶的黑暗并试图看看斯特拉的身上有没有一些伤口。她把一根手指浸入了斯特拉胸部的那些奇怪的黏东西里,闻了闻这种东西——闻起来几乎像是油。那儿有一个小小的刺伤;即使在月光下,珍妮弗也看得出那个刺伤的周围,皮肤又肿又鼓。斯特拉的呼吸也使她担心——听起来她好像呼吸很费力,呼气时有明显的呼哧呼哧的声音。
是过敏休克?还是花粉反应?此刻,我所需要的是一小瓶肾上腺素。
“她要死了吗?”弗拉基在她上边低沉地说。
你真关心她吗?或者那正是你所希望的?珍妮弗想问一问他。“不”,她很快地说道。然后又说,“我不知道。她看起来像是,呃,像是被大黄蜂蛰了——是一只相当大的大黄蜂。”珍妮弗不知道恐龙语里是否有黄蜂这个词,或者甚至不知道这儿是否有黄蜂存在,她只得用英语去说这个词。“他们很像你们的塞提虫,只是尾部长有一个小小的刺。”
而我们在格林镇也没有这么大的黄蜂能干刺人的事。珍妮弗停了下来,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的其实性。不管斯特拉发生什么事,也不是由我所记得的格林镇的任何东西造成的。
这就是说,不管阿伦、芒多和斯特拉遇到什么事都不是他们所期望的。她希望斯特拉醒过来,这样她就可以问问她,那她就能知道……
“特拉维斯,”她叫道,“你准备的药里有没有表雄酮或者肾上腺素?”
“我猜有的,”他答道,“我从来不用药箱,不过它们是应该好好地放在那儿的。”
“珍妮弗……”拉基克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此时,她闻到了从这个盲眼恐龙身体溃疡口处发出的那种腐味。弗拉基移上前来扶住这位新任的欧克利。这位盲欧克利的目光盯着她的上边。“这是一个信号。是一个来自全祖的不祥之兆。”
“你在说什么呀?这不是一个信号。”珍妮弗激烈地回答道,“斯特拉受伤了,如此而已。她正在起叮蛰反应,也许里面还有一些毒液。就是这么回事。我得拿到时航机里的药箱,拉基克。那里可能有一些……”
“我们决不允许你进入机器。”拉基克说。
“你得让我去。医药箱……”
“人类总爱撒谎。”这次答话的是弗拉基。欧克利真聪明。珍妮弗可能会进入时航机而离开。
“拉基克,如果我拿不到那个箱子,我就不可能为斯特拉做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斯特拉的命在阿玛斯①和全祖手中。”拉基克声音很轻但坚持说道。这位年享已高的恐龙声音很温和但却很坚决,珍妮弗从她尾巴的放置姿势能看得出来;她在像一个欧克利似地讲话:好像一个老师在给学生上课。“珍妮弗,全祖总是以符号的方式说话。我们所有的恐龙和异龙②都知道。”
【① 阿玛斯:恐龙的死亡之神,他来迎接将死的恐龙的灵魂回到全祖。】
【② 异龙:一种有感觉的小恐龙的种族名。】
“拉基克,我上次知道你时,你不相信古路。你当时不断地告诉老欧克利他有多错。你还告诉他如何摆脱古路的束缚。”
“即使我在宣传新路,反对旧路时,我还是相信全祖对我的说话。珍妮弗。对此我从未怀疑过。”
珍妮弗叹了口气,说,“我猜我得接受这一点。那……你的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拉基克的目光盯着黑夜。“这意味着全祖已经厌倦了等着我们去做该做的事。她把斯特拉派回到我这儿,告诉我我们应该做提阿弗欧克利一直想做的我们必须做的事。尽管我双目失明,但我仍能听见这个幽灵。用你们的双眼看一看——斯特拉几乎已把自己交给了全祖之手。”
确实是真的,珍妮弗看见了。斯特拉的呼吸变得很浅很快,肋骨几乎不动了。珍妮弗知道,过一会儿,这只恐龙的呼吸会完全停止。
“斯特拉……”她低声叫道,“噢,天那,斯特拉……”
“珍妮弗,我很抱歉,但你的同伴们已经失败了。现在该你跟全祖讲和了。高兴点儿。心情愉快地去见她,她会拥抱你的。”
拉基克说完这些话,弗拉基发出了一声啭鸣其回音消失时使得整个丛林即刻静了下来。他胜利地举起了手里的矛。
阿伦仰面躺在那条路的下边,拼命使劲拉着时航机的那些碎片。一阵恐慌使得他的脑袋嗡嗡直响。许多个想法想把他的注意力引开。把斯特拉送回去似乎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现在阿伦所担心的是:斯特拉出现而没有他们时,那些恐龙会是什么反应。珍妮弗和其他人会怎么想?他们到那一面到底有多长时间了——是几秒、几小时、还是几天?
这没关系。现在所有有关系的就是尽快完成你的工作。
“芒多!”阿伦叫道。“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有更多的黄蜂在列队?”
根本没有回音。阿伦把头转过来从路的阴影下往外看,一半是希望发现芒多已经又离开了。但不是,那只猿还在那儿——因为他可以看到芒多腿上的白毛。阿伦失望地抱怨了几句,从路下滚了出来。
“听着点,”他开始说道,“我想做完这件工作而后出去——”
阿伦停下不说了。芒多在盯着那座小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阿伦发出了一声轻声的诅咒。
在黄蜂所在的那根树枝上,一块楔形的地面突然倾斜了,就像是一扇活板门被升起来一样。从下面所升起的是一个银色的鬼怪。在一个金属楔形头的两侧,一对蜂窝状的眼睛在闪耀。嘴张开了,白色的黏液从剃得干干净净的双颌上滴了下来。三对附肢从宽阔又闪闪发光的胸膛上垂了下来;双腿呈圈状像大蚂蚱的腿一样具有弹性,时刻准备跳跃。这个东西看起来绝对有十英尺高。
于是阿伦决定,不管是什么,它也不可能是什么友好的东西。
“我听不见它,”芒多说,“它的头脑里没有话,是静态的。”
“芒多,”他轻轻地说,“听着,我的朋友。现在我们得关上出口了。”
阿伦最后又瞥了一眼这个还是静默不言的大怪物,竭尽全力地拽着那个闪闪发光的残骸,又滚回了路下面。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有节奏的敲打声。过了一会儿,芒多跟他在一起了。这只猿用他那比人大的力气,使这个奇形怪状的金属物发出了呻吟而且散了架。
“成了!”阿伦一阵狂喜。火花突然咝咝地闪了起来并沿着那条路的表面下层点燃起来。
“快走!”阿伦喊了起来,“出口要关上了!”
两个人从路下面滚了出来。尽管在浮路断片的周围形成了一个闪烁的烟火障碍,重击声的来源还是变得明显易见。
这个银色的东西跳着向他们走来。它身后一阵阵时间暴雨在吼叫,随之而来的风夷平了大草原的草,又把根根树枝抛向空中。
那个怪物已走了一大段距离,离他们只有几百码远了。它一步又跳了三十英尺,它的几对附肢朝着他们伸过来,那对有力的双腿压碎了脚下的草。
“跳啊!”阿伦朝芒多喊道,他自己也朝那段路猛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个银色的怪物也跃了起来。
“拉基克,你不可能是这个意思。“珍妮弗说。
“但我确实是那个意思,”这位欧克利平静地答道,“全祖向你要斯特拉的死。我会把她所要的东西给她。”
“你所要做的就是让我拿到医药箱……”
“不。”
珍妮弗能够看到,彼得和埃克尔斯都转过了身看这一切哼哼声,鼻息声到底是怎么回事;特拉维斯双手放在已断的肋骨周围,也在小心地注视着一切。珍妮弗判断了一下自己和通向时航机的敞着的门之间的距离。恐龙们已将时航机从缠着的藤网中解开了。黑暗中,时航机的内部诱人地一闪一闪。彼得是对的,除非我现在能到时航机那儿,否则我就失去了唯一一次从这儿逃出去的机会。
珍妮弗不太肯定一旦她到了那儿,她会做什么——不管怎么,一定要在欧克利设法阻止她之前,试着带着另外三个人跑掉。这算不上个机会,但这是他们所能有的全部机会。
“彼得,特拉维斯!”她叫道,“准备好!”
接着,她就跑开了。
弗拉基在她后面尖叫一声,冲上去要截住她。特拉维斯先于她而行动已在一瘸一拐地向时航机走去。彼得和埃克尔斯愣了一下神儿,接着彼得一跃而起,埃克尔斯紧跟其后,珍妮弗眼角的余光看到其他的恐龙已有了反应,他们正四下移动准备去截住这些人。
她意识到,其他的三人不会成功。因为他们几个和时航机之间有恐龙们。只有珍妮弗能清楚地看到时航机。
接着,弗拉基的长矛(是扔出去的)插在了她前面的地上。尽管,长矛致命的那头只差几英寸没扎住她,但落下来的矛杆在她猛冲的两腿间猛扎了进来,绊倒了她。珍妮弗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她呼出来的气声音很大。她的头“砰”地一声撞在了开阔地周围的一棵苏铁属树的一侧;双手插进了蕨树底部周围纵横交错的树根里。
在弗拉基还没把武器拔出来之前,她努力地想向后站起来。她的手指胡乱地伸到了树根下松松的土里,碰到了什么东西:这是一种人工的东西,一种又圆又光滑的东西,一种包在硬纸信封里的东西。她碰到这个信封时,信封还沙拉沙拉地响。
珍妮弗一阵头昏,她想让头停止眩晕。她一边努力地让自己跪起来,一边抓住那个奇怪的物体,她边站起来,边本能地看着那个东西,准备好再次逃跑,以逃离那个以弗拉基的形式正冲向她的死亡。
但她停住了。
透过这层薄薄的纸,她能准确地摸到一个用于皮下注射的小瓶的轮廓,而纸上却是那些在暗淡目光下,她也能读的字:
可任意使用的压缩空气注射器
——肾上腺素——
“我的天哪……”珍妮弗喘了一口气,她盯着手里拿着的这个不可能的东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弗拉基几乎到了她身上了。珍妮弗喊了起来:“拉基克!请等一下!我拿到了你说的符号了!”
“弗拉基——”拉基克哼了一声。听到欧克利的命令,这只恐龙停下了脚步,他的后脚爪在撕抓着这片林间空地的软软的土壤。他哼了一声,长矛尖颤抖着,而长矛还是直对着珍妮弗的心脏。大家都停了下来:恐龙和人类。他们看看珍妮弗,又看看拉基克,等着这位欧克利发布命令。
“弗拉基,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拉基克说,“珍妮弗在说什么呀?”
“欧克利,这个人手里拿着个东西——”
“你拿的是什么,珍妮弗?”拉基克问。
“我希望是斯特拉的生命,”她回答说,“但是,拉基克,你得相信我。你得让我到她身边。”
拉基克向弗拉基做了个手势。尽管珍妮弗注意到弗拉基还是准备好了武器并谨慎地站在珍妮弗和时航机之间,但他还是靠边站了站。
她还是头晕。她还有点不相信刚才所发生的现实。
这太奇怪了。这种事你在电影里看到,你也不会相信。骑兵不知从哪儿冲出来去救大伙儿,或者,巨怪碰巧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却没人知晓,而剧本里也忘了提到。一切都太方便了。这个皮下注射器针头(而且是装满了正好的药量,一点也不少)是怎么到那儿的,正好在那个我倒下去发现它的地方。
但她正紧紧地握着它,而这个针头摸上去也是真实、结实的。
珍妮弗撕开了那层包着针头的蜡纸,看了看。它的形状也很奇怪:上面有一个按钮而不是活塞,针头肯定是藏在这个注射器最尾部的一个小金属管里,但它的目的都再明白不过了。
你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她提醒自己。你不知道用多大药量合适。这可能太少了。太多了也一样不行,你会杀死斯特拉的。这只恐龙可能对肾上腺素根本没反应……
但你有什么选择呢?如果有人交给了你一个奇迹,你可能也会跟着这个奇迹走,对吧?
众目睽睽之下,珍妮弗把那个针头放在了斯特拉胸上,并按下了按钮。受压缩的空气嘶嘶地响着,针迅速地扎进斯特拉的身体,而针管里琥珀色的液体却迅速消失了。
起初几秒钟的时间里,斯特拉没有任何反应。这几秒钟对珍妮弗来说很漫长,也很痛苦。她感觉到的那种突然出现的希望开始消失。肾上腺素在这只恐龙身上根本无效;或者,她可能只是让斯特拉陷入了不可逆转的震惊。接着,斯特拉抖抖地、气吁吁地歇了口气。她眼睛四周的皮肤折皱颤动了一下;大张着嘴,爆发性地呼了口气。
“斯特拉!”珍妮弗喊了一声。
斯特拉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她的长嘴皱皱巴巴的,她从她那角状的鼻子里吹出了一声又长、又低的符号,听起来像是长号声。
“珍妮弗,”她说。接着她看见了拉基克,并想站起来给这位欧克利以应该的尊敬,但她的双腿还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她从拉基克又看到弗拉基,领会到了这只恐龙那充满挑衅意味的态度,她也意识到,他用自己的武器威胁珍妮弗。“拉基克欧克利,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斯特拉……”拉基克开始答话了。她发出了一声低而深沉的嗡嗡声,并抬起了头似乎在注视着星星上的一些只有她自己的盲眼才能看到的东西。“我本以为——”
雷声隆隆,打断了拉基克的话,星星也被突然浮出的乌云遮住。闪电穿过这片林中开阔地,留下了刺目的影子。
“珍妮弗!”
珍妮弗转过身来,结果看到阿伦和芒多正从浮石上走下来,他们每人都拿着一小块闪磷光的石头。阿伦不停地朝后看那条路,似乎他希望随时有什么东西跟着他来。最后,他宽慰地舒了一口气,抿嘴笑了。
“我们封上了,”阿伦说,“我们走了多长时间?”
“几乎是很长时间。”珍妮弗说。她宽慰地笑了。
在珍妮弗靠近之前,阿伦只是设法把身上的重负放在草地上。珍妮弗紧经地抱住了他,似乎想把他胸部的每一根肋骨都折断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