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凯买特

 



  阿伦睡了很长时间,不过睡得很轻,他在发烧,常被疼痛和梦幻惊醒。但每一次醒来,他身边都有人。多半是珍妮弗,有时是特拉维斯或彼得,有一次甚至是能看出他心思的芒多。不等他说话,芒多就把一杯冰凉的果汁端到了他嘴边。
  有时候同朋友们一起来看他的还有陌生人,还有穿着白大褂,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男人关切地看望他。阿伦考虑不了这些。他庆幸的只是离开了骄阳,来到了又凉又暗的地方,还有大量的水喝。
  终于,他醒来了。他还弄不清他在哪儿,他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坐在他床边的这个人身上。好一会儿,他才认出是珍妮弗。
  “你好。”她微笑着说。
  “你好。”他明白有些重要的事情他必须要问个明白,但先得理顺他的思绪。“时间机器的片断——”
  珍妮弗说:“没事了,一切都好了。我们走出沙漠时,每人都带了一片。”
  阿伦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他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然后又把视线转回珍妮弗,问:“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芒多找到你时,你正在一片沙子里使劲游泳呢。”
  “沙子?”他努力想着,尽量分清现实和梦幻。“我在一个池塘里,一座古城的池塘里游泳。“
  珍妮弗笑了起来,接着说:“哪有什么古城。你所看到的坍塌的圆柱实际上是变成了化石的树干。我们刚开始也认为是废墟,但很快就明白了。你现在还不太清醒。”
  “真的是变成了化石的树干吗?看上去的确像是真的。”
  珍妮弗说:“你差点不行了。幸运的是,我们的东道主在治疗中暑方面非常有经验。”
  “我们的东道主……我们到底在哪里?”
  珍妮弗又笑了:“一个叫做凯买特的地方。”
  “凯头特?”阿伦皱着眉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是没听说过。希腊语里就是埃及。”
  “埃及……”阿伦用胳膊支撑着,坐了起来。“金字塔、木乃伊、尼罗河,是这个埃及吗?”
  珍妮弗点点头。
  “我必须看看。”他掀掉盖在身上的亚麻布床单,站了起来,然后又停了下来。“首先,我最好穿上点衣服。”
  “这是个好主意。”珍妮弗说。”
  “这就是衣服吗?”阿伦拿起叠好的方布,对陪同的侍者说。

  这个人以一种会使一个英国服务员引以骄傲的轻蔑目光俯视着他,带有讥嘲的长叹强咽回去。他无法与阿伦交谈,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告诉阿伦怎样把这齐膝的短裙捆扎在身上,配上一双凉鞋,这就是整个装束。
  他已能站起来下地活动了,感觉很惬意。
  侍者领阿伦从他养病的房间出来,走过了那一尘不染、凉爽宜人的房间。阿伦没有过多的时间来详细观察这座建筑物,因为珍妮弗正坐在隔壁房间里铺有垫子的木凳上等他。
  她站起来拥抱了他。侍者微微一笑,然后悄悄地走了。
  “好家伙,”他们拥抱时,阿伦说,“我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不会轻易被你甩掉的。”
  阿伦与她稍稍拉开了点距离,说:“我喜欢你的装束。”
  她穿着一条长长的,几乎要拖地的亚麻褶裙,但比他的紧一些。她还穿着一件短袖紧身上衣。一双凉鞋与衣服搭配得也很协调。
  珍妮弗笑着说:“哎,这衣服比这里的妇女穿的庄重多了。你不能责怪她们,这里天气太热了。尽管如此,你会发现当彼得看到一些更大胆的装束时,他的眼睛会从脑袋上蹦出来。”
  他们挽着胳膊,边走边谈,从这座房子凉爽的内部谈到白天的酷热。虽然是清晨,但天气已经很热。
  阿伦问:“其他人都铤好吗?”
  “大家都好,”珍妮弗对他说。“芒多有点不高兴,因为当地的众神里似乎没有猴神。”
  阿伦笑着:“我想斯特拉一定给当地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珍妮弗苦笑着说:“有一点。”停了一下,不等阿伦再发问,她指着前方说:“瞧。”
  他看到她指的东西,深吸了口气。他们已经穿过村子,来到山脚下。

  山顶上有座金字塔。他曾见到过有四千年历史的金字塔的照片,可现在他看到的是完整的,而且是新近刚建成的。它的三种颜色闪闪发光,底部的三分之二是暗红的花岗岩,往上是一层耀眼的白石灰石,在清晨的阳光下闪耀夺目。最上面的二十英尺是薄薄的金箔顶盖。金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丽、壮观。
  在这个金字塔后,隐约可见另一座金字塔,也像是昨天刚建成的。它看起来比第一座小点,其实它比第一座高。看起来小,是因为它建造在平地上,而眼前这座金字塔却建在山顶上。第二座金字塔前是一片建筑物。这两座壮观的金字塔使这些建筑物相形见绌。
  “令人难忘,是吗?”
  阿伦说:“是的,难忘。不过,不是说吉萨有三座金字塔吗?”
  珍视弗点点头:“会有第三座金字塔的。下一个法老会建的。”
  “你的意思是……”
  珍妮弗又点头:“我们似乎进入了埃及早期的历史。我算不上什么专家,但可能我们正处在公元前2500年。那座金字塔,”——她指着远处的那座——“是第一座真正的金字塔,是法老胡夫建的。”她指着眼前的这座,“这是胡夫的儿子卡夫瑞建的。两个月前,他刚死了。第三座金字塔将要由他的儿子孟考瑞来建造。”
  “那么卡夫瑞埋在金字塔里了吗?”
  珍妮弗摇摇头:“葬礼仪式需要很长时间,法老的葬礼就更是如此,再过几天他才入殓。快跟我来,我想让你看样东西。”

  她带着他沿着一条小路下山。这条路通向金字塔外围土坯墙的一个大豁口,那里许多工人正在忙碌着。仿佛人人都认识他们,大家都与他们打招呼。珍妮弗边走边向他们挥手致意。
  他们走近胡夫金字塔旁边的建筑群时,阿伦问:“那些是什么?”
  “墓,是胡夫的贵族,顾问和朋友们的墓。”他们走过围墙的豁口。“我们刚才看到的都是卡夫瑞金字塔的背面。咱们走近路去看看它的正面。”
  他们走过尘土飞扬的土地,来到了坐落在金字塔前的一个有柱的建筑物前。
  “这是举行祭奠的寺院,牧师们将在这里为卡夫瑞举行纪念仪式直到时间的终结,或者说,他的朝代的终结。”
  金字塔前还有许多其它建筑物。一条石子路从纪念寺通向另一座紧挨山脚的建筑。
  珍妮弗对阿伦说:“瞧那个。”
  阿伦看着。这景色令人惊叹。他面前流淌着的是尼罗河。尼罗河像一条蓝色的缎带,周围是一片绿色。这是阿伦在凯买特第一次见到绿色。地上长着各种各样的花、草和树木。面朝尼罗河,背对着他们俩,爪子离河水只有二十码的是一个大家熟悉的东西。
  “狮身人面像。”阿伦说道。
  “是的,是狮身人面像,”珍妮弗说,“咱们走近仔细看看。”
  他们沿着一条砌道往前走。这条砌道把金字塔前纪念寺与山脚下紧挨狮身人面像的另一寺院连接起来。
  这条堤路的路面是用大石块铺成的。它的墙上绘有彩图,有卡夫瑞用餐,在尼罗河上捕捉鸭鹅及用石头权杖将敌人砸死在自己脚下的情景。路上很拥挤。工人们正在忙忙碌碌地干活,但组织得有条不紊,就像一窝蜜蜂,组织有序,各尽其职。
  走了大约百英尺后,珍妮弗和阿伦来到了堤路的尽头。这时,阿伦已满脸是汗,又想起了他刚在沙漠中经历过的痛苦,珍妮弗似乎觉察到了他的不快。
  “不太远了。”她说。
  “我没事。”
  路的尽头原来是另一座建筑物的后门。
  阿伦问:“这是什么建筑物?”
  “据芒多讲,牧师们管它叫谷寺。”它正好坐落在尼罗河岸,从它的前门到河边有一个码头。“卡夫瑞的尸体就保存在这里面。”
  “噢,是这样。”
  “这边走。”珍妮弗说。
  绕过寺院来到了一处他们可以看清狮身人面像的地方。阿伦的好奇心被激起。但当他看到彼得正站在石像前,凝视石像时,他立刻忘记了这个石碑。
  “彼得!”
  彼得回过头来看到了他这位老朋友。看见他眼里闪出的喜悦目光,阿伦很高兴。
  “阿伦!”他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时间旅行同伴。“你小子,可把我们急坏了。我们还认为你已变成了炸土豆条。”
  “不会的,只是费了点劲才走出沙漠,来到这里,只是被太阳晒爆了点皮而巳。”
  彼得笑着说:“彼此,彼此,我们也一祥,能够跌跌绊绊地穿过这村子就是幸运的。我们离开时间通道时,选择向右而不是向左是正确的,否则,我们现在还在穿越沙漠。”
  珍妮弗摇头:“我不这样看。”
  阿伦耸耸肩:“别再想它了。我们现在都在这里,而且大家都很好。那么,你想让我看的这个神秘之物究竟是什么?”
  彼得指着狮身人面像,说:“你不是正在看着吗?”
  阿伦皱着眉头。他一时弄不明白,狮身人面像是在一块凸出地面的石灰石上雕刻的,不是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乍一看像人面狮子。它看上去有点怪,因为它是新的,没有经过几千年的风吹日晒……不,阿伦突然意识到,不仅仅是这些。(远不是这些)
  它没有人们熟悉的狮身人面像的那张脸,也没有人面。它的脸是非人世所有的……中生代的。但它看起来并不陌生。听起来几乎不可能,可阿伦硬说他以前见过那张脸。
  “噢,我的上帝!”阿伦突然平静地说。
  “认出来了?”珍妮弗小声问。
  “我吗?这是克莱多。”虽然天气热,但他依然禁不住发抖。
  克莱多是个盖尔克,是马塔塔的同类。这两个种族都是从恐龙进化而来的,但是斯特拉的马塔塔祖先曾经是爱好和平的食素族,而克莱多的祖先却是好战的食肉族。克莱多对人类不友善。实际上,他早就发过誓一见到他们就把他们统统杀掉。他在时间风暴中消失,被俘,又被转送到了另一个世界。显然就是这个世界。
  过了好大一会儿,阿伦问:“这意味着什么?”
  珍妮弗回答:“我不知道。”
  彼得说:“我怀疑它不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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