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克尔斯有些头晕目眩。他一直偷偷注视着被称作尼禄的男孩,西比奥介绍他时,称他为路西阿斯,或类似的音。毫无疑问,尼禄是个罗马皇帝。阿伦在考虑,如果这个小伙子真是尼禄,那么他带着一群杂技演员和戏剧演员们在这个无名之地游荡什么?
阿伦把埃克尔斯叫到一边,提出这个问题。
他问:“你说这小伙子是尼禄?是叫尼禄的罗马皇帝吗?”
“绝对没错。”埃克尔斯答道。
“可是西比奥说他叫路西阿斯,哦——”
“路西阿斯·多米蒂乌斯·阿亨诺巴布斯。”埃克尔斯一口气说完。罗马人的名字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由父母起的名,第二部分是家族名,第三部分是姓。
阿伦认真地说:“你说得对。可是他的名字里根本就没有尼禄。”
“当他被他的叔叔、当时的皇帝克劳第阿斯收养时,才叫那个名字的。克劳第阿斯娶了尼禄的母亲,阿古利皮娜。那时尼禄还只是个小男孩。路西阿斯和阿古利皮娜都认为给路西阿斯起个新名字是好事。因此克劳第阿斯把他从继子提升为养子时,给他起名为提波瑞阿斯·克劳第阿斯·尼禄。尼禄在克劳第阿斯家族里是个普通的名字。”
阿伦说:“你知道很多这方面的事。”
埃克尔斯点点头,他依然注视着路西阿斯。路西阿斯正在设法调动芒多的积极性来表演戏法。
“咳,是的,”埃克尔斯说,“我一直喜欢罗马历史,特别是帝国史。我是帝国政治和人物的专家。”
“哦,”阿伦说,不管怎么说,他认为埃克尔斯没有夸张。阿伦不太了解罗马皇帝,但他知道他们都是些为夺取权力和保住权力而不择手段,诡计多端的人。其中包括毒死对手,即便是自己的家庭成员也是如此。埃克尔斯似乎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很显然,克劳第阿斯还没有收养他。“
“显然是这样。”埃克尔斯说。他摸着下巴着有所思地说,“在这奇异的时间表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得好好问问西比奥,或者尼——我是说,路西阿斯——有关现在的情况。也许克劳第阿斯根本就不是这里的皇帝。也许这个时间表完全脱离了常轨。”
阿伦说:“也许,或更有可能。但要注意,在弄清我们究竟在哪儿之前,我们不要提出太多关于我们自己的疑问。”
埃克尔斯喷着鼻息说:“注意,对。别担心,我能处理这些事。”
阿伦点头:“嗯嗯。”
埃克尔斯那天晚上没机会跟西比奥说话,因为这位演出队队长正忙于彩排。他告诉他们说,在一些较小的沿海城市演出了几年后,他们准备进军罗马。
西比奥客气地邀请这三位与他们共度良宵,并主动提出第二天早晨帮他们寻找朋友。阿伦决定接受邀请。尽管芒多有些怀疑,但他觉得同这群演出团的人们一起睡在空地里比单独睡在森林里要安全。
他们面前没人时,芒多低声对阿伦说:“留意那小子。我讨厌他看我的样子。”
阿伦说:“你糊涂了。”
芒多坚持说:“不,我没有糊涂。我觉得他想抢走我,让我加入他们的表演团。”
阿伦摆摆手:“别担心。”他打了个呵欠,随后说,“咱们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一定要找到其他人。”
“好吧,明天我在笼中醒来时,你会看到我会安然无恙的。”
第二天黎明,天气寒冷,森林里雾气腾腾。直到他们喝着兑稀了的葡萄酒、吃完了冰凉的早餐后,雾才散了。
埃克尔斯告诉阿伦:“西比奥说他们一会儿就得走了,不过他们还可以抽出几分钟时间来帮助找我们的朋友。”
阿伦捋了捋头发,向四周看了看。他感到很困惑。
继而他说:“太好了。可我们到哪儿去找呢?我一点都不清楚。芒多,你知道返回另外一片空地的路吗?”
芒多轻轻摇了摇头。
埃克尔斯况:“哎呀,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荒野向导。”
埃克尔斯向西比奥说明了情况。西比奥点了点头。
埃克尔斯翻译:“他说他知道你们所说的那座楼。他们昨天就经过了那里,他将带我们去那儿。”
阿伦跟着埃克尔斯和西比奥,可他总是有种越来越惶恐不安的感觉。他们俩只顾谈话,无瑕顾及他自己。他掌握的那点有限的拉丁语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内容。
埃克尔斯情绪激昂,甚至非常迫切地要同西比奥交谈。西比奥看上去是一个健谈的人。自从埃克尔斯打开他的话匣子,在找到那片空地以前,他的嘴就没闲着。
当他们走近这座建筑物时,埃克尔斯说:“终于找到了。这毫无疑问是座寺庙。近些年没有人维护。”他凝视着凿刻在寺庙门廊屋檐里所题写的字母。“哦,这上面写着:‘献给伟大的母亲爱希斯和可敬的皇帝,马科斯·安东尼’。”埃克尔斯看着阿伦说,“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个时间表与我们的历史的分隔点了。”
“是什么?”阿伦问。
埃克尔斯不高兴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吗?”
阿伦摇头:“我认为马卡·安东尼不是从前的皇帝——”
埃克尔斯讥笑道:“你认为不是?你上学时,老师是怎么教你的?”
当埃克尔斯乘机进行他的演讲时,阿伦耸耸肩。
“正如你所知道的,朱利斯·凯撒是罗马的第一位皇帝。”他稍梢喘了口气,接着说,“这个你是知道的,对吗?”
阿伦点点头。
“不错。他称自己为‘独裁者’,因为他那个时代的罗马人不信任国王和皇帝。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皇帝。他在公元前44年被暗杀,由此挑起了旷日持久的内战,经历了不同派系的兴衰。奥古斯塔斯·朱利斯的养子和马卡·安东尼,朱利斯的一个最好的朋友,联手讨伐。内战决定的第一件事是罗马共和国已灭亡,从现在起将诞生一个帝国。这个帝国的皇帝必须像朱利斯·凯撒一样来统治帝国。现在所要做的事就是挑选皇帝。奥古斯塔斯和安东尼要通过交战获取这个职位。奥古斯塔斯最终获胜。他在阿克提莫之战中,打败了安东尼和他的埃及女朋友克丽佩特拉。这就是说,在我们的时间表里安东尼从未当过皇帝。他和克丽佩特拉自杀了。奥古斯塔斯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一位罗马皇帝。”
阿伦说:“听来很有意思。可是我们已经发现了另外一些重要的东西。”
“什么?”埃克尔斯问。
阿伦向周围这片小小的森林空地环视了一圈后说:“我们的朋友已经走了。”
这条路修建得特别好,当然使用得也很好。路上可以看见一队队行军的士兵、一辆辆装着农产品的驴车和许多长途旅行者,这些旅行者中,从衣衫褴褛的无业游民到珠光宝气的百万富翁,各阶层人士都有。而且路上每一个人一见到斯特拉和克莱多时,都频频回头。
他俩走在这队士兵的前边,走在他俩中间的珍妮弗感到很不自在。她知道克莱多曾答应过在他们能弄清他们在这个新世界的位置之前,暂时不向斯特拉挑战,但她觉得很难相信这个恐龙杀手。
他的习惯表达方式是愤怒的吼叫,盖尔克凶猛的长相本身就叫人见了害怕。没有一个士兵愿意靠近他,大多数旅行者都远远避开他,有一些干脆不走这条路了。他和斯特拉引起了不少过路旅行者的注意和议论。
珍妮弗不知道他们这是去哪儿,因为她不会说俘虏者的语言,而且他们也没有兴趣同她交谈,他们只是告诉她行走、休息、喝水——这些必须的命令都是通过手势来完成,以保证队伍正常前进。
她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去罗马。这个想法使她非常激动。罗马虽然不是世界上第一座城市,但它属于世界最大城市之列。在许多方面,它都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一想到能亲眼目睹全盛时期的罗马,她就激动不已。然而,作为一个旅游观光者来看罗马是一回事,以一个俘虏,实际上是一个奴隶的观点来看罗马则是另一回事。
他们整个上午几乎都在行走,当然也时不时地停下来休息和喝水。士兵们与珍妮弗共享新烤制的、香喷喷的面包。他们甚至拿一些给这两个恐龙吃,但都被拒绝了。中午过后,队伍离开大路,来到一条连绵起伏山脉中的羊肠小道。他们走过了青青的草地,那里有可爱的牛群;经过了耕地,有许多被珍妮弗看作是奴隶的人在耕种土地;还看到了许多果园。
最后他们来到一块小小的居留地,这块地与大片的庄稼地隔开了。
这块居留地上有一座很大的住宅楼,还有许多附属建筑物,有几十号人在此穿梭般地忙于自己的工作。一些人抬着装农产品的大桶,一些人往绳子上晾衣服,还有一些人故意装着很忙来避免真正的劳动。这里看似乎和宁静。
主楼后还有一群建筑,而且由栅栏围起。从那里传出不祥的喊叫声和金属撞击的声音。珍妮弗并不急于知道高大栅栏后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斯特拉和克莱多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人们停下来朗他俩指指划划的,而且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他俩。克莱多朝着这些旁观者怒吼着,斯特拉只是不理睬他们。
终于,一位穿着紧身上衣、披着宽袍的高大粗壮的男人,在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陪同下,从大房子里走出来。他也对恐龙感到惊奇,于是同警官热烈地讨论起恐龙。珍妮弗不喜欢他的样子。他也许曾经英俊漂亮过,但现在,他的脸过于臃肿,一个大红鼻子表明他或许酒唱多了。然而,他的模样并不能说明他的全部。他身上还有别的东西,有一种近乎于贪婪的邪恶的样子使珍妮弗觉得自己正面临着真正的魔鬼。
他拿出一个小包,数出了一把银币,递给了这位年轻的警官。当年轻警官和他的部下离开时,他微笑着敬了个礼,并向珍妮弗挥手告别。
这位胖子转向珍妮弗,使劲搓着他那双肥胖的手。她明白她和恐龙刚刚被卖掉了。她突然意识到她最好尽可能靠近斯特拉。
这位胖子用拉丁话说了些什么后,就招手示意让她过去,但她摇了摇头。
她说:“胖子,我不会走近你的。”她转向斯特拉用马塔塔语说,“别让他把我们分开。”
当斯特拉摆出一副要攻击的架势时,她似乎又长高了。她答应说:“我不会让他把我们分开的。我不喜欢这个人。”
“我赞成。”克莱多令人惊讶地说。他向前迈了一步,同斯特拉站在一起。“我应该立刻咬死他。”
“不,”珍妮弗说。“要等待机会。他们人太多,如果没有周密的计划,就会被他们击败的。”
克莱多向后退了退说:“是。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吃了那男人的五脏六腑。”
珍妮弗强装笑脸。那个胖男人仔细观察着他们的交谈。他的保镖也同样如此。当斯特拉和克莱多收起进攻姿势,向后退时,他们似乎都如释重负。无论这个胖子是什么人,他都不是傻瓜。他好似立刻明白了珍妮弗能够与恐龙进行交流,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控制这两个恐龙。
胖子果断地点点头,他示意他们跟上。珍妮弗点头,但当这位罗马人和他的侍从领着他们绕过主楼,去楼后那片有围墙的地方时,珍妮弗明白她一定要紧挨着斯特拉。
珍妮弗看到不仅是那块地由栅栏围起,而且栅栏角上还有看守塔,大门前还有四个满腔凶相的恶汉在站岗。
栅栏里有一座高大的建筑物挡住了后墙。这里看上去像是兵营。周围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建筑物,其余的是一大片平坦的田地。一些人正在练习各种武器,主要是短剑和三个叉尖的矛。教官们严厉地要求这些人完成训练,或给他们示范格斗的动作要领。一个有顶盖的大看台位于有利地点,那些斜躺在大看台上吃点心、喝酒的人们能够看见操场上的训练。
珍妮弗突然意识到他们已被卖给了拳击学校。这所学校训练参加竞技场格斗的人们。难怪珍妮弗觉得这个胖子是那样邪恶,他在经营人类的痛苦、悲惨和死亡。
大看台上坐着三位观众,一男二女。同其他人一样,恐龙的模样使他们感到惊异。渐渐地人们都开始注意恐龙,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整个训练场上鸦雀无声。
这位男观众走到看台边,想看清楚这些新来者。虽然他穿着讲究,戴着昂贵的珠宝,但他那贼眉鼠服的样子是再多的华丽装饰品也无法掩盖的,过了会儿,他向胖子招手要他过去。胖子走过去,他低声说着什么,胖子摇着头。最后,这位贼眉鼠眼的男人扔给胖子一个小袋子。胖子把小袋子放在手掌上认真地掂了掂后,才点了头。他对着一些一直在训练一种叫作三叉戟的格斗手大喊一声,他们中有两个走了出来,向他行礼。
然后他们心怀恶意地走过来,右手紧握着矛,左手拿着编织很密的网。
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给斯特拉和克莱多带来的极大的侮辱。依照智能恐龙的文化,他们这是在表演维阿索,一种用右手攻击的方法。而这种方法只用来对付没有智力的动物。智能恐龙在互相格斗时,只用左手。
受到这种屈辱的克莱多一下子跳了起来。珍妮弗喊他,但他理都不理。她只能阻止斯特拉。斯特拉也感到屈辱,但她比克莱多一触即发的脾气稍好点,其实也就是说,她更加聪明些。
克菜多咆哮着向对方挑战。他大吼着向前与持矛者交锋。这些持矛者被克莱多的身材和恫吓的样子吓坏了。他们不知所措地相互对视着,但却没有退后。
一根矛猛地刺过来,戳到了克莱多的后腿上。可是这位格斗手没有预料到克荣多的皮很坚硬。三叉戟的三个锐利的尖仅仅刺痛了克莱多的肉。
这下子更加惹怒了这个恐龙。他扬起前肢就把格斗手手里的矛打掉了。正在这时,另一位格斗手抛出了手里的网。他网住了这个恐龙——但仅此而已。他无法处置这个恐龙。网缠住了克莱多的前肢。克莱多用他的爪使劲撕扯着网绳。他用力猛地一拉把格斗手拉到了自己面前。克莱多低下头,张开他那有力的大口。格斗手尖声叫喊,然而他的哭喊声却被可怕的咀嚼声遮掩了。克莱多一口咬住了这个人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甩来甩去,就像是大猫在甩动小老鼠一样。
这个人立刻就死了。克莱多扔下他,张了张嘴,沾着格斗手鲜血的牙齿像匕首一样闪闪发光。他吼叫着发泄他的愤怒,并向对方挑战。
珍妮弗不能看这种令人作呕的场面。因此她瞥了一眼大看台,看见那三个观众正注视着克莱多和他的牺牲品,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贪婪之光。
与其看这些观众,还不如看克莱多的血口好呢。当珍妮弗把目光转回克莱多时,只见另一个格斗手扔下手里的网和矛,跑掉了。她不能责怪他。
克莱多把他的另一个对手吓跑了。于是他用他那有力的后腿耙着牺牲品的尸体,直到它变成了一团难以辨认的血肉模糊的东西时,才满意地把它踢开了。让那些旁观者着迷的是,他弯下腰去从死亡的格斗手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用力地咀嚼着,然后吞了下去。
彼得他们不久就发现特拉维斯根本不能走路了,但这并没有使俘虏者不安。他们给他洗了伤口,上了点止疼药,并用绷带把伤口包扎了起来。然后用两根矛和一件大外衣做了一个担架。
起初,特拉维斯反对被人抬着,但他只能蹒跚而行,可这部分人想快点走。因此由四个人,一人举着矛的一头,抬着特拉维斯快速前进。
他们不停地换人抬,这次该彼得休息了。这些人看来对额外的工作并不生气。他们有的还笑着开玩笑,特拉维斯断言他们说的语言听起来更像拉丁语,而不是希腊语。
当然,这一切彼得全然不懂,不过,特拉维斯一直在给他当翻译。当然,这些士兵有可能是罗马人。彼得看过一些格斗电影,而且这些士兵穿着打扮似乎像是罗马人,至少像格斗电影里的罗马人。彼得相信早晚他们会知道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
与此同时,他还担心着其他朋友。罗马——如果他们在罗马——当然是个大城市,一旦分散了,就很难再回到一起。当然,现在他们已经走散了。彼得对此无能为力,正像他无法不被这群士兵逼着走—样。此时要做的事不是担心。因此,他们行军时,他尽量想法不去担心。
他们行走的速度很快,而且行走得很轻松。士兵们至少每小时休息一次。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子。俘虏者带他们去见一个似乎是当地军事指挥官的官员。讨厌的是他们又得谈论彼得、钱蒂格和特拉维斯,但彼得无法与他们交谈。
指挥官试着用几种语言对他们交谈,但对每一种语言彼得只能耸肩表示听不懂。钱蒂格试着说埃及语。这个军人也只皱眉头,表示不懂。彼得明白即使这家伙说的是当代埃及人所使用的语言,它仍与钱蒂格所讲的埃及语相隔几千年。这样做就像与懂拉丁语的人说英语一样。她也试着对他们讲纳华特尔语,但那着实让他们搔了一阵脑袋。
尽管如此,指挥官却饶有兴趣地听完部下的报告后,才发布命令,要求彼得他们离开他的办公室。甚至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即使他们知道怎么说再见。
他们被带到了牛舍,那里由两头牛拉的一辆敞边的牛车已准备好。他坐在牛车前部,他的一个士兵爬上来,坐在他旁边赶牛车。还有几个和彼得他们一起爬上了牛车尾部,像是要看守他们。他们的动作都非常敏捷。牛车驶出村子时,他们都摘掉了头盔,把矛放在了一边。
彼得确信自己能够跳车逃跑,但即使他想抛弃特拉维斯和钱蒂格,他又能往哪儿跑呢?
他叹口气,向后靠了靠,想放松些。现在除了欣赏沿途的乡间景色,或开始教钱蒂格学英语外,他什么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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