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德文怎么也不能理解人们的行为。他观察得越多,就越搞不懂他们。但这种窥视还是使他上瘾,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他让显示屏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开着。他可以在显示屏的低喃声中睡去——事实上,如果把它关掉的话他就睡不着。只有当有客人来访时,他才让它休息一下。
  然而几乎没有人来拜访他。
  德文喜欢这样的生活。他通过特制安全监视器来监视所有的房子,而不让其中的居住者们有所察觉。他可以看见人们是多么的不整洁,这使他很恼火。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它该放的地方。即使闭上眼睛,他也能准确地找到需要的东西。一想到别人可能会碰到属于他的东西,他就会气得发抖。
  不,他的世界就是他的,只属于他。他从来就不能与另一个人分享空间。所以他也就不能理解别人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随意打开了一个监视器,终端将图像传输了过来,他并不知道屏幕上活动的人是谁,在哪里。这并不重要,他们只是几十亿人类中的一分子,从整个世界来看他们是微不足道的。
  不像他德文,他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这些人什么都不是。但是不管怎样,他对他们还是很感兴趣的。
  大多数的房间都装了监视器。当然,浴室除外——没有人希望在洗澡时被监视!但是其他的房间都装有监视器,包括孩子们的卧室。无论何时,只要德文愿意,他随时可以进行观察。那里现在正是吃早餐的时间,也就是说要比德文这儿晚六个小时,因为他刚刚吃完午饭。这并不碍事,他并不关心他们在哪里。但是早餐时间总是特别令人厌恶。这一家由父母和四个小孩儿组成,可以说是个大家庭了,虽然它不那么典型但也很值得德文研究。父母亲都已经四十出头,干着很无聊的工作。最大的女儿十六岁,最大的儿子十二岁,还有一对双胞胎,—男一女,都是六岁。开始的时候是这一对双胞胎吸引了德文。这两个如此相像但又如此不同的孩子激起了他的兴趣。他们都是一头短短的头发,有许多共同之处。但是女孩儿很邋遢,而男孩儿却是一个有洁癖的孩子——这很对德文的胃口。
  吃早餐就像动物园喂动物一样。每个人都想吃不同的东西,而且还希望能和别人在同一时间吃。但是,烹调机器人做饭总有—个先后顺序,所以常常会导致争吵。德文厌恶地看着那对双胞胎为麦片粥做好后谁先吃而争吵着。
  家庭!恶心!
  男孩儿不愿意让女孩儿先吃,但是父母的坚持使他们不再为这个问题争吵不休了。德文看不出这个决定有什么道理,但是很久以前他就发现这种“道理“对这样的家庭的行为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
  终于,他们开始吃了,而德文也厌倦了。尔后孩子们回到房间通过网络与学校相连,开始学习。他们的学业进步极慢。最大的姐姐还在上十三年级,而德文十年前就已经通过了。因为她的愚蠢,他觉得自己开始有点蔑视她了。虽然他知道这可能也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仅仅因为这样就看不起她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至于另外三个,他们的学业进步比她还要慢。
  他会在他们与其他人有更多的接触时再回来,当然这用不了几个小时。德文耸耸肩,开始搜索一些新的东西。他最近制造的新闻可能会比较有意思,但他自己并不那么认为。已经过去一天了,而新闻价值是流逝得很快的。
  “……他们列出了21世纪最伟大的一百部电影的排行榜,”一个播音员说道。他整了整他的银色领带,虚伪地笑着,“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最伟大的导演是里奥纳多·迪卡普里奥。他有三部电影上榜。而他最受喜爱的代表作——《我,克林顿》名列榜首。这部描写总统政治以及这个老政治家逐步没落的影片自它在2032年首次公映以来已经赢得了无数的奖项。自然,榜上没有最近六个月才刚刚上映的影片。距现在最近的一部广受欢迎的动作片是《希尔韦斯特·史泰龙VS马辛·希特》,其他新闻还有……”
  德文叹了一口气,换了频道。一百多年前,安迪·沃荷①曾经说过每一个人会有十五分钟的辉煌。看起来里奥的十五分钟已经结束了。
  然而德文只是刚刚开始。很快,末日病毒就要完成了,到那时游戏才真正开始。
  【① 安迪·沃荷:1928年生于匹兹堡,1949年毕业于卡内基技术学院。安迪于50年代成功奠定商业设计艺术家的地位,并在60年代后以波普画风席卷美国,成为艺坛巨擎。】

  特瑞斯坦独自一人坐在卧室里,犹豫不决。他的父母相信是莫顿医生让他出院的。特瑞斯坦的确从来没有向他们说过谎,这一点他们曾经深信不疑。他们现在都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工作去了。莫拉也很不情愿地回家了,离开之前她说过明天还会再来。
  既然现在特瑞斯坦独自一人,是不是马上就开始进行搜索呢?他有点儿迟疑。他知道他必须要这么做,惟一能发现他真实身份的地方就是网络。
  他十四岁,2085年出生。而每个人都必须给出DNA样本才能进入网络这一措施已经实行了差不多二十年了,所以他的亲生父母会在网上有记录,即使在他出生之后不久他们就已经去世了也不会例外。问题是,他真的想知道自己是谁吗,他很矛盾。对他而言,现在的爸爸和妈妈就像亲生父母一样。毕竟,是他们把他养了这么大,而且他们无疑是很爱他的。如果去寻找其他什么父母,这对他们公平吗?可是他能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继续生活下去吗?
  还有塔鲁医生的警告。如果他发现自己已经得知了事实真相,他是否会无意中提醒什么人他还活着?事隔这么多年,他们还会来抓他吗?
  他不知道。他虽然能够掩盖踪迹,让人追踪不到,但为了了解真相冒—次险还是值得的。
  他已经下决心要这么做了。他的终端功能十分强大,是通过他父亲的银行——第一国际证券银行接入网络的。他父亲是这家银行的副总裁,职位很高,所以他可以直接使用第五级终端。
  除了能声控和全息投影之外,他的终端还有一个快速键盘。声控当然不错,但是它始终需要你说出代码。在一些操作上,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快速键盘。
  他敲击键盘输入命令,将他的猎狗程序运行到网络上去。它们将守候在附近,检查进入的信息和蠕虫。一旦它们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就会把这些东西踩死,给他提供足够的时间在被追踪到之前断开连接。
  猎狗程序开始在网上工作之后,特瑞斯坦转入声控操纵。
  “终端,检查我的DNA记录。”他命令道。
  “DNA记录检查完毕。”终端答道。
  “很好!现在进入DNA信息库。”
  “严格限制及保护信息,无法访问。”终端立刻稍显得意地说道。自然,除了计算机控制中心的人谁也不可以接触那些档案,理论上它们是受到反黑客保护的。
  但是,理论通常都是错误的。
  “唤起保护,”他命令道,重新坐回到键盘和显示器前。
  如何进人DNA信息库的信息在屏幕上滚动着,已被加密,三重密码保护,看门蠕虫交叉巡逻……它的确是被严密保护着。但这是他能够找到亲生父母的地方,没有人能够挡得住他,
  当然,他现在所做的是严重违法的。但是这并没有让特瑞斯坦担心。他并不是为了某种犯罪目的去做的,他只是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开始有选择地使一些看门蠕虫失去作用。它们被设计为使任何的闯入企图无效。但是特瑞斯坦并没有闯入——至少目前还没有,所以它们只是在那儿守望着。他不能让它们完全失去作用,如果他这么做了,计算机控制中心肯定会注意到。他可不想给他们留下一个公开的“请柬”,让他们随意就可以逮到他。
  所以,他要悄悄地溜进去。看门蠕虫会像原来一样正常巡逻,但是当它们进入他所在的区域时,它们会被有选择地致盲。一旦他断掉连接,它们又会和原先一样“火眼金睛”,所以不会有什么持续性的破坏。
  为了确信这些蠕虫再也探测不到他了,特瑞斯坦花了几乎半个小时的时间。下面就轮到三重密码防护了。有三个相互独立的密码必须被破解,而且每一个密码都必须在十秒钟以内被正确地输入。虽然时间很紧,但并非不可能。大约一年前他自己编了一个非常棒的密码搜索引擎,它对付密码就像狗啃骨头一样利索。他让它开始搜索第一个密码,与此向时,他去检查有没有其他的防护措施。一般情况下,肯定至少有一个隐藏的防护措施,很可能有两到三个。计算机控制中心的人从不敢在安全问题上掉以轻心。
  搜索引擎发出一声鸣叫,表明它已经找到了第一个密码。特瑞斯坦没有管它,继续寻找可能存在的圈套。在他发现他要找的东西之前搜索引擎又发出了一声鸣叫。一个卑鄙的小小的网关陷阱。一旦三条密码都输入正确了,会有一个很短的停顿,在停顿期间他必须输入第四条密码,否则系统就会将他锁住。特瑞斯坦确信自己能够击败它。搜索引擎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鸣叫。现在,他已经有了最基本的信息,但还需要那第四个密码。这个间隔只有八秒,所以它不可能很复杂。他搜寻、验证了一番,终于把它找到了。他咧嘴笑了起来,一个词——Good-bye。这可不是你要进入一个系统时通常输入的词。
  他重新转到搜索引擎,拨了那三个密码。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敲下回车键。等了一秒钟,他输入了Good-bye。
  “准许进入。“他的终端喃喃道。虽然可能是幻觉,但是终端听起来的确有点儿被强迫的味道。毕竟,他已经闯入了世界上保护最严密的档案库。现在他需要的所有信息都在他的指尖下面。
  他拥有了本来只有计算机控制中心才有的特权,现在他可以获得—切信息。
  但是他只想得到一样东西。
  “终端,”他命令道,“查找出与我的DNA最接近的DNA档案,我要你提供所有与我的DNA接近到可以作为我的远亲的记录,直到第五代关系。”
  关系——这个词恰当吗?他不知道。但是他希望能够确认所有可能的长辈和平辈,他不想漏掉任何人。
  当计算机搜索档案时,他耐心地等待着。档案的总数超过六十亿,而且每一份都有复杂的生物代码。这套系统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搜索完毕。他现在既恐惧又激动,这是因为他可能会被抓住,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肯定会被送进监狱;而且现在他马上就要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完成,”终端宣布道,“没有发现相匹配的记录。”
  “什么?!”震惊和失望充斥着他的大脑,“这不可能!那里肯定有某个人与我的DNA接近。”
  “没有与所设参数相符的记录,”计算机坚持道,“没有比十二代更近的关系。”
  十二代?意味着什么,那肯定是很远很远的堂表兄妹。
  “有多少?”他问道。
  “大约两万,”终端回答道,“就数据而言,他们不可能是你的近亲。”
  没有!特瑞斯坦无言地吼叫道,发泄着自己的怒火与绝望。计算机告诉他的是绝对不可能的。它说他没有父亲、母亲,没有兄弟姐妹——甚至没有叔叔、舅舅和祖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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