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尼亚尽快地远离了银行这片地区。疯狂购物的打算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已经把银行的记录全部破坏了的电脑病毒。
当然,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想着这件事。她看见城里到处都是打听消息的人。吉尼亚赶到时代广场的公共大屏幕前,观看最新消息。一切都太可怕了。
就连新闻播音员也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他们一直都像大部分好莱坞明星一样,即使在最糟糕的情况面前也是镇静自若、不动声色,当然,这绝不是因为如今的坏消息太多的缘故。但今天这位穿戴优雅的男播音员看起来都快要掉泪了。他告诉大家第一国际证券银行已经彻底垮掉,所有的账号都被抹去了,连最基本的储户们的姓名登记都丢失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客户的财政状况记录了。
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没有了银行账号,他们不能买东西,不能看病,甚至没法工作,而且,他们还无法向任何人打电话抱怨。电脑打印早在2078年就理所当然地被禁止了,因为有人认为那样做浪费纸张。那时候人们认为银行倒闭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是现在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发生了。
当然,还有备份文件。为了防止因主机故障造成的文件丢失,银行把一份档案同时存储在六个不同的地方。六份文档同时被破坏简直是无稽之谈。可所有的东西确实都被洗掉了。
吉尼亚看着大屏幕,她突然发现聚集在市政厅上空的新闻眼正在俯拍地面上的情况。当她发现有一小撮人——大约二十多个正静悄悄地向那座仿大理石建筑的大厦靠近时,她不禁瞪大了眼睛。简直就像要爆发一场暴乱!吉尼亚向四周看了看。时代广场是个旅游胜地,因此这地方相当拥挤。她身边还有五个人。但三十几个人一齐向市政大厅聚集肯定不会有好事。
不过,她也不想责怪那些人。有多少人的生活就在刚才的瞬间被病毒搅得一塌糊涂了呢?将有多少人很快就会失去供暖、住房、食物和医疗保障?一旦银行账户被取消,有些人的日用设施就会被关闭。而又有谁能有应付的办法呢,她敢肯定目前还没有任何紧急措施应付这种情况。
但她并不很同情这些人。不像生活在“下界”的人,“上界”这些人在灾难到来之前一直生活得很好。
“欢迎你们回到现实中来。”她咕哝了一句,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那些惊慌的人们。“学着过过这种日子吧,我一直都是这样过的。”
不过,她内心里知道,那些人是无法坚持下去的。他们很天真,太习惯于编织梦想,习惯于发号施令,习惯于早已安排好的生活模式。这下可真的麻烦了。那二十多个人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起码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分散在世界各地。他们也碰到了类似的情形,只不过无法赶来抗议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肯定会越来越糟。
她敬畏地看着手中的那块小芯片。她设法拷下了一点儿病毒样本。这种病毒是专门用来清除一切东西的,不过,她及时建立了一个缓存区,把一部分东西给保存下来了。这上面当然不可能装下整个病毒,但她进行了一次快速袭击,又砍又削的,只拷下了病毒的一部分。这一部分还不足以让病毒进行自我复制或者是摧毁其他程序,但是已经足够让她分离和辨认了。
世界上能设计出这种程序的人不会超过一打。这种设计方式对一般的电脑黑客来说太复杂了。就是她自己要想做到,也得花费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的精力。
所有的程序员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编程方式。只要她能够把病毒的某些源代码分离出来,然后与所有的怀疑对象写的程序样本进行—下对照,她就有把握找出病毒的制造者。
然后呢?不管是谁制造了这样的病毒,他都是想用来打劫世界上最富有的银行。为了不被告发,他们肯定会愿意出大价钱的。如果他们不愿意给钱,警察也会愿意出钱买到这些信息,抓获那些罪犯。
吉尼亚得意地笑了笑,拍拍手中的芯片。这将是她从“下界”向“上界”攀登的关键一步。
万一,她把事情弄糟了,那她就只有早早地从“下界”跳到坟墓里去了……
德文盯着网络监控器读数,心里又是恼火又是惊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不知怎么搞的,末日病毒就启动了,而且被扩散了出去。他一得到电脑终端的通知就试图阻止。但太晚了。病毒已经侵入了几台银行主机,疯狂地到处乱窜。
而后,又奇怪地停止了行动。
这就和病毒莫名其妙地跑出去一样令人震惊。因为末日病毒在编写时是被设计成无法阻止的。
那它是如何被阻止的呢?
德文一边咒骂着,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跺脚,后来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终端,”他大吼着,“查一查,末日病毒是怎么被放出来的,它不是只听我一个人的指令吗?”
“好的,”终端平静地答道,“正在检查。就是你下的指令。”
“我没有下那道指令!”德文怒气冲冲地吼道,“再查!”
稍停顿了一下,“记录显示,确实是你下了指令。”
“不可能。”德文真搞不懂了。
”指令给出后得到了认可,”终端继续说道,“账户是用你的DNA启动的,然后末日病毒就跑出去了。”
这根本讲不通。除非有人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想法弄到了他的DNA样本,可是他一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从不允许那些难得来访的客人走近他,更别说碰到他了。所有他剪下的头发、指甲以及其他任何东西都立刻被他销毁了。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获得他的DNA样本。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有传闻说,在“下界”许多理论上不可能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政府以为可以通过身份芯片控制犯罪,但他们不过像傻瓜一样生活在幻想的世界里罢了。他们以为这个系统运行得很好。每个人一出世就在手腕上嵌入了一个身份芯片,而电脑一直监控着这些芯片上的信息。政府可以毫不费力地追踪每个人的行踪。不管你走在哪儿,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总会留下痕迹。这就是说大部分一般性犯罪都是不可能发生的。谋杀?政府可以马上把你在杀人现场的确切时间查出来。抢劫,也是一样。政府总是知道你在哪儿。没有找托词、找借口的可能,你很快就会被揭穿。
政府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消灭犯罪:其实这不过证明他们是多么的愚蠢和狂妄罢了。犯罪不可能消除,只不过改变了形式。德文喜欢阅读犯罪史,他的偶像之一就是杰西·詹姆斯。杰西洞察到当时的先进技术——铁路所存在的弊病:铁路本身就给抢劫行为提供了方便。这就是犯罪不断产生的方式——摈弃旧的手段,再发明新的。
毫无疑问,“下界”中有人可以用电脑做一些别人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如果有人能闯进他的电脑账户,那肯定是“下界”那些人中的一个。不管是谁,都肯定以为没人能找到他的踪影,当然,一般情况下,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可德文不是一般的人,一旦他决定要查出某个人的下落,那个人从来都跑不掉的。
他一把抓过键盘,开始行动。当然,病毒已经把银行的记录全清除掉了,所以他无法从那儿获得他需要的任何信息。但是,如果要剥下一只猫的皮,方法可不止一个。这个表达确实很愚蠢,因为从来没人会拿猫皮派什么用场,但同时也很精辟。他查不了银行的记录,可却能获得在线记录。
无论谁,只要在银行登录,并闯入了他的账户,在那个时间,他就肯定在线上。所以德文要做的就是找出哪些人当时在线。他花了两分钟找出了名单。要不是他必须破解在线数据库的密码的话,可能会更快些,记录显示病毒释放时,有八十四个人在银行的这条线上。现在,如果他运气好的话,就有可能从这些名字中找出那个家伙来。
要是某个黑客是以盗用身份登录银行的话,那么很可能被盗用身份的这个人当时也在线上,只不过在其他某个地方……
“把这些名字与数据库中的其他记录对照检查—下,”他指示终端,“看看有没有人同时在两个地方上线。”
“有一个,”几秒钟终端就回话了,“贝蒂·卡特米尔。”
德文咧嘴乐了,他真是运气,就是这个小贼!“把记录调出来。”他命令道。
屏幕分栏显示出两个登录记录:一个是从市内的家里上的,另一个是从银行终端上的。既然终端是属于第一国际证券银行的,这个记录嫌疑最大。问题是他无法查询入银行的安全记录,因为安全记录和其他资料一起都已被清除了。要是能知道那个贼的长相,就能帮上忙了。
他迅速地调出一张城市地图,把范围缩小到银行所在地。然后他在这个地区搜寻其他安全摄像机。他知道从他开始寻找到现在不过十分钟……找到一个。温斯顿证券所的前门安装了监视用的摄像机,镜头正对着银行的各个提款操作主。
他调出记录。进入之前,他查看了一下贝蒂·卡特米尔的位置。现在只有一个身份芯片的信息了,显示这个人正呆在德文的终端找到的住宅里;另一个则消失了。没有任何迹象袁明贝蒂曾经出入过银行。所以消失了的就是那个黑客,这个贼让芯片处于休眠状态,进入提款操作室后才把它激活,完成操作后又立即把它关闭了。
调出在线记录之后,德文急切地查看着。德文关注的那间操作室差不多正好在摄像机的焦点上,他激活了那部分的图像。慢慢地,全息图像形成了。
门开了,一个穿着难看的女孩走了出来,她对着隐藏的摄像机看了一秒钟。
德文命令:“暂停播放。”
他仔细地看着这个女孩儿。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显然她根本不担心有人会弄到她的DNA。从某种程度来说,她长得还是很迷人的。
“存入硬盘,”他指示道,”要十二份。”
突然,他的终端屏幕变成了一片空白。如果不是这种事早已发生了多次,德文一定会非常担心。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他并不感到担心。
他感到的是恐惧。
你干了些什么?
燃着火苗的这几个字悬在屏幕上,火光映红了他的脸。这句话就在那儿悬着,责备着他。德文早就知道这—切会发生,但他还没做好应对准备。他觉得—阵恶心,似还是迫使自己做了回答。
我什么也没干,大头目。
他在键盘上敲下这几个字。大头目不愿意和德文讲话,他从来没有直接与德文交谈过。实际上德文甚至都不清楚大头目是不是个男人,只是为了方便才把他想做成一个男性。
是大头目把他养大的,给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这个生活的地方、电脑、他需要的上网途径(几乎无人能觉察的途径),还给了他自由,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而且,大头目几年来几乎每天都亲自教他,直到他的电脑技能甚至超过了大头目自己。如今,他们俩之间大约有一周没有联系了。德文并不在意,因为,这世界上,大头目是惟一让他害怕的人。
大头日知道德文的一切秘密。尽管德文费尽了心思,他对自己的恩人和监护人还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的命令一发出,就必须完全服从。而且,他曾明确地警告过德文,除了德文以前做过的一些测试之外,不得使用末日病毒。
“你行动得大早了。”
燃着火苗的字责备着他。
“整个程序是在我离线的时候被启动的。”德文坚持道,“肯定是有黑客。我正在查找那个人。”
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我知道。我一直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原来如此。德文浑身一阵打颤,他一直都怀疑有人监视自己,但没有证据,直到现在,大头目并不信任他。
真是个聪明的举动。
还好,大头目不可能知道德文脑子里想些什么。
“在‘奎特斯’的账户上把你的防护墙升级。”大头目命令他。“再不要发生这样的事了。”
德文脸红了。他受到了责骂,就像有时被他监视的孩子们一样。但那些小孩儿都是笨得不会独自思考问题,才常常要人告诉他们该做什么。德文想回敬一句:我知道该怎样做。可跟大头目争执是不明智的——至少在弄清楚自己在与谁、什么样的人对抗之前是不能这样做的。
另外,他实际上还没有打算改变自己的防护设备。他一直在专心地查找黑客。
“我明白。”他打出几个字,“我会小心对付的。”但他却难免一肚子怨气。
“你最好这样做。”屏幕上出现了这几个字。
这是一个威胁,绝对是。是那个他从未见过,却控制着他的生活的人发出的威胁。就在这一瞬,德文意识到他甚至连他所呆的屋子外面是怎样的都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走出过房门。他想要什么就有人给他送上门来,他还有什么必要出去呢?
但如果大头目切断了与他的联系,他就会像—个从自己的农场里走出来的农夫一样无助和茫然。
我得想个办法掌握自己的生活,德文想道。我必须要比大头目强大。不然,我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
而现在首先要找到那个黑客,把她从这场游戏中踢出去。他的终端恢复正常以后,他又转过身去研究那些图像。
他得好好计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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