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默达坐在宽敞的新办公室里,觉得很不自在:她依然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不过,她对于自己想做什么心里还是有数的。她把自己的档案调出来,现在她有权对任何人进行调查。第一件让她吃惊的事是她已经晋级了,还有就是,她现在的薪水比过去几乎多出了三倍。等她看完陈彼得对她的评价时,这份震惊就转化为了愤怒。
陈彼得在档案中很明确地表明,他认为希默达智力平平。比如:对她的电脑技能,他就只给了个“一般”的评价。希默达承认自己不是电脑天才,但也不至于只算个“一般”吧?不过,这个发现倒是让她对一些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疑问有了新的认识。既然陈彼得认为她没有能力查出以电脑为作案手段的罪犯,那么,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还要派她去追查末日病毒的幕后操纵者了。陈彼得早就料到她会无功而返——不,还不仅仅是这样,他希望她失败。他是奎特斯的人,当然不愿意特瑞斯坦被逮住。他肯定很有把握认为她抓不住特瑞斯坦。
所以当他了解到有关吉尼亚的情况时,他才会那么生气。那个女孩儿是个真正的电脑天才,如果她和希默达联手,那特瑞斯坦被抓的可能性就加大了。于是,他不得不逮捕了吉尼亚,并把她关进了大牢。他以为没有了那姑娘的帮助,她就不可能成功。
但她却做到了。不仅如此,她还查出了他这个内奸。她越往下看就越明白,原来她的上司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只要有可能,他就贬低她。她有积极性,决心将罪犯绳之以法,他就说她“爱出风头,喜欢发号施令”;她意志坚定,他就说她“顽固不化”;她考虑问题周到细致,他就说她“反应迟钝”。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过去几年她一直得不到提升。
可现在她接替了陈彼得的职位,而陈彼得却进了监狱。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她现在有权了,也许该好好利用一下。
接下来,她打开了吉尼亚的档案。档案里实在没有多少东西。因为在她短短的年轻生命里,从来没有人管过她。然而,陈彼得却列出了她过去所犯的所有罪行,包括在街道对面用电视监测器拍摄到的一些录像。资料表明,吉尼亚曾抢劫银行,另一份文件中就有这个案件的录像。希默达冷静地看着录像带,吉尼亚是在丘扎克针剂的作用下,被迫坦白了她的所有犯罪行为。因此,她被指控犯有盗窃罪,被关进了监狱。
诚然,法官也没有别的选择,但还有一种判决就是把她送到“下界”去,而若是那样判,吉尼亚就等于是重获自由。她在那儿有一个很宽敞的寓所,有一套很不错的电脑设备,而且生活得还很体面。只有把她送进牢房才是对她真正的惩罚。
希默达还有一点拿不准:吉尼亚的罪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重。是的,她是个贼。可是除了做贼,她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生活方式。她是在“下界”那样的下层社会长大的,在那种地方,她要么去偷东西,要么就只能饿死。希默达觉得判处她监外保释更合理。吉尼亚很需要有一个诚实正直的人在身边,有一个获得合法工作的机会。希默达确信她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这女孩儿本质并不坏,她只是别无选择。
也许可以向法官提个建议,重新判决一次。让那女孩儿失望,希默达觉得很内疚,她想弥补自己的过失。可有一点她不得不考虑,谁来做吉尼亚的监护人?如果问法官,法官肯定只会想到一个人:就是她自己。
希默达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愿意在生活中增添一个年轻姑娘,尤其是在她得到这份新工作后。她现在权力大了,责任也就重了,当然工作员也会增加,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留给那女孩儿。而吉尼亚需要一个能在有困难时随时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她这种在办公室工作到深夜的人。
可不可以让吉尔·巴恩斯代替自己呢?但这样对那个女人来说又不太公平,而且吉尼亚也不一定会信任她。退一步想想,吉尼亚连希默达自己都不一定会再信任了。
就算这些问题不存在,法官又会同意改变判决吗?希默达还从未听说过有这类事发生。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以前从未试过罢了。她决定先查看一下法官的资料,看看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她一贯对人严厉,那就不会再给吉尼亚任何机会;如果她通常都很宽容,就说明她心里还有一个柔溺的地方是可以被打动的,
希默达调出法官蒙塔娅最近处理的二十五件案卷看了看,她被惊得目瞪口呆。
蒙塔娅不仅仅给吉尼亚定了罪,她还审讯过特瑞斯坦。
还有莫拉和她的父母,希默达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被捕了!
希默达迅速浏览了一下整个案卷,看到的一切把她惊呆了。这个法官可不单单只是严厉,她简直就是残暴。就因为怀疑莫拉和她的父母可能帮助过特瑞斯坦逃脱法律的制裁,她就把他们全家判罚到“下界”,这不仅是不公平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犯罪……还有,她没让犯人使用丘扎克针剂也是违法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希默达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凋来特瑞斯坦·康纳的案件记录。
情形比上述案件更糟。这一次不单没给特瑞斯坦注射丘扎克,连反驳指控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希默达确信他犯了罪,但也不能因此就让他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蒙塔娅肯定另有目的,这一点很明显。她有权不给犯人注射丘扎克吗,希默达不清楚,可有一个人应该知道。她给范·德瑞林打了个电话。只等了几分钟,他就回过来了,她把自己的影像投射到他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上。
那办公室比她的还要富丽堂皇得多,这倒有点儿意思。她有几秒钟想到他到底拿多少薪水,比她的新工资还高出三倍吗?算了,这事并不重要。
“长官,”她说,“我做了一点儿调查。有些情况让我很困惑,我刚才一直在看法官蒙塔娅最近处理的案件。”
范·德瑞林显然有些恼怒:“那可不是你的管辖范围,希默达小姐。”他说,“你只负责安全部门的工作,不是司法部门。”
“我知道,长官。”希默达歉意地答,“只是因为她办的案子正好是我经手过的。而且就我看来,至少有两个案子,她没有完全按法律程序办。”
这话引起了范·德瑞林的注意。“你认为她在案子上做了手脚?”他尖锐地指出,“这个指控是很严重的。在我考虑处理这件事之前,我需要证据。”
“我没说她做了手脚。”希默达申辩道,“她审讯了特端斯坦。我知道她有权给予判决,但她没让他注射丘扎克,尽管罪犯主动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本来罪犯还有可能为我们多提供—些有关奎持斯组织的内幕的。为什么她不进一步审讯呢?”
范·德瑞林似乎松了口气,他说:“哦,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摊了摊两手,“据我了解,丘扎克针剂也有一些不足之处。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听说与有些罪犯的血清类型有关;在特瑞斯坦这件案子的处理上,你应该注意到了,法庭认为他患有精神分裂症,他有可能自圆其说地编造一个什么有克隆人存在的故事。”
希默达反驳道:“特瑞斯坦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精神病患者,长官。他只是缺乏应有的道德观,认为自己比别人都高明。这并不是精神分裂症的表现。应该让他试试丘扎克,至少,我们还可以得到一些证词。”
“如果我们没法相信他说的话,给他注射丘扎克又有什么意义?”
“我真的不相信有人能抵抗住丘扎克……”希默达辩解道,“那个叫吉尼亚的女孩儿也用过,她马上就全招了,而且非常细致准确。为什么对她都有效,对特瑞斯坦就会失效呢?”
“我说过,我不是这方向的专家。”范·德瑞林回答,“但如果这种针剂只适合某些人呢?我想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这儿有一份这方面的报告。我会给你一份复印件的。说实话,我觉得这案子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我也曾以为陈彼得是无罪的,不是吗,也许我又错了。你好好地查看一下这份报告,并告诉我你的想法。我觉得至少目前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蒙塔娅有问题。她也只是照章办事。如果她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任意歪曲法律,我们当然要查清楚。你大胆地调查吧,”他叹了口气,“我得好好地想想身边到底谁是可以信赖的了。”
“那就先从自己想起吧。”希默达建议道。
他很敏感,没办法假装没听懂她的话。他抬抬眉毛,仔细地打量着她,问:“如果我没听错,你不会开始怀疑我了吧?”
“有点儿。”她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把我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提升到这个位置……”她耸耸肩,“尤其是想到陈彼得在文件中对我的看法。至少他有一点是说对了,我不是电脑天才。所以,你为什么要提拔我呢?”
范·德瑞林大笑起来:“好吧,这确实是个理由。实际上,你的确不是一个电脑天才。是的,我看过有关你的报告。我知道那些话的含义。陈彼得不太喜欢你,这文件里也表现出来了。但我从来没把那些话当回事。在你办特瑞斯坦这个案子时,我一直在观察你。你虽不是电脑奇才,但你很聪明,有毅力,知道什么时候是出手的最佳时机。你感兴趣的是查出真相,而非仅仅为了应付差事。而且,你对每件事、每个人都喜欢提出质疑,安全部门的领导就得对一切都心存疑虑。对我来说,你就是这个位置的最佳人选。”他咧嘴对她笑笑,“你要是有必要怀疑我,那就接着干下去。我是清白的。因此,不管你找到什么,我都不会担心。说实话,我觉得我们俩倒是很好的搭档呢。”
得到这样的赞赏,希默达脸红了:“谢谢长官,我会尽力按你的指示去做,把以后的工作做得更好。尽快查出真相。”
“要的就是这种决心。”他点点头,关闭了线路。
这样一来,她还是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他了,而且他也做了有理有据的答复。他说的是真话吗?或者只是把她当傻瓜?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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