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城从黎明的海雾中醒来。大彼得湾的潮水哗哗地拍打着岩岸,在消浪锥上化成蒙蒙的烟霭。二十多艘挂镰刀斧头旗的导弹驱逐舰涂着阴沉的海洋保护色。它们的缆绳系在水鼓上,林立的天线和舰桅象犀鸟杂乱的窝巢。嘹亮的军号吹起来。俄罗斯岛上的苏军海军陆战队的大兵们揉着眼睛钻出毯子。不一会,在冷清的朝阳和雾气中,这些来自中亚哈萨克斯坦和西亚高加索的士兵们又开始拖着步子跑操。
海参崴是俄国远东最繁华的大城市,也是苏联海军红旗太平洋舰队的老巢。平日里,港口内舰船云集,但今天船并不多。位于俄罗斯岛小海湾的核潜艇锚位上,一艘作战潜艇也没有。剩下的船坞中,一艘在海损事故中破坏的攻击型核潜艇正在修理,电焊的弧光亮了一夜,到清早就变得苍白疲倦了。俄国人生性狡猾,从来不把全部舰队留在港口里。他们有根深蒂固的战争概念,总怕遭到别人珍珠港式的突然袭击。
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作用是童叟尽知的。它离中国、日本、朝鲜这样近,使它成为苏联远东滨海区的重心。它一贯以世界最坚固的要塞自诩。从阿穆尔伯爵时,沙皇就给它极大的重视。对马海战惨败后,俄国政府又追加拨款。经过几个世纪的疏浚、加固,海参崴要塞在各种规模和类型的战争面前都可处之泰然。俄军士兵和海军陆战队素有坚守港口要塞的传统。他们一八五七年在塞瓦斯托波尔,一九○五年在旅顺口、一九四二年在列宁格勒都干得无懈可击。难怪格里申中将接任要塞司令的重任后对军事记者说:“整个穆拉维约夫——阿穆尔半岛固若金汤。不妨吹个牛,我们在这里能守到世界末日。”
五月十七日清晨,这位信心十足的将军正对着一个叶卡德琳娜时代的旧梳妆台,下巴上涂满了肥皂,嘴里含着酸黄瓜刮脸。格里申讨厌时髦的各种剃须刀。
自从地球上出现外星怪物后,格里申的部下们也受了影响。在海参崴,东正教堂烛火陡增。宪兵常可以在祈祷的人群中找到着便服的太平洋舰队水兵。俄国农民对上帝和圣母素有朴实的敬意,军事当局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桌边的电话响起来,格里申中将忙接过来。情报中心报告:“据日本自卫队公布,两只飞碟已经沿北纬40度线,从东方进入日本列岛周围一千海里的防空识别圈。日本海上自卫队和航空自卫队已经进入戒备。”格里申想起一位日本自卫队军官的话:“和那些超级大国、次超级大国相比,日本自卫队不过是支警察队伍罢了。”所以,他对邻居的实力投以蔑视的一笑,然后按动了一级战备键,并且唤来了参谋军官。
银光闪闪的飞碟逼近津轻海峡,高度六千米。北海道函馆市和本州青森市的居民戴着太阳镜都看到了它们。现在,关于它们的各种资料堆积如山,早不成其为“不明飞行体”
了。在海峡北部惠山岬大间崎角和南岸尻屋崎角的阵地上,有自卫队的地对空导弹部队。当士官询问如果飞碟进入导弹射程是否开火时,自卫队官房长官阿部弘义将军当即给予驳斥:“不准轻举妄动,违者严咎。”他本人看看挂在墙上的菊日旗、德川时代的武士战刀和几幅浮世绘,默念道:我身为军人不应该这样想,战争从未给日本民族带来过幸福。
日本首相片山重雄和诸大臣商议后,把紧急方案存入巨型富士—702电脑里。便携同夫人前往神社祷告去了。
飞碟高速通过津轻海峡,进入日本海。亿万岛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西米窜入海参崴东方的纳霍德卡地区上空时,大彼得湾水面上腾起几十道白烟。俄国人对待刺激的本能性反应就是进攻。
在电脑预置程序的指挥下,设在奥布鲁布联纳山脉南麓的几十个地下导弹发射井立刻动作。液压机构轻而易举地移开密封井口的厚钢盖。几乎同时,电子系统和制导部分由电子飞点式自寻址检测完毕,固体火箭发动机随时即可点火。
格里申早和政治局通了半分钟热线电话。由于时差,莫斯科尚在黑夜。追踪系统迅速把头头们唤醒。其中一个委员喝得酩酊大醉,另一个甚至正躺在他的情妇的床上。不管怎样,政治局授予了格里申以全权。现在,他粗大多毛的手指向一排杀人的开关钮按下去。他曾多次想过按电纽的心情和他个人给世界历史时钟带来的影响。然而,他活了五十八岁,今天才有权头一次按下这排电钮。
三十五枚带核弹头的远程地对空导弹呼啸而出。当这些火箭接近飞碟时,凡是在电磁波频谱内工作的红外、雷达和激光制导系统都失灵了。半数导弹歪歪斜斜掉入大海。电视制导的导弹徒劳地追踪幻像,而采用惯性制导的火箭则被飞碟灵巧地躲过。
毕竟还有两枚装置了古老定时引信的非制导火箭凌空爆炸了。几分之一秒内,核爆炸形成的超过太阳温度的火球直径膨胀到一千米。火球下降时,附近的日本渔民和苏联水手,凡眼见者皆目眩失明,船上油漆全被烤焦。几个业余帆板爱好者的帆板烧着了,人身上也留下难看的烧灼伤痕。一艘从南萨哈林油田返回的朝鲜油轮“大同江”号被高温点着了,黑烟滚滚,大火冲天。随之而来的冲击波立刻把它掀沉到海里,全体船员仅一人幸免。
当核地狱的凶焰在大气层烧过之后,北风把水气蒸发的大团放射性污染云吹过日本海。它们和一个西太平洋冷气团相遇后,在朝鲜半岛的大丘、釜山,日本的下关、九州岛福冈和长崎一带,下了四小时约一百五十毫米的大雨。毒雨横流,许多角落都被放射性污染。
核爆炸发生时,飞碟急速逃逸。在光辐射的短暂时间内,它们就飞出几公里远。当高温火球渐渐膨胀时,它们的距离已能躲开核炼狱了。即令如此,冲击波的大风暴还是赶上了它们,把它们刮得飘飘摇摇。等它们稳定下来,就绕过四处弥散的核云,闯入乌苏里湾。
谢苗·巴拉诺维奇·格里申中将指挥海岸炮同西米交战。巨炮从岩穴和钢门中探出头来,怒吼着,吐出长长的火焰,把一枚枚半吨重的炮弹射向飞碟。炮弹从它们泥鳅般光滑的外壳上弹开去,落入远方的大海中,激起高大的水柱。
飞碟不理睬海岸炮。它们从阿穆尔半岛和俄罗斯岛之间的小海峡进入军港水道。一下子就击毁了潜艇船坞中那艘待修的核潜艇。当潜艇龙骨火柴梗一般折断时,核反应堆在大爆炸的气浪中飞上天空。亮闪闪的堆芯金属钠在空中燃烧,发出刺目的黄光,最后变成一阵火雨降下来。
接着,飞碟相中了一排排呆板的俄罗斯式兵营。海军陆战队早从那里撤空了。死束打去时,水泥溅飞,屋顶崩碎,轻质衣物和被服被气浪崩得到处都是,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裸体照片。
苏联军舰在匆忙中砍断了系水鼓上的缆绳,紧急起动燃汽轮机组冲出小海峡。来不及驶向大海的军舰只好畏畏缩缩躲到阿穆尔湾尽头的山岩下,胆战心惊地观战。三艘驱逐舰在仓皇中搁浅,立即被飞碟烧毁了。其余的虎口余生,终于开到辽阔的海洋上。西米对逃兵似乎并无兴趣。
格里申将军掏出亚麻布巾擦擦头,顺手接过参谋军官给的一大杯伏特加,一饮而尽。他想了想:除去核手段、常规武器,要塞里致命的家伙就剩下化学武器和毒菌了。它们能起作用吗?毒气还好说,但是生物武器搞不好会造成全球性的瘟疫。即使他这号铁石心肠的硬汉也要顾及一下后果,因为细菌和病毒并不能区别俄罗斯人和外族人。他又抓起热线电话,那头立刻有人应了。虽然首都天还没亮,政治局成员却极关心战争的进程……
在要塞司令犹豫不决时,飞碟已经穿过了小海峡。它们在海峡两端的两块礁石上悬停住。从它们庞大的躯体中伸出三根金属支架。三脚架插入礁石和海滩里,托住了巨物样的飞碟。现在,它们要收拾海岸炮了。尽管那些海岸炮早缩回洞中,而且厚重的钢门都重新盖好,飞碟中的系统却记住了它们的炮位。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来。空气里充满了电离产生的臭氧的刺激性气味。不久,凡是开过火的所有海岸大炮都悉数被毁了。见此情景,格里申中将结束了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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