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涛教授敏捷地在西班牙台阶上攀登。在这座十八世纪的古迹上,懒散地坐着稀稀拉拉的人:戴面纱的修女,穿印有菲亚特公司商标外套的工人,衣服象非洲火烈鸟的外国游客。他终于爬到了顶端。罗马——这座“伟大的城市”展现在他脚下。
台伯河水很混浊,水面上漂着垃圾和涨鼓鼓的死猫尸体。横七竖八的桥、圣?安吉罗宫和安托普斯宫灰暗的顶、圣保罗教堂竖着十字架的盔形顶、竞技场、歌剧院,它们是“世界京城”的骄傲。那都是历史啦。现实是:由IOCC牵头,来自各国的生物学和其他有关专家们,将聚会在伟大的罗马帝国京城,商量决定人类命运的大事。联合国粮农组织将发起一次对植物病毒——简称P-病毒——的强大攻击。
巴塞罗寺庙当年经常举行宗教仪式,大会的会址就定在它里面。不同的是,在富丽堂皇穹顶间的绕梁余音,将不再是愚弄教民的诳语,而真正变成拯救人类的福音。
沈教授来得略早了点,他打开皮包,先阅读自己的发言稿。一会儿,与会者到弃了。加拿大的安格尔教授宣布开会。
安格尔庄严地走近麦克风:
“女士们,先生们:
今天,我们在一个伟大帝国的历史废墟上开会,是为了阻止一小撮恶徒们不久的将来要在人类的废墟上举行舞会。
我们都是同行,也为同一个目标集结到凯撒和奥古斯都的京城。恕我直言,我们的目标也是人类对我们的希望,战胜P-病毒。
其实,P-病毒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它很简单,它的病理机制也很简单。在战胜了癌细胞的大军面前,作为一种蛋白质残基,我们可以将它攻克。
众所周知,植物的基础是通过光合作用,把水、二氧化碳、矿物元素变成复杂的有机物:蛋白质、脂肪、糖、纤维和维生素。这一过程的关键是叶绿素。外星人的攻击点便选它上面。
叶绿素的核心是以镁、氮原子为中心的卟啉环,它插在蛋白分子层中。它们和叶绿醇结合成了大分子,进一步组成具有光合作用能力的量子转换体。请注意,其中还有酶的分子。叶绿素光解水,水中的氢离子把能量储入腺酸磷中,并生成还原辅酶Ⅱ,即NADPH。它们在光合作用的暗反应中作用极大,将二氧化碳等生成的磷酸甘油酸还原成三碳糖,最后变成六碳的葡萄糖。
外星人的P-病毒直接攻击量子转换体中的酶和NADPH。通过信使RNA使酶的DNA中毒混乱。于是,叶绿体中的光反应和暗反应过程同时被切断了。象一个人被双筒猎枪同时击中心脏和大脑一样。
先生们、女士们:
在以前很长一段时期中,我和大家以及我们的前辈们过分注重真菌和细菌造成的植物病。因为它们往往是千百亿美元农作物损失的祸根。而象烟草花叶病、甜菜的顶部卷缩症、橙树的“脱里斯特查病”——快速衰老症和玉米花叶病等病毒性植物病,一直很少有人研究。其原因是它们的总损害能力并不大。另一方面,它们的传染媒介象甜菜叶蚤和橙树芽虫等,很容易被杀虫剂消灭。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人类过分关心自己的直接安全、健康和享受,而对植物的健康则长期漠不关心。这方面的投资还不及军费和消费品工业的千分之一。
尊敬的各位学者们,评价历史的功过代替不了解决现实问题。让我们向前看吧!在这里,我要提醒各位,外星人的P-病毒并不是通过昆虫一类媒介来传播的,他们使用的是我们在战争中常使用的一种方法——气溶胶。所以,请大家的思路集中到P-病毒的本身,而不是它的媒介。因为目前我们是无法击落飞碟的。也无法把成万平方公里的森林、牧场和农田全搬到经过消毒的玻璃罩中。
安格尔教授深鞠一躬,结束了讲话。
接下去,丹麦学者埃里科?卡尔森介绍了P-病毒很象动物病毒。它从植物叶的气孔中进入叶绿体。在水溶性酶的作用下一断为二。其头部形成类似天花病毒的含DNA族病毒,进入叶绿体基粒。其尾部是似乎含RNA族的病毒,如虫媒病毒,进入叶绿体基质。“然后,”卡尔森作了一个手势“它们双管齐下,把基粒中的酶和基质中的NADPH干掉。”
印度病毒学者尼赫鲁用高分辨率扫描电子显微镜照片,讲解了两种不同的P-病毒结构,它们的X—光衍射图、病毒的信使RNA转录机理,子代病毒和P-病毒的自体装配。他年龄大了,每说一二分钟便咳嗽一回。让人感到他在病毒海洋的长年航行中已经耗尽了精力。
各国的学者都陆续发言,贡献出自己的研究成果。银幕上有时出现双螺旋的蛇形脱氧核糖核酸和六边形的嘧啶、五边形的嘌呤,有时.出现各种各样的植物细胞、膜和线粒体。
一位学者讲完后,总有别的学者提出问题,争论很激烈。晚上是极丰盛的宴会,各国名菜、糕点、水果、酒,应有尽有。人们给这群科学神仙们贡奉了最好的礼品,希望他们能为人类解除忧患。
略事体息后,他们又继续开会,直到深夜。沈成涛教授走出巴塞罗寺庙时,万籁俱寂。死气沉沉的罗马城没有灯光,只有满天寒星象冰棱似地闪烁着光芒。“也许就是这些星星中的一颗给地球带来了无穷灾祸。”教授漫步在大理石柱和花岗石废墟间,默默地想着:“人类的文明会不会重新沦为这堆废墟?”
第二天是小组会。按个人自愿和各自的学科专长分成一些小组,在意大利警察的严格保卫下,小组成员继续在特殊的密室中开会。密室都做了反窃听等电子处理,如果消息走漏,被敌人得知,不知要增加多少倍的困难。
第五天,在一间很大的保密室中又召开了全体会议。会议的执行主席是沈成涛教授。详情外界不得而知,因为会议拒绝任何新闻采访,尤其禁止电视记者接近任何与会代表。据后来渐渐透露出的消息说:会场上争论激烈,有人脱下衬衣,有人甩皮靴,有人声嘶力竭,也有人一言不发地冷笑。科学家们也是凡人,也有性格,也有七情六欲。在学术的关键问题上,他们简直象决斗场上的情敌。
连续两天大会,没有得出一致的结论。虽然每个学者都从大会上得到很多收获,然而就统一行动而言,会议还在原地踏步。离闭会的时间只有一天了。山珍海味也被吃得见底了。记者们等待得非常烦躁,于是有家自由派报纸放出风来说:各国政府只派了二流人物,想打听别国的情报然后自己搞,因为一旦独家搞成了抗P-病毒制剂或疫苗之类的东西,将谋得难以想象的暴利。
“自私是人的本性,也是国际交往中的公认准则,”这家带天主教色彩的热那亚小报得出结论。
人们被激怒了。不少人上街抗议,游行队伍遇到警察的警戒线,由于身体虚弱,在催泪弹袭击下一触即溃。
会议到了最后的时刻,人类时命运也到了严重关头。怎么办?!
恐慌情绪也在一部分学者中蔓延。他们并不是害怕P-病毒,而是担心无法从罗马拿回去一个公认合理的方案让政府实施。IOCC再也拿不出钱来开下一次会议了。在二一一八年春天的播种季节前无所作为的话,连种子都会被饥饿的人抢光吃掉的……
沈成涛教授站起来,他用镇定的声音,请求大会执行主席、印度学者尼赫鲁让他发言。当他站到讲台上时,四周静下来,人们在拭目以待。
“各位学者们,先生们,女士们:
请原谅我并没有比在座各位有更高明的思想、方法、成果和提案。
我只是想推荐一种集体思维法或者说集体思维系统。”当他用英文清晰地说出那个新词时,人们的小声私语停止了。
“很早以前,人们就发现了传心术。而且通过生物波和生物场的测定,揭示了它的原理。记录下一个人的思维活动是很容易的事。然而,它的真正价值在哪儿呢?当然不应该是秘密战中那伙斗篷和短剑骑士们的武器,而应该更大地造福于人类。
一个人的才智终究有限。就是记录下来也不过尔尔。集体思维系统的原理是用信息处理网络,沟通许多思考相同问题的学者们的大脑。当他们考虑同样问题时,别人的思维或灵感也会馈送到他们的大脑里,启发他们,激励他们,使他们互相促进。
通常,人总要思考成熟后才能把思想变成语言和文字,然后和其他人交流。集体思维系统可以使每个人都得到同行的原始构思。先生们,原始的灵感是人类最有独创性的思想。它的意义大家已有切身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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