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威特几乎成了一座死城。除了带防毒面具的士兵在街上巡逻,偶尔有一些穿蓝衣的医护坐着救护车经过,几乎看不到人迹。皇甫林以最快速度开到首相官邸。官邸内是同样的景象,除了士兵和蓝衣人员忙碌,见不到一个首相家人甚至佣人。忽然法赫米从房内走出来,他已瘦多了,显得十分疲惫。皇甫林大喜若狂,扑过去抱住他:
“法赫米!”
法赫米十分惊喜,但他忙把朋友推开:“你为什么不带口罩,会传染的!”
皇甫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急急地问:“你没传染上天花吗?”
法赫米迷惑地说:“没有,这真是奇怪,连穆赫医生也病倒了。恐怕我是唯一的幸运者。”
皇甫林喜不自胜:“这我就放心了,这我就更放心了。”他向法赫米解释:“你未得病,就证明我的药激活了免疫系统,对这种已变异的天花病毒仍然有效。快点治疗病人吧。”
首相已经昏迷不醒,全身尽是脓疮,有的已融合成片,不停地说着胡话,有时还发生惊厥。皇甫林怜悯地看着他,轻声问:
“有几天了?”
“从出红疹开始到现在,有三天了,这几天一直说胡话:什么‘新月行动’,‘阴谋’等等。”
皇甫林不再问,匆匆为他进行脊椎部注射,臀肌注射,他说:“恐怕治疗已为时过晚,以后只有看他的体质了。这之后还会有高烧,那是正常反应,一般不要管它。”
几个男病人治好后,他问:“你母亲和妹妹呢?”
法赫米领他到另一间房子,首相夫人和艾米娜在那儿并排睡着。艾米娜的病状稍轻,她睁开眼睛,木然看看皇甫林,不知道是否已认出他。她那曾经十分美貌的脸上如今布满丑陋的红疱疹。皇甫林让她翻过身,要检查背部和进行注射,法赫米稍微迟疑了一下:
“皇甫,按穆斯林风俗,女人的身体不能向丈夫以外的男人展露。”
皇甫林厉声道:“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他不由分说翻过艾米娜的身体,掀开衣服。她的背部也长满疱疹,皇甫林取出5647号药物,沿着脊椎向下至尾椎,还有双侧肩丛神经和坐骨神经根进行肌注或皮下注射,在臀部肌注新七号药,又用药膏细心地涂遍全身。他轻轻唤着:
“艾米娜,请相信我,我已经治好你哥哥的痼疾,也一定治好你的病,你相信我吗?”
艾米娜困难地扯动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我相信。”
皇甫林轻轻拍拍她的面颊。他对首相夫人、莎拉、穆赫等进行了同样的处理,起身对法赫米说:
“快去王宫为埃米尔医治。我知道那些医学权威们对这种突发病毒没有灵丹妙药,也许我的江湖医术还多少有些用处。”
埃莎社记者穆里克在酒吧中泡了一个晚上,在伊拉克严格的新闻管制下,他常常用这种办法去获得一些零星消息,也能从酒吧中摸到社会各阶层的心态。
即使在这间小酒吧里也同样沸腾着那种病态的狂热,常常听到“尊贵的萨拉米”、“真主的使者”这样的赞颂词,也能听到对“穆斯林的叛徒”的仇恨,这多半是指那些扬言要保护伊科边界的大国。这两天,在萨拉米电视讲话后,这种战争狂热明显降温,变成对萨拉米健康的祈祷。
穆里克品着酒,突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似乎有一双目光在盯着他的后背。他佯做不知,举手唤过服务员,舌头发直地说:
“再来一瓶科涅克白兰地。”
在转身的瞬间,他用目光向后搜索一遍,果然,不远处一张桌子上,一位中年男子正盯着他。那人面前也放着一瓶科涅克白兰地,这是伊拉克人最爱喝的饮料,他穿着便服,但穆里克的职业目光看出他身上隐藏的军人气质。
穆里克的心房猛然收紧了,迅速把自己近几天的行迹回顾一遍,想不出有什么事惹起伊拉克军方的怀疑。他不禁又向身后扫一眼,那人与他目光相撞后毫不退避,扬起眉毛微微示意。穆里克领悟了那人的暗示,他抄起白兰地,步履踉跄地出门,在人行道上还不时醉熏熏地向陌生人打招呼。那人果然跟上来,与穆里克保持二十步距离,若无其事地漫步走着,有时停下脚步,借着橱窗的反光检查身后。
在一个角落里,穆里克看看身后没有闲人,便停下来,那人急步赶过来低声说:
“你是埃莎社记者?”穆里克点头,“你愿意知道这次天花流行的真相吗?”
穆里克迟疑着,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圈套:“如果这不违犯伊拉克法律的话……”
那人冷笑着:“不违犯伊拉克法律和伊斯兰法律。但违背萨拉米的法律,干脆说吧,你要不要这条消息?”
穆克里决心冒险:“我要,我需要付给你多少钱?”
那人把一张纸塞到他的手里,笑道:“我主要是想给萨拉米添点小麻烦,这个伪圣人!钱多钱少随你意吧。”
穆里克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现金,有三十美元,七十八埃磅,还有一百多元人民币,全部塞给他。那人机警地看看四周,很快消失了。
埃莎社10月18日电。
题:安拉的恩赐?
10月14日在伊拉克(主要限于巴格达和库尔德人聚居区)和科威特爆发的天花疫情,来势十分迅猛,目前已有迹象表明它正向邻国蔓延,沙特、叙利亚已关闭边界。目前天花疫情已成了举世关注的焦点。
敏锐的医学科学家已注意到此次天花爆发与大食慧星之间的联系。众所周知,病毒是一种低等生物,甚至可以说是生物和非生物之间的过渡者。病毒构造极为简单,大小为250毫微米之下,它们不能自主繁殖,必须依靠宿主细胞进行。病毒可以提炼成‘死’晶体,失去任何生命特征。但一旦置于合适的条件下,它又会复活。这种特征使它们能在陨冰里‘冬眠’,一旦进入地球生命环境就能复苏。有科学家认为,地球上很多种病毒的生命之源即来自慧星。
10月12日一块陨冰落到伊科两国首脑附近,善于即兴表演的萨拉米总统称它是‘安拉的恩赐’,是千年一遇的祥瑞。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此后天花就开始流行,沿着萨拉米的足迹散布到科威特、库尔德山区和巴格达地区。据传,技艺高超的伊拉克医学专家们已悄悄检查了那块陨冰,确认其中含有天花病毒,但是为了避免萨拉米的尴尬,他们对此秘而不宣。
1977年,最后一例天花病人痊愈,2008年,在几经推迟之后,最后两份存于美国和俄罗斯的天花病毒基因被销毁,以免因意外情况造成天花复燃。现在看来,这种做法是何等幼稚可笑。人们能永远生活在无菌环境吗?你消灭了天花,又会出来一种类似的白痘;你消灭了地球上的病毒,太空来客会送来新的病毒。所以,某种病毒的消失只能给其它病毒腾开舞台。这是永远不能结束的生死平衡。
据历史记载,天花的死亡率最高可达25%。但从科威特的情况看,死亡率恐怕要远高于这个数字。原因无他,医学进步造成了天花病毒的50年真空,使人类原有的天花免疫力逐步消退。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些孜孜努力消灭了天花的科学前辈们,恰恰成了天花女神的忠实帮凶,这实在是过于悲凉的讽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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