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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悼许地山先生





  纪念一位值得纪念的人是有许多不同的方法的:开追悼会,撰制墓碑等等都是方法之一。许地山先生是一位值得纪念的学者与文艺写家,大概有人给他开过追悼会,或用其他的方法去纪念他。因为没有机会参加他的追悼会与别种对于他的纪念的举动,我只写了一篇哀悼他的文字,刊登在大公报上。在那篇文字里,我述说了一些他的性格与才能,表明他是怎样的可敬与可爱。现在,我不愿重述那些,而想从他的逝世提出两件事来,引起文艺界友好的注意。我想,假若由一个已无可挽回与补救的死亡与损失中,能使还活着的同道得到一些自励自策,恐怕就不失为最好的纪念方法之一吧。
  一、地山先生既是一位学者,又是一位文艺写家。不知道我的判断正确与否,我觉得他的学识胜于他的创作。在关于他的宗教学的研究与著述上,他的声望是流传到了国外的;在国内,似乎“落华生”是比“许地山”更响亮得很多。从一个以文艺写作为职业的人的立场上来看,我深愿地山先生的文艺创作也与他的学术上的著作等量齐名。但是,他已经把他的一切带到了坟墓里去,没法再满足我们这个希冀,那么,使我们的新文艺流传到国外去的责任应当责无旁贷的是我们的了。这是个重大的责任,而且也是必须尽到的责任。
  我们的新文艺还缺乏伟大的作品,但是这可不能便把新文艺的成就一笔抹杀。从一发芽,中国新文艺的态度与趋向,据我看,是没有什么可羞愧的地方。它要革命,它要作不平之鸣,它要追求真理与光明。这些,都是好样儿的文艺必须作的。我们的才能也许很薄弱,举不起这块文艺的千斤闸,但是我们并没有怕它沉重而放弃它。我们二十年来的成就,虽然还没有一鸣惊人的杰作,可是我们也干干净净,并没有去作象英美诸国那些专为卖钱而写出的侦探小说与大减价的罗曼司。所以,我们应当把我们的较比优秀的作品,介绍到国外去,使世界上知道我们的黄色皮肤下的血也是红的,热的,崇高的。在这种介绍工作而外,当然我们要更努力自策,生产出更好的作品,给世界人类的心灵一些新的,珍贵的,精神食粮。这不是妄想,而是我们应有的志愿与应尽的责任。我们必须教世界上从文艺中知道,并且敬重新中国的灵魂,也必须把我们的心灵发展,提高,到与世界上最高伟明哲的心灵同一水准。要作到这个,我们就必须储蓄学识,然后好把我们的生活必应有的三个方面——学识,生活经验,写作——打成一片,从学识与生活经验的调协与互助,把我们的创作水准提高。
  地山先生的学识,使我们感到自己的空虚。我们应当学他。我们不能专靠没有被学识滋润过的聪明与才力去支持写作。同时,我们知道地山先生的好学,减少了他的写作时间;他成为学者,可是耽误了他的更好的更多的文艺作品的产生。因此,我们虽然应努力去填满学识的空谷;可是我们求学的目的,是在有助于创作。我们不必成为学者,但必须有丰富的学识。地山先生在学问方面给了我们很好一个示范,我们应当以他的勤苦好学的榜样去充实自己,而且要以学者为创作的柱梁,正象生活经验那样的,去建造起文艺的美厦明堂来。
  二、凡有机会与地山先生接触的,都能成为他的朋友。他有一颗爱朋友的心。可是,因为他一向作教授,没有时间去多参加文艺界的活动,所以文艺界友人认识他的就不很多。在抗战中,许多文艺写家在香港工作,他们有看到他的机会,他就成为大家的老大哥。他对香港文协分会的工作极为热情。他的死,不但是香港文协分会的损失,也是文协总会的损失,因为文协总会的工作有无发展,实在是要看各地分会的工作有无进展。说到这里,我们就应以地山先生爱友人爱文艺的精神与热诚去纪念地山先生——我们要用全力去支持文协!
  文协在今天已成为文艺写家的精神家庭。今日文协的坚固,是明日文协发展的基础。我们既在抗战中建设起这个大家庭,我们就必须看到明日,使它继续的发展,成为永久的家庭。只有这样,文协才有它更重大的意义与使命。文协的兴衰是与我们每个人有最密切的关系的。我们不能看它已相当的牢靠而稍微放松我们的努力。今天静止,明天就衰废!我们不能教地山先生在地下斥责我们!
  载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十日《文学月刊》第三卷二、三期合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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