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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康熙皇帝在畅春园养病,这个消息传到雍郡王胤禛耳中,他便赶先到畅春园去叩请圣安。无奈这时皇帝病势十分沉重,心情又十分烦燥,不愿见家人骨肉。胤禛请过圣安以后,只得退出房外,在隔室悄悄地打探消息。这时在皇帝跟前的,除几个亲近的内监和宫女以外,只有国舅隆科多、将军鄂尔泰、大学士张廷玉三位大臣,终日陪着几位御医,料理方药。这三位大臣原和雍王打成一片的,自不必说,便是那太监宫女,平日也得了雍王的好处,凡是皇帝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悄悄地去报告雍王知道。内中有一位宫女,原是贵佐领的女儿,进宫来已有四年;因她长得美丽,性情也十分伶俐,便把她派在畅春园里,专候临幸时伺候皇帝皇后的。她如今见雍王相貌十分威武,知道他将来有发达之日,便觑空溜到隔房去,陪些小心,凡是茶水饮食有不周不备的地方,都是她在暗中料理。雍王这时独居寂寞,得了这个知已,自然十人欢喜,觑人不防备的时候,他两人居然结了私情。雍王答应她,倘然一朝登了皇位,便封她做贵妃。那宫女越发感激,从此格外忠心。
这时,雍王和隆科多又商量过,假造皇帝的旨意,说病中怕烦,所有家人骨肉一概不许进园,可怜那些妃嫔郡王公主亲贵,一齐都挡住在园门外,便是皇后也只得在园门口叩问圣安,一任雍王在园里弄神弄鬼。看看那皇帝病势一天重似一天,那些御医看了,也是束手无策,只是天天灌下人参汤去,苟延残喘。看看到十一月底,天气十分寒冷,皇帝睡在御床上,喘气十分急迫,他自己知道不中用了,忙吩咐隆科多,把十四皇子召来。那隆科多早已和雍王预定下计策,奉了皇帝的命令,出来把雍王唤进屋去。看皇帝时,已进气少,出气多。这时隆科多走出园来,见园门外挤了许多皇子妃宾,他便故意大声喊道:“皇上有旨,诸皇子到园,不必进内,单召四皇子见驾。”说罢,唤亲随的拉过自己的马来,嘴里说找四皇子去,快马加鞭地去了。你道他真的去找寻四皇子么?只见他飞也似地跑进宫门,走到正大光明殿上,命心腹太监悄悄地从匾额后面拿出那康熙皇帝的遗诏来。现成的笔黑,他便提起笔来,把诏书上写着传位十四皇子“一句,改做”传位于四皇子“。改好以后,仍旧藏在原处,悄悄地出了宫门,又飞也似地回到畅春园去。
这时康熙皇帝晕厥过去几回,到傍晚时候,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睁眼一看,见床前有一个人跪着,双手高高地捧着一杯参汤,口中连唤着父皇。康熙皇帝模模糊糊,认做是十四皇子,便伸手过去摸他的脸。那雍王趁此机会爬上床去,皇帝睁着眼端详了半天,才认出并不是十四皇子,乃是四皇子胤禛,不由他心头一气,只喊得一声:“你好……”一口气转不过来,便死过去了。胤禛看了,假装做十分悲哀,嚎啕大哭起来,外面太监一听得里面哭声,忙抢进来,手忙脚乱替皇帝沐浴更衣。这里隆科多进来,把雍郡王扶了出去。雍郡王悄悄地问道:“大事成功了吗?”那隆科多只是点点头,不作声儿。停了一会,园门外的诸王妃嫔听说皇帝驾崩,便一拥进来。这时除胤礽病着,胤禔、胤禩禁着,胤禵出征在外,所有三皇子胤祉、七皇子胤祐、九皇十胤禟、十皇子胤(礻我)、十二皇子胤祹、十三皇子胤祥,此外还有胤祺、胤禌、胤禑、胤禄、胤礼、胤禧、胤祜、胤祁、胤祜共十六个皇子,和三宫六院的妃宾,赶到御床前,趴在地下放声举哀。
哭了多时,隆科多上来劝住,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本大臣受先帝寄托之重,请诸位郡王快到正大光明殿去,听本大臣宣读遗诏。”
诸位皇子听说父皇有遗诏,个个心中疑惑,不知道是谁继承皇位。内中胤禟、胤(礻我)尤其着急,只怕这个皇位被别人得去,因此急急地赶到正大光明殿去候旨。一会儿,那满朝文武都已到齐,阶下三千名御林军排得密密麻麻,大家静悄悄地候着。只见那隆科多、鄂尔泰、张廷玉三人走上殿去,殿上设着香案,三人望空行过礼,便从匾额后面请出遗诏来,隆科多站在当殿高声宣读。读到“传位于四皇子”一句,阶下顿时起了一片喧闹声。值殿大臣上来喝住,才把那遗诏读完。四皇子胤禛也一块儿跪在阶下候旨,这时便有全班侍卫上来,把胤禛迎上殿去;老实不客气,把皇帝的冠服全副披挂起来,拥上宝座。
殿下御林军三呼“万岁”,那文武百官一个个上来朝见。礼毕,新皇帝率领诸位郡王亲王贝子大臣等,再回到畅春园去,设灵叩奠,遵制成服。第二日,把先皇遗体奉定在大内白虎殿,棺殓供灵。新皇帝下旨,改年号为为雍正元年。
这位雍正皇帝,便是在清史中著名毒手狠心的世宗。当时他跪在地下,听读遗诏的时候,谁在下面喧闹,他都暗暗地看着,到了一登龙位,他第一道圣旨,便革去胤禟、胤禟的爵位,说他们扰乱朝堂,犯了大不敬的罪,立刻把这两人捉住,送交宗人俯严刑审问。那胤禟熬刑不过,只得招认了,说如何和胤禩两人在外面结党营私谋害胤礽;后来见胤礽得了疯病,幽囚在宫中,便知道他是不中用了,因此日夜想法谋害胤禛。无奈胤禛手下养着许多好汉,非但不能伤着他分毫,而且眼看着他得了皇位,因此心中气愤不过,当时禁不住在朝堂上喧闹起来。
宗人府录了口供,奏明雍正皇帝,皇帝吩咐从牢监里把胤禩提出来审问。胤禩见胤禟都招认了,便也无可抵赖,当即直认不讳,只求皇帝开恩,饶他性命。圣旨下来,把胤禩、胤禟两人打入宗人府监狱里,称胤禩“阿其那”,“阿其那”是猪的意思,你胤禟为“塞思黑”,“塞思黑”是狗的意思。
第二天,又提胤(礻我)出来审问。这胤(礻我)却不是寻常郡王可比,他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学得通身本领,能飞檐走壁,铜拳铁臂,等闲三五十人近不得他的身。雍正皇帝做郡王的时候也曾吃过他的亏,常常被他打倒在地,故见了他就害怕,远远见胤(礻我)走来,便躲避开去,因此含恨在心。
如今登了皇位,便要报这个仇恨。胤(礻我)这时候被宗人府捉来,到得审问的时候,他给你一个老不开口。那府尹恼了,吩咐用炯,只见他大声一笑,一纵身飞上瓦,去得无影无踪,那府尹忙去奏明皇帝,皇帝也奈何他不得。忙去把喇嘛请来,要喇嘛用法术去杀死他。喇嘛摇着头说道:“要处治不容易!
他身边常常带着达赖一世的金符,等闲符咒近不得他的身。“
皇帝问:“这金符可以夺下来吗?”喇嘛说道:“平常时候不能下手,只有候着他和女人亲近的时候,方可下手夺取他的金符。”雍正皇帝把喇嘛的话记在脑子里,吩咐心腹太监去设计摆布胤(礻我)。
那胤(礻我)自从逃出宗人府来,超发狂妄不羁。他最爱吃酒,京城里大小酒铺子都有他的脚迹。他穿着平常人的衣服,有谁知道他是皇子?他每到一处酒家,便拉着店小二同吃。东华门外有一家太白楼酒家,酿得好“三月白”。那店小二名余三,人又生得和气,胤璟和他最说得上,因此常在太白楼走动,吃到酒酣耳热的时候,便拉着余三坐下对酌,谈些市言村语,越发借杯酒以浇块垒,便常常到太白楼来,每来,余三便陪着谈些花街柳巷的故事,陌上桑间的艳闻。那风流事务,胤(礻我)原是不擅长的,只因这时他胸中万分气愤,拿它来解闷消愁,也未为不可。
谁知今天听,明天听,把胤(礻我)这个心打活了,越听越听出滋味来。那余三又说些风流家数,花柳秘诀,打个胤(礻我)说得心痒难搔。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那酒垆边忽然出现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来;只见她斜亸香肩,低垂粉颈坐着。有时向胤(礻我)溜过一眼来,顿觉魂灵儿被勾摄了去。胤(礻我)看了,不觉拍案喝“好!”只因满屋子酒客坐着,不便向她勾搭,看看那女孩儿的粉腮,娇滴滴的越显红白。胤(礻我)
看了,忍不住唤了一声“美人儿!”那女孩子抿着樱桃小嘴,嘤咛一笑,转过脸儿去看别处。这情形被余三看见了,便哈哈大笑道:“相如卖酒,卓女当垆。俺家三妹子今天得贵人赏识,也是她三生有幸。”说着,便向那女孩儿招手儿说道:“三妹子过来陪爷吃一杯何妨。”那女孩儿听了,便笑吟吟地走过来,在胤(礻我)肩下坐着,低着头只是不作一声儿。胤(礻我)
看时,长眉侵鬓,星眼微斜;不觉伸手去握着她的纤手,一手送过一杯酒去。那女孩儿含羞带笑地便在胤(礻我)手中吃干了一杯,胤(礻我)连连嚷着妙。一抬头,见那店小二余三早已避开了,他两人便唧唧哝哝地说笑起来了。谈到夜静更深,那女孩儿便悄悄地伸手过去把胤(礻我)的衣角一扯,站起身来便走;胤(礻我)也不觉身子虚飘飘地跟着她走到一间绣房里,罗帐宝镜,照眼销魂。那女孩儿服侍他宽衣睡下,自己也卸装解珮,钻进绣衾去,和胤(礻我)并头睡倒。胤(礻我)睡在枕上,只觉得一阵一阵芳香送进鼻孔来,他到了这时,便忍不住转过身来,对女孩微微一笑。
正在得趣的时候,忽听得哗啦啦的一声,一个大汉跳进屋子来,伸手在衣架上先夺了胤(礻我)衣襟上佩着的金符,一转身,手中执着明晃晃的钢刀,向床上扑来。胤(礻我)忙把怀中的女孩儿推开,喝了一声,只见他口中飞出许多金蛇,直冲那大汉。这时窗外跳进来四五个壮土,个个手擎宝剑,围住这绣床奋力攻打。无奈他口中金蛇来得厉害,那刀剑碰着金蛇,便毫无用处。那大汉斗了半天,见不能取胜,便打一声唿哨,带着一班壮士跳出窗子逃走了。回到宫里,回奏雍正皇帝。皇帝听了十分诧异,忙问国师,那国师说道:“这是婆罗门的灵蛇阵。陛下放心,凡学这灵蛇阵的必须对天立誓,不贪人间富贵。想来这胤(礻我)决没有叛逆的意思。雍正皇帝听了国师的说话,将信将疑;后来到底趁胤(礻我)害病没气力的时候,把他捉来关在监牢里,用毒剑杀死。那胤(礻我)和力士还奋斗到三天,连杀了三个剑客方死呢。
雍正皇帝拔去这几个眼中钉,心中才觉爽快。谁知隔了不多几天,又有边关报到,说青海的罗布藏丹津引诱喇嘛察罕诺门,觑着世宗新接皇位、多庭多故的时候,便乘机造反。先派人去劝额尼尔德尼郡王、察罕丹津亲王两人一同举兵杀进关去,谁知他两人都不听从,便恼了罗布藏丹津,调动兵马,先把一位郡王一位亲王赶进关来。那亲王和郡王被他逼得走投无路,便动文书进京来告急。雍正皇帝看了文书,心下正在踌躇,忽内侍进来报说国舅隆科多求见。皇帝连说:“请进”。两人见了面,皇帝说道:“舅舅来得正好!”便拿边关告急文书递给他看。那隆科多看了,便说道:“臣也为此事而来。陛下不是常常说起那年羹尧拥戴之功不曾报么?又不是说那胤禵屡经征战深得军心是可怕吗?还有陛下做郡王的时候,招纳了许多好汉养在府里;如今大功已成,他们都仗着自己是有功的人,在京城里横行不法,实在不成事体。如今却巧边关上出了事体,陛下不如下一道谕旨,派胤禵做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做副将军,从前陛下招纳的英雄好汉,都一齐封他们做了武官,由年羹尧带他们到青海去,免得留在京城惹是生非。”雍正听了,说道:“计虽是好计,但是老年辛苦了一场,叫他做一个副将军,怕委屈他罢?”
再者,那胤禵给他做了一个大将军,怕越发不能制服他呢。
况且那班英雄好汉,怕也不都永远叫他住在青海地方;他日回京来,依旧是个不了。“隆科多听了皇帝的话,笑说道:”陛下莫愁,臣自有作用在里面。“接着又低低地把里面的深意说了。雍正皇帝听了,不觉拍案叫绝。第二天坐朝,便把胤禵封为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为副将军;一面又叫鄂尔泰袖着密谕去见年羹尧,吩咐他如此如此,年羹尧受了密谕,连日搜集那班江湖好汉,保举他做副将、做参赞、做都统、千总、把总的。
那班好汉一旦做了大官,便十分欢喜。看看调齐了八万大兵,皇帝吩咐副将军带领兵马先行起程。拨队那一天,天子亲自出效送行。在路上足有三个月行程,到了四川边疆地方,会合了四川的副将岳钟琪手下四万兵马,浩浩荡荡杀向青海去。
雍正皇帝待年羹尧去了两个月,才放胤禵出京,挂了大将军帅印,带着一百个亲兵,轻装简从地赶着路程。到了四川成都省城,打听得年羹尧已带兵杀出关去了。胤禵心中疑惑:怎么副将军不待大将军的军令擅自出兵?正气闷的时候,忽然有廷寄送到。胤禵忙摆设香案,接受圣旨。一位太监宣读道:抚远大将军胤禵着即免职,所有印缓,交年羹尧收;着授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岳钟琪为参赞。胤禵才听罢圣旨,回过头来一看,那年羹尧也和自己并肩跪着接旨,到这时,胤禵心中才明白皇帝是调虎离山之计;如今他自己的军队又不是跟前,手中又失了兵权,便也无可奈何,窝着一肚子气,把印信交出,拂袖而去。只因他这时无权无势,他的行踪也便没有人去查问他。
这且按下不表。
说话广东省珠市上有一有买卖行,主人姓梁,连年买卖不佳,亏折已尽。店主人和伙计们终日愁眉不展,坐在店堂里发怔。看看已到年关,债户四逼,这姓梁的无法可想,吩咐小伙计到江边照财神去。原来这“照财神”是广东商家的风俗,倘有营业不振,便在江边树一杆旗杆,杆头挂一盏红灯,名叫照财神。这家买卖行恰巧开设在江边。谁知红灯才挂上,忽然有一只大货船驶近店门口停下。船上跳下一个大鼻子家人来,操着北京话,问道:“行主人在吗?”姓梁的忙出来招呼,那家人领他到船上,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体态魁悟,举动阔绰。他自己说姓金,此次贩卖许多北货茶果,特到广州来销售。只因找不到熟悉的行家,只见你家门口挂着红灯,特来拜托。那姓梁的看船中货如山积,没有三五十万银子,休想买得到手;但是这时广东正缺少北货,倘能把这一船货买下,定可大大地发一笔财。只恨自己手头没有本钱。心中便万分焦急。那男人看出了店主人的心事,说道:“你倘没有本钱,也不要紧,我船中有四十万银子的货物,暂时寄存在你店中,托你慢慢地销售。
现在我并不要你分文,待到明年这个时候,我再来和你结帐。“那店主人听了他的话,十分喜欢,连连对他作揖道谢。一面备办极丰富的酒席款待这客人,一面雇了许多夫役,把船上的货物统统搬进店去。
那客人吃过了酒饭,说一声叨扰,便上船去了。这姓梁的在店中替他经营货物,不上半年功夫,那许多货物都已销去了,整整的赚了十万银子。店主人将货款去存在钱铺子里生利,只待那客人到来结帐。看看又到年底,姓梁的便打扫店堂,预备诞席,自己穿着袍褂恭候着。那夜里,那客人果然来了,十只大船,一字儿停泊在这买卖行门口,船上都载满着南北货物和参佳药品。那客人走上岸来,一见了主人,便拉着手笑吟吟地说道:“此番够你忙了!我船上有四百多万银子的货物,你快快想法子起岸吧!”那店主人一面招呼客人吃酒,一面招集了合城的买卖行主人,商量堆积货物的事体。顿时雇了五七百个伕役搬运货物,吆喝之声满街都听得。搬完了货物,姓梁的才进来陪着客人吃酒。酒醉饭饱,主人捧出帐簿来,正要结帐,那客人把帐簿推开,说道:“你决不有错,俺们慢慢地算罢。”说着站起身来便告辞去了。临走的时候说道:“此去以三年为限,到那时我自己来和你算帐,现在不必急。”说着跳上船头,解缆去了。
这姓梁的自从那客人去后,着意经营,居然十分发达。不上三年工夫,那十船货物早已销完。姓梁的天天候着,到了大除夕这一天,那客人果然来了,一见主人,便说恭喜。主人一面招呼酒食,一面告诉他那宗货银连本搭利已在六百万以上,分存在广州各钱庄家,如何处置,悉听大爷吩咐。那客人听了,便说道:“提出一半货银,划付汉口德裕钱庄;其余的一半,且存在广州再说。”主人听了客人的吩咐,便连夜到各钱庄去汇划银子。看看到了正月初五,那客人孑然一身,只带一个家丁,住在姓梁的买卖行里,姓梁的虽是天天好酒好菜看待他,但他总觉得寂寞无聊。要知道这客人到底是什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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