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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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的大象为了一个高尚的目的/卑贱地活着
不成熟的大象为了一个卑贱的目的/勇敢地死去
弗里德是一头充满了野心的大象,只要确定了自己的目标,无论如何,他都会走下去,这次也是这样。
象冢激起了弗里德无尽的贪欲,在他看来,这座宝藏是上天赐予他的。即使伤天害理,他也要把这个宝藏当成自己的金库。
这原本也怪不得他,因为丛林的生活总是充满了艰辛。当弗里德在丛林里缓缓行走的时候,他就像一座巨大的午餐肉罐头激起了各种动物的贪欲。要知道,这可是一头大象啊!危险无处不在。土人举着蘸有毒物的梭镖,在黑夜里窥探着,摩拳擦掌;豺狗也跃跃欲试,虽然众所周知,即便是面对一只普通的大象,豺狗也占不了上风;作为大型动物的犀牛,在众人的挑拨下,他也从不和大象友好相处,从来不会主动为他让路,从来不会表现得像个绅士。大象还要不时地留心从树上垂下的枝条,防止自己成为毒蛇的美餐。大象的朋友只有犀牛鸟,它一边啄食寄居于象皮上的昆虫,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个风险莫测的丛林。
“我对这种生活厌恶之极,我必须到更广阔的地方去。”弗里德对自己说。
然后他就在象冢作出了那个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弗里德终于来到了平原。生活在平原的人们对大象满怀敬畏之情。几个世纪以来的传说告诉他们:天下劳苦大众凭几只大象就可以苦海脱生。大象是瑞兽,是吉星,人们把自己最好的食物敬献给他,把花环献给他。弗里德一开始受宠若惊,后来他就开始心安理得了。充满虚荣的弗里德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救世主,他遍地撒下象粪当做肥料,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民大呼小叫,感恩戴德。对那些躲闪不及、被重达半吨的象粪憋死的人,人们也只怪他倒霉,而从不试图发现这其中可能隐藏的风险。犀牛鸟成为大象的新闻官,它一边把虫子扔进自己的嘴里,一边大声发布利好消息。
当然,仅靠遍地制造象粪是不能唤起人们对大象的崇拜的,弗里德拿出了硬通货——两个巨大的象牙。平原的人们立刻疯狂了。这是真的象牙啊!那象牙上的斑斑血迹,不正说明这是真的象牙吗?人们对弗里德的赞颂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人们专门成立了大象开发区,让弗里德做行政长官,带领他们向幸福生活迈进。
弗里德建立了自己的工厂和种植园,这不用他花一分钱,相反,有的是傻瓜甘愿把钱借给他,比如大象马洛。马洛原来并不看好弗里德,但他没想到弗里德有如此惊人的能量。被蒙在鼓里的马洛把大把的钱投向弗里德的公司。弗里德也很争气,他只是圈起一块地,然后厂房、设备、人员就全都有了。弗里德开始生产人们从未见过的产品,单是炒热新产品的概念就可以让无数的人疯狂。弗里德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他的公司上市了!弗里德现在要做的就是向无数的人许诺,向无数的人夸耀他的财富。弗里德创造出了一个亘古未有的奇迹。
但弗里德庞大的体型只是一个假象,对于一头头脑聪明但是根基很浅的大象来说,在平原上生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为他除了偷来的象牙,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依靠。于是他不停地在丛林和平原之间穿梭,每次出来都举着象牙向欢迎他的百姓炫耀。他让他的照片登在报纸上、出现在电视里,他像一颗明星在闪光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弗里德用象牙换来了汽车,甚至还有直升机,当然也换来了人们的尊敬。
所有的人都指着他对自己的孩子说:“看,那就是值得尊重的弗里德先生,那就是他的象牙,那就是他的直升机,多么荣耀!”
然而,好景不长。当弗里德最后一次偷偷来到象冢的时候,他发现一个巨大的坑展现在他的面前,象冢被翻了个底朝天,到处都是大象的遗骸。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沿着弗里德的脚印跟踪而至的强盗洗劫一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弗里德这头大象还是被人给玩儿了。
弗里德不久就成了人们的噩梦,这个畜生开始原形毕露,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他闯进玉米地,把农民辛辛苦苦栽培的作物洗劫一空;他闯进香蕉地,把农民们还没有来得及收获的香蕉毁得片甲不留。愚昧的农民认为这是在所难免的,弗里德会给他们补偿这一切。聪明的农民却不这么想,他们开始采取一些手段阻止他,但是收效甚微。弗里德是狡诈的,他总是能分辨出哪些是撒了辣椒油的植物,哪里有壕沟,哪里有电线。他巧妙地避开这些可能的麻烦,纵容着自己无尽的贪欲。他还会故伎重演,把吃过一次的玉米地吃个二茬,让那些农民叫苦不迭。
看起来,任何东西对这个巨兽都奈何不得。广阔天地,弗里德大有作为,他不怕伤天害理。
弗里德已经疯狂了,因为他遭受了心灵的重创,变得一无所有,所以注定会一败涂地!
不会的!弗里德还有象牙呢!他会重振旗鼓的!愚昧的农夫这样说。
但人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象牙了!
弗里德的象牙呢?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弗里德的发家之谜被记者曝光了。他是一个盗窃犯,他所有的象牙都是偷来的,从象冢偷来的。
弗里德是个骗子。这个消息在最短的时间从草原到山岗,传遍动物世界。
在一连串的打击面前,弗里德的力量转瞬即逝。他的胃口越大,出的问题就越大。弗里德开始走向墓地。“福不死”排行榜成为他的沦陷榜,他的股票上市的地方—一个叫做香冢的小岛—成为他巨大的象冢。
只要大象的一只脚陷在泥潭里,身体开始倾斜,这种颓势就是无法避免的,谁也挽救不了。农民们深谙这个道理,他们挖了数不清的泥潭,开始驱赶这头大象。弗里德最终陷入了泥潭里,开始下沉,泥水淹没了他的身体,让他彻底动弹不得,只有等死。
不管这头大象一开始如何光鲜、如何体面,但今天,饱受侵害的农民们在边上拿着棍棒,对着大象怒目而视,吆喝道:畜生,看如今谁还救得了你!
所有的人已经忘记:当初他们对弗里德是如何顶礼膜拜、毕恭毕敬,惟恐落后别人一步的,正是他们狂热的迷信造就了这头大象。
那头大象不就是被你们捧上了天的吗?那头大象不就是被你们埋入了地的吗?
弗里德身陷泥潭之中,在众人的注视下,落寞地死去。
当然也有陪葬的小动物—犀牛鸟,因为他的翅膀上也被人糊满了泥,再也不能飞了。
在弗里德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有收拾清爽的时候,人们又开始翘首以待,因为传说另一头穿着新装的大象即将出场,带着更多的象牙。
人们把锣鼓放在膝盖上,蹲下身子,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向着大象可能出现的丛林,焦急地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