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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爱是躯体、鲜血和汗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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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坐在安全的角落里,如花瓶般一言不发,我们仍然还是会一样地害怕……只有用这惟一的方式我们才能存活下来,加入到一个生命的过程中,富有创造性不断延伸的生命,继续在成长的生命。而那从来都是带着恐惧的——怕被发现,怕四处查寻的刺眼光照,也许还有审判……但是我们早已经从所有这些中活下来了,在沉默中……现在我总是提醒自己,如果我是天生的哑巴,或者为了安全而要一辈子遵守保持沉默的誓言,我仍然会经受痛苦,我依然会死去。那对建立观点倒是很好。
——奥德丽·洛德
大一学年即将结束时,玛吉对我说:“你一定要见见穆恩。她和我一起打橄榄球。高中时她也摔过跤。”穆恩有两只会说话的深棕色眼睛,淡而清爽的皮肤,留着一个男孩子头。柔软的棕色头发垂在额头上,她用手把头发推到后面去。她谈论着女性主义以及我们文化中的家长式等级。我入迷地听着。我们成了朋友。那年夏天我们都在波士顿过,因此我们决定每周二和四晚上到波士顿学院的开放场地去摔跤。我很兴奋,又能做我所喜欢的事了。
在波士顿练习时,我们获悉在纽约上州有一个摔跤夏令营。夏令营是保罗·怀德曼开的。他曾经是哈佛大学的摔跤运动员,并且曾经是个全美明星运动员,在全国大学摔跤赛中名列前茅。广告小册子上说女摔跤运动员也欢迎参加,于是我们决定去。
保罗让我们住在他屋里,这样我们就用不着跟那些高中男生住在一起了。穆恩和我是夏令营里惟一的两个女性,而且我们年纪也比大多数男生大。夏令营营地在美丽的纽约乡村,靠近山。除了每天三次摔跤课外,保罗还带着我们大家徒步爬山,沿着附近的一个湖泊跑步。我们要爬上梯子才能到那间“摔跤室”,那其实是一间旧谷仓的顶层。谷仓墙壁有些部分已经倒掉了,因此我们几乎就像在室外摔跤。透过老木头之间的缝隙,我们可以看见阳光、树木以及蜂蜜色的田野。保罗个子不高,大约五英尺一英寸,体重只有一百一十磅,可他十分的强壮。他的人格使他看起来更高大。在摔跤课结束后,他教我们练瑜珈。看到九年级和十年级的男生们做着古老的瑜珈姿势,那真是滑稽。
几年前保罗曾经在哈佛组织过一个女子摔跤俱乐部,不过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他问我们是否会在哈佛摔跤。穆恩不想,因为她不希望从事一项男性统治的运动。她更喜欢女子橄榄球,她觉得那更受人支持,更有教养。可保罗和穆恩似乎都期望我能够参加哈佛摔跤队,这事我从没想过。我觉得那些男运动员会比我强得多,而且教练会把那些不够有竞争力的人给刷掉,不过他们说服了我去试试。
我回到马萨诸塞后给哈佛摔跤队的教练杰伊·韦斯留了个信。我的大二学年两星期后就开始了。我的两个室友和我刚刚搬到亚当斯楼的一个套间里。还没有开学,韦斯教练就来电话了。季前队长训练下周一就开始。他要我下午四点在马尔金运动中心前集合。我挂上电话,开始跳上跳下。“耶!我被录取了!”我对自己大叫。我简直难以相信。
下周一我出现在马尔金运动中心的台阶上,哈佛园里的纪念教堂的钟声正好敲响四点。台阶上站着三十名男生,伸展着身体,谈笑风生。我见到了我的朋友罗伯·德尔宾,他前一年跟我一样住在韦尔德楼里。他在我背上拍了一下,把我介绍给其他几个摔跤队员,他们都跟我握了手。我的头发编了辫子,身穿黑色的“四十岁然后感觉它”牌衬衫,从我朋友艾米莉那儿挪用来的黑色东北女子冰球队短裤。韦斯教练从运动中心走出来,他很年轻,只有二十七岁,让人惊讶。他穿着短裤和哈佛摔跤队T恤,他体形健壮俊美,长着深棕色的眼睛,留着小平头,看上去年轻结实,完全可被人认为是一名摔跤队员。要不是他带有的那种沉稳的权威样子和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我是不会知道他就是教练的。他要我们沿着查尔斯河跑一个四英里的来回,从波士顿大学桥上过河,然后跑回哈佛体育馆。到了哈佛体育馆我们就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我们一大队人穿过科克兰楼那扇铸铁大门朝河边跑去。我下定决心要跟上去,我的肾上腺素激发出来了,我像上了电一样。我设法跟几个跑在队伍后面的男生待在了一起。
我朋友罗伯告诉我,韦斯教练接到我的口信时他在场。教练对有女生要加入摔跤队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办。可是罗伯说道:“耶,我认识她。她很酷。”意思是他认为我是当真的,没有人会因为开玩笑而去摔跤。
罗伯后来还告诉我,有几个男生问他:“那个跟我们一起跑步的女生是谁?”他们无法确定我是谁或者我在那儿干嘛。不久,我就认识了所有的男生,并在季前训练结束时参加了新队员入会仪式。入会仪式在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在哈佛广场中间的T型下沉场地上举行。我应该打扮成男生样子,但是那天队长联系不上我,因而我是穿着一条印着许多蝴蝶的红裙子出场的。我们18:00在一名队长宿舍里集合。大多数高年级队员坐在沙发上喝着罐头啤酒,而其他人在帮着新队员穿他们的出场服。那些男生告诉我我的入会要求是去弄到五个女生的电话号码。其中一个叫马特的新队员被打扮成一个外星人,用报纸从头到脚包住。有人给他拿了一把手电筒,告诉他去照那些毫无防备的陌生人,要他们“带我去找你们的头儿”。布拉德穿着一件飞行夹克衫,戴着飞行员护目镜,身体周围用硬纸板做了一架飞机。他手里还拿着一只轰隆隆放着“顶级武器”里的音乐的盒子。斯科特·斯麦德,我们都叫他蜘蛛侠,穿着蜘蛛侠化装服。
新队员们喝了几杯啤酒后(要是他们想的话,这可以平静一下他们的紧张心情),我们奇特的游行队伍便朝下沉广场出发了。艾迪是名盲人新队员,他在高中也摔过跤。他有惊人的记忆力,背得出沃伦·G和斯努普·多戈的唱片里的歌曲。一名高年级队员和他一起盘腿坐在广场中央。他吟唱着说唱歌曲,身穿大袍,头戴穆斯林头巾,身边放着红头的盲人手杖。我很害羞,不敢去找女生要她们的电话号码,于是几个高年级队员喝过了啤酒壮着胆帮我完成了任务。两名轻量级新队员,凯文和丹,穿着弹力短裤,在下沉广场中央进行“世界系列空中转体斤斗”比赛。他们的身材非常棒,肱三头肌很结实,看上去就像是小型版本的世界摔跤联合会的摔跤手。罗伯用他的摄像机把所有的都录了下来。
我们吸引了一大群人观看,最后连警察都出动了,驱散聚拢来的好几百人。我们队长领着我们回到宿舍,在那儿我们看了罗伯拍的录像,笑着我们自己。
季前训练一结束,我每天在摔跤室大约要花三个小时训练。我是惟一的女性,也是摔跤队历史上第一个女队员。我在这个都是男人的空间待的时间要比我上的任何课程花的时间或者所有我上的课程花的时间加起来还多,比我跟任何一个朋友待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这个经历是一次旅行,在这次旅行中,我学会了重新把我所感觉到的身体和声音的脱离连接起来,跟男性的身体和声音连接起来。这个故事中大部分行为都发生在心理深处。但是我在搬走那些高山,那些代表我跟别人建立关系的方式的大山。
哈佛摔跤房是个红色的子宫一般的怪怪的地方,地板和墙壁鲜红如血,柔软而有保护性,如同羊水。墙壁对着墙壁,地板是块厚厚的有弹力的鲜红垫子。墙壁也包上了红色的垫子,以保护被摔上去的队员的身体。室内保持温暖,有些日子甚至达到华氏九十度,以促进队员出汗。这个子宫样的空间滋养着、包容着一队人的成长。
房间的一侧有高大的窗户。白天,太阳照进来,在垫子上映上了拉长的正方形。灰尘和毛发在空气中闪耀着,慢慢地飘落下来,掉到红色的海绵地面上。那些缓慢移动的尘埃和无精打采的阳光跟摔跤队员们激烈的运动和叫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根根懒懒浮动着的灰尘被快速运动着的一只手臂、一条腿、一个身体突过。在阳光明媚的星期六上午,阳光让我们平静、有个好心情,即便我们汗流浃背、呼吸加快。
窗户对面的墙壁上用厚实的红色字母写着这样一条口号:“哈佛摔跤:获取胜利的权力从这里开始”。垫子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圈排着队不穿衬衫的坚毅男子的黑白照片。上面有哈佛摔跤队的一年一张的照片。这间摔跤房反映了一种男性传统,甚至连红色垫子都在激发着雄性的进攻性。它把摔跤运动员们浸润在一个鼓励他们“成为男人”、不畏痛苦、赢、赢、总是努力去赢的传统里。这些理念被建造进了哈佛摔跤房;它们在墙上沸腾着。
训练是我每天最具挑战性的部分,而且经常是最开心最满足的部分。
在这间房里,我感到没有了那通常的二分法:心灵——身体,男人——女人,内部——外部。我在低年级参加摔跤的同时,我也在教育学院选了一门心理学课程,课程名称叫“心理的极端地图”,由著名的教育和妇女心理理论家卡罗尔·吉利根教授。我在课堂上学到的理论似乎跟摔跤的心理过程相呼应。卡罗尔的新心理学理论是要把每一个两重性的两半放回到两者的关系里,把身体与思想联合起来,在男人和女人的区分上架起一座桥梁。
刚开始时,要坚持我自己的权力并跟教练和队友沟通使我很痛苦。我跟他们处得很好,但是还有很多我们没有谈论过。我进入摔跤房时,我遵循了低级组和高级组人之间接触的规则。我不跟人对视,穿鞋时看着我的鞋子。我等着别人来跟我说话,听着男生们的玩笑逗乐时保持安静。我微笑着,但不加入进去。我不觉得有任何重要或者相关的东西要说,因而我保持沉默。
季中的一个星期二,没有人跟我摔跤。“教练……我不想打扰你,可是那些轻量级队员一个也没来。”
他微笑着说:“他们中三个刚被送去医生那儿去治疗疱疹,一种皮肤感染。”
“噢。”我说道。
“也许你也应该去检查一下。去让凯特给你检查一下。”
凯特是我们的教练员。她给我检查了一下,没有出疹子,只有光滑的皮肤。第二天上午在心理学课上,我碰了碰我的下巴,某个点上的皮肤化开去,裂了开来。我感到那下面有血和脓液。随着我轻柔地抚摩着皮肤,血管前后移动着。头有过几次冲撞,太阳穴上被拍到几回——有几次,我把对手的手指从我脖子上拉开时,额头会撞到垫子上——把皮肤擦伤得又薄又红。就是这里,磨薄的皮肤裂开了,疱疹病毒趁机进入。
那天深夜,我脸上有几处开始脱皮,脓包长成了硬硬的小山一样,我通常挤推张三或李四的脖子和肩膀的身体部位上的敏感皮肤上长出了一片片盲文一样粗糙的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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