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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让杨元庆学会妥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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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传志本人并不喜欢“妥协”这个词。有一次他和朋友谈起这个话题,说这两个字里多了一些消极的成分,而且常常迫使自己去做一些违心之事。事实上他在员工面前更喜欢这样表达他的想法:“你想到墙的那边去,就一定要把墙打一个洞,人是过去了,可是墙被打破了。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地沿着墙走一遍,找到门,从门里过去?”
也许事情真像《北京晨报》记者刘书说的,此人“忍耐了很多很多常人无法忍耐的东西,隐藏过按常例不应隐藏的黑暗,为他人背过的黑锅也历历可数”。可是在我们的国家里,妥协、忍耐、隐藏、忍辱负重这些东西,常常就是克敌制胜的法宝。柳传志有一次接受美国《财富》杂志的访问,承认他在企业管理上只用了30%的精力,其余70%要处理外边的一些事情。“牺牲一些个人的率性自由,多些忍受妥协,”他对那个满脸迷惑不解的美国记者说,“是为了和环境之间多些润滑,多乘顺风,使企业在已经够激烈残酷的市场竞争之外不再另添麻烦。”
杨元庆和他的前辈们之间的种种争端,显著地证明了我们国家的行事准则中一个精妙之处。在大多数情况下,绝对公正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妥协和富有弹性才更加重要。什么时候应当秉公持正,什么时候应当妥协,只有饱经风霜、富有智慧而又修炼到极致的人,才能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公司里面一再发生的冲突让柳传志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让这个年轻人学会妥协。1996年年初的一个晚上,杨元庆和他属下的全体高级管理人员奉命来到公司505会议室。“505”几年来一直是公司最重要的一个房间,几乎所有重要的决定都是在这里做出的。这一天杨和他的属下坐在长条桌的一侧,正在说笑之间,大门洞开,柳传志、李勤和曾茂朝三人排着队走进来,表情严肃,目不斜视。柳传志选择了对面的椅子坐下,连句寒暄也没有,一通斥责劈头盖脸泼将过来。他说微机事业部虽然很不容易,功劳很大,但是太不顾周围人的感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让自己的目光直逼杨元庆,毫不容情地说:“你不要以为你得到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你这个舞台是我们顶着巨大压力给你搭起来的。在各种力量的矛盾中,你本应和大家和衷共济,逐步确立你的地位,争取更大的舞台,更大的天地。你不能一股劲地只顾往前冲,什么事都来给我柳传志讲公平不公平。你毫不妥协,要我如何做?”
柳传志说话的习惯是“低开高走”,开始的时候通常都很平缓,渐渐高昂起来。但是这一回他一上来就调门很高,而且越说越高。说到最后,当场宣布两项决定:第一条,杨元庆一年内必须做出几件妥协的事情来;第二条,刘晓林即刻调赴企划部就职。
杨元庆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只说了一句“我们一番辛苦,没有想到……”就再也说不下去,失声哭起来。满屋子的年轻人全都傻了眼,只有刘晓林还算清醒,他说自己服从公司领导的安排,到企划部去工作,然后又用局外人的口吻替杨元庆辩解。他说杨元庆每天如何殚精竭虑,有时候固持己见也是为了公司利益。柳传志不理睬这些说辞,只把眼睛盯着杨元庆。等到杨元庆平静下来,表示接受批评,三位前辈起身离去,把一帮年轻人扔在身后。刘晓林多年以后回忆那个场面还心有余悸:“柳老板严厉起来,真是吓人。他那天没拍桌子,但是他这个人确实是不怒自威。”
会散了,年轻人不愿回家,一起出去散心,从中关村走到白石桥,路过新世纪饭店的时候,杨元庆忽然想到公司正在这里筹备微机展览,就说咱们进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看完之后大家还是不肯散去,都想在一起喝点酒,说说话,于是走进旁边的小饭馆。这些人长年累月在一起工作,有时候觉得是同事,有时候觉得是朋友,现在看着心烦意乱的杨元庆,人人都想替他排遣,可是竟不知该怎么说。
当晚回到家里,杨元庆心绪难平,一夜无眠。第二天来到办公室,意外地看到柳传志给他写的一封长信。他后来一直将此信留在身边,无论对于他的事业还是他的品格,这都是一股经久不熄的火焰。多年以后他从柳传志手里接过公司大权,柳传志也迎来自己的60岁生日,杨元庆和一群年轻人前去拜寿,席间忽问柳传志:“那天开完会,你临走时说要跟我再算账,你还记得你算了什么账吗?”柳传志笑而不答,他知道杨元庆说的正是那封信:
元庆:
来香港后,虽然任务繁重,但对你的情况仍不放心。自我检查后,觉得这几年和你沟通少,谈的都是些你要解决的具体问题。客观原因是你和我都忙,主观原因是没有特别注意我们之间沟通的重要性。我想利用边角或休息时间写信给你,用笔谈的方式会比较冷静,但我也不想很正式,只是拿起笔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还是自然感情的随意流露,未必就逻辑性、说理性很强,一次谈不完,下次接着再谈。
我喜欢有能力的年轻人。私营公司的老板喜欢有能力的人才主要是为了一个原因—能给他赚钱,有这一条就够了。而国营公司的老板除了这一条以外,当然希望在感情上要有配合。谁也不愿找个接班人,能把事做大,但和前任关系不好。开句玩笑,找对象如果对方光漂亮(相当于能力强)但不爱我,那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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