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颗猴头空无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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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他们在五庄观里吃了许多人参果后,坚决要走。镇元子不让走,可能是因为太心疼他的人参果了。但唐僧取经心切,住了五六日后急匆匆起程了。
唐僧自服了草还丹后,总是偶尔发一回热。好像脱了胎换了骨一样,精神也好起来,看什么都觉得自己心上喜欢。
四个人走了许多天后,见到一座高山。唐僧道:“徒弟,前面有山险峻,恐马不能前,大家须仔细仔细。”孙悟空道:“师父放心,我等自然理会。”他说完就举着棒子在那马前,剖开山路,上了高崖。山是好山,景也是好景。
几个人正在观赏景物之时,唐僧来事了。
“猴子,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头晕眼花。”
孙悟空陪笑道:“师父好不聪明。这等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有钱也没买处,教往那里寻斋?”
唐僧饿得直想趴在地上不动弹,听孙悟空这么一说,自然心上不快,骂道:“你这猴子!想你在两界山,被如来压在石匣之内,口能言,足不能行,也亏我救你性命,摩顶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么不肯努力,常怀懒惰之心!”
孙悟空狡辩道:“弟子何尝懒惰过?开山问路的事不都是我做的?”
唐僧其实就是想吃东西,道:“你既殷勤,何不化斋我吃?我肚饥怎行?况此地山岚瘴气,怎么得上雷音?”
孙悟空只好将身一纵,跳上云端里,手搭凉篷,睁眼观看。可怜西方路甚是寂寞,更无庄堡人家,正是多逢树木少见人烟去处。看多时,才看见正南上的一座高山向阳处有一片鲜红的点子。
孙悟空就跟唐僧说:“我去去就来!”
唐僧点头说:“要是化不回来,我就念经。”孙悟空这一走,披风带云惊动了一个女鬼。
在唐朝时,谚语有云:山高必有怪,岭峻却生精。这山上的确有一个女鬼,她在云端里,踏着阴风,看见长老坐在地下,就不胜欢喜道:“造化!造化!许多同类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吃他一块肉,长生不了老。今天我就要得尝所愿了。”
吃唐僧之肉长生不老就从这时开始了,以后的许多妖魔鬼怪除了是孙悟空惹来的外,剩下的都是为吃唐僧肉而来的。
女鬼想到这,就要欢喜地上前拿他,但是,她却犹豫了一下。
据《西游记》记载,女鬼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见长老左右手下有两员大将——八戒、沙僧。
众所周知,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多大本事,这个女鬼也是太瞧得起他们了。女鬼就想了一个办法暗说道:“等我且戏他戏,看怎么说。”
女鬼就停下阴风,在那山凹里,摇身一变,变作个月貌花容的女儿:那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儿,右手提着一个绿磁瓶儿,就依依袅袅地朝唐僧来了。
唐僧正在叫肚子,忽见裙钗女近前。便叫:“八戒,沙僧,悟空才说这里旷野无人,你看那里不走出一个人来了?”
好奇心较重的八戒道:“师父,你与沙僧坐着,等老猪去看看来。”
他放下钉钯,整整直裰,摆摆摇摇,充作个斯文气象,一直地觌面相迎。真个是远看未实,近看分明,那女子生得正和八戒心意。(有哪一个女子不合他心意?)
八戒见她生得俊俏,就动了凡心,忍不住胡言乱语,叫道:“女菩萨,往那里去?手里提着是甚么东西?”
那女鬼见是一头猪,连声答应道:“长老,我这青罐里是香米饭,绿瓶里是炒面筋,特来此处无他故,因还誓愿要斋僧。”
猪八戒也不聪明,他怎么不想想,一个妙龄女子见到一头猪非但不害怕,而且还对答如流,略有点头脑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猪却不知道。
八戒闻言,满心欢喜,急抽身,就跑了个猪颠风,报与唐僧道:“师父!吉人自有天相!师父饿了,教师兄去化斋,那该死的猴子不知那里摘桃儿耍子去了。你看那不是个斋僧的来了?”
还是唐僧有点头脑,虽然饿得直想吃身边的草,但神智还是清醒着的。他自然不信,道:“你这头蠢猪!我们走了这向,好人也不曾遇着一个,斋僧的从何而来!”
八戒就指了女鬼道:“师父,这不到了?”
是到了!
磨难到了!
唐僧顺着猪头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一女子,连忙跳起身来,合掌当胸道:“女菩萨,你府上在何处住?是甚人家?有甚愿心,来此斋僧?”
老和尚问了这么多话,自然会给女鬼一些时间来思考怎么说谎,所以,在白虎岭下,一个和尚和一个女鬼面对面站着很长时间,女鬼才说道:“师父,此山叫做蛇回兽怕的白虎岭,正西下面是我家。我父母在堂,看经好善,广斋方上远近僧人,只因无子,求福作福,生了奴奴,欲扳门第,配嫁他人,又恐老来无倚,只得将奴招了一个女婿,养老送终。”
这谎编得的确超群,但是,唐僧又来话了:“女菩萨,你语言差了。圣经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既有父母在堂,又与你招了女婿,有愿心,教你男子还,便也罢,怎么自家在山行走?又没个侍儿随从。这个是不遵妇道了。”
有人说《西游记》是一部讲佛教的书,但从上面唐僧的废话看来,此乃儒家之书,以儒家之观点来谈佛教。
那女鬼又是愣了半天,她实在不明白这个老和尚怎么这么多话,想了半天才笑吟吟道:“师父,我丈夫在山北凹里,带几个客子锄田。这是奴家煮的午饭,送与那些人吃的。只为五黄六月,无人使唤,父母又年老,所以亲身来送。忽遇三位远来,却思父母好善,故将此饭斋僧,如不弃嫌,愿表芹献。”
唐僧乐了:“那感情好!但是,我是个有徒弟的人,他能化斋来与我吃,假如我和尚吃了你饭,你丈夫晓得骂你,我可有罪了!”
那女鬼见唐僧不肯吃,却又满面春生道:“师父啊,我父母斋僧,还是小可;我丈夫更是个善人,一生好的是修桥补路,爱老怜贫。但听见说这饭送与师父吃了,他与我夫妻情上,比寻常更是不同。”
唐僧见自己吃别人的饭还是给别人做了件好事,真是高兴异常,正要伸手来拿,八戒慌了,努着嘴,口里埋怨道:“天下和尚也无数,不曾象我这个老和尚罢软!现成的饭三分儿倒不吃,只等那猴子来,做四分才吃!”
他不容分说,一嘴把个罐子拱倒,就要动口。
孙悟空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睁火眼金睛观看,认得那女子是个鬼,放下钵盂,掣铁棒,当头就打。
唬得个唐僧用手扯住道:“悟空!你走将来打谁?”
孙悟空也不用用脑子,他明明知道唐僧是个不杀生之人,而且还是肉眼凡胎。却不解释什么,只是道:“师父,你面前这个女子,莫当做个好人。她是个妖精,要来骗你。”
唐僧见有人说自己不识好赖,恼了:“你这猴头,当时倒也有些眼力,今日如何乱道!这女菩萨有此善心,将这饭要斋我等,你怎么说他是个妖精?”
孙悟空可没有心情跟他解释这个,举起棒子照着那女鬼就要打。唐僧哪里肯让,护在女鬼前面,只说她是个好人。
孙悟空见女鬼在唐僧后面张牙舞爪,发起性来,掣铁棒,望妖精劈脸一下。那女鬼使了个解尸法,见孙悟空棍子来时,她却抖擞精神,预先走了,把一个假尸首打死在地下。
唐僧自然看不到,唬得战战兢兢,口中作念道:“这猴着然无礼!屡劝不从,无故伤人性命!”
孙悟空道:“师父莫怪,你且来看看这罐子里是甚东西。”
几个人就来到罐子旁,罐子里却是拖尾巴的长蛆,也不是面筋,却是几个青蛙、癞虾蟆,满地乱跳。
唐僧才有三分儿信了,
也许,孙悟空的不用脑子在现实面前还是可以站住脚的,但是,他却忘了,当时还在一旁站了一个猪八戒。
猪八戒道:“师父,说起这个女子,她是此间农妇,因为送饭下田,路遇我等,却怎么栽她是个妖怪?哥哥的棍重,走将来试手打她一下,不期就打杀了;怕你念甚么《紧箍儿咒》,故意地使个障眼法儿,变做这等样东西,演幌你眼,使不念咒哩。”
唐僧也是个没有头脑的人,听了猪八戒这话,觉得有道理,就哆嗦起来,口中念个不停。孙悟空也哆嗦起来,两个人就开始在那里抽风。
还是沙僧看着难受,止住了这场抽风。
按照“人会思考”这一常理来说,孙悟空既然被唐僧冤枉了这一次,“吃一堑长一智。”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总该思考一下怎么跟老和尚解释完,然后再举棒子打吧。
但是,孙悟空没有这样做。
那女鬼脱命升空。咬牙切齿,暗恨孙悟空道:“这个混蛋的猴子,几年只闻得讲他手段,今日果然名不虚传。那唐僧已不认得我,将要吃饭。若低头闻一闻儿,我就一把捞住,却不是我的口中之物了?不期被他走来,弄破我这勾当,又几乎被他打了一棒。若饶了这个和尚,诚然是劳而无功也,我还下去戏他一戏。”
二戏唐三藏
那女鬼想到就做,按落阴云,在那前山坡下,摇身一变,变作个老妇人,年满八旬,手
拄着一根弯头竹杖,一步一声地哭着走来。
八戒见了,故意大惊道:“师父!不好了!那妈妈儿来寻人了!”
唐僧茫然道:“寻甚人?”
八戒道:“师兄打杀的,定是他女儿。这个定是他娘寻将来了。”
孙悟空只看了一眼,就道:“这是个妖怪,待我上前问上一问,然后打杀。”
说完就拽开步,走近前观看。孙悟空认得她是女鬼,更不理论,举棒照头便打。那怪见棍子起时,依然抖擞,又出化了元神,脱真儿去了,把个假尸首又打死在山路之下。
唐僧一见,惊下马来,睡在路旁,更无二话,只是把《紧箍儿咒》颠倒足足念了二十遍。可怜把个行者头,勒得似个亚腰儿葫芦,十分疼痛难忍,滚将来哀告道:“师父莫念了!
唐僧唬着脸让孙悟空滚蛋,猪八戒在一旁笑着看热闹。
也许,在猪八戒看来,孙悟空是个不动脑子的笨蛋,明明知道唐僧是个什么样的人,却偏往枪口上撞。
但话又说回来,孙悟空这个人在大事情上不善于用脑子,而在一些小事情上却是聪明至极。
当唐僧一定要让他滚蛋的时候,他就耍开了小聪明。
唐僧哭丧着脸跟他说道:“你什么也别说,我让你滚蛋是定下来了。咱们玩出家的,耳听善言,不堕地狱。我这般劝化你,你就是不听,打死了个那么标致的女子,又打死了这么一个不标致的老太婆?真不知道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此是何说?”
孙悟空伸着脖子喊:“她是妖精。”
唐僧笑了:“鸟!你说话动动脑子行不行,你只说他是妖精,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有结论没有原由,按你这么讲,你说八戒是驴,难道我也相信吗?事实上,长只眼睛就能看出来,猪八戒明明是头猪啊!那两个女人明明是人啊!再说了!哪来的这许多妖怪!你是个无心向善之辈,有意作恶之人,你滚吧!”
孙悟空的小聪明来了,转了转眼珠,道:“师父又教我去,回去便也回去了,只是一件不相应。”
唐僧道:“你有甚么不相应处?”
该死的八戒又跳出来了,道:“师父,他要和你分行李哩。跟着你做了这几年和尚,不成空着手回去?你把那包袱里的甚么旧褊衫,破帽子,分两件与他罢。”
孙悟空闻言,气得暴跳道:“我把你这个尖嘴的夯货!老孙一向秉教沙门,更无一毫嫉妒之意,贪恋之心,怎么要分甚么行李?”
八戒只是在心里说道:“可惜你没有脑子!”
孙悟空可不知道猪八戒在心里说什么,但是,唐僧却道:“你既不嫉妒贪恋,如何不去?”]
孙悟空道:“实不瞒师父说,老孙五百年前,居花果山水帘洞大展英雄之际,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万七千群怪,头戴的是紫金冠,身穿的是赭黄袍,腰系的是蓝田带,足踏的是步云履,手执的是如意金箍棒,着实也曾为人。自从跟你做了徒弟,把这个金箍儿勒在我头上,若回去,却也难见故乡人。师父果若不要我,把那个《松箍儿咒》念一念,退下这个箍子,交付与你,套在别人头上,我就快活相应了,也是跟你一场。莫不成这些人意儿也没有了?”
唐僧慌张了,“这个,我不知道,当时观音菩萨没有交我怎么弄下来,你就凑合着戴吧,我觉得蛮好看的!”
孙悟空打起了哈哈,“哈哈,那我就不走。去掉我头上这个鬼东西,我才走!”
唐僧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一旦被人难住了就凭那人说了算了。
“好吧,我没有这个本事,你可以跟着我,但是以后不要不用脑子,随便杀人了!”
孙悟空自然是大喜一番,在唐僧前面开道鸣叫。
却说那女鬼自然是没有死,如果她死了,就不能显示出孙悟空是个不用脑子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