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频请众神来帮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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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孙悟空出山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大难”,所谓的大难并不是唐僧的“九九八十一难”里的大难,而是相对于孙悟空来说的“不得不请人帮忙”的大难。
唐僧的马虽是一匹唐朝时最好的马,然仍难脱凡品之类,倘若让它跑上十万八千里,不累死也得老死。所以,再找来一匹好马就成了师徒二人迫在眉睫的任务,也是小白龙赎罪机会的来临。
却说孙悟空伏侍唐僧西进,行经数日,正是那腊月寒天,朔风凛凛,滑冻凌凌,去的是些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
唐僧在马上,遥闻水声聒耳,回头叫:“悟空,是那里水响?”
孙悟空道:“我记得此处叫做蛇盘山鹰愁涧,想必是涧里水响。”
孙悟空所说的鹰愁涧大有来历。据说此涧深陡宽阔,水光彻底澄清,鸦鹊不敢飞过,因水清照见自己的形影,便认做同群之鸟,往往身掷于水内,故名鹰愁陡涧。
两个人正从涧边行走之时,只见那涧当中响一声,钻出一条龙来,推波掀浪,撺出崖山,就抢长老。
孙悟空慌忙丢了行李,把师父抱下马来,回头便走。那条龙赶不上唐僧,就把他的白马连鞍辔一口吞下肚去,依然伏水潜踪。
孙悟空把师父送在那高阜上坐了,却来牵马挑担,止存得一担行李,不见了马匹。他将行李担送到师父面前道:“师父,那孽龙也不见踪影,只是惊走我的马了。”
唐僧哭了,道:“猴儿,你看我这样子,没有马怎么行走?难道你背我?”
孙悟空笑了,道:“我背你,你可不知,背一个凡人就等于背一百头猪走路。我虽然力气大,可总不能天天背着一百头猪走路啊!你放心,我去找找它!”
孙悟空打个唿哨,跳在空中,火眼金睛,用手搭凉篷,四下里观看,更不见马的踪迹。按落云头报道:“师父,我们的马断乎是那龙吃了,四下里再看不见。”
唐僧道:“猴儿,别说酒话,那厮能有多大口,却将那匹大马连鞍辔都吃了?想是惊张溜缰,走在那山凹之中。你再仔细看看。”
孙悟空很自信地道:“你也不知我的本事。我这双眼,白日里常看一千里路的吉凶。象那千里之内,蜻蜓儿展翅,我也看见,何期那匹大马,我就不见!”
唐僧道:“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进!可怜啊!这万水千山,怎生走得!” 孙悟空恼了,发声喊道:“师父莫要这等脓包形!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教他还我马匹便了。”
三藏却才扯住道:“徒弟啊,你那里去寻他?只怕他暗地里撺将出来,却不又连我都害了?那时节人马两亡,你怎么办?难道还回花果山做你的强盗去?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行者闻得这话,越加嗔怒,就叫喊如雷道:“你忒不济!不济!又要马骑,又不放我去,我看,咱们俩就坐在这里看着行李,看谁先老死!”
这个时候,空中有人叫道:“孙大圣莫恼,唐御弟休哭。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祇,特来暗中保取经者。”
唐僧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多“兄弟”,闻听此言,慌忙礼拜。
孙悟空就耍起了大牌,道:“你等是那几个?可报名来,我好点卯。”
众神道:“我等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各各轮流值日听候。”
孙悟空道:“今日先从谁起?”
众揭谛道:“丁甲、功曹、伽蓝轮次。我五方揭谛,惟金头揭谛昼夜不离左右。”
孙悟空道:“既如此,不当值者且退,留下六丁神将与日值功曹和众揭谛保守着我师父。等老孙寻那涧中的孽龙,教他还我马来。 ”
众神遵令。唐僧才放下心,坐在石崖之上,吩咐猴子仔细,孙悟空就跳在那水面上,高叫道:“泼泥鳅,还我马来!还我马来!”
却说那龙吃了三藏的白马,伏在那涧底中间,潜灵养性。只听得有人骂他是泥鳅,按不住心中火发, 急纵身跃浪翻波,跳将上来道:“他妈的谁在骂我是泥鳅?”
孙悟空向来是在嘴上不输别人的猴子,回了一句:“他妈的是我!还我马来!”轮着棍,劈头就打。
那条龙张牙舞爪来抓。他两个在涧边前来来往往,战罢多时,盘旋良久,那条龙力软筋麻,不能抵敌,打一个转身,又撺于水内,深潜涧底,再不出头。孙悟空还是骂它是泥鳅,他也只推耳聋。
孙悟空没及奈何,只得回见唐僧道:“师父,这个怪被老孙骂将出来,他与我赌斗多时,怯战而走,只躲在水中间,再不出来了。”
唐僧道:“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可一定是他吃的?我看他的嘴小的很啊!”
孙悟空气愤道:“您可很会玩笑,难道它吃饱了没事干,我一说还马他就承认?你用用脑子好不好?”
唐僧被抢白了一顿,引来了火,“你这混帐猴子,前日打虎时,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日如何便不能降他?”
孙悟空可吃不得人急他,见三藏抢白了他这一句,他就发起神威道:“不要说!不要说!等我与他再见个上下!”
孙悟空拽开步,跳到涧边,使出那翻江搅海的神通,把一条鹰愁陡涧彻底澄清的水, 搅得似那九曲黄河泛涨的波。那条龙在于深涧中,坐卧不宁,咬着牙,跳将出去,骂道:“你是那里来的泼魔,这等欺我!”
孙悟空道:“你莫管我那里不那里,你只还了马,我就饶你性命!”
那龙道:“你的马是我吞下肚去,如何吐得出来!不还你,便待怎的!”
孙悟空道:“不还马时看棍!只打杀你,偿了我马的性命便罢!”
他两个又在那山崖下苦斗。斗不数合,小龙委实难搪,将身一幌,变作一条水蛇儿,钻入草科中去了。孙悟空差点没气晕死过去。找了土地老,要打一棍子。土地老儿才告诉他,前年,观音菩萨因为寻访取经人去,救了一条玉龙,送他在此,教他等候那取经人,不许为非作歹,他只是饥了时,上岸来扑些鸟鹊吃,或是捉些獐鹿食用。
孙悟空笑道:“那怎么今天就吃上我的马了?难道它故意找我的茬?我看好像是观音放他在这故意和我作对的!来啊,给我把观音找来,我不干了!”
揭谛慌忙去南海去请观音。过不久,观音菩萨与揭谛到了蛇盘山。却在那半空里留住祥云,低头观看。只见孙悟空正在涧边叫骂。菩萨着揭谛唤他来。那揭谛按落云头,不经由唐僧,直至涧边,对孙悟空道:“菩萨来也。”孙悟空闻得,急纵云跳到空中,对他大叫道:“你这个七佛之师,慈悲的教主!你怎么生方法儿害我!你弄得我好哩!你既放我出来,让我逍遥自在耍子便了,你前日在海上迎着我,伤了我几句,教我来尽心竭力,伏侍唐僧便罢了;你怎么送他一顶花帽,哄我戴在头上受苦?把这个箍子长在老孙头上,又教他念一卷甚么紧箍儿咒,着那老和尚念了又念,教我这头上疼了又疼,这不是你害我也?”
菩萨笑道:“你这猴子!你不遵教令,不受正果,若不如此拘系你,你又诳上欺天,知甚好歹!再似从前撞出祸来,有谁收管?须是得这个魔头,你才肯入我瑜伽之门路哩!”
如你所知,观音后来把小白龙叫上了岸,然后让它变成唐僧的屁股底下之物。孙悟空还在想,自己怎么就捉不住一条泥鳅?
当齐天大圣遇到第一次挫折的时候,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于是,他和观音说:“我不去西天了,西方路这等崎岖,保这个凡僧,几时得到?似这等多磨多折,老孙的性命也难全,如何成得甚么功果!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观音劝他道:“你当年未成人道,且肯尽心修悟;你今日脱了天灾,怎么倒生懒惰?”
这话真是至理名言,世人大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谓本领既大,心计则粗。
观音后来又跟孙悟空说:“我知道你是受了此挫折而不肯向前,从前你的神通广大在现在无用了。我送你三根救命毫毛吧!”
在以后的取经路上,孙悟空的三根救命毫毛帮了他不少忙,但他还是在匆忙地请着神仙来帮他捉妖。
可怜的孙悟空!
黄风岭上迷双眼
收了猪八戒后,三个人一直朝西走去。在行到一道岭下的时候,唐僧突然来了诗性:“悟空,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镜,月升东海现冰轮。真是好景色!”
八戒道:“说的是,可是景色好有个屁用,当饭吃吗?”
孙悟空冷笑道:“一看你就是个恋家鬼!你离了家几日,就生报怨!”
八戒道:“哥啊,似不得你这喝风呵烟的人。我从跟了师父这几日,长忍半肚饥,你可晓得?”
唐僧可听不了这话,道:“悟能,你若是在家心重呵,不是个出家的了,你还回去罢。”猪八戒慌得跪下道:“师父,你莫听师兄之言。他有些赃埋人。我不曾报怨甚的,他就说我报怨。我是个直肠的痴汉,我说道肚内饥了,他就骂我是恋家鬼。师父啊,我受了菩萨的戒行,又承师父怜悯,情愿要伏侍师父往西天去,誓无退悔,这叫做恨苦修行,怎的说不是出家的话!”
唐僧道:“既是如此,你且起来。咱们继续赶路。啊!好景色!”
正在欣赏之际,忽的起了一阵风。猪八戒急忙把脑袋插在地里躲风。孙悟空笑了,你这头猪,风大时就躲,倘或亲面撞见妖精,怎的是好?”
八戒道:“哥啊,你不曾闻得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哩!我们躲一躲,也不丢人。”
行者道:“且莫言语,等我把这风抓一把来闻一闻看。”
说完,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气,道:“果然不是好风!这风的味道不是虎风,定是怪风,断乎有些蹊跷。”
还没等孙悟空说完,那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只斑斓猛虎,慌得那唐僧坐不稳雕鞍,翻跟头跌下白马,斜倚在路旁,真个是魂飞魄散。
八戒丢了行李,掣钉钯,不让行者走上前,大喝一声道:“孽畜!那里走!”赶将去,劈头就筑。那只虎直挺挺站将起来,把那前左爪轮起,抠住自家的胸膛,往下一抓,唿剌的一声,把个皮剥将下来,站立道旁。原来是个人披了层虎皮,见到八戒发狠,就去地下一溜,不见了。
唐僧正要表扬猪八戒加入团队立的第一功,忽的一阵风将他刮到了一个洞口。原来是那个披着虎皮的家伙把唐僧擒住的。来到洞口,他对把门的道:“你去报大王说,前路虎先锋
拿了一个和尚,在门外听令。”
那大王正在睡觉,忽听说捉个和尚回来,高兴了。因为和尚不长头发,他对头发过敏。
拿上来一问,方知这个和尚的肉还能让人长生不老,又知道这个和尚还有一个当面很神通的徒弟。
那只老虎见他犹豫不决,就问原因。他就说了自己的疑虑。老虎哈哈大笑:“大王您真是多虑,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他只是当年威风罢了,现在还能威风不成,我看他身边的那头猪都比他厉害!我听说在西天路上,他遇到困难就上天找观音!您有宝贝还怕他吗?”
那大王想了想说道:“你拍的这马屁倒很让我舒服,但我不能在心里舒服而在身体上遭罪。那孙悟空虽然没甚大本事,但是正如你所说,我是怕天上来人啊!还是先把这老和尚锁起来,等捉得孙悟空,让他请不了天上的神仙!”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两个妖怪正要喝点酒庆祝长生不老之时,外面有人砸门。这大王跳了起来,“来了!待我会他一会!”
那大王出得门来,厉声高叫道:“那个是孙行者?”孙悟空笑答道:“你孙外公在此,送出我师父来!”
那怪仔细观看,见行者身躯鄙猥,面容羸瘦,不满四尺,笑道:“可怜!可怜!我只道是怎么样扳翻不倒的好汉,原来是这般一个骷髅的病鬼!”
孙悟空恼笑道:“你这个儿子,忒没眼色!你外公虽是小小的,你若肯照头打一叉柄,就长三尺。”
那怪道:“你硬着头,吃吾一柄。”
孙悟空就硬着头皮让他打了两下,这大王打完两下,见没什么效果,慌了,喝道:“孙行者,你怎么把这护身的变化法儿,拿来我门前使唤!莫弄虚头!走上来,我与你见见手段!猴子,你看我的!”急回头,望着巽地上把口张了三张,呼的一口气,吹将出去,忽然间,一阵黄风,从空刮起。
这风真是一阵千年难遇的好风,《西游记》里有一首长诗为证: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黄沙旋。穿林折岭倒松梅,播土扬尘崩岭坫。黄河浪泼彻底浑,湘江水涌翻波转。碧天振动斗牛宫,争些刮倒森罗殿。五百罗汉闹喧天,八大金刚齐嚷乱。文殊走了青毛狮,普贤白象难寻见。真武龟蛇失了群,梓橦骡子飘其韂。行商喊叫告苍天,梢公拜许诸般愿。烟波性命浪中流,名利残生随水办。仙山洞府黑攸攸,海岛蓬莱昏暗暗。老君难顾炼丹炉,寿星收了龙须扇。
不知道这风为什么会这样厉害,只是知道孙悟空见这风这样厉害,却还独自举着铁棒,上前来打,却被那怪劈脸喷了一口黄风,把两只火眼金睛,刮得紧紧闭合,莫能睁开,因此难使铁棒,遂败下阵来。
此时,猪八戒见那黄风大作,天地无光,牵着马,守着担,伏在山凹之间,也不敢睁眼,不敢抬头,口里不住地念佛许愿。
当孙悟空又败下阵来后,他才欠身迎着道:“哥哥,好大风啊!你从那里走来?”
孙悟空摆手道:“你这不是在放屁吗?没看到我的眼睛睁不开了,这是什么鸟风?”
八戒哈哈道:“师兄,一听你这口气我就知道你败了,怎么着,到哪里去请个神仙来相助?我看还是别麻烦观音菩萨了,人家都给了你三根毫毛了,你还总是去找人家!”
孙悟空哭泣道:“猪头,还是先把我的眼睛治好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