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道德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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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图对希腊医术及医生的抵制的失败,只能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希波克拉底哲学与医学的无可比拟的优势。希波克拉底的哲学一直在影响着人类的文明,使他的原则、言论、精神生活的方式成为一种普遍的共享资源。
大历史学家拉尔夫在其名著《世界文明史》中说:
“没有历史学家会否认希腊人的成就是世界上最卓越的成就之一。尽管没有广大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矿藏,但他们却成功地发展了比他们以前出现的各民族更加灿烂的文明。”
希腊的成就确实太杰出了,以致于今天西方世界的有些哲学家提倡回归古希腊。英国大诗人雪莱称:“我们全是希腊人;我们的法律、我们的文学、我们的宗教,根源皆在希腊。”尽管他这种说法不无偏颇,但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古希腊文明不可替代的地位。而她的黄金时代里的医学成就是任何文明无法比拟的,其中希波克拉底的杰出贡献是不容置疑的顶峰。希波克拉底作为一座巍峨的山峰,垫于底部的仍是古希腊的哲学,恩培多克勒关于土、气、火和水四元素的主张,便是最好的说明。恩培多克勒发现了血液从心脏流出并流回心脏的生理现象,以及皮肤对呼吸的补充作用。希波克拉底与恩培多克勒的思路正好相反,他立足于医学的见识而阐发对艺术、法律等的见识。
希波克拉底之前的知识培养了他——这几乎是任何一位杰出的头脑的历程,也就是卡斯蒂廖尼在《医学史》中评价的那样:希波克拉底使数个世纪以来的知识理想化。
希波克拉底超越了巫术医学即经验医学和僧侣医学。在他以前,医学则源于巫术和宗教。
对于那些难以明了病因的疾病,人类深为恐惧,把它想像成超自然的力量所致。既然未知的致病力量是邪恶的,那么肯定就有一种力量与它相对抗。原始人类把后一种力量想像成慈悲的神灵:如果神灵愿意保护一个病人,那么病人肯定能得到救助而不致死掉。
当然,求助神灵对抗恶魔不是惟一的方法,对恶魔给予安抚也是不错的办法。混合两种方法便产生了巫术,用崇拜和献祭方式来表达一种交易的愿望。于是出现了一些专业人士,他们称自己与魔和神相通,特别是可与神的力量联合起来驱逐魔鬼。
罗伯特·玛格特说得好:
“……巫师出现了,他们自称具备星相学知识,懂得治病和解毒用的草药,知道如何安抚恶魔、鬼魂,就这样,在本能和经验的积累下,巫术经验的积累下,在巫术经验医学逐渐形成。”
巫师们在职业道德上具有很大的两面性:
“他们编符咒能让人生病,也能让人好起来;做出护身符,能让疾病好起来,也可使人加重。”
希波克拉底最初成为正式医生时,古希腊医学还受到巫术迷信的禁锢。巫师们只会用念咒文,施魔法,进行祈祷的办法为人治病。这自然不会有什么疗效,病人不仅被骗去大量钱财,而且往往因耽误病情而死去。
一天,希波克拉底在街上看到一个人突然神志不清,全身抽动,面色青紫、口吐白沫。周围的人都惊惶失措,纷纷说:“他中邪了,赶快请巫师来吧。”
这时,恰好有位僧侣经过,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病人就说:“他得了神病,只有神才能宽恕他,快把他抬到神庙里去吧。”
“不对!”希波克拉底走上前说:“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病,他得的是癫痫病,把他抬到神庙是治不好病的”。
那僧侣根本不把希波克拉底放在眼里,他高傲地说:“什么癫痫不癫痫的,他的病是山神给的,只有祈祷山神才能治好。你不懂就别瞎说,惹恼了山神,也让你患上神病!”希波克拉底理直气壮地说:“癫痫症并不比其他疾病神秘,而是和其他疾病一样,具有相同的性质和相似的起因。只有魔术师、江湖术士和骗子手,才会把它当做神病!”
“你胆敢当众咒骂山神,好大的胆!那么你说这病是什么引起的?”
“脑,是他的脑子出了问题,才会变成这样子。”希波克拉底毫不示弱。
但是,在当时的环境下,他的科学解释是不可能被人们理解和接受的。那个病人最后被抬到神庙里去了,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希波克拉底指出的癫痫病的病因被现代医学认为是正确的,他提出的这个病名也一直沿用至今。还有一次,希波克拉底碰到一个巫医给骨折病人治病。病人右腿被车轮辗断,鲜血淋淋,已昏死了过去。但巫医还硬叫家属扶着病人用左腿跪在神像前,他自己则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希波克拉底气愤地走上前说道:“靠念咒语怎能治好他的伤呢?这简直是在折磨病人,简直太荒唐了!”
巫医不屑一顾地说:“看来你会治伤啊,那好,你说他的伤怎样治?”
“清洗创口,进行牵引,使断骨复位!”希波克拉底对骨折病人提出的治疗方法,是合乎科学道理的。为纪念他,后人将用于牵引和其他矫形操作的臼床称为“希波克拉底臼床”。
希波克拉底完全超越了经验医学与僧侣医学,把医学发展成一种纯个性化的行业。而其誓言在道德意义之外,又是一种解放。在此,我们不是看到了职业道德约束人的一方面,而是更使遵守它的人受益无穷。
希波克拉底是一位杰出的医生,更是一位哲学素养颇高并能深刻影响哲学的名师,或者说他首先是一位哲学家。哲学的高度思考性与构思的巧妙性,使希波克拉底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医学。希腊的医学也由此登峰造极,涌现了一批又一批才华非凡的医生。这些医生有的去了罗马。大规模的希腊医生去罗马是希波克拉底之后的事了。这些才华非凡的医生已由希波克拉底的哲学与医学武装了头脑,他们进入了罗马,也对罗马人的生活方式乃至于思维方式产生了重大影响。罗伯特在《医学的历史》中写道:
一批才华非凡的希腊医生去了罗马。在那里,罗马督察官加图崇尚过去俭朴的年代,而元老院愤怒地抵制从希腊传播过来的腐朽生活方式。他对希腊医生抱着厌恶的态度,谴责希腊医生正在毁掉罗马人的健康。在一封家信中,加图希望儿子也加入到抵抗希腊人——一个无赖民族的行列中:“如果那帮家伙把他们所知的传给我们,那就意味着罗马的末日,尤其是他们的医生到这里。因为他们发誓要用医学给野蛮人带来死亡,而罗马人对他们而言,就是野蛮人。留心这些医生!”不幸的是,对这些希腊人束手无策,他(加图)在治疗疾病方面只会使用咒语和生或熟的卷心菜。这就是全部了。
加图对希腊医术及医生的抵制的失败,只能从一个侧面上说明了希波克拉底哲学与医学的无可比拟的优势。希波克拉底的哲学一直在影响着人类的文明,使他的原则、言论、精神生活的方式成为一种普遍的共享资源。
希波克拉底也深刻地影响了人类对职业道德的认知,即:无论肤色、种族之不同,也无论阶层、集团之区别,对职业道德的价值上的认可是没有歧义的。正如前述,这不仅在于他医术的高明、誓言的有力,还在于希波克拉底对自己的誓言身体力行。
希波克拉底立足于医学的道德性,还以“法医”和辩护人的身份拯救过大哲学家德谟克利特。
德谟克利特致力于自然科学和哲学的研究,不善理家。他的族人便以疯癫和败家的罪名起诉他,目的是霸占他的财产。希波克拉底在为德谟克利特治病时,发现眼前所谓的“病人”根本不是疯子,而是一个智慧出众的思想家。于是,他出庭据理力争,终于使德谟克利特无罪释放了。
希波克拉底的美好品质、完美的德性既受惠于令人向往的美好时代,同时他的道德原则又捍卫着那个美好时代。他以医学为中心阐发了许许多多的道德原则,他那些格言与他的誓言交相辉映,照亮了人类道德的暗域;他那些格言为不灭的道德火炬续接了能源,时至今日还在激荡着人类的心灵。
在《格言》中他说:
“生命短暂,艺术永存,危机骤起,经验得自冒险,决策难矣。”
在《语言的艺术》中他说:
“任何一种艺术(尤其是医学),如果经过屡次挫折、反复的实践、经常的讨论之后,仍毫无进展,那是一种耻辱。”
“医生全部医术的首要目标就是治好有病的人。如果可以通过不同的方法达到这一目标,那么应该选择最简便易行的方法。这样,医生才能与好人、精通医术的名声相称,而不是一心贪图那些低成色的普通硬币。”
在《论古代医学》中,他说:
“某些博学者和医生认为,不了解人就不可能懂得医学……,不论谁要治好病人,都必须从这点学起。……我还认为,如果一个人尊重自然的其他方面而不尊重医学,那他就是愚昧无知。”
在《流行病》中,他说:
“医生有两个特定的目标,即治好病或把病治坏。医术包括三个部分:疾病、病人和医生。医生是医术的仆人,病人必须和医生一起与疾病做斗争。”
在《法律篇》中,他说:
“医术在所有艺术中是最崇高的。然而由于医者的无知,由于那些轻率地做出判断的人的无知,目前的医术已经远远落后于其他艺术。在我看来,他们的错误之所以产生,主要是由于在城市里没有任何处罚可以同行医挂钩,只有名声扫地,而这又丝毫损伤不了那些对此习以为常的人。这些人就像在悲剧中出场的人物一样。他具有演员的形态、服饰和外表,然而不是演员。同样,有许多医生也徒有虚名,并没有多少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