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回 叔宝征讨高开道 罗成战败苏定方

   
 



  西湖十景诗:
  树烟花露绕堤沙,楼阁朦胧一半遮。
  三竺钟声催落月,六桥柳色带栖鸦。
  绿窗睡觉闻啼鸟,绮间残妆唤卖花。
  遥望酒旗何处是,炊烟起处有人家。——苏堤春晓。
  曾向湖堤夜扣舷,爱看波影弄婵娟。
  一尘不动天连水,万籁无声客在船。
  赤壁未醒玄鹤梦,骊宫偏恼老龙眠。
  朗吟玉塔微澜句,长啸凌风气浩然。——平湖秋月
  翠围红绕战纵横,似看吴宫习女兵。
  飞鸟翻空云影乱,游鱼吹浪水纹生。
  锦囊零落香犹在,铜柱欹斜露半倾。
  两掖新凉惊酒醒,画船吹送按歌声。——曲院风荷
  醉里曾登白玉梯,东风吹暖又成泥。
  玉腰螮垂天阔,银色楼台夹岸迷。
  九井晴添新水活,两峰浓压夙云低。
  冲寒为访梅花信,十里银沙印马蹄。——断桥残雪
  宜雨宜晴晚更宜,西湖端可比西施。
  霞穿楼阁红光绕,云卷笙歌逸韵随。
  山紫翠中樵唱远,树苍黄外马归迟。
  何人解画潇湘景,并与渔村作二奇。——雷峰夕照
  柳昏花瞑暮云生,隐隐初传一两声。
  禅榻屡惊僧入定,旅窗偏恼客舍情。
  月随逸韵升鳌岭,风递遗音过凤城。
  催散游人罢歌舞,玉壶银箭夜初更。——南屏晚钟
  屹立亭亭入杳冥,势雄南北气凭陵。
  玉簪扳地三千仞,宝盖撑空一七层。
  天远不闻风外铎,夜深遥礼月边灯。
  何当一扫残云净,俯视东溟看日升。——两峰出云
  纤云扫迹浪花收,塔影亭亭引碧流。
  半夜冰轮初出海,一湖金水欲熔秋。
  龙宫献壁神光吐,随室遗珠瑞气浮。
  浪说影娥池上景,不知此地有仙舟。——三潭印月
  而后翻空一派青,苏公堤畔系鱼舲。
  只藏莺鸟春声滑,不起鱼龙夜气醒。
  游子爱闻停玉勒,佳人倦听倚云屏。
  但看三月歌喉老,叉见浮波絮作萍。——柳浪闻莺
  湖上春来水拍空,桃花浪暖柳阴浓。
  微翻荇带彩千尺,乱曜萍星翠几重。
  洲渚此时多避鹭,风云何日去为龙。
  个中纵有濠梁乐,阔网深罾不汝容。——花港观鱼
  歌罢西湖十景诗,词中发出史中枝。有根有叶秦王传,不比荒淫妄诞书。
  话说唐秦王平定了中山府,一日升帐,众将参见毕。秦王问说:“谁领兵收捕沧兖、济阳的刀兵?”薛万澈说:“殿下!这三处刀兵容易定夺,臣与秦将军领一支兵收沧州;尉迟将军与薛万江领一支兵收兖州;长孙将军与薛万湖领一支兵收济阳。”秦王准奏。六将披挂完备,辞了秦王,带领人马,趱出中山城,各分一路起程。
  六将跨上能行马,带领长征惯战人。
  大兵拥出中山府,各路分头去趱程。
  不谈顺德迟恭事,再说秦琼万澈行。
  军行流水投前进,早至沧州一座城。
  哨马来报:“沧州城到了!”叔宝传令驻军,安下营寨,屯下人马。万澈说:“将军!高开道虽约会起兵,不知我弟兄归顺唐朝。如今将军把人马屯放南门外,我轻弓短箭,止带数十骑,暗藏火炮短刀,入城招安他。他肯归顺,免动干戈;倘若抗违,我就南门内放起号炮,将军就杀入城来,攻其无备,沧州唾手可得!”叔宝说:“将军妙算,深合吾机!”一面叔宝整齐人马伺候,一面薛万澈带了数十骑冲锋勇士,直至城下。高叫:“巡城军士,报知主将!说我中山薛万澈在此,要见将军!”
  其日,高开道正在演武场操练军士,小卒报入军门。高开道令副将高麟、杨虎等,迎接万澈进城。演武场相见坐下,高开道说:“连日整理军务事繁,不曾差人探听,出军消息如何!”薛万澈说:“唐朝宽仁厚德,爱贤收士。秦王屡屡以礼招安,吾下忍生灵屠毒,今已归顺唐朝。秦王果是真命天子,久慕将军大名,特差我来招安,谅不失公侯之位!”高开道:“说哪里话!吾闻少康以一旅师,高祖以三尺剑,俱成帝业!大丈夫不自谋王定伯,何甘心屈伏人下!”万澈说:“将军不可偏执!倘天命不与,进退无由,那时悔之晚矣!”高开道说:“吾头可断,吾膝不可屈!誓不降唐!今日尔我若非邻国旧交,汝命亦不保!即速就去,再勿多言!”万澈连忙起身,出了演武场上马,径来到南门下。整了军士,各人身边掣出短刀,杀散把门军士,放起号炮,呐一声喊。秦叔宝带领人马,从南门外杀进城来。哨马飞报入演武场。高开道闻报,慌忙上马,同众将带领军卒,往前迎敌。
  将军勇猛,战士英雄。数条龙驾雾拿云,一队虎磨牙展爪。鸣金擂鼓,骨碌碌大海潮腾;军喊马嘶,豁喇喇不周山倒。直杀得皂雕苍隼凌云避,野草闲花满地愁。叔宝生擒高开道,万澈刀砍高麟,乱箭射死杨虎。余党皆降。叔宝即便传令,安抚军民,换了大唐旗号。洗荡帅府,把库内金银缎帛,解回军门,留头目军士守城,把高开道锁下囚车。叔宝与万澈收兵回中山城不题。
  且说尉迟恭、薛万江行兵来到兖州城下,埋锅造饭,扎垫人马,列成阵势。薛万江一马当先,高叫:“巡城军士!快报徐将军知道,说我中山薛万江在此!”军士慌忙报知主将徐元朗。元朗聚集将士商议,说:“昨日探细的来报,薛氏兄弟已投唐朝,陷了沧州,拿了高开道,今又来赚吾城池!”即忙顶盔披甲,跨马擎枪,同副将朱云、赵定,下演武场,点选三千人马,拥出城来。徐元朗骤马临阵,见了薛万江,喝一声:“昨日赚了沧州,今日分兵来赚我!”言未毕,抡枪罩心刺来。薛万江举枪就迎。只见:两条玉蟒空中斗,一对银蛇阵上腾。
  交锋未判输和胜,又闪朱云赵定兵。敬德观瞻心大恼,抡鞭纵马出军门。未经三合江山定,鞭打朱云倒落尘。
  打绽绿绒龟背铠,银星甲叶乱纷纷。
  徐元朗、赵定,见打死朱云心慌,拨转马就走。薛万江抡枪飞马赶上,一枪刺去喷红浪,赵定离鞍丧了魂,单单走了徐元朗。敬德说:“薛将军你便乘虚取了城池,我却追擒这贼回来!”薛万江领兵夺城不题。且说徐元朗被追得紧,弃了城,望荒郊野径逃窜。见一个锄田农夫,徐元朗说:“你快过来,我与你富贵!”农夫走近前来,徐元朗说:“我把头盔衣甲、鞍马兵器与你,你换蓑衣斗笠农器与我!”农夫就脱下蓑衣耕器,递与徐元朗。元朗穿上蓑衣,戴了斗笠,拿了耕器,径往前面去了。农夫牵着马,往田畔上正走回来,恰好撞着敬德一骑马赶来,喝一声:“徐元朗,哪里走!”农夫连忙站住,答应说:“适才有一将军,把盔甲鞍马,换我锄头蓑笠,往前面去了!”敬德心下自想:“这贼我也认他不真,倘若是,倒吃他瞒过了。不管真假,且了当这贼!”举起鞭一声响,把农夫打死在地,聚马向前又追。只见一片俱是稻田,有许多农夫锄种。敬德粗中有细,大喝一声:“徐元朗!你将盔甲鞍马,换了别人农器,在此锄田,你说我认不得你,你今休走!”那徐元朗吃了一惊,丢了锄,往前便跑。被尉迟恭快马赶上,舒手一把攥住,把徐元朗拴住马鞍鞒边,径回兖州。会同薛万江,一面安抚军民,封锁仓库,换了旗帜。把徐元朗锁下囚车,留头目守城。敬德传令起兵回营。正行之际,秦叔宝、薛万澈人马也到。
  话不絮繁,那长孙顺德、薛万湖收济阳,生擒孟海公,取了城池,改换大唐旗号,出榜安民,分拨人马守城,收兵回中山城。却好都会着。六将入城,到帅府下马。旗牌报进,参见秦王,各各献功。秦王传令,把三贼斩于市曹,着于筠留守沧州,邴元直留守兖州,姜谟留守济阳。就把三贼首级,各于本州号令。还着叔宝、敬德、长孙顺德巡视沧、兖、济阳地方安民,事毕就回军门。六将领了令旨,趱离中山城,分头各临州郡不题。
  话说漳南窦建德部将刘黑闼,乃汉室宗枝,苏定方、高雅贤等,扶立为汉东王,以继夏王。之后起兵,刘黑闼结连突厥,攻陷冀州、相州及黎、卫二州,复引兵夺取盐州、瀛州,兵势大振。十载之间,尽复建德旧境。唐高祖命秦王、齐王兴师征讨黑闼。三旬之内,山东悉平,黑闼北走突厥。不数月,黑闼复与部将引兵,攻陷瀛州、盐州。淮阳王李道玄与黑闼战于下博,兵败,道玄为黑闼所杀。山东震骇,州县皆叛,附于黑闼。旬月之间,尽复故地。黑闼都于洛州。
  汉东王一日升殿,聚下将佐。苏定方奏说:“主公乘屡胜之兵,好取唐朝天下!臣先领兵到交河界口屯营,我王再借五处人马来接应。”汉王问哪五处?定方说:“永平王郭子和、静江王张大安、雄州燕王刘守光、淮阴王辅公佑、东平王高运成。”汉王准奏,一面遣使往各镇借兵,一面苏定方辞朝,带领高雅贤、萧观、王援、常克新、董康迈、王赛虎众将,全装结束,整点大军十余万。行程非只一日,哨马来报:“已到交河县界!”定方传令安营。寨列五方依位次,兵屯八面布周天。万重刀剑如霜皎,千叠旌旗似锦攒。屯下人马不题。
  且说唐高祖一日设朝已毕,闪上报马,奏说:“臣是河间府太守陆德明差来,报漳南郡刘黑闼,今复勾引突厥,聚众剽掠攻陷盐州、瀛州,淮阳王战于下博阵亡。尽复故地,建都洛州,仍遣将苏定方等,屯军约十余万,在交河界口。声势紧急,特奏圣上,乞发天兵征剿!”高祖见说,大惊:“可怜年少御侄阵亡!”问文武:“谁下漳南征讨?”闪过李淳风叩头道:“陛下!征讨刘黑闼,须是二殿下方得成功!我主如今遣官知会殿下,就领兵往交河去。”高祖准奏。一面差旗牌官到中山府发兵,一面退朝,散了文武。话说英王回府,有太子中允王珪、洗马魏徵,二人奏说:“殿下!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特以年长,位居东宫,无大功以镇海内。今刘黑闼仍复聚众起兵,殿下正好征伐,以取功名,招纳豪杰,庶可自安!”英王大喜。次日早朝,英王与三齐王说:“我与你征讨漳南,如何?”三齐王道:“大哥!我正欲如此!想当日收中山府,因小贼罗成劫了法场,至今仇恨在心。如今且不指望收讨漳南,只废了罗成这贼,方才肉中除刺,眼内去钉!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建成道:“说得是!”朝罢,英、齐二王当驾叩头:“臣愿领兵征讨漳南,还要差人到中山府,取五员将保驾!要秦叔宝、尉迟恭、程知节、殷开山、罗成。着罗成挂先锋印,到明都取齐!”高祖说:“朕已有旨,着秦王发兵下漳南。既吾儿要去,合兵征讨!”英、齐二王辞驾出朝,齐王一面差旗牌官,火速到中山,先取五将赴明都界口等候,不可迟误军令!旗牌一骑马,径往中山府去。一面英、齐二王,下演武场,整点人马,径下漳南。
  且说旗牌官来至中山城帅府,叩见秦王,把刘黑闼复起兵,英、齐二王取五将之事,一一启奏。秦王说:“可怜道玄常随我征伐,见吾深入贼阵,心慕效之,皆因轻敌,以至于此,兵败身亡,为之流涕!”秦王说:“叔宝、敬德沧、兖二州安民未回,且令程咬金、殷开山、罗成先去。”唤过三将分付:“今英、齐二王征伐漳南,旨意取你五将保驾。你三将先去,待叔宝、敬德一回,就起兵来。”三将领旨,辞别秦王。只见罗成眼中掉泪,秦王问:“罗士信!大将军有八面威风,今日起兵发马,为何这等伤感?”罗成说:“主公!臣该万死!为国捐躯,臣子之分,只是当初收中山之时,二王无故要斩秦将军与敬德,是臣心下不平,一时去救二将。二王仇恨至今,此一去,多凶少吉,不能尽忠随侍主公,以此悲恸!”秦王说:“何出此不利之语?为争江山,岂有自损长城之理!大哥不好,有我兄弟;兄弟不好,有我大哥。你去不妨!不久,我就领兵来接应!”三将披挂出营上马,带一支兵,竟往交河进发。征人登古道,战马踏郊尘。趱出中山府不题。
  话说英、齐二王,领军来到交河县明都界口,有所属官吏,俱备粮草迎接。齐王问:“有五员将官领人马,曾往此处来么?”答应说:“不曾见!”齐王问:“你众人在此伺候几时了?”官吏答:“伺候有数日!”齐王说:“我军已到,他是先锋,为何来迟?迟来一个时辰,也要问他羁迟之罪;虽不就斩,拿一拿,绑一绑,也挫他锐气!”传令住了军,扎下营寨,屯放人马。齐王分付众军士:“倘罗成众将来,不要说人马今日到的,只说在此安营三日了!”
  且说程咬金、殷开山、罗士信,恨不得人生四脚,马长八蹄,不分晓夜,趱到明都地方。看见英、齐二王人马,罗士信说:“二位大人,你我来迟了!他军后到,我兵先来才好。如今怎么好见二王?”程咬金说:“你我来到此间,受了许多辛苦,怎么见不得二王?”问军士:“二王的人马,到此几时了?”军士们说:“安营方才三日!”罗成说:“你替我报一声,说我中山来的将官参见!”旗牌官来报:“有中山府来的将官等令!”二王召至中军,参见已毕。罗成说:“臣等五人,有秦叔宝、尉迟恭到沧、兖二州安民未回,臣三人先来。”二王问:“谁挂先锋印?”罗成说:“是臣挂先锋印!”齐王说:“既是先锋,怎么人马到此安营三日,你却才来?怠缓军令!”喝刀斧手:“绑出去取斩!”正绑间,程咬金、殷开山叩头道:“殿下暂息雷霆!令旨一到中山府,臣三人就起身,马不停蹄,来到此间,望乞宽恕!”英王说:“准二将之奏,且饶初犯!”齐王说:“饶来!记刀在项,戴罪征代!”且说探细军报知苏定方:“有唐军数万,屯住明都界口,离十里之地!”定方分付:“各营小心!明日发兵交战!”晚景不题。次日早,定方传令:“今日初与敌兵对阵,待我亲自出兵,以观军容强弱!”领一支兵,直至界口,列成阵势,令军士挑战。英、齐二王正坐营,哨马来报:“有漳南军士骂阵!”齐王传令:“罗成出兵!”士信顶盔贯甲,上马出营,领兵勇奔阵前,问:“来将通名!”定方道:“吾乃汉东王驾下总兵官苏定方就是!你通名来!”罗成道:“吾乃大唐先锋将,姓罗名成!”蹬开战马,二将争雄!士信藏机枪去刺,定方用计把刀抡。
  棋逢敌手皆留意,将遇英雄各用心。
  枪飞道道银蛇走,刀落纷纷雪片侵。
  交锋大战百余合,二将当场杀手停。
  天色已晚,苏定方把刀架住罗士信的枪:“我与你记兵回去,明日来定夺输赢!”两下收军回营。罗士信进中军参见二王,二王问:“出军如何?”罗成说:“托殿下洪福,臣与漳南苏定方交战百余合,不分胜败。天晚收兵,明日共决雌雄!”齐王大恼,道:“你这贼!跟随二殿下征讨,每次取胜,未闻记兵;今在我麾下,便有许多疑难,怠缓军法!向在中山劫法场,同造反,也是你这贼!”喝刀斧手:“绑出斩首报来!”乔公山直至驾前,密奏:“主公!且饶罗成。选一个黑道红沙日,着他发兵,待罗成死于阵上,免得秦王报怨主公,作贱他的将士!”齐王准奏。且唤罗成:“权免这次!”罗成叩头谢恩。正是:水底色,天边鸟,高可射兮深可钓。惟有人心咫尺间,咫尺人心不可料!
  却笑齐王用计深,恣行杀戮在边庭。
  若知玄武他年事,悔不当初莫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