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第一舞台着俄国的歌剧,是四日的夜间,是开演的第二日。 一入门,便使我发生异样的心情了:中央三十多人,旁边一大群兵,但楼上四五等中还有三百多的看客。有人初到北京的,不久便说:我似乎住在沙漠里了。〔3〕是的,沙漠在这里。 没有花,没有诗,没有光,没有热。没有艺术,而且没有趣味,而且至于没有好奇心。 沉重的沙…… 我是怎么一个怯弱的人呵。这时我想:倘使我是一个歌人,我的声音怕要销沉了罢。 沙漠在这里。 然而他们舞蹈了,歌唱了,美妙而且诚实的,而且勇猛的。 流动而且歌吟的云……兵们拍手了,在接吻的时候。兵们又拍手了,又在接吻的时候。 非兵们也有几个拍手了,也在接吻的时候,而一个最响,超出于兵们的。 我是怎么一个褊狭的人呵。这时我想:倘使我是一个歌人,我怕要收藏了我的竖琴,沉默了我的歌声罢。倘不然,我就要唱我的反抗之歌。 而且真的,我唱了我的反抗之歌了! 沙漠在这里,恐怖的……然而他们舞蹈了,歌唱了,美妙而且诚实的,而且勇猛的。 你们漂流转徙的艺术者,在寂寞里歌舞,怕已经有了归心了罢。你们大约没有复仇的意思,然而一回去,我们也就被复仇了。 比沙漠更可怕的人世在这里。 呜呼!这便是我对于沙漠的反抗之歌,是对于相识以及不相识的同感的朋友的劝诱,也就是为流转在寂寞中间的歌人们的广告。 四月九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二年四月九日《晨报副刊》。 〔2〕俄国歌剧团指一九二二年春经哈尔滨、长春等地来到北京的俄国歌剧团(在十月革命后流亡出来的一个艺术团体),它于四月初在北京第一舞台演出。 〔3〕指爱罗先珂。参看本书第229页注〔25〕。他关于沙漠的话,参看《呐喊·鸭的喜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