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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朗的《长安秋望》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这首《长安秋望》写的是诗人在天高气爽的秋天,从长安城登高远望的情景和感受。历来诗人写秋天都爱以“悲秋”为主题,无边的落木和萧瑟的秋风似乎必然引起人们心头缠绵的愁绪。但是杜牧的诗里却很少有这种伤感的情调,他的著名诗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山行》),就是对秋天秋景热情真挚的赞美。这首《长安秋望》里的秋天也同样是热烈明快的;当诗人登上高楼,目光越过层层秋霜染遍的树林,遥望碧空如洗的长天和天边起伏隐现的山脉,秋空的澄静寥廓与远山的巍峨峻拔便在他心中唤起了宏伟阔大、气势雄浑的感觉。
  杜牧生性开朗乐观,虽然生逢末世,而他个人也不曾有过飞黄腾达的时候,但却较少流露哀伤颓废的末世之感。在这首诗里,他满怀信心和自豪热情地赞美大自然,从自然界的千变万化中汲取生机营养,而不像其他晚唐诗人那样脆弱感伤;即使是容易使人联想到没落、消逝的事物的秋季,在他眼里也没有丝毫凄清苍凉的味道。因此,后人评论“杜紫微才高,俊迈不羁,其诗有气概,非晚唐人所能及”(南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更有人指出他诗学杜甫,清代贺裳的《载酒园诗话》说:“紫微尝有句云:‘杜诗韩笔愁来读,似倩麻姑痒处搔?’此正一生所得力处,故其诗文俱带豪健”,从诗风上看到了老杜与小杜的渊源关系。早在宋代就有人提出“杜牧之诗字多意用老杜”(北宋阮阅《诗话总龟》),常常被用作例证的就有这首《长安秋望》。人们拿“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与杜甫的诗句“千崖秋气高”(《王阆州筵奉酬十一舅惜别之作》)相比较,认为老杜“只一语略尽秋色也”,“语益工”(见《后山诗话》、《休斋诗话》),略胜小杜一筹。
  当然,把老杜、小杜的诗放在一起进行比较,并评论其高下之分,也是艺术欣赏的一种方法。但是,应该注意到比较的基点和范围,老杜和小杜的诗各有其不同的表现形式和语言风格,只有结合了所有这些艺术特点的分析比较,才可能得出恰如其分的评价。否则,抛开这些背景,只看到只语片言而忽视了整体的存在,就很容易造成理解的片面性。同样表现秋色、表现山岚高远无涯的境界,小杜用了数目两倍于老杜的字句,但这并不表示小杜表达诗意的窘迫。在诗歌语言的创造运用上,老杜有老杜的风格习惯,小杜有小杜的风格习惯,而表达内容的词句长短、语词分布是受这种习惯风格制约的,并因此形成诗歌特有的节奏。每首诗的节奏都是统一的,老杜的诗句“千崖秋气高”是他整首诗的一部分,在小杜诗里化为“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这样两句,也是适应着整首诗的要求。《长安秋望》这首绝句节奏疏朗,语言张弛有序,同它所表现的开阔远大的自然秋景以及明澈清朗的诗人心境正相吻合。如果把这两首诗意归纳到一句诗中,倒难免密集局促了,于诗歌的整体效果并无益处。
  由此,还想到一个欣赏方式的问题,有人往往喜欢寻章摘句,陶醉于一句两句而顾不到全篇全貌,只承认有好句才为好诗,不理解无好句也有好诗。其实,无论哪种艺术,都应当从整体和局部的各个角度去观赏,诗歌也应如此。所谓“气势两相高”大概也就是艺术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