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球

 

  21
  特维兹烦躁恼火得要命。他这时正跟詹诺夫坐在餐厅区,两个人才吃完中饭。
  詹诺夫说,「我们已在太空两天了,但我却发现满舒服的,虽然我有点怀念新鲜空气,阳光,还有自然界的百态。怪了!当初我对这些周遭的东西从没去注意过哩,每天只晓得埋首书堆。现在我对太空旅行已经不怕了,好夥计。
  」
  特维 一声也没响。他这时正坠入内省的沉思。
  詹诺夫轻声又说,「我并不是想打扰你,戈兰,可是我好像觉得你没在听。我承认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甚至还有点乏味,你知道。不过你看起来好像遇到了什麽麻烦嘛?我们遇上麻烦了吗?即使真的如此,你也不必害怕告诉我,你知道。虽然我不能帮上什麽忙,可是我也不会发慌的,好夥计。
  」
  「遇上麻烦?」特维兹突然恢复感官,轻皱眉头问。
  「我是指这艘太空船。它既然是新的,总难免不出问题。」詹诺夫苦笑了一下。
  特维兹这才弄明白怎麽回事,他猛摇头。「真抱歉让你担忧了,詹诺夫。
  这艘船并未出毛病。它好得很。我刚才只是想找到『超波自动回报装置』。」
  「喔?那是什麽东西?」
  「让我这样解释好了,詹诺夫。如果我想与特米诺联络时,我可以随时跟他们联络;同样的,他们也可以随时与我们联络。他们可以由这艘船目前的方位,或者是它的抛射曲线,找到我们的下落。即使他们无法知道这些的话,他们方可利用『近太空泛扫瞄仪』,找出一艘太空船或者一颗殒石的行进方向、速度,以及当时它的位置。甚至可以更进一步的去区分出一艘太空船的能源型态与一颗殒石的差别,也可以区分由两艘太空船在能源型态上的差异。在某种方式上讲,我们这艘太空船有着它独特的个性,不管我们把任何设施关闭或开启,也无法将这种特性隐藏掉。这艘船在离开特米诺时,也许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然而它的能源型态却是有记录的,只要一被查到,它就无法遁形了。」
  詹诺夫说,「对我来讲,戈兰,文明的进步只表示个人的私秘性相对的减少而已。」
  「你讲得颇对。然而迟早,我们就必须进入超太空,或者从此一去不返也难说。届时我们将很难再像星际交通那样,顺着固定的轨迹一直下去;我们将以相当於特米诺视差距约两倍光年速度,亦即叁点二九五光年的两倍,穿越超太空,换句话说,我们就要经过与普通太空脱节的一段旅程。我们一下到东、一下到西。,我是说有时必须在几百光年的缺缝中闪过在刹那即永恒的时光中掠过。我们将射入未知的方向,当然也就是说,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再那麽容易的被别人侦察到了。」
  「这我明白。」
  「除非,当然,他们预先在我们船上装了『超波自动回报器』。这玩意能不断自动送出一个讯号穿越超太空一个表明是这艘太空船的讯号发回特米诺,而让他们永远知道我们的下落。答案就在你的问题上所谓的『麻烦』是也。这样我们就无法在银河中遁形了,即使我们采取不规则的连续『蛙跳』穿越太空,也无法逃避他们的追踪。」
  「可是,戈兰,」詹诺夫轻声说道,「难道我们不需要『基地』的保护吗?」
  「当然要,詹诺夫,可是也只限於当我们要求时才必需。你说过,文明的进步只表示私秘性的相对减少。反正,我还不想那麽文明就是了。我需那种能在不被一路跟踪的情况下自由行动的自由除非到迫不得需要保护时,才考虑让他们知道下落。这样我才会想到比较舒服,大大舒服假如这艘船上没有偷偷被装上『超波自动回报器』的话。」
  「你找到没有,戈兰?」
  「没有,还没有。如果我找到的话,我也可能会把它弄坏掉。」
  「那假如明明你已经看到它时,你认得出正是那玩意吗?」
  「这正是困难之一。我也许认不出来。我只大略晓得一个『超波自动回报器』的外观,还有如何去找出一个可疑的装置然而很不幸,这艘船太新了,是专门为了特殊任务而设计的。很可能在建造时,那个装置已经直接设计进去,表面上无法再看得出来了。」
  「可是换句话说,即使它没装,你也不知道。」
  「我不敢骤下断语,除非真的搞清楚到底有没有,我不想进行任何『蛙跳』。」
  詹诺夫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我们在太空连续飘了两天的主因。我起先还一直在纳闷,为什麽你不采取『蛙跳』呢。我是听说过『蛙跳』
  的,你知道。老实讲,听了都有点心悸不晓得你是否会逼我绑安全带,或是叫我先吞颗药丸,还是什麽哩。」
  特维兹笑了笑。「别胡思乱想。这可不是古时候了。在一条这样的船上,你只需把一切交给电脑。你下达指令,由它去完成其馀的工作。你根本连发生什麽事情都不会知道,除非整个的太空景观突然变了。你才知道已经进行过『蛙跳』了。假如你看过滑溜表演,你就可以体会到,单单那麽一滑一跳,表演的人就换了个地方,而事前你并不晓得他弹跃的方向和落点。反正,『蛙跳行动』就跟这个大同小异。」
  「老天爷,饶了我吧。难道一个人竟然毫无感觉的啊?那可绝了!我反倒有点失望哩。」
  「哎呀,我以前乘坐过的太空船,远比这艘要旧式许多,每次进行『蛙跳』时,还不照样没任何感觉。可是当然也并不是因为『超波回报装置』没被我找到,我才不跳。我们必须先离开『特米诺』还有『太阳』远一点才行。
  越离开巨大的星球,就越发容易控制『蛙跳』除非遭遇到紧急情况才不考虑。在遭紧急情况时,即使你只距离地表两百公里,你也得跳,只求跳跃终点不是脚下的星球。银河虽大,但许多错综因素也可能会使你跳进只差某个大星球一两百万公里的位置,或者是一头栽进『银河黑洞』那时候你可能被星球的烈焰活活烤死,或者坠入黑洞狂暴的漩涡之中。越远离巨大物体,这些因素也就发生率越小。」
  「这麽说,我还该对你的谨慎感激不尽哩。千万可别急。」
  特维兹似乎又坠入了他的冥想之中了,詹诺夫不由得将自己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想刺透这重隔阂。「我们还有多久?」
  「什麽?」
  「我是说,假如你不再关心那种侦测装置的话,我们多久之後才会进行『蛙跳』?」
  「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和射轨来看,我想第四天时才进行跳跃。我会用电脑算出适当的时间来的。」
  「好吧,那麽你还有两天时间可以去找。我能提供个建议吗?」
  「请说。」
  「虽然我的工作与你的全然不同,可是在某方面却可能差不多也就是说对一个特定问题猛 牛角尖的话,可能到後来反而会一无所获。为什麽不把心情放轻松点,谈点别的,让你的潜意识去思考斟酌那个想法呢也许反而容易突破难题哩。」
  特维兹看起来很恼火,可是想想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哈,有道理,有何不可?告诉我,教授,为什麽你会对『地球』那麽有兴趣?为什麽你会对那颗特别的,是我们始祖的星球这麽着迷?」
  「啊!」詹诺夫回忆着连连点头。「那可说来话长罗,有个卅年的历史罗。本来我进大学是打算学生物学的。我对不同世界中各类物种的演变特别有兴趣。这种演变,老实讲,其实很小。银河系中生命的各种型态,都带有淡水化合物和胺基酸的结构。」
  特维兹说,「我进过军事学院,那儿偏重核子学与重力学,然而我并不太专门。我对生命的化学基础倒还知道一点。我们当时也曾教过有关於水,蛋白质,和胺基酸乃是构成生命不可或缺的基础。」
  「对,这乃是个不争的事实。至少我们可以说,那些其他型态的生命结构,到目前尚未发现过。而且,更值得惊异的是,某种唯有在一个星球上才专有的生物,似乎并不多见。大部分的生物都早已散布到银河系的住人星球了,而且,彼此在生化结构上都互有关连。然而,那些最特殊、最神妙的物种,却是起源於一个特定的地方。」
  「哪里?」
  「结论就在银河系中的某个世界一个世界其他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银河系中数千万个世界没有人可以确知究竟有多少都发展出生命型态,然而却都是些简单的单纯而又不易延续维持和发展的生命。有一个世界,唯一的世界,却发展出来几百万种生物很容易的发展出了几百万种某些竟然是很特殊的,高度发展的,极易繁殖包括了我们『人类』在内的生命型态。就跟我们现在一样,我们的智慧高到足以形成一种文明,发展到可以做超太空超宇宙间的飞行,去移民,殖民到整个银河系散布到整个银河之中,而且将许多其他的生命与我们息息相关的动植物一起带着走。」
  「假如你讲到这里就打住了,」特维兹有点冷淡的说,「我大概可以猜到你住口的理由。我是说,既然这是个有着人类的银河系,那如果我们假设人类是由某个世界发展出来的话,那个世界就一定与其他世界有所不同。为什麽不会?生命演化的过程是由弱到强的,如果那个世界的生态环境不理想的话,为什麽几百万个世界中,唯独只有这个世界产生出人类来呢。想来想去,当然应该是某个世界才能发展出某种生命的。你大概就是这麽想的吧?」
  「可是为什麽这个世界会与其他世界如此不同呢?」詹诺夫很兴奋的说道。「到底是什麽情况使它变得如此特殊呢?」
  「大概只是巧合吧。反正,既然人类可以把各种生物带到其他几百万个星球上去繁殖,那就表示这些世界的情况一定也是够好的了。」
  「不对!那是在人类进化到某个阶段,就产生了技艺,他们利用技艺来挣扎生存下去,才改变了生态环境,使那个世界变得适於生存就拿『特米诺星球』做例子。你能想像『特米诺』上能发展出高度智慧的生命型态吗?当『特米诺』在当年被那批『百科全书家』占据时,这个星球上最高等的植物生命,也只不过是某种长在岩石上的青苔而已;它最高等的动物型态,也只不过是海洋中的珊瑚类,和陆地上的某些像昆虫类的飞翅类。是我们移山填海,改变了这个星球,把飞禽走兽繁殖到这个世界的陆地上,把鱼虾放进海洋中繁殖的;也是我们人类到了这个星球上之後,才种植出五谷杂粮、木本科和草本科植物的。要不然你也不可能看到动物园和水族馆了。」
  「 ……」特维兹被顶得闭嘴了。
  詹诺夫瞪着他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後才长叹了一声说,「你并不真的很在意是吧?好极了!我反正发现并没有什麽人对这个关切。这大概还是要怪我自己,我想。我的讲法引不起你的兴趣,虽然我自己非常感兴趣。」
  特维兹说,「其实很有趣。真的。可是可是又怎麽样?」
  「难道你没想到,假如能有机会亲自去研究一下产生出那麽多奇怪生命型态的世界,将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体验吗?」
  「也许吧,假如你是个生物学家的话。我可不是,你明白吗?所以请你原谅我。」
  「哎呀,这当然啦,好夥计。可是你晓得,我竟然连找出一个感兴趣的生物学家都很难。我告诉过你,我当年是主修生物的。可是我把这件事跟我的生物学教授提起时,他照样不盛兴趣。他劝我最好还是去研究点别的实用问题。
  我一火之下,才改攻历史的反正我十几岁时就对历史颇感兴趣也可以藉史学从另一个角度去斟酌这个『物种起源』的问题。」
  特维兹说,「可是至少研究史学让你找到了一个终身的工作,所以你应当反要去感激原来的那个生物学教授才对。」
  「对,我想是应该换个方式去想。至少这件终身工作还很有趣,令我乐此不疲。可是我却想引起你的兴趣。我不喜欢一辈子只有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特维兹听了,忍不住仰头大笑。
  詹诺夫脸上露出被刺伤的表情,默默看着对方,等他笑完。「你为什麽要嘲笑我?」
  「不是你,詹诺夫,」特维兹说。「我只是在笑我自己的愚蠢。你对我的关心,我十分感激。你一点都没错,你知道。」
  「认为人类起源乃是个重要的课题?」
  「不,不是。哦,也可以说是。我是指你刚才叫我想点别的,不要钻牛角尖,让潜意识去解决疑虑。果然有效。你在跟我大谈生命进化论的当中,我竟然想通了应该如何去找那个『超波自动回报装置』的方法了如果它真有的话。」
  「哎呀,天哪!你竟然是指这个!」
  「对,这个!这才是我目前最迷的一件事。我刚一直凭记忆中对那玩意的印象,用肉眼去找。我竟然忘了这艘船也是经过了几千年进化之下的产物啊。
  你明白吗?」
  「不明白,戈兰。」
  「我们船上有电脑。我怎麽会忘了这件事呢?」
  他手猛挥,叫詹诺夫跟他回他房间去。
  「我只需试着去跟电脑搭上就行了,」他说着,就将双手放到电脑接触板上。
  要想试着去联络到「特米诺」,得花上点功夫,因为「特米诺」现在已远在数千公里之外了。
  接触!讲!虽然那只是神经末梢的延伸,但却是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向外伸展以光速,当然去接触的。
  特维兹感觉出他自己正在摸又不完全是摸,而是感觉到又不完全是感觉到,可是那并不重要,因为那乃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得出。
  他注意到「特米诺」已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而且虽然他与它的距离,正以每秒廿公里的速度在不断拉远,却能依然把两者拉近到数米之内。
  他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如金。他只是在尝试着去联络;并未实际在联络。
  太空船外面,八个光年之外,正是「安纳克里昂」,那颗最靠近他的大星,以「银河标准距」算来,也正是「特米诺」後院之中的一颗星球。要想藉着刚才他与「特米诺」联络时用的光速,把讯号传到「安纳克里昂」,再由那儿收到回讯的话要花四十五年的时间。
  去联络「安纳克里昂」!去想「安纳克里昂」!尽可能清楚地去想它。你知道它与「特米诺」以及「银河核心」的关系位置;你研究过它的星球学与历史;你曾经研究过、解决过重新夺回「安纳克里昂」的假想军事行动困难所在。
  太空!你曾经到过「安纳克里昂」。
  将它画出来!画出来!假设你是在以「超波自动回报器」把讯号发过去。
  什麽也没有!他神经末梢颤动着,却找不到休止的场所。
  特维兹缩回双手。「『远星号』上没有装『超波器』,詹诺夫。我肯定了。而假如我当初未听你的建议,不晓得还要花多久才能搞清楚呢。」
  詹诺夫脸上闪出喜悦。「我能帮得上忙真是太高兴了。这是否就表示我们可以进行『蛙跳』了?」
  「不行,为了安全,我们还是得再等两天。我们得远离拥挤区域,避开大星球区,记得吗?再说,我对这艘船还不 解,这艘船也是刚刚才出厂问世的,我得花个两天时间去搞懂它的性能,同时估算出正常的作业手续尤其是『首次蛙跳』时的适当超冲力。虽然我有个感觉,认为电脑可以代劳。」
  「天可怜见!那这两天可有得无聊啦!」
  「无聊?」特维兹笑嘻嘻的重复了一句。「怎麽会呢?你跟我,詹诺夫,要好好聊聊『地球』哩!」
  詹诺夫说,「真的啊!你可不是想取悦一个老头子吧?真难为你这麽好心。真不敢当。」
  「扯淡!我只是想取悦我自己。詹诺夫,这还是你引起的呢。由於你刚才那番话,终於使我体会到,『地球』乃是『宇宙』中最重要而又最有趣的一颗星球。」
  22
  当詹诺夫刚才把「地球」的观念灌输给特维兹时,的确让他感到震惊与好奇。只是他当时因为脑筋还在牵挂着「超波自动回报器」的问题,一时不能有强烈的反应罢了。一等问题迎刃而解之下,他自然而然有了反应。
  或许正因为哈利.瑟顿所最常提到有关「第二基地」乃是「在银河另一尽头」的说法,使他悠然神往吧。瑟顿甚至还点明了它的地点。「第二基地」是在「星球的末端」。
  到底那种把「银河一端」与「银河另一端」相连的讲法,是指什麽而言?
  所谓两端之间的连线,究竟是一条直线,一条螺旋线,一条圆周线,还是什麽?
  而现在,特维兹却已恍然的顿悟到,这种联系并非一条直线或曲线或者可能可以在银河的地图上画出来的任何一种线。它远比这种实体的「线条观念」还要更为艰深抽象。
  当然,以「特米诺」为「银河某一尽头」的讲法,是可以成立的。它正在「银河边缘」,对也正是我们「基地」的边缘「尽头」、「末端」的讲法,只是一种字面上的意义。然而它也正是指当年瑟顿所说的,「银河中最新的世界」,一个必须去找到的世界,然而当初兴起这个观念的那一刻,它并不存在。
  以这种立论来看,那麽「银河」的「另一端」又是什麽呢?是指另一个「基地」的边缘吗?竟然扯来扯去仍旧是「银河中那个最古老的世界」吗?而依据刚才詹诺夫不经意之间的立论,那个「最古老的世界」只可能是「地球」。
  「第二基地」必定就在「地球」上。
  虽然瑟顿曾说过,「银河」的另一端就是「星球的尽头」。可是谁能保证说他不是以「隐喻方式」讲的呢?就像詹诺夫追溯人类的历史那样,由最近现在的那些住人星球往回推,一直顺着那条看不见的线回溯过去,推回它们的起源星球,不正好就是指「地球」乃是「星球的尽头」吗?
  特维兹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旷神怡的笑了起来,他以诚挚的语调说,「多告诉我一些『地球』的事吧,詹诺夫。」
  詹诺夫摇摇头。「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我们要到『特朗多』去,才能找到更多的资料。」
  特维兹说道,「不,我们不去那里,詹诺夫。我们不会从那里找到什麽的。为什麽?因为我们并不打算去『特朗多』。我控制这艘船,并不是你。」
  詹诺夫连嘴巴都吓张开了。他好一会儿才喘过气、回过神来,用着呜咽的声调说,「喔……喔……好夥计!」
  特维兹说,「帮帮忙,别这麽难过好不好,詹诺夫,别悲观好不好?我们要去找『地球』啊!」
  「可是只有到『特朗多』去才」
  「不,不可能。『特朗多』只不过是个你能去翻一些盖满灰的资料,还有研究一些模糊影片的地方。你去了也只能有灰头土脸的结果。」
  「可……可是我盼望了几十年,我梦想」
  「你梦想能找到『地球』。」
  「可可……是那只是」
  特维兹站起来,伸手一抓詹诺夫的长袍。「不必再重复了,教授。别再重复。因为当你还未踏上这艘船以前,你就告诉过我要去找『地球』的;你说你有把握可以找到,因为你说过那句话:『我心里有个极佳的可能。』现在我不想再听到你提『特朗多』的事,我只想听你把这个所谓的『可能性』告诉我。
  」
  「可是那还得证实一下才行哪。目前为止,它只是个想法而已一个希望,一个很模糊的可能性啊。」
  「好!就告诉我这些!」
  「你不懂啊。你根本就不懂啊。这个领域只有我才研究过啊。可是这里面并无任何历史的依据,毫无凭据,也未肯定,也不真实啊。别人谈起『地球』
  来,只认为它乃是理所当然的事实,而且会认为它可能只是个神话。而中间却包括了几百万个矛盾哪」
  「那可好,且说说看你做的研究又是什麽?」
  「我当初必须把所有的故事和传说全部予以 集每一丁点儿的历史,每一条传奇,每一个扑朔迷离的神话都加以 集。甚至连『小说』在内。
  任何有提到关於『地球』这个名词的,任何谈到有关物种起源的那个星球的东西,我都照单全收。费了卅年之久,我才把能从『银河系』每个世界中所 集到的,都 集到了。而现在,只要再能到『特朗多银河大学图书馆』去找一下,就可以有个结果了。可是,你不准我再提」
  「对。别再提。只需把引起你注意的那一点告诉我;告诉我为什麽你会这麽想,为什麽在所有 集到的资料中,你唯独认为它可能的理由。」
  詹诺夫猛摇头不迭。「帮个忙,戈兰,我老实不客气的说也请你能原谅你口气听起来十足就是个政客,或者是个军人。然而历史工作却并不是那麽一回事;这可不灵的。」
  特维兹耐住性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好,请告诉我要怎样才灵,詹诺夫。我们还有足足两天时间。请教育我吧。」
  「你不能把可能性完全寄托在某一个神话,或者某一堆神话传说上。我必须把它们加以全部 集起来研究分析,重组;找出它们内容中的雷同、大同小异、和差异;找出由各种角度和立场的观点那些根本不可能的气候型态,星球系统的天文细节与实际情况的变化;把那些英雄文化的起源地点加以分类和排斥;还有其他几百种项目。即使我们不谈这些细目,两天时间还是不够的。我花了卅年哪告诉你!」
  「後来我就设计出一种电脑程式,来把那些所 集到的神话和传说全部过滤了几遍,找出了它们的共同点,排除掉那些绝对不可能的。慢慢的,我才终於归纳出、塑造出了一个『地球』应该有的模式。总之,假如人类全是由一个星球上发源的话,这个星球就必须能代表所有物种起源,所有文化英雄英雄文化的故事,而有着它的共同点。好,你要我扯进数学上的细节吗?」
  特维兹说,「目前还不要,谢谢你,可是你凭什麽知道,你未被你的数学观念导入歧途呢?我们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特米诺』是在五百年前才发现的,它上面的第一批人类,乃是从『特朗多』所选出来的几十个或者几百个人。当然这些人里面,必也包括了一些由其他世界中所挑选出来的人。然而某些对这点并不了解的人,他们虽然不会假设说哈利.瑟顿和韩定这两个人是出生在『特米诺』上的,他们却可能把他们视为是出生在『地球』上的,而『特朗多』的这个名词,对他们而言,即代表『地球』。当然,假如研究过瑟顿时期的『特朗多』一个地表完全被金属包裹的世界的话,也许就不会把它视为一个不可能的神话了。」
  詹诺夫一脸喜悦地道,「好夥计,本人收回刚才视你为政客或军人的说法。你具有着一种非常了不起的灵敏感觉。当然,我必须对它加以界定。我发明出一百种经过扭曲的历史假设和自己编出来的神话型态,然後试图把这些假设和捏造的事实,套进我归纳出来的那个『地球应有模式』之中。其中一项发明,正是以『特米诺早期史』为基础的。然而,对不起,电脑将所有这些全都打了退票。每一个。当然也许是因为我缺少那种小说创作的才能,而使得那上百个编出来的假设很不合理的缘故,才遭到惨败的,不过,我的确尽了力。」
  「我绝对相信,詹诺夫。那麽,你的那个『地球应有模式』又告诉你了些什麽呢?」
  「一大堆具有各种变化的相似物。也可以说是某种轮廓。但却绝无一点神话色彩。一个能适於人类居住的星球,你不能要它自转得太快,那样的话,会使空气流动型态产生出无法想像的风暴情况;你也不能要它自转得太慢,那样的话,温度的转变型态就会过於极端。它必须具备天然理想的条件。人类喜欢住在那些有着适当条件的星球上,而凡是能住人的星球,这些所谓的『适当条件』都是差不多的。也许有人会说,『好巧!』然而那绝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
  「事实上,」詹诺夫平静的说下去,「那只是个众所皆知的社会科学现象。在物理学上讲,也是。我相信但我并非一名物理学家,而且我对物理方面不太有把握。不管怎麽讲,它正是所谓的『人类甚本生存原则』。一名观察者,是藉着唯一观察它们的行为,来影响他所观察的事件;或者是藉着身历其境的亲眼所见去观察它们。然而问题在於:『那个合乎模式的星球到底在哪里?究竟哪个星球的自转,才合乎银河标准时间的廿四小时,等於一个银河标准太阳日呢?』」
  特维兹咬住下唇想着。「你认为那才可能是『地球』吗?难道说,『银河标准』就不能以任何某个世界的当地特性为基础吗?难道不可能吗?」
  「不可能。这不合乎人类的方式。『特朗多』做为银河世界之都已有一万两千年历史它也是两万年来,银河系中人口最多的一个世界。然而它却并不能把它一点零八倍於『银河标准太阳日』的自转期,去衡诸於整个银河系。
  而『特米诺』的自转时间,只达到『银河标准太阳日』的零点九一倍,而且我们一点也不能勉强这个事实。每个星球都只能用它自己私下的计算,来做为它『当地星辰天』的法度,而且彼此之间必须加以协调把『当地星辰天』和『银河标准太阳日』相互折算。但『银河标准太阳日』却必然是从『地球』上传出来的!」
  「为什麽必然是?」
  「就拿一点来说,因为『地球』曾经是唯一住人的星球,所以他们最早所推算出来和他们所依据的时间名词,必然就是以後其他住人星球的根据。这刚好合乎我所归纳出来的『地球应有模式』中说的,以它轴心自转,只需『银河标准太阳日廿四小时』,而它绕着太阳公转一周的时间,则恰好是『一个标准银河年』。」
  「这难道没有一点巧合吗?」
  詹诺夫哈哈大笑。「现在竟然是你在谈『巧合』了。难道你认为这种事会有巧合吗?」
  「这个……」特维兹嘀咕了半句。
  「事实上,除了『年』、『日』的时间名词之外,还有个称之为『月』的名词。」
  「我听过。」
  「它显然乃是依据它卫星环绕它一周的时间,而发展出来的一套时间计算法。不过」
  「什麽?」
  「是这样的,这个『地球应有模式』中,有个相当惊人的因素存在,那就是这个我所提到的『卫星』相当大差不多有『地球本身』直径的四分之一还要多一点。」
  「这我可就没听过了,詹诺夫。目前银河系中凡是住了人的星球,都没有这麽大的卫星。」
  「这才好啊!」詹诺夫活泼的说。「如果『地球』乃是个独一无二产生出各种生物和高度智慧型人类的世界的话,那我也需要一些它独特的物理条件。
  」
  「可是一颗大卫星,对产生出高度智慧型人类和其他生物之间,又有什麽关系呢?」
  「好了,现在我们可就碰了一个难题了。老实讲,我不太清楚。然而它的确值得探讨,对吧?」
  特维兹忍不住站起来,两手交缠在胸前。「可是这个问题到底是什麽呢?
  我是说,这又有什麽问题呢?我们可以去找统计资料,找到那个具有自转一圈等於一个『银河标准太阳日』,公转太阳一圈等於一个『银河标准年』;而且,假如它正好又有一个大卫星所环绕的星球,不就找到了你想找的了吗?由你所曾经说过的那句『心中有个极佳的可能』话里,我可以推断出,你一定已经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世界了。」
  詹诺夫看起来有点摸不清他讲的话。「好,现在,那问题就又来了;那并不是我所遇到的一回事。我的确去查过统计资料,或者说,至少我曾到『天文部门』去仔细的找过可是,很败……也很惨没找到像这样的一个世界。」
  特维兹突然又一屁股坐进椅子。「这不是说,你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吗?
  」
  「倒不全是,对我而言并不如此。」
  「什麽意思,什麽叫倒不全是?你弄出一个包括了所有应该具备的条件,然而你却找不出任何一个与它相符合的星球。你的『模式』就毫无用处了。你又得从头来起了。」
  「不对。那只是说,住人星球的统计并不完整。总之,它们包括了千万个已知星球,还有那些模糊暧昧的世界。举个例子说好了,对那些住人星球的统计,几乎才只占了一半。而对那将六百四十万个住人星球所谓有统计数字的除了它们的名字,和偶尔的位置之外,根本什麽也没有。某些『银河统计学』的专家曾经估计过,大约有一万个住人星球没登记进去。也许这些世界不想提供它们的资料吧。至少在『银河帝国时期』,它们就可以逃税了。」
  「而且等到银河大乱时,」特维兹不屑地道,「还可以帮助那些海盗做为根据地,搞不好还能趁机发笔大财哩,远比本本分分的从事普通贸易要赚钱。
  」
  「这我可不晓得,」詹诺夫有点怀疑的说。
  「还不是一样,我看,『地球』必定是在那份未登记的名单之中,不管它打了什麽主意。按定义来讲,它必定是这些星球中最古老的一颗,所以在银河的早期文明世纪里,必然也不可能被忽略掉。这绝对是逃不掉的事实。」
  詹诺夫犹豫了半天,脸上露出痛苦难决的表情。「实际上,在住人星球中,的确有个叫『地球』的星球。」
  特维兹瞪着他。「你刚刚不是说过,住人星球名单中,没有『地球』这个名字吗?」
  「如果是叫『地球』的话,它当然不在其中。但却有个星球……名叫『嘉雅』。」
  「那跟地球又有什麽关系?嘉雅?」
  「它的拼法是G A I A。意思就是『地球』。」
  「为什麽它意思是指『地球』?难道它就没有别的意思了吗?这个名字对我毫无意义。」
  詹诺夫原本很难有表情的脸孔,这时竟然显出近於狞笑般的鬼脸。「我不晓得你会不会相信这个经过我分析神话的结果发现,『地球』上有好些种不同的、彼此无法沟通的语言。」
  「什麽?」
  「就是啊。反正总之一句话,我们银河系不也是有上千种不同的讲话方式吗?」
  「银河系中的确是有不少地区性的方言变化,然而它们彼此并不是无法沟通的。而即使有某种程度上的困难,却仍不脱离『银河标准语言』的范围。」
  「不错,然而这只限那些具有星际旅行航线的星球,才可以互通。但如果某些世界与我们有着长期的隔绝呢?」
  「可是你是在讲『地球』本身哪。一个单独的星球啊。又有何隔绝可言呢?」
  「『地球』是个原始的星球,别忘了,那里必然经过一段相当长的原始期。既无星际航线可供旅行,亦无电脑,甚至那段时期里,连基本的技艺也没有,而是由非人类的祖先逐渐挣扎出来的。」
  「这简直太荒谬了。」
  詹诺夫垂头丧气的说,「也许我们没有必要去讨论这个,老夥计。我本来就晓得说给别人听,是很难让别人采信的。这是我的错,我知道。」
  特维兹马上说,「詹诺夫,我道歉。我刚才的话,没经过大脑考虑。反正有许多观念是我一时之间还不能习惯的。你花卅年的光阴才一点一滴的积聚起这些信念,而我却在这麽短的时间里,接受了这麽多的新观念。你一定要给我一点缓冲才行。听我说,我想地球上当初的原始人,也许是有两种彼此完全无法沟通的语言」
  「也许有六七种之多,」詹诺夫冷淡的说。「『地球』可能因陆块的不同,而分成好几种语系,而彼此之间最初可能毫无联络。每一个大陆块上的居民因此就必须发展出自己的语言。」
  特维兹也用着严肃的表情回答道,「而当这些不同陆块上的人逐渐有了来往之後,他们也可能对『起源问题』有所争执,对所谓究竟那种人是由其他兽类动物演变而来的问题感到好奇。」
  「对,对。」
  「而等到『银河标准语言』成为银河系中的普遍语言时,由这个有着特殊语言的所谓『地球』,它上面的居民基於某种原因,就由他们的另一种语言,去把他们的星球称之为『嘉雅』了。」
  「完全正确!你的确是快,戈兰。」
  「然而对我来讲,似乎并无任何这种必要去故作神秘。如果『嘉雅』正是『地球』的话,不论它名字怎麽改,『嘉雅』仍然是那个你所说的,自转一圈即为一个『银河标准太阳日』,公转太阳一圈,即为一个『银河标准年』的星球,而且,它有着一个绕它转一圈,即称为一个『月』的大卫星。」
  「对,应该是如此。」
  「好,那麽,到底它合不合於你那些条件?」
  「实际上我还不敢说。因为资料不全。」
  「喔?真的吗?那可好,詹诺夫,我们是否应该到『嘉雅』去看看它的时间和它的卫星呢?」
  「我很想去,戈兰,」詹诺夫犹豫着。「问题难在它的位置给的并不精确。」
  「你是说,你所有的只是一个名字,别方面一无所有了吗?这就是你所讲的『最佳可能』吗?」
  「所以我才想去『银河图书馆』哪!」
  「先等一下。你说资料中未把它的地点很精确的标示出来。到底资料中还有什麽?」
  「它只标明是在『赛歇尔区域』而且下面还加了个问号。」
  「好,那麽詹诺夫,别垂头丧气了。那我们就先到『赛歇尔区域』去,我们总会找到『嘉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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