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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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恩.康柏,「特米诺市议员」,在把右手伸向特维 时,有点犹豫。
  特维兹铁青着脸孔瞪着那只手,并不接握。他朝另一个方向漫声说道,「本人虽明知身在异乡,如果扰乱这个星球的法律的话,难免不会被捕,不过假如你再向前走一步的话,本人可就不顾什麽法律问题了。」
  康柏一听,马上脚下一煞,不知如何是好的愣了半天,最後才终於好不容易的望了一眼詹诺夫,低叁下四的细语道,「能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听我说?……好不好?」
  詹诺夫皱起他那张长脸,朝两个人望来望去。「怎麽回事啊,戈兰?难道我们跑到这麽远的一个世界中来,你都还会遇到熟人哪?」
  特维兹两眼死盯住康柏,只微微扭转了一点身子,表示是对詹诺夫讲话的姿态。「这个  人类  我们只能从他外表上可以判断  曾是我在『特米诺』的一位朋友。就跟我信任我所有朋友一样,我也信任他。我告诉他一些我的观点,那些也许并不太受人欢迎的观点。他却把大部分的这些观点向官方秘密的报告了,而且显然在事先也没跟我讲过他会如此做。也就因此,使我步入了一个圈套,害得我现在遭到放逐。而现在这个  人类  竟然想跟我攀交情。」
  他正式转过身来面对康柏,同时举手去梳头发。「你看清楚这里。本人的确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到这里干吓?银河世界千千万,为什縻你单单会跑到这一个来?而为什麽会在现在跑来?」
  康柏直到这刻,才把那只伸出来的手臂垂缩回去,脸上笑容也收掉了。他原先脸上所惯有的那种自信,也突然无影无踪,令他卅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也窝囊了许多。「我要解释  」他说,「不过得要从头讲起!」
  特维兹四下望了望。「在这里?你真想在这里谈?在个公共场所?你要我先打倒你,然後再听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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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维兹不由双肩一挑。「你专门的也许并非我的专门,教授,但这并不表示我完全无知。」
  「除了你记得这个称之为『神经腱扩张器』的东西之外,康柏议员,你还记得些什麽?」詹诺夫又回问道。
  「没有了,而且我不想再被你们两个逼问下去了。看清楚,我是奉了市长之命来跟踪你们的。我并未获准可以跟你们接触。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被跟踪了,而且是为了达到市长意图的牺牲品,不管那个意图到底是什麽。除了这些以外,我没话好再跟你们谈的了,只不过因为你们临时冒出了『地球』方面的问题,让我有点意外罢了。无论过去曾经存在过什麽  阿瓦丹、神经腱扩张器,等等  与目前存在的都毫不相干了。我只愿再讲一遍,『地球』乃是一个死去的世界。我奉劝你们最好到『康柏里昂』去,那里可以找到你们所想知道的事。快离开这里吧!」
  「当然你仍旧会告诉市长大人,我们到『康柏里昂』去了  而你必然会跟踪我,看个究竟。还是说,你刚才所讲的每一句话,其实早都是她替你编排好的,因为她只希望我们到『康柏里昂』去一探究竟,对吧?」
  康柏听了脸色大变,整张脸变得一片惨白。他站起来,激动得连声音都发抖了。「我只是想解释。我只想对你们有点帮助。早知我就该免了。你就给我摔进一个『黑洞』里去好了,特维兹!」
  他脚跟一转,头也不回的走了。
  詹诺夫似乎有点傻了。「哎呀特维兹,你未免太没技巧了!老夥计,我本来可以从他那里挖到更多一些的啊!」
  「门儿!你休想!」特维兹铁青着脸说。「只要他不打算告诉你,你就别想套出他一句话!詹诺夫,你并不了解他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直到今天,连我都还摸不清他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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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诺夫不敢再去打扰特维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特维 一动不动的坐在椅中沉思。
  最後詹诺夫终於还是忍不住了,就说,「戈兰,难道我们打算在这儿坐一夜吗?」
  特维兹悚然一惊之下,才回过神来。「不是的,你说得很对。我们最好还是趁早闪离这附近的人。走吧!」
  詹诺夫站起来说,「这附近并没什麽人哪。康柏说今天不是他们的什麽『沉思节』吗?」
  「这是他说的吗?我们刚才在路上不是看到交通相当繁忙吗?」
  「对啊,是有些车子。」
  「岂止有些  非常之多,我想。还有,当我们进城时,难道路上一片空荡吗?」
  「那倒不见得。  可是你至少应该承认这里并没有什麽人。」
  「对,不错。我也特别注意到了这点。  不管了,走吧,詹诺夫,我饿了。这个地方总该有个场所可以找到吃的吧。反正入境随俗  有什麽,我们就吃什麽。  走,等我们闪到安全场所,我再把我推测的情况分析给你听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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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维兹靠回椅背时,觉得自己有着一种相当愉快的焕然一新感。以「特米诺」标准而言,这家餐厅并不算贵,然而它却的确很新颖。某个角落上,有着一座热拱烘的炉子用来烧菜。肉都切得小块小块的,刚好可以一口一块  全部用各种调味料卤过,香喷不已  每块肉外面还用一种绿油油,光滑滑的菜叶子包到,当你用手指去拈起来时,就不会被沾得满手是油腻,也不会被烫到;叶子又凉又湿,还带着薄荷香。
  每块肉都可以拌着那片菜叶子一起送进嘴里嚼。侍者还替他们详加解释了该怎麽个吃法。他大概常常招待外星来的游客,所以在看到特维 和詹诺夫两个人狼吞虎 、风卷残云般的大快朵颐时,就以慈父般的微笑和满足远远望着。
  特维兹吃完一道,忍不住大喊,「鲜美无比啊!」跟着又叫了第二道。詹诺夫岂肯示弱,当然从善如流。
  他们又吃了一块松软微甜的尾食,还有一杯带了糖焦味的咖啡,两个人忍不住边喝边摇头,双双又如了些糖浆之类的玩意儿进去,惹得那名侍者在旁大摇其头。
  詹诺夫吃饱喝足後,就说,「好啦,戈兰,你就说说看,到底『旅游中心』那儿有什麽不对劲吧?」
  「你是指跟康柏?」
  「难道还有其他方面值得讨论吗?」
  特维兹四下一望。他们坐在一个凹凹里,有某种程度的隐密性,再加上餐厅高朋满座,人声嘈杂,不失为一种最好的掩护。
  他以低声说道,「他跟我们跑到『赛歇尔』来,不是很奇怪吗?」
  「他说是凭着他的直觉能力。」
  「不错,他当年在大学里曾是『超太空追逐大赛』的冠军。这点我到今天仍然毫未质疑过。我十分了解,当你要去追踪某个人进行『蛙跳』前,你可以从他预先所做的准备动作中,去猜出他大概的方向,久而久之就可驾轻就熟,轻轻松松的在一次『蛙跳』中,算准别人的行进方向、速率,和落点了。然而,问题在於,我无法 解一个人怎麽可以在追踪时,去判断对方所进行的一连串蛙跳行动!你只跟电脑准备了一次,去完成所有紧跟而来的跳跃,让电脑自行处理。对,不错,追踪者仍能猜出被追者首次的『蛙跳』,可是他凭了什麽魔法,能让电脑去算出其他连续不规则的『蛙跳』呢?」
  「可是事实上他明明办到了,戈兰。」
  「他的确是办到了,」特维兹说,「而唯一我想他能如此晓得我们要到哪去的方法,是『预知』  预先就知道我们打算去哪儿了,藉预知,而非判断。」
  詹诺夫考虑了一下。「不太可能,孩子。他凭什麽能预先知道?我们在登上『远星号』之前,根本还不晓得自己要到哪去啊。」
  「我了解这点。  那今天是『沉思节』的说法,又是怎麽讲?」
  「康柏并未欺骗我们。当我刚才进餐厅时,已经问过侍者了,他告诉我说是。」
  「不错,他是有说过,可是他是说,这家餐厅并不休业。事实上,他的讲法是,『赛歇尔市可不是什麽穷乡僻壤的落後地区。它可是不作兴这一套的。
  』是有人在沉思  今天  可是大城市的人根本不甩这套风俗习惯,仍然照常。所以外面才会有交通、忙乱  只不过也许比平常稍微不繁忙些  可是照样很忙。」
  「可是,戈兰,我们走进『旅游中心』时,的确没什麽人哪?我注意到了。一个人也没进来。」
  「我也注意到了。我甚至故意晃到窗口去看,发现外面行人车辆来来往往,可是就没任何一个人走进来。如果不是我早就下定决心,不再相信那个王八蛋的话,也许我就不会对『旅游中心』突然间变得这麽冷清到适合谈私事的情况,感到怀疑了。」
  詹诺夫听他这腰说,就问,「那你认为这中间究竟有什麽古怪?」
  「我认为很简单,詹诺夫。我们这儿有某个我们一有什麽打算,就能预先知道我们要到哪去的人;即使他和我们分别是在两艘分开的太空船上,而且我们这儿还有某个能把一处公共场所腾空到一个人也不剩,以便可以让我们和他能放心交谈的人。」
  「你是想要我相信他乃是个能耍魔法和奇迹的人?」
  「不错。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康柏就是『第二基地』派出来的特务,所以他能控制心灵;如果他能从老远的一艘太空船上,看清楚你和我心中的打算;如果他能影响『赛歇尔空中海关』,毫不考虑的放他通过;如果他能直接以重力直降法落到地面上,而又不会使巡警大怒,怪他不遵循电波光束导航,直接降落;而且他能用某种方法去影响外面的行人,要他们别进入某栋建 的话,他除了是这种人,绝不可能办到任何一点。」
  「凭宇宙中所有星辰发誓,」特维 以悲痛欲绝的口吻回忆道,「我现在甚至可以顺着这条线索,一直想到毕业後的那次旅行事件。我根本没跟他去旅行。不是不愿,而是不想去。这难道不也是被他影响的吗?他必须一个人单独去才行。而到底他真正又去了哪里呢?」
  詹诺夫忍不住把面前的杯盘推开,好像想腾出点空间来好让他思考那样。
  这个动作好像正好触发了隐藏着的「清桌子感应器」,一转眼的工夫,就走上来一个清桌子的机器人,推着一辆自动盘碟收集小车,停在他们旁边等着;两个人就把杯盘刀叉和那些剩饭残羹往里放。
  等他们桌旁又没人了,詹诺夫才说,「这简直太疯狂了!这种事不想则已,一想可就走火入魔了。只要你脑子里一有某个人正在暗中控制事件的想法,你就会觉得好像事事都在被人左右支配之下,完全不能自主了。算了吧,老夥计,这完全只是捕风捉影的诠释和狂想。可别弄到後来陷入偏执狂,而无法自拔呀!」
  「可是我也不愿意就此不闻不问。」
  「好,就让我们用逻辑的态度来看这件事吧。假定他是『第二基地』的特务。那为什麽他又要冒着让我们起疑的危险,去腾空『旅游中心』呢?就算当时那里面有些人的话  就算他讲的话很重要  那些人又不站在旁边  这又有什麽影响呢?」
  「答案相当简单,詹诺夫。他是想要把我们两个人的心灵加以严密的观察,他不想有其他心灵在附近干扰。没有噪音,没有紊乱的机会。」
  「这可又是你自己的解释了。我们这麽谈来谈去,到底又有多重要呢?合理的推测,只可能正像他所说的,他想来找我们,只是想向你解释他曾经做过的,想道歉,想警告我们那些正等着我们的麻烦。为什麽我们非得再更深一层的去想呢?」
  餐桌侧边上那具「信用卡收受机」的小灯亮了起来,把这餐饭的消费额打了出来。特维兹伸手掏进长袍,拿出他那张在「银河系」到处承认通用的「基地信用卡」,往机器卡槽孔一塞,一转眼工夫帐就结清了,卡片随着就重新跳出来,特维兹顺手一拿,看了看上面的馀额,才放回口袋中去。
  他向四下望了一下,那些还没走的食客,并没有对他有兴趣的模样。「为什麽我们还要更深入的去想?为什麽要更深的去想?他故意装做很吃惊的谈到『地球』。他告诉我们它已经完蛋了,却又催我们去『康柏里昂』。我们要去吗?」
  「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呢,戈兰,」詹诺夫承认。
  「就此离开?」
  「等我们搞清『希里厄斯星座区』之後,还可以再回来这儿啊。」
  「难道你就没想到,他是故意要我们忽略掉『赛歇尔』,要我们早点滚吗?把我们支开,骗到别处去?」
  「为什麽?」
  「我不知道。先看清一件事,他们希望我们到『特朗多』去。也许就因为你也刚好想去,所以他们就希望我们能去。可是没想到被我从中搅局,临时跑到『赛歇尔』来了,这可是他们最不希望的,所以他们希望我们能尽快离开这里。」
  唐诺夫一听,顿时明显的表示不乐。「可是戈兰,你这不是又在妄下结论了吗?为什麽他们不希望我们来『赛歇尔』呢?」
  「我不知道,詹诺夫。可是由各种迹象看,他们就想要我们早点走。我偏偏就要留下来。我不打算离开。」
  「可是  可是  哎呀,戈兰,假如『第二基地』想叫我们离开,为什麽他们不直接影响我们心灵,让我们自行产生这种想法呢?何必还那麽麻烦的跟我们讲道理呢?」
  「现在你可是终於谈到关键性的重点了;以你目前的突然转变,是否正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呢,教授?」特维兹说出这番诂来之时,眼睛也跟着一眯,突然感到狐疑了。「难道你不想离开吗?  现在你不是突然想走了吗?请问,这又如何解释呢?」
  詹诺夫吃惊的瞪着特维兹。「我只是认为那番话颇有点道理。」
  「当然你会这麽认为,假如你已经被影响了的话。」
  「可是我并没有  」
  「当然你会一口咬定你并未改变,而是本来就是如此罗。」
  詹诺夫说,「如果你硬要把我局限在这条路上,那我也不能再反对你的论断了。好吧,你打算怎麽办?」
  「我要留在『赛歇尔』。而你当然也得留下来。没有我,你无法驾驶那般太空船,所以,如果康柏的确已经影响了你的话,他就找错对象了。」
  「好吧,戈兰。我们就留在『赛歇尔』,直到找出完全独立的理由再走。
  反正我们能做的最差劲事  比去留问题更差劲的  就是自己先闹得窝里反。好了好了,戈兰,老夥计,就算我曾被影响过的话,难道我就不能再改变心意,高高兴兴的顺着你,就像我现在打算这麽办吗?」
  特维兹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後,就好像内在猛然颤抖了一下那样的,突然破颜为笑,把手一伸。「完全同意,詹诺夫。现在让我先回到船上去,明天再重新开始。  假如能另外找到条出路和方法去着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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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恩.康柏记不起他是何时被吸收的事了。一方面,是因为他当时年纪还小;另方面,乃是因为凡是担任「第二基地特务」的人,有关的记忆,都早已刻意的尽量抹掉了。
  康柏对「第二基地人士」而言,正是一名天生适合担任「观察员」的人。
  这表示康柏对精神学还算熟悉,可以和「第二基地人士」交谈沟通到某种程度,然而在辈分上,他却是属於最低阶层的人。他能窥视出心灵瞬间的变化,而加以捕捉,可是却无法改变它们。他所受过的教育还没到登堂入室的阶段。他只是一名「观察者」,而非一名「行动者」。
  这种情况,使他最高也只能爬到第二级而已,不过他并不介意。他晓得自己在许多事情计划中的重要性。
  在「第二基地」最早的那一两个世纪里,对所谓「观察员」的重要性,一直都给予低估的评价。
  他们认为单凭数十个  十数个  发言人,就足以操纵监管整个的「银河系」;只需偶尔为之,即可顺利的维持「瑟顿计划」的推行了。
  「谬尔危机」终於剥除了他们这种幻象。他莫名其妙的由某处冒出来,把「第二基地」逮个正着(当然,「第一基地」则更不用说了),弄得他们手忙脚乱,灰头土脸,却只能徒呼奈何。在展开反击行动之前,足足花去他们五年的时间,而且还赔上了无数条性命。
  等到巴威尔当权之後,他们才完全恢复,可是却仍然花了极大的代价,他才终於掌握了大局。也正因为他认为「第二基地」必须在让人无法觉察的情况下,暗中壮大扩张,他才组成了「观察员团队」的机构。
  康柏不晓得究竟在「银河系」中,甚至在「特米诺行星」上,确实有多少位「观察员」。这也不是他应该去管的事。最理想的安排,乃是两名「观察员」之间,彼此并不能看出对方也具有同样的身分,免得有株连之祸。所有的联络,都必须透过在「特朗多」的高层核心人物。
  某天能踏上「特朗多」正是康柏的野心。虽然他明晓得这极为不易,可是他也知道,偶尔会有一名「观察员」可能会被带回「特朗多」去,然後连跳叁级的一变而为重要人物,然而那种机会实在少之又少。即便能达到一名顶尖儿「观察员」的素养,却仍不足以使他做到「发言人」的基本条件。
  就拿甘迪柏做个例子,他比康柏年轻四岁。他必定也跟康柏一样,自小即被「第二基地」吸收,然而他却被直接带往「特朗多」,而且现在已经身为一名「发言人」了。康柏对为什麽甘迪柏能够如此少年得志,并不存有任何不平的想法。从最近他常跟甘迪柏联络的经验中,他领教过这位年轻人心灵的强大力量。他甚至无法跟他抗衡一秒钟。
  可是一旦目前这个危机能够解除的话,他的前途可就很难限量了。
  假定这项危机可以成功解除的话,那麽谁又敢忘了乃是康柏他首先发觉特维兹这个人异於常人的呢?
  他是在大学中才遇到特维兹的,而起先,他也只把对方视同一名机智灵敏、活泼愉快的同伴而已。然而有天早上,他却从纷乱的梦境中惊醒了,对特维兹竟然未被「第二基地」早早吸收的事实,感到悲哀莫名。
  特维兹当然是不可能被吸收的,既然他是「特米诺」土生土长的人,而不像康柏,他乃是另外一个世界中来的移民。就算特维兹不是「特米诺人」,在时间上讲也嫌太迟了。唯有可塑性百分之百的幼童,才能接受精神教育;成年人即使被强迫灌输的话,成效也会不彰。
  也就在那天早上,康柏开始自问,到底是什麽原因,使康柏他自己对特维兹引起了如此深切的关怀呢?
  等到他再次与特维兹相遇时,康柏就对特维兹的心灵加以深入的刺透和探讨,而使他终於发现了为什麽他会对这个人产生不宁的情绪。特维兹的心灵中,具有许多他无法凭自己受过的训练去加以 解的特质。一遍又一遍的,他采用各种方式去对特维兹探讨,可是却没有一项是吻合或符合的。在他对他进行的一连串透视之下,他只发现出许多漏洞  不对,实际上它们又并非漏洞完全是一些非存在的实际跳跃。这些活跃奔流的思想,使得特维 的心灵深邃到无法跟踪和预测的程度。
  康柏找不出任何可以决定这种意义的解释,但他却冷眼观察着特维兹,以他所能发现到的那些特质,去钉住对方,然後,他开始怀疑到,特维兹具有某种单藉贫乏不足的资料,即可获得正确结论的神秘能力。
  是否这跟他所发觉到的那些漏洞有所关连呢?这百分之百是超过他自己能力的精神学问题  或许只有「发言人会议」的成员,才能加以 解吧。他对特维兹具有无法了解的那种果断力,感到非常不适,以特维兹那些超乎常人的能力,如果它们能完全被他加以发挥的话,那他本人  特维兹这个人  就可能去
  去做什麽?康柏本身的知识并不能找出解答。他几乎能完全看出特维兹所具有的特质,是代表着何种意义  然而这并不够  又好像并不是那麽回事。他只有一种直觉的结论  或者说只是一种猜测  认为特维兹可能在潜能上,就能使他成为一个最重要的人物。
  他终於忍不住冒了个似乎超过他职责的大险。反正,假如他果然是对的话他鼓足了勇气去联络「发言人会议」,可是却引不起他们任何人的兴趣那些资深的「发言人」,没一个睬他的。事情传出来之後,他声名随之扫地。奋不顾身之下,他就去找那些「会议」中资历年资都少的成员,终於,甘迪柏对他有了反应。
  甘迪柏非常有耐性的听着他的报告,而且从那时候起,两个人之间就有了一种特殊的关系。基於甘迪柏的敦促,他要康柏与特维兹继续维持关系,也是出於甘迪柏的指导,他才刻意制造出、设计出那种不利情况,而导致了特维兹的放逐。而且,也唯有透过甘迪柏,康柏才可能(他已经开始希望了)达成他有一天能晋升到「特朗多」去的梦想。
  然而,所有的准备工作,却完全只设计了要把特维兹送到「特朗多」去。
  特维兹的断然拒绝这麽做,完全出乎康柏意料之外,令他惊讶不已;甚至於(康柏想道)就连甘迪柏也没有预测到。
  不管情况如何演变,甘迪柏已经要匆匆赶来会合了,这对康柏来讲,危机的感受显然就更深了。
  康柏於是就发出了他的超波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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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迪柏在他心灵的触动之下,从睡眠中苏醒过来。那是一种很有效的轻触,但却并不扰人。因为它直接去引发心灵中央,让它悸动了一下,他就醒过来了。
  他从床 上坐起来时,被单由他健壮的身体上滑落。他已经认出了是谁在轻触他的心灵;其间的区别对精神家来讲,就跟普通人藉声音去分辨是谁在喊他一样。
  甘迪柏送出一串标准讯号,询问对方是否可以稍稍耽搁一下,「并无紧急情况」的讯号跟着就传回到他心灵之中。
  他仍然不疾不徐的把他早晨的例行工作一一做完。他利用太空船的沐浴上设备淋浴之时  藉热水使他全身恢复正常工作的机能  就再次进行了他的联络。
  「康柏吗?」
  「是的,发言人。」
  「你跟特维兹和另外的那个人谈过了吗?」
  「那个人叫詹诺夫.佩罗拉特。是的,谈过了,发言人。」
  「好。再给我五分钟,等我安排好目视影像对讲程序吧。」
  他经过苏拉.诺维的卧舱,走向控制室。她用着那种询问的眼光望他,而且好像讲话的样子;他伸出手指把嘴唇一挡,她马上就止住了。甘迪柏直到现在,对她那种在心灵中膜拜和崇敬交加的紧张情绪,仍然感到很不自在;可是话说回来,这种气氛却已经变成了令他感到这次旅途尚称愉快正常的主要因素了。
  他由心灵中勾出一小部分给她,让她稳住而不来打扰他。单单这麽轻微的挡住她,却不至於对她有不良影响。她心灵的单纯(他仍然忍不住去想,乃是其有着巨大的美学愉悦感和协调感的)使得任何出现在她附近的第叁种外来影响,完全无法遁形。对她当时在「大学」外面挺身出来替他解围疏困的事,他仍然深为感激,而且,也就是她单纯的心灵,带领着她,在他正好需要她时,跑来找他的。
  他说,「康柏?」
  「在,发言人。」
  「请放轻松。我必须研究一下你的心灵。没有其他意图。」
  「请便,发言人。是否能请教一下研究的意图?」
  「要确定你未被第叁者干扰。」
  康柏说,「我知道你在『会议』中有反对者,发言人,可是他们绝对不会」
  「不要臆测,康柏。放轻松。  好,你没有被人干扰。现在,假如你能与我合作一下,我们就能建立视觉接触了。」
  接下来所发生的  用最通俗的字眼形容  就是个「幻像」。只要两个「第二基地人士」彼此,或者其中一个人,接受过适当的训练;尤其是当其中一个人的精神力量又是如此强大的话,他们就可以把对方的脸部构 到心灵中的那片银幕上,只是清晰程度上的差异有所区分而已。甘迪柏心灵银幕上,出现了康柏那张稍嫌模糊的脸部影像;但他却晓得康柏现在已经可以非常清楚的「看见」他甘迪柏了。
  这 所谓的「精神家视觉」,具有许多优点。最主要的,是它绝不可能被「第一基地」的任何一种扫瞄探测仪器发觉到;而「第二基地」的其他第叁者,也无从觉察  或许在心灵上的互传,可以探知,而彼此面部的表情,却不是任何第叁者所能看清的了。
  至於那些「反谬尔组织」的人士嘛  嘿嘿,只要藉助诺维的单纯无瑕心灵,随时可以保证他能预知出他们是否存在的事实。大可放心。
  他说,「康柏,把你和特维兹以及詹诺夫谈话的经过,仔细的告诉我。一字不漏,合於心灵标准。」
  「好的,发言人,」康柏说。
  并不需要多长时间。由声音、表情,再加上精神家视觉影像所组合起来的报告速度,远比一般用口讲要快上许多,而且毫无废话。
  甘迪柏专心的望着。
  康柏叙述完毕。
  甘迪柏说,「请你评估特维兹的反应。你应该比我  比任何人  都要更 解他。」
  康柏说,「已经够明显了。精神表现是绝不会错误的。他认为我讲的、做的,全是代表我极欲要他去『特朗多』,或者去『希里厄斯区域』,甚至任何其他地方,而非他目前打算要去的那个地方。我认为,这样的话,必能让他更稳定的留在原地不走。从一开始,我就让他对我敌意大炽,使他站在和我完全对立和对等的地位,简言之,即是让他自以为了不起,使他只对他自身的利益着想,而绝然、必然的反对我的,所以他这种自我诠释,正好符合了我的希望了。」
  「你有把握吗?」
  「十分有把握。」
  甘迪柏考虑了一下这种评估,然後决定康柏的看法是正确的。他说,「我很满意。你干得不错。你讲的『地球毁於辐射线』的故事,已足够令对方产生适当反应,而无需再给以直接的心灵支配了。值得夸奖!」
  康柏似乎自我挣扎了一番。「发言人,」他说,「我无法接受你的赞美。
  这个故事并不是我发明的。它是真的。在『希里厄斯区域』中,的确是有一颗叫『地球』的行星,而且它的确被认为是物种  人类  的起源星球。它早在开头或结尾时期就具有放射能,而使得它死亡了。而且,它的确也曾发明过那种有不良後果的机器。这些事在我远祖的历史中,都是有所记载的。」
  「真的?有趣极了!」甘迪柏显然并不十分当一回事。「这才浮R参?
  有真实的东西,才能让人产生信念。巴威尔就曾说过,『越近於事实,则谎言就越佳,而利用事实做谎言,乃是最佳的谎言。』」康柏说,「还有件事必须先向你报告。为了要把特维 稳在『赛歇尔』直到你抵达  按指示必须不惜任何代价  所以我必须显露痕迹,让他怀疑到我跟『第二基地』有关联。」
  甘迪柏点点头。「那点我想是无法避免的。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只会使他更无法看清『第二基地』的真正地点究在何处。这点我们必须列入考虑。」
  「发言人,如果特维兹绝对有必要要等到你赶到的话,是否我可以用我的太空船去会合你,让你登上我的船,再把你送过来。这样至少可节省一天左右的  」
  「不行!观察员,」甘迪柏厉声喝止对方。「你绝不可做这种事!『特米诺』的人晓得你的下落。你该记得你船上还有个无法拆卸掉的『超波自动回报器』吧?」
  「记得的,发言人。」
  「而假如『特米诺』派驻於『赛歇尔』的大使,在你登上该行星之後,他还不知道的话,那他还算什麽大使?他必然也已经知道特维 还留在『赛歇尔』未走的事。你船上的『回报器』会告诉『特米诺』,唯有你曾经离开过该行星,溜到几百光年之外的地点,然後才又返回原地。这样一来,他们会怎麽猜?『特米诺市长』,再怎麽说,乃是个精明厉害的人物,我们不到最後关头,绝不想让她有所警觉。我们绝不希望她到时候会派遣一批远征舰队到这里来。
  问题在於这种可能性不但有,而且越来越高了。」
  康柏说,「对不起,发言人  既然我们可以控制舰队司令的心灵,为什麽还要去怕舰队本身呢?」
  「一动不如一静,少一个麻烦总比多一个麻烦要好。你就留在原地,观察员。等我到了以後,我会加入你,上你的船,然後  」
  「然後怎麽样,发言人?」
  「还能怎麽样,然後我就接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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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结束「精神影像交谈」之後,甘迪柏在椅子上坐了好长一段时间  思考。
  由於这艘船远比「笫一基地」的要差上一大截,甘迪柏就利用漫长的这段旅途,更仔细的研究了一下有关特维兹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涵盖的时间长达十年之久。
  用最近这些事件去看整个报告,无异可以发现,假如「第二基地」没有那种不碰「特米诺人」的陋规的话,特维兹必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几世纪以来,「第二基地」不晓得已经遗漏掉多少这种优秀的人才了。「银河系」中兆亿人口实在也无法一一对他们加以评价。然而有一点甘迪柏却很有把握,那就是,特维兹显然是这些优秀人才中最最特殊的一个人。
  甘迪柏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摇头嘘叹了。不管特维兹是否「特米诺」土生土长的人,他都绝不是可以  而且应该  被忽略掉的人。  虽然身为「观察员」的康柏,也是在经过多年的困惑之後,才发觉特维兹这个人不简单,可是至少他还能发现;而「第二基地」的核心阶层却仍然还不这麽认为。
  现在,特维兹已经对他们毫无用处了。他年纪已经大到毫无可塑性了,可是他却仍然具有那种天生的直觉,有能力单凭有限的资料,去猜测出正确的结论,而且他甚至还有某些  某些
  老桑帝斯虽然年纪衰老已极,可是至少他还是一位颇有洞察力的「首席发言人」  一位不错的智者  至少他也能藉着甘迪柏提供给他的有限情报,直觉到事态严重,而促使甘迪柏亲自出马去解决这项空前的危机。而特维兹,桑帝斯也认为他乃是这项危机的关键性人物。
  为什麽特维兹会跑到「赛歇尔」来呢?他到底有何打算?他究竟在干什麽?
  而且他竟然还不能随便去碰!这点甘迪柏绝对肯定。在没有搞清特维兹所真正扮演的角色之前,任何企图扭转重塑他行动或行为的措施,都将是错误的。冉加上那群「反谬尔第叁势力」在旁虎视眈眈  不管他们到底是什麽人在目前的这片战场上,只要对特维兹的棋下错、走错一步的话,「第二基地」都将无法不面对末日的来临  就像一颗意想不到的小太阳,当着他们的面前,突然爆炸那样,只有毁灭一途可言。
  他越想越头痛之下,忍不住就把那种让他感到疼痛的因素,往脑海旁边一摔,没想到,他马上就又感到心灵之外传来了另一种痛苦,一惊之下,他终於把头抬了起来。
  苏拉.诺维用手掌捂住额头。「对不起,主人,我头好痛喔。」
  甘迪柏马上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对不起,诺维。我没想到  我刚才太专心了。」他立刻发出心灵的力量,温柔的去抚慰着对方的精神。
  诺维顿时脸上一亮。「突然就不痛了  消失了。你只讲了两句话,主人,我就好了。」
  甘迪柏说,「好极了!你怎麽会在这里?有事吗?」他为了想让自己找出来的缘故,一直逼着自己不去深入的探测她内心的细微之处,所以也就因此更无法看透她了。
  诺维犹豫着,上身微微向他倾俯,低头说,「我在担心你。你坐在椅子上什麽也没看到,却一直在自言自语,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的,我看了都快吓死了,怕你倒下来  生病了  也不知道应该怎麽办。」
  「没什麽事,诺维。不要怕。」他拍拍她手臂。「没什麽好怕的。你懂吗?」
  恐惧  或是任何强烈的情绪  都足以扭曲破坏掉她心灵中那种协调。
  他宁可让它平静安详快乐,可是他不太敢用外在的力量去对它加以调整,让它恢复到原先的情况。他宁可用言语使她恢复正常,就像她所信的那样。
  他说,「诺维,为什麽我不能叫你苏拉呢?」
  她马上脸色一变,抬起头看他。「哎呀,主人,不要这样子。」
  「可是鲁匪南那天不是这縻叫你的吗?我现在已经跟你很熟了  」
  「我知道他是这样叫我的,主人。可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并不是他女人的人这样叫,是不应该的。我宁愿你叫我诺维,那样反而好。就算现在我没有男人,我也有个主人了,我很高兴。我这麽讲,你不要生气,千万别叫我别的,只叫我诺维就够了。」
  「好吧,就听你的,诺维。」
  等她心情一平复,甘迪柏自己也感到很愉快。太愉快了。难道他真该如此愉快吗?
  他有点暧昧羞愧的想起,当年那位「谬尔」,不也是臣服在一位名叫「贝塔.达蕾」女人的脚下吗?
  可是这跟谬尔当然不可同日而语,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只是藉这名「汗密虚女人」,来挡掉外人的侵袭,而且他要她符合这种目的。
  然而事实上却又好像并不只限於如此而已。因为当她平静安详快乐时,他的确也感到愉快不已  他之所以愉快,乃是因为她令他愉快;这又有什麽不对的。
  他说,「坐吧,诺维。」
  她坐了,不过只坐了椅子的边边而已,而且坐得很远。心里澎湃着满腔的尊敬。
  他说,「当你看到我在出声时,诺维,我是在跟很远地方的人交谈,这是学者交谈的方式。」
  诺维一听,顿时变得更尊敬了,她不由得把头低垂,连眼睛都不敢抬了。
  「我现在才知道学究是不好当的。我当初根本不知道会那麽难,否则我就不会跑来找你说想当学究了。我那麽笨,主人,为什麽你从不笑我呢?」
  甘迪柏说道,「嘲笑别人办不到的地方,是不对的。你对自己还办不到的事,也不要感觉羞耻。想要变成像我这样的学者,你年纪已经太大了点,可是活到老,学到老,永远不放弃学习机会,才能办到一些以前本来无法办到的事情;单单以你现在的见闻,就比以前要多出许多了,不是吗?就拿这艘太空船来讲好了,我打算教你去认识它,等我们抵达目的地以前,你一定会学到很多知识的。」
  他感到很高兴。为什麽不可以?「孤芳自赏、目空一切」的学者哲学,如果没有一般凡俗的人加以尊敬,或者求教的话,那种学问又有何用?只会把他们自己关在「大学」中自命清高,又有什麽意义?
  他望到诺维的眼睛亮了起来,觉得真的很高兴。
  她说,「我会努力学习的,主人。」
  「我知道你一定会,」他说时,突然想到即将与康柏见面的事  问题是这次并不只单独他一个人;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也没向对方暗示过还有同伴随行  而且还是个女人。
  或许一个女人没什麽大不了的吧;至少康柏也不会太大惊小怪。  然而这个女人如果是一名「汗密虚农妇」的话呢?
  直到这刻,甘迪柏才对康柏一直未到过「特朗多」的事实,感到庆幸不已,如此一来,他就无法认出诺维乃是一名农妇了。
  他马上又挥掉这种想法。康柏或任何人晓得又怎麽样?甘迪柏乃是「第二基地」的一名「发言人」,只要他不违背「瑟顿计划」中的限制  谁敢来干涉他怎麽样。
  诺维说,「主人,等我们到了目的地,我们会不会分开?」
  他看着她,用稍嫌过度的强调语气回答道,「我们不会分开的,诺维。」
  而这位「汗密虚女子」听了,就羞答答的笑了;看起来跟「银河」中所有其他的女人一样,并没有差别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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