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先调查谁呢?”大贯把身子往后靠在背垫上,问道。
“我想先去拜访被害者的丈夫会比较好。算我们幸运吧!与案子有关的人物现在都还活着!”
“是吗?”大贯若有所思、感概万千地说:“这个案子等我等了二十年,就等待我去把它挖掘出来!”
井上觉得阵阵寒冷!在他体温尚未散失之前,他赶快把车子往前开动。
“被害者的丈夫叫做松永善夫。二十年前是五十五岁,现在是七十五岁。”井上一边开车一边报告:“以前是某贸易公司的经理,后来晋升到公司的董事,六十七岁那一年主动辞去工作。”
“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是悠闲地过着老人生活吧!”
“你这么认为吗?”
“不对吗?”
“他现在一定是受着良心的苛责,痛苦地在过日子。”
“组长,你是说松永善夫是凶手吗?”
“被害者是太太的话,凶手大致上都是丈夫。”
“可是,松永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喔!凶杀案发生的时候,他因公事出差到美国去了。”
“你看过那文件了!”大贯从后视镜里直瞪着井上说:“我不是说过不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吗?”
好像在哪儿听过的台词……到达松永善夫住的地方时,先不管他内心如何,他住的地方外表看起来就像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地方。庭院内有一小块菜圃、光线良好的阳台、精巧有致的住家。
按下电铃,不一会儿。
“来了!”
是女人的声音。门一打开,来应门的人是大约四十五、六岁,给人有点艳丽感觉的女人。井上马上报出身分说:“我们是昨天打过电话的刑警。”
来开门的女人和蔼地微笑说:“请进,我们正在等你们来呢!”
大贯却直盯着她问说:“你是女佣吗?”
那个女人表情僵硬了一会儿。
“我是松永的太太。”
松永善夫外表看起来很健朗,若没有那一头白发的话,看起来只不过像六十岁左右的老人。
“辛苦你们了,还劳驾你们跑这一趟。要不要来杯威士忌?这是我的长寿密方哟!”
因为是在执勤当中,井上拒绝地说:“谢谢您的好意。”
“我来一杯吧!”大贯从中插断他的话,“这家伙要开车,给他一杯茶就可以了。”
“昨天你们打电话来说要请教有关我前妻被杀之事,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因为当时无法调查出一个结果而搁置下来,现在想再从另一个新的角度来调查。”
虽然井上这么委婉地回答他,可是“从另一个新的角度”井上自己也不知是何种角度。
“我想稍微了解一下当时的情景,您前妻──叫做幸子,对吧!当时,她是住在世田谷的住家吧?”
“是的,那世田谷的住家现在是儿子、媳妇在住。”
“那时候,有谁和您太太一起住呢?”
“除了我之外,还有长子善一郎和他的太太初代,及刚初生不久的孙女儿,然后还有长女良子、次子正行。啊,对了,还有帮忙家事的……”
“叫做金子的女人吧!”
“啊!对,对。她叫做金子。人老了记忆就不太好。我还记得每一次我在吃酱菜时,她总会对我说:主人啊!这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哟!现在外面超级市场卖的酱菜算什么嘛!这颜色、味道是别处看不到、吃不到的──”
井上怕他这么一讲下去会讲个不停,连忙打断他的话说:“那么,案件发生的那天,松永先生好像是在美国,对吧?”
“没错,我在美国办事。我到现在仍然对那一天的事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晚上接到国际电话,知道妻子死的消息时,我整个人都六神无主,只是茫然地注视着曼哈坦的街道。”
松永老人闭上眼睛;似乎他又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一个晚上。
“太太是在厨房被杀的吧?”
“对。可是,并不是我亲眼所见,是警员告诉我的。”
“嗯,您听到太太的死讯之后,有没有马上从美国赶回来呢?”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之后才回来的吧!”
“一个星期?为什么呢?”
“时下的年轻人若是太太感冒了,就马上请个假带她去看病,我们那时候才没有这种情形呢!那时候都是工作第一,太太不知摆在第几位呢!我是以经理的身分前往美国商谈重要的契约。没想到,太太却在这时候被杀死了。可是,就算我赶回来了,她也不可能死而复活吧?所以,那时候我就忍着悲痛,把那件公事办得漂漂亮亮再回国。”
松永老人的眼睛闪烁着得意的光芒。──真有那么荣耀吗?井上无法体会他那种心情。
“二十年前您曾说过想不出有谁在怀恨自己的太太,凶手会是谁您也不知道。在这二十年里头,您有没有突然想到些有关的事情或人呢?”
井上一问完,松永善夫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情,井上直觉到他一定知道某些事。
“本来……是想把它隐藏在心底,就这样跟随我到死……”松永老人满脸犹豫地说:“若是我说出这件事,不会刊登在报纸上吧?”
“你不用担心,我们搜查一课的宗旨是绝对严守秘密、安全确实、动作迅速的。”
一直沉默不语坐在旁边喝酒的大贯突然插上这么一段话,令井上啼笑皆非,会不会又喝醉了呢?
“那么我就坦白地说了。或许这件事应该是在二十年前就讲出来才对。可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否牵涉到太太的死,而且一说出来又关系到太太的名誉问题,所以我就没说了。”
“什么事呢?”
“当时我太太有一个爱人。”松永老人落寞地微笑说道:“那时候我忙于公司业务的开拓,冷落了她。我知道她很寂寞,所以也没有责怪她的那种心情。”
“那个爱人是?……”
“是我的部下,他叫佐伯。还不到四十岁就当上了课长,很优秀的男人。”
“那么他现在──”
“去年死了。他六十岁的时候,继我之后当上董事而且非常活跃,可是却突然因胃癌而去世。”
“是这样子啊?”
“喔!我并不是说他就是凶手。只是那时候曾有这么一件事,请不要误解了!”
“这我们知──”
“现在的太太相当年轻嘛!”大贯又突然打断井上的话。
“她小我三十岁,嗯,对我这种年龄来说,差个三岁或三十几岁都没什么分别。”松永老人苦笑地自嘲道。
“结婚几年了?”
“嗯……和克子在一起已经有十……五、六年了吧!”
“不能说谎喔!”
松永老人马上脸红地问道:“什么意思?”
“你跟她应该有二十年了吧!被杀的太太也许有爱人。可是你那时候也有爱人,对吧?你不用再强辩了,我们都知道得很清楚。”
松永老人不语地直视着大贯一会儿,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都晓得的话,那就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
“为什么会知道呢?”井上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知道什么?”
“松永和克子的事啊!”
“那是被我瞎说说中的。这叫做老行家的直觉。你懂吗?”
瞎说说中和直觉相差太远了吧!不过管他的,只要他的瞎说能有所帮助就好了。
“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想去世回谷的松永家。现在是长男善一郎住在那儿。”
“好吧!到了再叫我!”说着,大贯马上打起世上少有的鼾声。
“刚刚接到我父亲打来的电话。据说要再调查母亲被杀的案件?请坐。”
松永善一郎开门见山地道出井上他们的来意。可是“请坐”这一招对大贯来说似乎是不必要的。在松永善一郎尚未说请坐之前,他已经大大方方地坐下来,而且连续打了好几声的呵欠。井上很不好意思地拿出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
善一郎外表看起来不太像松永善夫,或许像他母亲吧!在井上的笔说本上,他应该只有四十八岁,可是头发却已白了一大半,像是已过了五十岁的人,虽然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老了许多,可是比起他那实业家型的父亲来说,他具有那种知识份子睿智的风范。
“请喝茶!”
善一郎的太太初代端出茶来招待。她是属于娴淑文静的女性,与善一郎非常相配。
“请给我一杯黑咖啡!”大贯点饮料似地说道。
他一点也不懂得客气!井上一边在内心发牢骚一边取出笔记本说:“这栋房子曾经翻修过吧?”
善一郎点点头说:“是的,大概是在七、八年前翻修的吧!原本的房子已经很旧了,趁着弟弟结婚离家生活就把它改建了。”
“那太可惜了!”大贯唏嘘地叹气说:“无法目睹现场是一种很大的损失!若是能让我见到现场的话,一定会发现重要的线索的!”
已经知道见不到了才这么说的吧!听起来好像满有那么一回事似的。其实这只不过是大贯的伎俩之一罢了。
井上为了防止大贯再继续吹嘘下去,连忙问道:“发现你母亲幸子尸体的人的确是你吧?”
“是的。”
“能不能请你再叙述一遍当时的情景呢?”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松永善一郎将视线瞥向别处,彷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似地说:“大概是半夜两点左右吧,我本身是个浅睡的人,所以很容易被吵醒,而且那时候我的房间在二楼,刚好是厨房的上头,半夜两点的时候突然觉得下头有声响就醒过来了。”
“原来如此!”
“可是我觉得起床下去看很麻烦,也就不理它把眼睛闭起来睡觉。可是愈想又愈不对劲,于是就起床下去探个究竟。结果,就看到母亲倒在厨房那儿。”
“厨房的灯开着吗?”
“是的。而且后门是开着的。”
“然后,你马上打一一O。可是,你母亲那时候已经死了。”
“是的。到现在我仍然很后悔为什么那时候一听到有声音不马上下楼,如果早一点下去的话,说不定母亲就不会死了。”
“从你听到声音到下楼,太约隔了多久时间?”
“嗯,不太清楚。因为是关着灯睡觉的,大概也有一段时间吧!至少有十五分钟左右吧!”
“我懂了。那时候没有遗失东西,对吧?”
“是的。厨房、客厅都很整齐,没有被翻过。”
“这么说来,你还是认为有人怀恨而行凶的罗!”
“可是,那太不可思议了。我母亲是位和蔼可亲、典型的传统女性,她很少外出,认识的人又很少,无法想像有人会怀恨她。”
大贯马上接下去说:“她不是有一位爱人吗?”
善一郎一听,脸上马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是我父亲说的吧!人都死了,他还要演戏!”
“是事实吗?”
“没有那回事!那是我父亲为掩饰他自己的风流而捏造的。佐伯先生是常常来我们家拜访,可是他跟我母亲并没有任何瓜葛。”
“是吗?”大贯自言自语似地问道,凑巧这时候,初代端来他点的黑咖啡,他马上端起咖啡呼呼地喝着,好像不在乎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什么时候听你父亲提起佐伯及你母亲之间的事呢?”
“我父亲在母亲死后半年,就和一位小他三十三岁的女人结婚。那时候有许多流言对他不利,所以,为了驱散流言,就编造了那个谎言,拚命地向大家解说。”
这和刚才松永老人所说的“为了妻子的名誉而沉默不语”似乎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佐伯先生对于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呢?”
“他是父亲的部下,所以被收买了吧!当时,他一句话也没说。”
大贯在这时候刚喝完咖啡,忽地叹气说:“你似乎对你父亲有所不满?”
善一郎点头承认说:“没错!如果那时候我父亲没去美国的话,我会认为是他行凶的。”
井上边纪录边问:“换句话说……就是找不到凶手是谁。你进去厨房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
善一郎沉思了一会儿,“事情过后,我才愈想愈觉得奇怪。”
“什么事?”
“一个是虽然我母亲被刺,可是附近却找不到血迹。”
“这在记录上提到了。而且也找不到凶器。另一个是?……”
“啊!这有点无聊,不过……”
“是什么?”
“我母亲平常都是穿着和服,那一天晚上也是一样。不过,半夜两点穿着和服在厨房,我觉得有点奇怪。而且,在她尸体身旁有一条围裙。”
“围裙?”
“是的。好像是在洗东西的时候被刺杀的。可是,我记得她没有半夜洗东西的习惯啊!”
“厨房里有没有脏东西呢?”
“这就不太记得了。”
“我懂了!”井上合上笔记本说:“非常抱歉!打扰你许多时间,也谢谢你提供这么多消息。”
“你们会去我弟弟那儿吗?”
“嗯,是这么打算的。”
井上一站起来往旁一看,傻了眼。大贯居然没打鼾地睡着了。
“她一定在咖啡里面掺放了安眠药。”大贯走出门外还猛打呵欠地骂着。
“怎么会呢!她掺入安眠药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井上不耐烦地问道。
“她不想让我听到重要的话啊!”
井上不知道该怎么回覆他的话才好。干脆就沉默地走到车旁,打开车门正要坐下去时,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的脸,心一惊,连忙说:“啊!抱歉!弄错车子了。”
马上起身关上车门。……可是,一看车牌,没错啊!井上再度钻进车内,问说,“你要干什么?”
那女孩子回问他说:“这辆车子是要去我叔叔正行家,没错吧!顺便载我去啊!”
“叔叔正行?那么,你是──”
她俏皮地回答说:“松永幸代!我刚刚偷听到你们和我父亲所说的话。”
“你在干什么?快开车啊!”已经坐在后座的大贯不耐烦地吼叫着。
井上满脸困惑地对那女孩子说:“喂!小姐啊!这是警车不是计程车,所以……”
井上还未说完,大贯嘲弄地打断他的话说:“你内心不高兴才怪呢!让她搭个便车不就得了!反正,快点开车就是了!我要睡觉!”